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設計上來講,“生命樹”的設計技巧很普通,都非常基本,不像其他的設計,繁複而精致,作品的每一麵都在努力炫技。


    內斂幽雅的樹,看起來不適合女性佩戴,倒很適合男性,樹有五根樹枝,每一根樹枝的頂端鑲嵌著精致細小的鑽石,鑽石的閃耀,配上鉑金的鏈條和樹身,簡單中透露著一種難以形容的生氣。其他的作品要麽是彩寶戒指、華麗複雜,要麽是嵌滿了大顆鑽石的項鏈,唯獨這棵“生命樹”清新脫俗,和那些妖豔賤貨不一樣。


    陳倦慢慢看向作品下方的備注,在看到設計者的名字之前,先是設計靈感。


    上麵是這樣寫的——


    【在墓園看到這樣一棵樹,小而堅韌,弱而剛強,即便它沒有繁茂的枝葉,與其他的樹無法相比,卻讓人覺得它很快就可以長成參天大樹。


    它生長在埋葬了很多人的墓園裏,但似乎有著無限的生命力,很適合我想要送給的那個人。


    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我打給他的禮物欠條,我希望它可以陪伴他一起,在以後的生命中健康、平安,不受疾病困擾。】


    陳倦的記憶迅速倒退回和某人還存在著合約的時候,那是他生日的隔天,她前一天給他打下了禮物欠條,第二天很巧地出現在墓園中,他看見她的時候,她正在給一棵樹照相。


    如今細想想,的確和“生命樹”很像。


    陳倦的視線緩緩來到設計者署名的位置,“阮西子”三個字好像魔咒一樣,讓他本隻能安分、不能激動的心加速了跳動。


    “……妄想讓我因此而給你高分麽。”


    他固執地讓自己誤會她的用心,好像這樣就能冷靜一些。


    “想得美。”


    陳倦帶著薄怒將手裏的設計稿抽出來丟到一邊,他的動作一點都不優雅,帶著些凶悍,可設計圖被放下的時候卻很輕,好像生怕有什麽褶皺、破碎一樣。


    易則拿著藥和水走進來,見他在看設計圖,隨口問了句:“陳總覺得這一屆哪個作品最好?”


    陳倦斜睨向被丟掉的設計圖,淡淡道:“‘生命樹’……還不錯。”


    第30章


    設計比賽將在十一月底出最終結果,為了避嫌,阮西子最近和嚴君澤幾乎毫無交集,而作為總裁的陳倦,阮西子本來就不怎麽夠得著,所以不需要費什麽力就能完美避開。


    雖然這樣很清靜,可除了清靜之外,還有點煩躁和焦慮。


    煩躁是因為日子過得規律而寂寞,至於焦慮麽,是對日漸接近的月底的絲絲畏懼。


    一開始,她對自己的作品的確很有信心,可時間越久越覺得,也許她的作品並不主流,參加比賽的作品通常都有著繁複的技巧和工藝,每一張設計圖單獨拿出來都精致華麗,她那棵小樹是不是有點太……太簡單了?


    在籌備設計稿期間,她因為那些流言蜚語險些喪失參賽資格,更是被池蘇念一口判了死刑,連嚴君澤當時都以為她會被除名,她也滿心以為自己沒有參賽指望了,壓根就沒再考慮作品問題,更沒心思也沒必要去揣測十個首席評委的喜好,她是在截稿最後一天被原小舟催稿子的時候才得知自己沒被除名的,在那時要把事情做到萬無一失已經來不及了。


    如今算算,她真不該被池蘇念一打擊便毫無準備,哪怕知道也許沒參賽資格了,哪怕連嚴君澤也以為她沒了爭取的機會,也該有兩手準備的。


    盯著電腦上設計大賽以往的獲獎作品,阮西子越來越覺得她的“生命樹”會拿第一的可能性極低,這是她最靠近夢想的一次啊,是她翻身的最好機會,如今算來,對麵坐著的池蘇念才是最有機會拿到第一名的。


    翻看著池蘇念以往的設計,她的設計理念簡直就是為acme而生的,高超的工藝、完美的切割,以及五彩斑斕的顏色,璀璨又奪目,讓人看到她的作品之後,其他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這不正和acme在珠寶行業裏的地位一樣麽。


    有了它的存在,其他的品牌都好像塵埃一樣,卑微極了。


    阮西子按了按額角,忐忑中帶著濃濃的失落。


    正煩惱的時候,電話響了起來,看看來電號碼有些陌生,她疑惑地接起來,對麵是個男人的聲音。


    “您好,請問是阮小姐嗎?”


    阮西子說:“是我,請問你是誰?”


    電話那頭的男人低聲道:“時間過去太久了,也許您不記得我了,我是馬傑,那天……我們見過麵,簡單吃過一頓飯。”


    馬傑。


    阮西子努力回憶了一下才想起來,她愣了一會才說:“你打電話找我有事嗎?”


