她所表現出來的,和真正的她,天差地別。


    這之後幾天,池蘇念一直都沒找阮西子麻煩。


    她還在等著“抄襲事件”發酵,但奇怪的是幾天過去了,一切風平浪靜,設計還是以她的名字在按部就班的推廣,好像那天在茶水間裏看到的全都是幻覺。


    阮西子沒把這件事告訴陳倦嗎?她沒有證據的,如果她真的告訴了,就死不承認好了。


    池蘇念是這麽想的,誰知道她所有的準備竟然都沒派上用場。


    這樣煎熬了幾日,一直得不到審判,她終於還是忍不住把阮西子叫到了自己的辦公室裏。


    阮西子推門進去的時候,就看見她正緊張地雙手交握,眉頭緊鎖仿佛十分煩躁。


    她一進去,她就冷著臉說:“關門,坐吧。”


    阮西子順從地關了門,走過去坐到辦公桌對麵和她麵對麵,兩個女人四目相對,有些話其實不必說出來就已經很清楚了,池蘇念深吸一口氣,轉開視線冷笑了一聲。


    “那天看你在陳總麵前表現出來的樣子,還真是憔悴可憐得不行,可是現在呢?瞧你那副掌控一切的表情,果然那些軟弱都是裝出來的吧?你可真是個有手段的女人啊,是我小看你了。”


    阮西子安靜地聽完她的話,簡單詢問道:“所以你打算撕破臉皮,不再在我麵前裝好人了嗎?”


    池蘇念沉著臉瞪她:“怎麽,你覺得你就能靠那點小手段把我扳倒?別傻了阮西子,你應該掂量掂量自己,看你是不是值得讓陳倦為了你摒棄我。”


    阮西子淡淡地歪著頭道:“如果我那些是小手段,池副總監的必然是大手段了。我雖然不覺得自己是個什麽好人,但抄襲別人的設計換取稱讚和成績,這種事我是怎麽都做不出來的。”


    被諷刺了,池蘇念不怒反笑,靠到椅背上道:“那又怎麽樣呢?我現在不是還好好的嗎?這麽多天過去了,設計按照我的署名正在推出,陳總沒有任何要指責我的意思,所有人都不知道這件事,你又把我怎麽樣了嗎?”


    這件事恰恰戳到了阮西子的痛處。


    她還記得那天,陳倦背對著她的時候說了什麽。


    他跟她道歉,她不知道那是否可以當做他是相信她的,這些天她也在等著事情的轉變,但是沒有,什麽都沒有,一切都風平浪靜,她從最開始的期望到絕望,已經不會再失望了。


    看她十分無所謂的樣子,池蘇念更生氣了,她靠近桌子,雙臂撐著桌麵站起來逼近她,嘲諷道:“阮西子,我得奉勸你一句話。廉價的水晶就算雕工再好,打磨得再怎麽閃耀奪目,也始終隻是廉價的水晶,一輩子成不了真正的鑽石,也配不上真正的鑽石。不要再妄想了,你。”


    阮西子這個人,遇弱則強,遇強更強,池蘇念越是這麽不要命的諷刺刺激她,她越是冷靜。


    她就這麽一臉自負地回應她說:“我偏要妄想。”她站起來,閑適地整理了一下外套,笑靨如花道,“我就是喜歡陳倦身上那股子資本主義腐朽又好聞的味道,我簡直欲罷不能,你咬我?”抬手指著門口,她挑釁道,“有本事,你把他搶走啊。”


    池蘇念就是沒這個本事,才在這裏擠兌她,生悶氣。


    她戳到了阮西子的痛處,阮西子也戳到了她的痛處。


    兩個女人分開的時候,看似後者占了上風,但其實裏子都傷痕累累。


    三天後的工作日下午,易則送阮西子去了一間餐廳,她到的有些早,餐廳包廂裏還沒有人,一個人坐在豪華的包間裏除了左顧右盼,就隻剩下緊張。


    她當然知道今天是來見誰的,她痛恨自己的無恥和卑鄙,意圖利用他們曾經的“交情”而讓他到她所在的地方工作,從而改變自己舉步維艱的狀態。


    這是自私嗎,當然是,那麽你被抄襲也是活該啊。阮西子這樣告訴自己,不由苦笑了一下。剛剛結束胡思亂想,身後的包間門便被打開了,她轉頭看去,嚴君澤走了進來,有段日子沒見,他一點都沒變,身上的氣質還是那麽淡薄淡然,仿佛並沒有經曆任何事業上的變故。


    看見阮西子,他先是一愣,隨後便釋然。他早該知道今天這頓飯不會很簡單,他離職的消息仿佛一顆炸彈扔到了圈內,凡是不錯的公司都想把這尊大佛請到自己那兒去,可他已經不打算再從事這個行業,它已經讓他開始覺得累和艱辛,他想,或許他該去鄉下找塊地,安安靜靜地種點什麽,修身養性。


    “好久不見。”


    最先打招呼的是嚴君澤,他找了個位置坐下,離她兩個座位的距離,不遠亦不近,他總是能把距離掌握得如此恰當安全,不給她任何煩惱。


    阮西子低下頭,有點沒臉見他,也不知道能說些什麽,嚴君澤安靜地看著她一臉自責內疚的樣子,很長時間才輕聲問:“在acme工作不順利嗎?”


