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別哭,你哭了我會心碎。”周清貞眼裏也湧起淚水,姐姐的淚是他無法承受之重,伸出手一點點擦去春花的淚珠。他們相伴相知十三年,春花很少幾次落淚都是為了他。


    “傻瓜,你是不是老覺得姐姐會離開你?”春花抓住周清貞的手放在自己臉邊,她和望月詳細說過,最後得出結論,周清貞還是沒有安全感,總是焦慮憂鬱,才會在床事上有奇怪表現。


    “姐姐和望月姐姐說了咱們夫妻私事……”


    周清貞渾身僵硬,姐姐知道了……冬天一桶雪水迎頭澆下,年輕的男人似乎赤身站在冰天雪地中,寒徹心扉失去感知。


    “傻瓜,姐姐說了永遠不會離開你,就肯定不會離開你,你不相信姐姐?”


    不是不信,隻是……“過去周府就有辦法讓你去頂罪……現在……”現在皇權之下他又要和姐姐分離,周清貞特別痛恨這種無能為力。


    春花伸手把周清貞眼角滲出的淚跡擦掉,吸吸鼻子語氣輕朗:“過去怎麽了?過去姐姐一直在牢裏等你救,現在不就是你坐牢了換姐姐等你出來,這世上沒啥能分開咱兩。”


    “姐姐,我現在的罪名是禦前失儀罪不至死,可是改製失敗那些宗室不會放過我……姐姐你明白嗎?”


    “有什麽大不了,你活著姐姐陪著你,你死了姐姐也陪著你,姐姐說過永遠陪著你,說到做到。”春花伸手描畫周清貞溫潤的眉目,語氣變得纏綿:“阿貞不要怕,無論生死姐姐都陪著你。”


    “姐姐知道你很乖,可是他們都不喜歡你……”


    周清貞心裏忽然十分委屈,像個孩子般落淚,春花也跟著心酸得不行。明明是兩個成年人卻好像回到了孩童時期,兩個小孩受了委屈相對落淚,那個做姐姐的還要安慰弟弟。


    “他們不喜歡你姐姐喜歡你,他們不要你姐姐要你,生生死死生生世世,姐姐都喜歡你要你陪著你,乖,別怕。”


    “嗯”


    周清貞喉頭哽咽到痛不能成語,眼淚止不住的流,這是他的姐姐最好最好的姐姐。雖然喉嚨哽痛,可是周清貞心裏卻忽然放開來。他得到了姐姐生死之諾,不必想辦法致姐姐於死地,隻要安心等著就行,他的姐姐從來言出必行,他再也不用怕失去姐姐。


    安靜的大牢裏,年輕夫妻解開最後心結,彼此的心靠得更近。


    周清貞真的隻剩死路了,春花卻生出背水一戰破釜沉舟的孤勇:“阿貞,上次是你救姐姐,這次換姐姐來救你。”


    “……姐姐這世上沒人能救我”就算皇帝也不一定能做到,周清貞一邊想一邊安排“你帶怡兒找個安靜的小地方好好過日子。”放下心結,周清貞覺得心裏非常輕鬆,雖然有些遺憾不能和姐姐相守,可是他在下邊等著姐姐也一樣安穩。


    春花卻不這樣想,她咬著牙根:“路都是人走出來的,這世上除了死法都是活法。”


    “姐姐……”


    “你說的明明再理,憑什麽要你死?我就不信這世上沒有說理的地方!”春花眼裏燃氣洶洶鬥誌,一定要想辦法,她的阿貞她便是拚死也要救一救。


    “皇上都沒辦法,姐姐有什麽辦法?”


    第78章 有孕


    春花回到金華巷叫來王六 :“幫我給皇上捎個口信。”平平常常的語氣讓王六身子一僵, 雖然這段時間彼此心知肚明,但是這樣突然叫破身份讓他一時不知怎麽反應。


    春花挺直脊背坐在上首聲音清晰明朗:“皇上是為百姓為大虞著想的好皇上,他要改製我願意助他一臂之力。”唯有改製成功才能救下周清貞,從來不曾妥協的春花,便是刀架在脖子上也不會認命,隻要周清貞還活著她就不惜一切代價去救他。


    王六跟著春花三年, 平常隻覺得這位少夫人愛笑性格直爽心有正氣,卻沒想到她竟然語氣平常說要幫皇上!改製的事情要是一個婦人能辦成,那滿朝文武豈不成了笑話?