    時隔這麽久,他們上次的事一直都沒什麽後續,她理所當然地對方已經明白他的意思了,沒想到在冬天來臨的時候,他又打來了電話。


    馬傑輕聲道:“阮小姐,我想了很久,還是不想就這麽放棄您,之前那位陳先生說過不介意您私下和別的男人交往……”


    阮西子沉吟片刻道:“所以呢?”


    馬傑吸了口氣說:“我不知道阮小姐現在怎麽想,我對您的印象還是非常好的,如果可以,我希望我們可以再接觸一下。”


    這就是想和她發展一下的意思了,哪怕她可能還要和別人結一次婚。


    “我……”阮西子開口想要拒絕,馬傑直接打斷她說,“那個,我就在你們公司樓下,今天我不上班,如果可以的話,晚上我希望可以跟阮小姐吃一頓飯,我們見麵詳細聊一聊。”


    這樣也好。


    電話裏說事情總歸不太容易說清楚,還是見麵解決吧。


    “好,我這就下去,麻煩稍等。”


    馬傑應了是,隨後掛斷電話,池蘇念正在收拾東西離開,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道:“呦,阮設計師這是又有約了?您最近可真是繁忙啊,是在急著找新東家嗎?真是明智的選擇。”


    池蘇念話裏有話,相較於她,池蘇念很自信自己可以拿到第一名,因為上一屆便是她拔得頭籌,就像她之前所想,池蘇念對acme太了解了,對十位首席評委的審美也很了解,比她有優勢得多,再看她那棵簡單的“生命樹”,她自己都沒信心了,何嚐是別人。


    副總監的位置,已經離她越來越遠,這其中當然也有池蘇念耍詐讓她沒時間完善作品的原因,但現在說那些都沒用了,當她的死對頭池蘇念再次出任副總監的時候,離她被擠兌離開的死期也就不遠了。池蘇念現在說她急著找新東家是明智的選擇,也無可厚非。


    阮西子這個人有個毛病,自己覺得不如人家的時候就會有點自卑和懦弱,池蘇念這樣挑釁,要按照往常她肯定反駁回去,可惜她現在自己都覺得自己沒什麽指望了,又怎麽理直氣壯地反駁她?


    趕緊收拾東西離開,阮西子走得那麽快,好像在逃跑一樣,池蘇念瞧著,得意地挑起了眉。


    “跟我鬥,你還得再在acme幹上個五年才能考慮。”


    她現在的人脈和能力根本不是她的對手,她不用因為故意透露她的緋聞給評委會主席而感到慚愧,也無需不自信。


    輕哼一聲,池蘇念也拿了東西準備離開,路過茶水間的時候,她聽到有加班的人在竊竊私語。


    “喂,你們聽說了嗎,好像跟嚴總監有苟且的不是阮西子,而是池蘇念啊。”


    “什麽?池副總監?”


    “她早就不是副總監了,幹嗎還那麽稱呼她。”


    “這不是一時之間改不過來嘛,而且這次比賽雖然有阮西子這麽一個關係戶在,池副總監的機會還是很大的,總得謹慎點,免得之後吃虧啊。”


    先開口的那人冷哼一聲道:“我看阮西子根本比不了池蘇念,起碼她和陳總還有嚴總監那些事都隻是傳聞,池蘇念那可是事實啊。”


    “事實?到底是怎麽回事?”這是原小舟的聲音。


    池蘇念皺皺眉,靜心聽著,聽到有人說:“上次開幕酒會你沒發現嗎?池蘇念回來參加舞會的時候身上披著嚴總監的外套。”


    “我好像也看見了,我還說她明明是陳總的舞伴,為什麽陳總衣著完好,她身上卻披著一件男人的外套呢?”


    原小舟顫抖的聲音響起:“也許隻是湊巧,池蘇念有些冷呢……”


    “得了吧原小舟,大家都知道你喜歡嚴總監,可你也不能太自欺欺人了,那種場合,連阮西子這個前女友他嚴君澤都沒管,卻去管了池蘇念,這代表什麽你還不清楚嗎?我看啊,這次的第一名絕對不是阮西子,倒會是池蘇念,搞不好阮西子就是上麵拉出來給池蘇念擋槍的。”


    池蘇念憤怒地握著拳,直接走出去盯著那群人眯眼道:“怎麽,注定會在比賽裏名落孫山的你們,已經需要用汙蔑別人來讓自己失敗得心安理得一些了嗎?”


    大家看到她立刻鳥獸作散,唯一沒走的人就是原小舟。


    原小舟隱忍地看著她,池蘇念嘲笑地望著她說:“行了原小舟,你不用擺出那副糾結的樣子,我可不是嚴君澤那種老好人,這些人的胡言亂語你要相信就相信好了,反正我自己很清楚這個公司裏能配得上我的人隻有陳總,至於嚴君澤,那種人還是留給你吧。”


    雖然她在撇清關係,可原小舟還是聽不慣別人說嚴君澤不好,上去就和她爭辯起來,兩個女人最後誰也沒占到好處,原小舟手上的水全灑在了池蘇念身上,池蘇念憤怒地打了她一巴掌,原小舟愣愣地怔在那,耳邊回蕩著池蘇念最後一句話。


    “你算個什麽東西,也有臉來跟我較勁?我今天還就把話撂在這了,誰跟嚴君澤在一起都輪不到你,以為舞會那天他就和你一起跳舞你就有機會了?別做夢了,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你連他前任阮西子的一根汗毛都比不上,怎麽跟別人爭啊?”