    阮西子一愣,沒想到他能猜到,難不成是陳倦跟他說過什麽?


    她抬起頭想要求證,就聽見他解釋說:“我們認識太久了,我太了解你了。你可能有這樣那樣的缺點,但如果不是真的過得不好,你今天不會來這裏。”


    阮西子一下子就紅了眼圈,努力想要微笑,卻笑得苦澀極了:“對不起,我……”


    她話沒說完,嚴君澤就說:“不用道歉,其實你也是為我好。我相信你也了解我,在深藍已經耗費了我太多的經曆,我已經開始懷疑我是否真的適合做這一行。王燁說我的理念可悲又過時,不緊跟潮流隻能被市場淘汰。其實我隻是想作設計而已,我想把精心的作品展示給所有客戶,而不是為了應付市場去做什麽半定製、全定製。哪怕到了全民定製的時代,我也不會妥協。我的作品,必須是我心目中的設計。我不會為了迎合市場,去按照客戶的想法設計不符合我理念的東西。”他溫和地笑了一下,輕聲道,“你隻是不想我就此一蹶不振,徹底離開所愛的設計行業,想讓我換個地方開始,我知道的。”


    他給她找好了完美的借口,來遮掩她自私的本質。


    阮西子幾乎站起來就想走,她在這兒無地自容,但下一秒房門就被人從外麵打開,陳倦走進來,一身得體昂貴的手工西裝,白皙英俊的精致臉龐,開口說話時,語調幽雅低回,像夜鶯的歌聲,令人著迷難忘。


    “嚴設計師的為人,我真的非常欣賞。私以為深藍王總的理念才是最要不得的。”他直接按住阮西子的肩膀,把她按回了椅子上,阮西子被動地坐在那,目光無神,沒有焦距。


    嚴君澤看了她一眼,對陳倦說:“陳總來了。”


    “抱歉。我遲到了。”他笑了笑,遲到這件事對他來說可真難得,他是個非常珍惜時間,注重時間觀念的人,能讓他遲到,要不是天塌下來了,就是他有意為之。


    現在看來,他是有意為之了。


    他故意留出時間讓他們單獨相處,然後再強勢進入整個話題,像一個救世主一樣,將兩個迷途的人拉回正途,他可真是,令人討厭啊。


    “沒有。是我們來早了。”


    嚴君澤淡淡地說著話,目光時不時落在阮西子身上,帶著關切和擔憂。


    陳倦將這一切盡收眼底,這本該就是他的目的,可不知道為什麽,他突然就覺得很不舒服。


    不知出於何種心情,他抬手摸了摸阮西子的頭,難得溫柔地說了句:“想什麽呢?還不高興?”


    瞧見這一幕,嚴君澤愣住了,盡管他也是個情緒不外露的人,此刻卻忍不住表現出了猜疑和失落。


    阮西子不適地躲開陳倦的手,陳倦的手僵在半空,片刻後收回,好像不曾被拒絕一樣對嚴君澤說:“阮小姐是嚴設計師介紹過來的人,她非常優秀,這些日子表現也不錯,但是……”他勾勾嘴角,說到了關鍵,“她似乎和我的副總監相處不來,有些矛盾。”


    果然,她的確過得不好,嚴君澤早就猜到了,也不驚訝,隻是笑了笑說:“西子性子比較直,可能acme的副總監不太適應吧。”


    阮西子頭埋得更低了。


    陳倦揚著嘴角,笑得頗有些玩世不恭的意味:“也許是吧。她說她的作品被抄襲了,但又拿不出證據,近些日子以來的作品也差強人意,也不知道還能在設計部呆多久。”


    阮西子心裏很清楚他這麽說的目的,就是要讓嚴君澤覺得她日子過得不好,為了她到acme上班,而不是去鄉下種什麽地,回歸田園。


    她當時就站起來說:“我沒事,我過得很好,我會拿出好設計的,陳總你不必擔心。至於被抄襲的事,你就當沒發生過好了,就當那是她的設計就行,我不在意了。”看看手表,她冷著臉說,“我還有事,先走了。你們慢慢聊。”語畢,她快速離開了包間,連飯都沒吃一口。


    陳倦看著一桌的飯菜,露出遺憾的神情,隨後斜睨嚴君澤,看到他的表情變化之後緩緩說:“看起來阮小姐很不想因為她讓你為難。”


