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到水盆那兒洗手,心裏的怒氣還沒有消散,一盆水洗的嘩啦啦響:“王青妹竟然讓我幫她……”


    ‘拉皮條’到底再說不出口,隻是憤憤的拿帕子擦手:“真惡心。”


    “她啊……”望月放下書直起身子坐端,想了一會淡淡的說:“一個可憐人罷了。”


    “不管落到什麽境界,人總該自珍自愛才對。”


    望月看著春花臉上的不屑,不知回想到什麽,臉上浮現雲裏霧裏的模糊笑容:“世上的事哪有那麽容易……總有身不由己的時候……”


    後邊的話音很低春花沒聽到,她隻回答前邊的問題:“世上的事不外乎‘取舍’二字,自己取得下賤怪誰。”


    ‘取舍’談何容易,如果都無法舍呢?望月心裏淡淡的想著,再看一眼似乎在女牢裏也不掩個性的春花,忽然有了說話興致。


    她提壺給春花到了一杯清茶,悅耳聲音緩緩響起:“青妹十歲那年父親病故,她母親性子柔弱守不住家產,隻好帶青妹改嫁。”


    春花靠著桌子坐在床邊,聽了一個小姑娘的故事。


    王青妹的繼父叫侯繼德,原也不是什麽好人也沒什麽本事,剛開始還好,不過三五個月就把眼睛盯到青妹身上,開始汙言穢語還動手動腳。


    小姑娘嚇壞了找她娘哭訴,卻被她娘捂住嘴:“又沒真的怎樣,忍忍等嫁人就好了,要不然咱們娘兒倆還能去哪兒?”


    看著娘憂傷的臉,青妹默默忍下。


    母親的默認加重了禽獸的無恥,青妹繼父越來越過分,就是當著青妹娘也毫不遮掩的捏胸掐屁股。


    青妹娘隻會流淚苦求:“千萬有分寸,將來姑娘還要嫁人呢。”


    事情終於爆發在青妹十三歲那年,青妹娘生了一個兒子坐月,青妹繼父沒處撒火,摸到廚房對著正在案板切菜的青妹動手動腳。


    青妹一天大似一天,卻隻能咬牙忍耐,等著將來嫁出去就好。誰知這一次侯繼德一身邪火沒處發,光摸還不滿意,脫了褲子就想衝進去。


    幸虧青妹反應快,閃身回頭看到男人身下那玩意兒,嚇的尖叫著直接拿菜刀砍下去……然後被判四年牢獄。


    “既然這樣,為什麽進來變得……”


    望月笑笑:“凡是進來的女犯沒有吃喝,三天時間先吊後打然後扔到地字號,要是能討好牢頭,日子還好過點,否則……”


    沒經過的人,永遠無法想象所謂的‘吊、打’都有什麽花樣,比她在花樓裏見得不遑多讓。


    “就是千刀萬剮,也別想我……”春花站的挺直眉色決絕。


    “是”望月恢複閑閑的模樣“青妹扛住了,保住清白隻剩半條命扔到地字號。”


    春花變得焦急:“那怎麽?”


    青妹在牢裏苦苦的等,苦苦的盼,她什麽都不怕就怕她娘日子過不好,結果兩個月後青妹等來她娘痛哭責備。


    侯繼德傷了腿和命根子,更是天天不出門就拿青妹娘作踐,讓她的日子越發過不下去。


    “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就是再嫁也沒嫌拖累賣了你,你就這樣報答我,讓我連個指靠都沒有。”


    青妹趴在欄杆上看著枯瘦的娘,還有她身上的斑斑傷痕,終於崩潰的大哭:“我養你……娘……我養你……”


    然後青妹開始了‘生意’每月掙錢養她娘,甚至那個侯繼德。


    就這樣?就為這!


    不然呢,望月戲謔看向春花,還想說什麽,春花已經怒火騰騰出了屋子。


    “王青妹!”


    “姐姐找我,可是有好人介紹給我。”王青妹繼續怪異的笑彎眼,似乎看不懂臉色。


    春花快步走到王青妹身邊,院子裏的女犯都來了精神,慢慢往這邊看熱鬧。在院門處閑坐的幾個禁婆互相拿眼睛示意,其中一個起身去找牢頭。


    春花沒在意別人,眼睛直直看著王青妹:“你就為那麽個爛娘糟蹋自己!”