    阮西子根本不知道自己不在的時候,池蘇念又給自己惹了一身騷,她正站在樓下和馬傑寒暄,馬傑開車過來的,邀請她上車一起去吃飯,她沒多想就坐了進去,並沒發現不遠處的陳倦也正要乘坐司機開來的車去赴飯局,通常情況下,私人生活中陳倦都會自己開車,如果有飯局,會讓司機開車到公司樓下接著,今天還真是不巧,就讓他瞧見了令人不悅的一幕。


    “陳總要吃嗎?”副駕駛上,易則掌心放著一把糖果,“張秘書的喜糖呢,粘粘喜氣?”


    陳倦蹙眉望去,躺在易則手心的糖果包裝紙上清晰地印著“馬大姐”三個字,和“馬傑”發音相差無幾,真是看得人壓根發癢。


    “怎麽,你也喜歡甜滋滋的‘馬傑’?”陳倦意味深刺地問。


    易則不明就裏道:“陳總,這糖是馬大姐,不是馬姐,我還挺愛吃甜食的,而且這是趙麗穎代言的,我超喜歡她。”他一副迷弟的樣子。


    “嗬。”


    陳倦麵無表情地轉開頭,盯著窗外的眼神複雜又深邃。


    其實哪怕是陳倦,也常常會有無能為力的感覺。


    就比如說現在,明知道自己的心意,也很清楚地知道那個女人在做什麽,他卻隻能任由他們倆越走越遠,畢竟……他這樣的人,有什麽資格去對誰表白心意呢,一個隨時都可能死掉的人,還是不要去耽誤禍害別人了。


    ……


    餐廳裏,阮西子簡單吃了一點晚餐,便抬起頭對馬傑認真道:“抱歉馬先生,我很高興您那麽賞識我,但我短時間內沒有開始新感情的想法,所以——”


    馬傑有點失望道:“果然還是不行嗎?”


    阮西子笑了笑,沒有言語。


    馬傑歎氣說:“好的,我知道阮小姐的意思了,不過我們雖然做不了情侶,也可以做朋友的,如果阮小姐以後有什麽用得上我的地方,隨時可以找我。”


    阮西子感恩地點點頭,兩人又隨口聊了一些,便各奔東西了。


    她這邊如此輕鬆,陳倦那邊就不一樣了。


    他很晚很晚才回到家裏,當時已經接近淩晨兩點鍾。


    陳府仍然亮著燈,他一進門就看見等待的陳奶奶,皺了皺眉說:“您還沒睡?不是說過了有應酬,不必等我。”


    陳奶奶擔憂地上前道:“你怎麽一身酒氣?”


    “應酬喝酒不是很正常麽。”他並不在意。


    陳奶奶幫他拿著褪下的風衣,有點生氣道:“易則那小子沒幫你擋酒嗎?再說了,圈子裏的人誰不知道我陳家的乖孫不能喝太多酒,淺酌個一兩口助助興就算了,居然讓你搞得一身酒氣回來?”


    陳倦當然不能說易則已經在盡力幫忙擋酒了,奈何他這個當事人突然很想喝酒,所以才搞成現在這幅樣子。他如果說了,那事情就更複雜了。


    “我沒事,睡一覺就好。”他敷衍地應付著長輩,眉頭始終鎖著。


    陳奶奶這次是真的有些怒了:“夠了!你還要騙我到什麽時候?!”


    陳倦腳步一頓。


    “紀遠已經告訴我了,你最近身體情況很不好,經常晚上呼吸困難,你到底還要不要我這個老婆子活了,你就那麽想讓我白發人送黑發人嗎?”陳奶奶有些崩潰道,“我已經親手送走了你爸媽,難道還要親手送走你?我上輩子到底造了什麽孽?!”


    陳倦回過身抿唇道:“奶奶,我真的沒事……”


    “我已經不會再相信你了。”陳奶奶瞪著他說,“你以為我在家裏就什麽都不知道?前不久的設計比賽開幕酒會,舞會上你的舞伴根本不是西子,是公司裏那個池蘇念,我裝作不知道等著你跟我解釋,可你是怎麽做的?今天居然還酗酒,你坦白告訴我,是不是和西子吵架了?”


    吵架了?怎麽會,明明是更嚴重——他是無比確定,他們今後不會再有任何瓜葛了。


    隻是,這些話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告訴奶奶的。


    “沒有,我們很好,隻是今晚高興,談了一筆不錯的生意,您別胡思亂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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