    嚴君澤沒有表情,隻是看著阮西子剛才的位置保持沉默。


    陳倦停頓片刻,輕而慢地繼續說:“如果嚴設計師真的不願意到acme來,我也實在不好為難了。今天這頓飯,就當我祝賀你脫離苦海,早日返璞歸真。”


    他端起高腳杯,想要跟他碰一下,嚴君澤遲疑許久,才拿起杯子和他碰了一下,隨後在陳倦的目光離開他身上後,才低聲道:“我想,也許我真的還是心有雜念的。”


    陳倦動作一頓。


    “陳總,如果可以,我希望這還不算太晚。acme的設計部,可以有我一席之地麽?”


    他歉意地看著他,臉色遲疑又苦澀,陳倦闔了闔眼,他的目的達到了,阮西子和預料當中一樣有用,嚴君澤這位業內為人爭搶的優秀設計師同意到acme工作了,他不是該高興嗎?


    可為什麽喝到嘴裏的紅酒越發顯得澀然了。


    “這酒,貴得沒有道理。”陳倦放下杯子淡淡道,“難喝。”


    嚴君澤疑惑道:“不會啊。陳總覺得難喝?”


    不會嗎?


    不難喝麽。


    陳倦捏著高腳杯細長的杯體,黑白分明的眸子裏是褪不去的不耐與猶豫。


    既然酒不難喝,那就是,他的心亂了。


    第16章


    深夜。


    陳倦從窒息感中醒來。


    他努力深呼吸,不斷平複著胸腔內難熬的擠壓,但還是收效甚微。


    通過放在床邊櫃上的收音係統,陪護的私人醫生很快趕到了他的房間,將陳倦扶起來,進行緊急治療。


    夜間陣發性呼吸困難。


    擴張型心肌病的一種表現。


    忙活到了半夜三點多,陳倦的情況才稍稍有些改善。


    “不要驚動我奶奶。”陳倦躺在那,微閉著眼對醫生說。


    男醫生紀遠低聲道:“放心,我走過來很輕,不會驚動老夫人。”


    畢竟是多年相處下來的醫生,紀遠當然知道陳倦的需求是什麽,但還是提醒道:“陳總需要注意了,最近心情不好?還是工作太累?您已經有段時間沒這樣了,怎麽忽然又反複了。”


    陳倦沒說話,隻要一閉上眼睛就都是那天在茶水間發生的事情,不要說紀遠不明白,連他本人都無法搞清楚自己這到底是怎麽了。


    “回去休息吧,我沒事了。”


    陳倦揮了揮手讓紀遠離開,紀遠欲言又止,最後還是不得不離開。


    屋子裏重歸於黑暗和安靜,陳倦躺在凝視著天花板,奢華的吊頂和水晶燈占據了它所有的視線,仿佛這樣淩亂的裝飾能夠讓他不總想那麽多一樣,他努力地讓自己沉浸在對裝修的厭煩中,卻一點效果都沒有。


    同樣失眠的還有阮西子。


    她躺在輾轉反側,一點睡意都沒,隻要一想到未來的某一天去工作將再次見到嚴君澤,她就開始不知所措。


    她放棄了睡覺,從坐起來,打開台燈,從抽屜裏取出一個首飾盒,猶豫了幾秒鍾,將首飾盒翻開,裏麵躺著一條項鏈,翻過項鏈背麵,上麵刻著“yjz”三個字母。


    這是戀愛時他送給她的項鏈,是他親自設計、製作的,花費了不少時間。


    她還記得自己收到時有多高興,後來又是如何視若珍寶,每天佩戴。


    但是現在,它已經在抽屜裏放了太長時間,如果不是有首飾盒遮擋,幾乎就要蒙塵了。


    這就跟他們的感情一樣,已經是過去式了,本不該再有所牽扯。


    說到底,這還是怪她,她就不該出現在那兒,雖然後來很快就走了,但其實已經沒什麽用了。


    事已至此,再後悔也沒什麽用,還是想想該怎麽體麵的麵對一切吧。


    提心吊膽地過了三天,隔日去上班的時候,就發現設計部裏熱鬧非凡。


    阮西子腳步一頓,高跟鞋在原地蹭了幾下,才為難地走了進去。


    一進去,她就看到了和她想象中沒什麽區別的畫麵。


    嚴君澤站在那,被眾人簇擁著,正握著筆給眾人簽名。


    不管在哪個行業,都有著那麽幾個神聖不可侵犯的前輩,如果他再特立獨行、有點自己的個性,那就更加令人著迷了。


    嚴君澤就是這樣的人。


    大家都以為他不會依附潮流,到所有人趨之若鶩的大公司工作,他永遠會選擇安寧與小眾的公司,他們真的沒想到有一天居然可以和他成為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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