    王青妹嬉笑的臉色變冷:“不許你那樣說我娘!你知道什麽,你知道我娘養我有多不容易?”


    “我呸,不是爛貨是什麽?生下護不住就別生,難不成是你求她生的?”春花被氣的太狠,變成安樂村的霸王花。


    “你說,是你求她生的你?”


    王青妹臉色刷的慘白嘴唇囁囁諾諾:


    “我沒求過……”早知道要過這樣的日子,她寧願沒來人世這一趟。


    春花冷笑:“這生兒育女就好比種莊稼,一棵苗要小心翼翼養大,它才能回報莊稼人。你娘呢?你爹明明留有房子田地,她守不住家產,護不了你長大,竟然還拿你的賣肉錢用,她算什麽娘,就是個爛貨。”


    “族裏人說,我家是絕戶必得收回去。”王青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辯解,和她同房,關係一直不對付剛還嘲笑她的夏蓮輕蔑的笑道。


    “什麽絕戶,你不姓王不能招贅?”


    “我娘膽小他們太凶……”


    春花打斷王青妹無力的辯解:“我娘一條腿不好使,我家沒有一分田,我娘就算日夜織布也不會讓我們姐弟餓死。”


    “你原本有房有地,就是你那爛娘給敗光了。我告訴你,你也不用替誰辯解,這事擱我身上,誰敢搶,我就敢放火燒房燒地。”


    “你那算什麽娘?軟弱、自私、沒心,隻會苛刻自己姑娘,我隻問你如果是你,你能拿你女兒的賣肉錢吃吃喝喝!”


    “我不能……不能,不能!”王青妹先是惶恐,然後越說越用力,她的頭使勁搖,怎麽能,怎麽能吃得下去,怎麽能伸手去接那錢!


    一個個夜晚被人當畜生一樣對待,一個一個胖的、瘦的、老的、醜的、變態的,在身上發泄,王青妹崩潰的哭泣。


    “我不能,我寧死也不能……”誰家娘能狠下這樣的心。


    被叫來的鄭牢頭晃手晃腳看了一場戲,見沒什麽事兒又吊兒郎當走了。


    這一夜王青妹沒出去做生意,躺在鋪上呆呆的想心事,夏蓮回來時冷嗤一聲。


    “大半夜不睡有什麽可想的,劉春花那話沒錯你娘就是個爛貨。她要真是性子軟,過繼不是辦法?”


    “嘖嘖,女兒的賣肉錢也能接到手上花,天底下可沒幾個能這麽狠心的,也好意思說性子軟?”夏蓮累了一晚上懶得多說,自己打哈欠睡了。


    王青妹一個人在夜裏睜了一晚上眼,第二天花錢買禁婆放她出去,在天字六號外興奮的喊叫“春花姐姐我想通了!”


    “想通什麽?”春花穿著款式老舊的醬色衣褲走出來。


    “我想通了我沒求她生我,她卻把我生下來讓我吃盡苦頭。我不欠她什麽,從今往後我再也不會給她一個銅子兒。”


    “想通就好,以後別糟蹋自己了。”春花慢慢露出高興的笑。


    “不,我還要繼續做生意。”王青妹瞅著春花,嘴角臉上露出一點小得意的笑。


    春花眨眨眼,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麽?”


    周清貞接過如意手裏的學籃,溫和的說:“我這裏不用伺候,你退下早點歇息。”


    “是”如意已經知道少爺的習慣,恭敬行禮後回自己的下人房。


    等如意走遠了,周清貞才轉身進自己的屋子。


    這是一間小小的單人屋,和春花當日的小屋大小差不多,加上周清貞特意布置,一進去會恍然一陣錯當小院的東屋。


    先用手愛戀的摸了摸桌麵周清貞才把學籃放上去,然後去窗下洗手淨麵慢慢的擦拭,等收拾幹淨去炕櫃裏拿出姐姐的衫裙,放到姐姐那邊桌上。


    周清貞把學籃裏的東西一一取出來,溫和默語:“姐姐今天先生講《中庸》第一卷,用的朱先生的批注,我覺得……”


    做完今天的課業,周清貞又微笑的麵對那件衫裙:“姐姐下月初五是你十七歲芳辰,你想要什麽禮物?”