    “少夫人的心思小的明白,可國家大事不是兒戲……”


    王六不相信自己春花也不在乎,她幹脆利落打斷:“先不說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我是朝廷命婦要給陛下上奏折, 你隻管遞上去就好, 皇上要怎麽斷定該由皇上做主。”


    王六噎了下張口說不出話沉默後低頭揖手他確實僭越了:“……是”


    他服氣了春花語氣變得溫和:“有句話叫偏方治大病,我這法子說不準就真能幫萬歲去除朝廷隱患,再說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 多個人想辦法總是好的。”


    王六不舒服的心裏坦蕩起來自己著相了, 誰說女子就一定不能成事?隻看人家這氣度就比自己好。當天夜裏皇宮禦書房, 天豐帝收到春花薄薄一頁信紙,就著桌上燭光並不在意的瀏覽。然而內容卻讓他渾身凝固,天豐帝心裏一陣激蕩, 把信紙拿到眼前逐字逐句連看三遍。


    禦書房枝形燭架上點點燭火光亮照人, 王六雙膝跪地心裏發空:行也罷, 不行也罷, 怎麽不見陛下發落?時間一點點過去,晶瑩的燭淚順著燭身滑落慢慢凝固變白,王六的心慢慢縮起來。


    伴著桌子‘啪’的一聲,帝王聲音炸響在禦書房“好!”王六嚇的頭皮發麻隻見天豐帝滿臉驚喜,把那張信紙寶貝般疊好,匆匆走出禦書房。


    被遺忘在地上的王六……


    “梓潼!”天豐帝到了梧桐宮,揮退宮人然後忽然抱起皇後轉了一圈,欣喜不已“梓潼,有法子了!有法子了!”


    多少年,多少年皇帝沒有這樣喜形於色,皇後雖然被突然的旋轉弄得頭暈,卻依然替皇上開心:“恭喜陛下,不知是哪位大臣替陛下解憂?”


    天豐帝放下皇後扶她站穩,抬手幫皇後把頭上鬆動的發簪固定好:“滿朝須眉不及一個婦人,此事成功之後,朕必要重賞與她。”


    “婦人,不知是哪位巾幗不讓須眉?”皇後帶著幾分好奇問道,帝後兩人攜手到桌邊坐下,皇後將時常準備的枸杞茶,給天豐帝倒了一杯。


    天豐帝端起來喝一大口放下茶盞心情舒暢,將懷裏的信紙拿出來給皇後看。


    朝堂上風向漸變越來越多的朝臣攻訐改製派,尤其是周清貞品行堪憂目無尊長乃是奸佞之徒。天豐帝不動聲色,改製派似乎也都糊塗起來不說改製的問題,就周清貞的品行天天和那些人吵。


    慢慢的朝堂似乎回到正軌除了日常朝務,昭親王提起永不改製的事情,改製派立刻跳出來亂七八糟反對,最後就變成吵架:周清貞品行到底好不好?


    這一出戲讓心裏有數的王公大臣拿不準皇帝意思,是想就這樣含混過去,還是有什麽後招?昭親王不管那麽多,天天上朝逼迫,偏偏天豐帝泥鰍似得一副這事兒是朝廷大事,且看眾卿家如何議論。


    宗室們步步緊逼,改製派撒潑耍賴抵死不從。不知為什麽他們畫風變得很奇怪,沒有文人義氣高談闊論就是耍賴,一個個賴皮的就差在金鑾殿撒潑打滾,反正堅決反對永不改製,還時不時提起改製撩撥宗室。


