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是!陳嬤嬤說是濕的,濕濕涼涼明顯就是……”從鬼嘴裏吐出來的,紅兒後背一涼,終於想起害怕。


    吐出那枚錢的春花……其實在嘴裏含的時間長是溫的,掉地上太久才變涼了。不管了,春花挽起袖子:“那我咋知道,反正少爺說這世上沒有鬼,就是沒有!”


    “好了、好了,別吵了,趕緊給主子們把飯取回去。”鬧鬼這事兒真的很嚇人,吳媽媽也沒有了往日的高傲,胡亂和稀泥把幾個小丫頭都打發走了。


    第二天一早冬青領著兩個針線房人,並一個捧著盤子的小丫頭進來,給周清貞行禮:“三少爺萬福,奴婢奉老夫人之命,過來給少爺和春花做兩身新衣裳……”


    周清貞看了一眼春花想不明白怎麽回事,他沒有隱藏臉上的疑惑,因此冬青看的很明白,她解釋道。


    “張姨娘是個糊塗的,不過是眼花就以訛傳訛說府裏鬧鬼,三少爺雖然年幼卻讀書明理……”


    原來府裏的下人沸沸揚揚傳鬧鬼,讓老夫人很是不悅。一則他們詩書傳家講究門風清正,現在滿府裏傳神神鬼鬼有辱家風;二則隻有露出敗相的人家,才會出神神鬼鬼的幺蛾子,她自然不喜歡。


    因此昨日春花在廚院的表現,讓老夫人很欣慰,她一麵下令大夫人嚴加管束下人,一麵給小院送來賞賜,算是表明態度。


    “老夫人還說三少爺這次做的不錯,傷好了就去學堂。”冬青一如既往的客氣,不過這次的客氣裏帶了點和氣。


    “最後老夫人還說,三少爺不信鬧鬼自然是好的,隻是到底年紀小擔心你受到驚擾,所以賞一柄桃木劍給你鎮鎮。”


    “謝祖母”周清貞垂下眼躬身揖手。


    跟來的小丫頭哆嗦了一下,把盤子放到桌上,趕緊躲到冬青身後,亦步亦趨的跟著走了。


    針線房兩個婆子量了尺寸,卷了布料也火燒腳後跟般離開小院。


    哈,嚇死你們,春花笑眯眯的拿起盤子裏的一對銀手鐲,掂了掂比筷子略細,還墜了三個銀鈴鐺。


    周清貞拿起那對海棠花的銀耳墜,在春花耳邊比劃:“那對鐲子怎麽也有三兩多。”


    “哈哈哈”春花一邊高興地笑出來,一邊別過耳朵不讓周清貞比劃“我不戴老夫人給的東西,偏心眼兒我不喜歡。”春花心裏有自己的度,不報複不代表接受。


    怪不得從來不見她戴錢氏給的那副銀耳墜,周清貞算是知道自己的姐姐性子有多左,不過他不在乎,因此笑著把手裏的東西丟到盤子裏,看春花傻樂。


    春花笑的見牙不見眼:“這下我的銀子就夠買三畝上好水田啦。”


    周清貞眼睛帶笑,靜靜的看著姐姐,忽然春花一把抱住他,仰起頭笑語飛揚:“阿貞,你簡直就是天上有地上無的招財童子。”


    整天為我受傷挨板子的傻姐姐,你開心就好,周清貞乖乖的倚在姐姐懷裏。


    春花沒想到這樣的好事才開始,冬青走了不久,大夫人院子的百合送來大夫人的賞。沒有布料但是很實用,一套文房四寶給周清貞,一對‘事事如意’銀裸子給春花,理由和老夫人一樣。


    “哈哈哈”春花抱緊周清貞笑的不能自己“姐姐要發財了!”


    周清貞乖乖給春花的當人形布偶,還不忘解釋:“這是定製的一個一兩。”


    “大夫人為什麽也賞啊?”春花雖然高興可依然疑惑。


    小孩很喜歡姐姐這樣親近他,悄悄的握住春花的衣襟說:“大概是為了讓錢氏難看或者難受。”


    “啊?”


    “她是當家夫人,本來就有權利賞罰全府的下人,這次又是跟著老夫人的步伐賞你,這樣繼母就不能借題發揮。”


    “哦……”沒聽明白。


    周清貞再詳細的掰開說:“府裏老夫人賞了,當家夫人賞了,咱們是二房的,她不賞臉上難看,她賞了……”周清貞眉眼清冷的勾起嘴角。


    春花明白了笑嘻嘻的說:“她賞了,又是為著前房夫人賞前房兒子,大概心裏得嘔死。”


    “哈哈哈,大夫人太厲害了!”