    ……


    “嗯,到時候我送給姐姐。”


    周清貞剪掉桕燭過長的燭心,拿出一本比較少見的書冊開始抄寫。


    三更的梆子‘梆、梆、梆’的響,周清貞動了動僵硬的脖子和手指,把抄好東西仔細收拾好,脫去外衫,從炕櫃裏拿出春花舊褒衣抱在懷裏。


    拉開姐姐的被子蓋好,周清貞親了一下褒衣,再把它完完全全收到被子裏抱好。


    “姐姐要乖,小心著涼。”


    第48章 禮物


    “既然想通了, 為什麽還要糟蹋自己?”春花忍著怒火問道。


    王青妹慘笑低頭,腳尖在地上踢了一下:“我已經這樣了還能指望什麽,不如趁現在掙些銀子將來出去遠走他鄉,以後或者找個不嫌棄的老實人嫁了,或者收個孩子養老總是條出路。”


    才十五歲的少女本該是明媚嬌妍的年紀……可王青妹身上隻有被催熟的畸形。稚嫩來不及長大,像是被醃製過青菜, 綠色還在隻是暗淡衰敗讓人無能為力。


    春花心裏沉甸甸看著眼前的女孩兒,有什麽法子能幫到她?


    “青妹這話算得上通透,你還有兩年就能出去,手裏沒有銀子,難不成你要再回侯繼德家,還是出去做暗門子?”


    望月不知什麽時候, 站在房簷下聽她們說話。


    春花一瞬間湧起很多話反駁‘出去可以給人做工’……一個坐過牢的姑娘, 不會有人願意雇傭。


    ‘可以嫁人’青妹做過那種生意誰會要。春花也是常年在縣裏掙錢的人,當鋪、藥房、書局,見得人不少也懂人情世故, 王青妹這樣能嫁的不外乎, 老、殘、窮、怪……


    “大不了頭發一削做尼姑!”


    王青妹抬起頭笑了:“多謝春花姐姐好意但我不想做尼姑, 妹妹就想掙點錢走的遠遠兒的,找個誰也不認識的地方平平安安過一輩子。”


    秋日的天空高藍開闊,四麵高牆的樊縣女牢裏, 春花神色複雜的看著麵前的王青妹, 明顯多了幾分真人氣息。


    春花有原則卻不是死腦筋, 半晌才說:“日子是你的, 你選好就行。”


    王青妹仿佛去掉所有包袱,語調輕鬆神情愉悅:“我想好了,都是春花姐姐點醒我,謝謝”


    王青妹後退半步虔誠的屈膝行禮。


    八月底周清貞領著如意正式上門拜訪白家,白家在城東青槐巷,距城南外的東安書院十餘裏。


    這是一座麵南三進宅院,青磚滴水瓦的院牆高約六尺,敞亮的金柱大門顯示主人不是平民身份。


    周清貞沒去敲大門,再往東幾步有一座黑漆角門,進去是一進院子,迎麵白生生影壁上有磚雕鬆鶴延年,並種了幾竿綠竹。


    往西過大門是兩間倒座,一間住人一間做廚房,進了垂花門一座三丈闊四丈深院子。上房三正兩耳是白敬文會客書房所在,東邊三間廂房做了學堂,西邊兩間廂房是白敬文起居之處。


    院子中間是些柳樹、梅樹,後來白敬文開堂收徒,又栽了幾棵桃李。這會兒鬱鬱蔥蔥,下邊散落些石桌石凳,倒也有幾分清雅意境。


    白敬文現在帶的六個學生都是富戶子弟,每月束脩三十兩銀子,可惜隻前幾年出了一個秀才,今年最好的也沒能過院試。


    周清貞一邊走一邊想著如意打聽的消息。


    阿旺領周清貞進了二道院子先去書房揚聲稟告:“老爺,周家表少爺登門拜訪。”


    白敬文並沒有讓周清貞進去,隻在屋裏吩咐:“你先去後院見見你舅母,前幾日還跟我念叨你。”


    “是,讓舅母掛心是外甥不孝。”周清貞恭敬的在門外行禮,然後跟阿旺從院子西北側鹿頂穿山進去,裏邊是抄手遊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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