    朝堂在扯皮,天豐帝在加緊手下的調遣,改製派不知能拖延多久他不能等。四下裏派出的人馬悄無聲息的離開京城,一場精彩的對決即將來到。


    一幹王爺簡直像是被潑皮纏住,走不脫打不離,事情直到冬月底起了變化,天豐帝終於布置完成。


    春花穿命服戴霞披身後是烏壓壓數不清的百姓,他們舉著無數色彩斑斕萬民傘,像一條長河跟著春花來到午門外。


    這些人是周清這巡視過的地方百姓,他們或多或少都知道這位青天老爺,更知道周清貞為了減輕民賦為了大虞將來提出改製,卻被宗室逼迫要砍頭。天豐帝派出多路屬下想方設法激起民心,派人謀劃安排把他們聚集到京城。


    這就是春花的法子,她不信沒處講理,宗室再人多勢眾能有天下百姓多?她要借百姓勢壓宗室,她要救她的阿貞。


    黑壓壓的人群聚集在午門外,高高舉起手裏的萬民傘。


    一人呼:“萬民撐傘,庇佑清官。”


    萬人呼:“萬民撐傘,庇佑清官。”


    “萬民撐傘,庇佑清官!”


    “萬民撐傘,庇佑清官!”


    “萬民撐傘,庇佑清官!”


    雄壯渾厚的聲音排山倒海,震得高大巍峨的皇城抖了抖。春花一步步走到登聞鼓前,登聞鼓的帶刀侍衛眼睜睜看著春花拿下鼓槌。


    鄭長德忽然從人群裏出來製止:“夫人,還是在下來吧,登聞鼓響不管有無冤屈都要受五十禦棍。”春花一身嚴整命婦禮服,回過頭定定的說“我去,我要親自去會會那些宗室。”這是唯一救周清貞的機會,她不放心任何人。


    “這些日子辛苦鄭大哥了,多謝。”這裏邊有些人,是鄭長德聯係他父親往日門生故舊,組織起來的。春花說完雙手持鼓槌,轉身抬頭看架子上巨大的登聞鼓,在它麵前春花顯得那麽纖細渺小。


    抬起胳膊‘咚~’一聲敲響,渾厚的餘韻讓春花身上毛孔收縮,但她沒有停頓舉起另一隻胳膊‘咚~’‘咚~’‘咚~’悠長的鼓聲直入金鑾殿。


    不一會兒登聞鼓值官急匆匆出來,發現身穿四品命婦服的春花楞了一下,上前揖手行禮:“夫人我朝律凡擊鼓者一律先受五十禦棍。”


    春花放下鼓槌:“我是朝廷命婦也在此例?”


    “這……”值官確實沒見過命婦擊鼓的,有些左右為難。


    “再者……”春花忽然低頭撫上自己小腹,麵色一瞬變得溫柔“我有將近四個月身孕,五十禦棍怕是會要了孩兒性命,我記得我朝有律刑不及孕婦。”


    律法和律法衝突了,值官不敢做主隻能上報天豐帝。有朝臣立刻出列嗤之以鼻:“既是內帷夫人就該相夫教子,鬧到禦前成何體統?”


    戶部侍郎出列恥笑那官員:“婦人也是陛下臣民,怎麽就有冤不能伸?”


    昭親王臉色嚴肅則擰眉問道:“外邊剛才傳來百姓山呼,可跟這婦人有關?”


    小小的值官跪在金鑾殿上哪個也不敢得罪,隻能苦著臉:“回稟王爺據侍衛們說,那些百姓是跟這位夫人一起來的。”


    “哼!好大的膽子,聚民鬧事這是要造反嗎?”昭親王向上啟奏:“請陛下派兵驅散刁民,將這婦人以謀反罪論。”


    天豐帝坐在上位和氣的笑笑:“王叔何必震怒,不就是送萬民傘要庇護官員,這是好事說明此人為官清廉不負朝廷恩賞。再者他們手無寸鐵又沒有要攻城略地,哪裏說得上造反二字。”


    昭親王無話可說,另有官員見機開口:“既然黃侍郎說婦人也是陛下臣民可以告禦狀,那就按律先打五十禦棍好了。”天豐帝想起幾年前見過的那個明媚小丫頭於心不忍,五十禦棍下去就是壯漢也要去掉半條命,可是這節骨眼上他沒法開口包庇春花。


    戶部黃侍郎站在金殿上啟奏:“她是朝廷命婦,又是女子請陛下法外開恩。”


    黃侍郎話音剛落立刻有人反對:“要是為著這些就法外開恩,那滿朝命婦是不是有個雞毛蒜皮的事就敢來敲登聞鼓?”