    周清貞看姐姐神采飛揚滿臉開心,眼裏也渲染出笑意,希望姐姐永遠開心。


    “哎!這次鬧得這麽厲害,你說二夫人會不會害怕,不敢再拿捏你阻你前程。”春花明亮的眼睛看著周清貞,忽閃忽閃充滿驚喜。


    周清貞臉上的笑意消散,他垂下眼,過了一會說:“那要看她賞不賞,賞什麽。”


    第31章 求救


    聽了周清貞的話, 春花心裏就像放了一隻貓仔兒撓啊撓,撓的心急火燎。可惜第一個被嚇來的不是錢氏,是墜兒,她趁著第二天中午太陽最烈的時候,做賊樣的蹩進小院。


    “春花……姐姐,這……這……”墜兒抖著手把一串錢放到桌上, 兩隻眼睛緊張的左右瞄,似乎下一刻白夫人就能從哪裏鑽出來。


    “這是上次少數……少數給你的月錢。”說完像拜佛似得合掌四下裏拜拜,嘴裏嘟嘟囔囔‘夫人有靈,奴婢沒欺負三少爺屋裏人,沒欺負。’


    說完蠍子蟄了般,跳著跑了。


    春花笑嘻嘻拿起錢串一數:“四十文, 哈哈, 看你還虧心不。”


    周清貞重新從褥子下邊拿出正看的書,見到姐姐開心也跟著笑笑。經過那驚魂的一晚,周清貞似乎丟了小孩的輕鬆童貞, 沒法像以前那樣跟著姐姐笑眯眼。


    “哎……夫人怎麽還沒動靜, 難道她不怕?”春花笑夠了, 把錢揣到懷裏疑惑。


    周清貞低下頭翻開書:“不知道。”


    錢氏不是不怕,隻是不想顯得自己心虛。可流言太厲害她忍了兩天,還是忍不住這天晚上跟二老爺周懷嬰商量。


    七月正是一年最熱的時候, 因為錢氏懷孕屋裏沒放冰山, 所以周懷嬰這些日子都歇在書房, 可是架不住錢氏哀哀婉婉糾纏, 這一晚來給她壯膽。


    周懷嬰肚子上搭了一塊繡著蝶戀花的夏布,微眯著眼似睡非睡。錢氏支著胳膊半側起身,一手拿著美人團扇輕輕地幫他打風。


    “表哥,府裏都在流傳……”錢氏頓了頓沒說透,接下邊的話“婆婆和大嫂都有賞賜,咱們是不是……”


    這屋子雖然也敞亮,可到底被三伏的太陽曬了一天,溫溫悶悶正是讓人焦躁。周懷嬰隻躺著就有些煩躁,好在他記得錢氏正有孕在身,再者到底是自己表妹比別人多些情麵。


    火氣不好撒到表妹身上,撒到周清貞身上倒是沒有任何壓力,因此周懷嬰不耐煩的說:“理他做什麽,誰愛賞賞去。”


    “可是……可是……白……”錢氏咽下‘姐姐’二字,紮進周懷嬰懷裏“表哥,我怕……”


    孕婦的身子似乎比常人還熱,周懷嬰皺眉扶著錢氏的肩膀緩緩推開:“都要當娘的人了,還這麽一驚一乍。”


    “那不是在表哥麵前嘛~”錢氏兜嘴支好胳膊,繼續給周懷嬰打扇。


    小女兒樣的抱怨,讓周懷嬰頗為受用,他躺好臉色舒張,重新微眯眼睛:“怕什麽,要論怕……”他似乎想起什麽不好的事情臉色變冷。


    曾經的自己多傻,竟然怕了大半年,身上時刻帶著驅鬼符、桃木佛,夜路都不敢走,周懷嬰眉目越來越冷。


    錢氏看的心驚小心翼翼的叫他:“表哥?”


    周懷嬰回過神安慰的拍拍錢氏:“不必怕,人死如燈滅,這世上從來就沒有鬼,晚了,睡吧。”說完他翻個身,背對錢氏慢慢睡去。


    獨留下錢氏慢慢放下支著的胳膊躺平,兩隻手捏著團扇邊緣,眯起眼睛思索,原本就細長的眼睛,迷得幾乎看不見。


    第二天,二夫人院裏另一個小丫頭柳兒,哆哆嗦嗦提著籃子進來:“芍藥姐姐說,這都是給三少爺的。”


    說完連籃子都沒要,就哭著跑了。


    春花……春花到底是個心善的小姑娘,怕小丫頭回去受罰,還特意追出去把籃子還了,回來後春花開開心心的翻看給周清貞的東西。


    “好多零零碎碎,這是‘香……’什麽?”


    春花拿著兩個瓷瓶給周清貞看,白底蘭花的細脖的小瓷瓶上貼著紅紙。


    周清貞看了看:“這個是香薷丸,另一個是藿香正氣丸。”


    春花收回來兩個小瓷瓶,好奇的上下打量:“幹嘛用?”