    小小的值官跪在金鑾殿上滿臉苦色,卻不敢打斷這些大人的爭辯,還是天豐帝察覺問他怎麽回事,小值官才敢開口:“諸位大人,為難的不是她是朝廷命婦,而是她有近四月身孕,我朝律法刑不及孕婦。”


    剛還爭的熱鬧的大臣都安靜下來,這……也是這會兒他們才反應過來,敢聚集萬民到午門的,能是平常女子?


    昭親王忽然開口:“那婦人是幾品?”


    “四品”


    “莫不是佞臣周清貞的家眷?”老王爺臉色沉下來,小值官嚇的戰戰兢兢叩頭:“下官見她是命婦,就先行禮未及問她姓甚名誰哪裏人?”


    “混賬,人是誰都沒弄清楚,你跑來做什麽?”


    “王爺饒命,都是小人失職。”小值官不停磕頭嚇的要死,他說是官,不過就是守著登聞鼓這些年也沒人來敲,結果一敲就出了他的職權,還遇到那麽多黑壓壓百姓很嚇人。


    “好了”天豐帝和藹開口“既是孕婦就免去杖責。”


    “是”小值官戰戰兢兢應了爬起來往後退,結果又被昭親王叫住:“回來。”


    “是”苦哈哈的小值官連忙原地跪下。


    昭親王轉向皇帝拱手啟奏:“陛下法不可廢,登聞鼓響五十禦棍是為了避免臣民們為點小事,就來驚擾天子。若是今日為孕婦開例,往後凡有孕女子來擊鼓是不是都要免去刑罰?”


    “如此那些女子必然有恃無恐,大小事情皆來煩擾陛下,陛下是以天下為主還是處理那些女子雞毛蒜皮之事?”


    昭親王乃是宗室首領,他一開口在朝的宗室紛紛響應眾口一詞:“請陛下以聖祖鐵律為準,莫要為個婦人破例,視國法為兒戲。”


    “臣等亦請陛下三思而行,切不可破例,以免日後婦人們拿金鑾殿當衙門隨意往來。”金鑾殿上跪倒一片大臣。


    近四個月身孕,天豐帝袖子下的手慢慢捏緊。


    黃侍郎急了高聲嗬斥:“我朝有律法刑不及孕婦!此乃聖祖皇帝的仁慈爾等豈可罔顧?”


    “刑不及孕婦那條律法是針對犯婦,這女子並非犯婦,她敢敲登聞鼓,就該以登聞鼓先例處理”反對的聲音也絲毫不低,然後拱手向上義正言辭“請陛下依例處置,賞那婦人五十禦棍。”


    後邊黑壓壓一片人也跟著齊聲請求:“請陛下依例處置,賞那婦人五十禦棍。”


    冬月早上北風裏帶著寒涼冷意讓人忍不住瑟瑟,天上也有太陽,可是那陽光雖然明亮卻像是隔著什麽,沒有什麽溫度。午門外春花靜靜麵向皇城站立,雙手護著小腹臉色寧靜,時間一點點過去她的心漸漸沉下去:阿貞……


    手背讓北風吹得通紅冰涼,隻有掌心一點點溫度護著腹中胎兒,春花猶如雕塑般看著宮門,即便擔心也不能讓她彎下脊梁。


    阿貞,等我。


    第79章 激變


    朝堂裏依舊爭論不休, 最後天豐帝開金口:“朕記得聖祖時軍紀嚴明,有一次行軍途中聖祖驚馬踩壞農田,按紀當杖責二十。聖祖喚來行刑官要領軍杖,左右苦勸‘法不加於尊’又正在行軍途中,勸聖祖免去此刑。”


    這件事不說朝堂上的人都知曉,就是鄉野百姓也聽過傳奇故事。聖祖皇帝不願軍法成兒戲, 又不能戰前主帥受傷耽誤軍情,最後脫下身上戰袍,將戰袍置於三軍之前杖責二十。


    “那婦人既是命婦又有身孕,朕看就依聖祖先例,讓她脫下命服杖責命服五十禦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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