    “香薷丸治大人小孩傷暑伏熱,煩渴瞀悶、口苦舌幹肢體困倦……”


    周清貞還沒有說完,春花了解的點頭:“就是治中暑。”


    周清貞耐心的解釋:“也不完全是,霍亂痢疾也可以服用。”


    春花立刻喜滋滋看寶貝似得:“這麽管用。”


    “姐姐喜歡可以帶回家,這東西在鄉下比較寶貝,咱們留著藿香正氣丸也一樣。”


    春花笑的可開心:“那姐跟你不客氣了,家裏還有順子呢。”


    周清貞怎麽會在意這些,他隻是轉頭看看新送來的東西,目光沉沉:這些不過是補齊了入夏以來的份例,根本沒有多餘的東西,月錢沒有蠟燭也沒有。


    即便鬧得這樣沸沸揚揚,父親也不肯鬆手,錢氏也不肯讓自己一條出路。


    不想再讓姐姐擔心,周清貞很快收回目光,繼續平心靜氣的抄課業。


    春花喜滋滋看著琳琅滿目的東西,從裏邊挑出一把芭蕉扇,走到周清貞身後慢慢扇起來:“阿貞隻管用功,姐姐給你想辦法,讓你不用一輩子被錢氏拿捏。”


    周清貞淡淡的笑笑:“我不熱,姐姐也練字吧。”


    “好”春花美滋滋的挽起袖子,她要做讀書明理的人,像她家阿貞一樣聰明。


    又過了三五日,春花和周清貞身上的傷好的七七八八,姐弟倆商量著明天可以去學堂。學堂裏筆墨紙張不怕用,課室前後有樹還高大通風,比小院涼爽。


    “待會吃了午飯,姐給你燒洗澡水,加上艾葉好好祛祛晦氣。”


    “嗯”周清貞知道院子裏晾曬的艾葉,是姐姐一早去後邊樹林,特意為他采回來的“姐姐提水我燒火。”


    “好,真乖。”春花笑眯眯的摸摸小孩的頭發。


    隻是不等姐弟倆吃完飯,小院裏來了一位意外的人。張姨娘青白臉色病懨懨的樣子,額上紮著白布眉勒,太陽穴貼著兩貼膏藥,有氣無力的被翠兒扶進來。


    “張姨娘這是怎麽了,你怎麽出來了?”


    春花會這樣問是因為第一,前幾天還挺漂亮精神的人,這會像是霜打的茄子,實在相差太遠。


    第二,那一天春花和紅兒在廚院吵架,春花得了老夫人和大夫人的賞,張姨娘院裏的主仆,卻被全部禁足,飯都是派人送過去的。


    張姨娘懨懨的扶著桌子軟軟坐下,讓翠兒到院子外邊等自己。


    張姨娘不理會春花也不在意,她去桌子上提茶壺,給張姨娘倒了一杯菊花茶。


    份例補齊了,小院也終於能有待客的茶水,春花還給劉嬤嬤包了些菊花茶、香薷丸過去,可把老人家高興壞了。


    周清貞坐在桌子另一邊,端上姐姐倒的花茶,並不喝隻是靜靜低頭地看著。


    張姨娘沒有理會倒的那杯菊花茶,雖然都是份例不會差太遠,可茶具是最普通的白瓷實在粗糙,都比上她屋裏翠兒用的。


    “三少爺”張姨娘胳膊搭到桌上,沒骨頭似得斜靠著身子看向周清貞“我今兒來是想麻煩三少爺,跟先二夫人說說,那天是我們言語冒失,就請二夫人放過我們吧。”


    這是求人的態度?春花眨著明亮的眼睛,侍立在一旁看熱鬧。


    周清貞等張姨娘有氣無力的說完,才慢慢抬頭看向屋門口:“人死如燈滅,這世上並沒有鬼魂,張姨娘請回吧我幫不上你。”


    “三少爺何必拒人千裏之外?我不過是個不會說話的女人,四少爺還不懂事,又是你血親的弟弟。這些日子他還沒有大好,白天吃不下夜裏睡不安,我也病成這樣,難道三少爺要眼睜睜看著我們母子去死?”


    張姨娘越想越害怕,她現在每晚睡覺都不敢滅燈離人,就這樣也總覺得夜裏那些黝黑的地方,或是燭光的影子裏,會慢慢爬出東西。


    再這樣下去她和文兒都得活活熬死,想到炕上兒子那消瘦的臉頰,無神的眼睛,張姨娘腿一軟扶著桌子就勢跪下哭哭啼啼。


    “三少爺求你救救我們娘兒倆,我們母子的命都捏在少爺的手裏,三少爺求你大發慈悲。”張姨娘恨不得拿周清貞當菩薩拜。


    在一旁看熱鬧的春花吃了一驚:天哪!嚇成這樣了,竟然會出人命?這可怎麽辦?她隻想出口氣不想害人性命,小姑娘臉色刷的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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