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久遠的夢裏,她看過同樣的笑容,純粹,清朗,滿是風光霽月。


    伴隨著這個笑容而來的還有一句話,“我最愛你。”


    她幾乎能清晰的回想起那一刻響在耳邊的溫柔音調,砰砰直跳的胸口就和夢裏一樣讓人無法自持。


    不堪其擾的遮住自己紅了大半的麵頰,應該慶幸如今天氣冷,她穿得厚實,否則真是羞於見人了。


    和在成州一樣的安排,仍舊是舒心精致的閨房,妥帖的衣物與服飾。


    用了點茶水點心墊墊胃,泡了個驅除疲憊的熱水澡,換上幹淨舒適的新衣服,等一切收拾好時,天色早已漆黑一片。


    正準備去和魏晅瑜一起吃晚飯,結果剛出門就見到了來傳話的丫頭,“侯爺臨時有公事出門去了,出門前吩咐奴婢們照顧好小姐,小姐若有什麽需要的隻管吩咐,花廳那裏晚飯已備好,您是現在用還是?”


    薛蘄寧怔了下才回神,“那就先用飯吧。”


    今夜天上沒有月亮,連星子也沒幾顆,暗得厲害,長廊兩旁的燈籠內燭火幽幽,伴隨著空氣中傳來的梅花香氣,憑空多了一股清冷氛圍。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一直和魏晅瑜待在一起的緣故,猛然分開後沒見到人,她心裏居然很是失落。


    尤其是每日用飯時都有他在側,想到待會兒用飯時隻有自己一個人,她胃口都沒那麽好了。


    明明很清楚是習慣的原因,卻還是消不掉心間那點兒小小的失落,或許這就是程菡所說的成親後大家都會改變的地方吧。


    一個新家,一個新的陪伴者,還有新的牽絆。


    當年母親就是和父親組成了一個家,然後有了她和弟弟,而她在不久的將來,也會有一個像父親一樣的夫君,或許還會有同樣的兒女……


    這一刻,薛蘄寧突然明白了血脈的力量,也明白了何為成家。


    “我的寧寧,以後一定要嫁一個對你最好的小公子,每天都開開心心才好。”


    母親離開時,她已經記事,不開心的回憶傷痛的回憶,長輩們總是不願孩子們記得太多。


    她記得見母親最後一麵時,是一個陽光很好的下午,母親抱著她坐在花園裏,旁邊是剛生下來還隻會哭和睡的弟弟,父親不在京裏,她們三個人看著綠草紅花碧水藍天,在日光中昏昏欲睡。


    母親的手又暖又溫柔,聲音裏都是憐愛的笑意,摸著她的頭說出了那句話。


    她一直記得,卻不敢多碰,隻深深的埋在記憶深處,此刻不知為何突然想了起來。


    母親走後一年,她有了和澹台曄的親事,如今十幾年過去,她身邊站著的人成了魏晅瑜。


    魏晅瑜的話,母親應該會喜歡吧,薛蘄寧視線落在天際那顆黯淡的星子上,他對她很好,以母親擇婿的心意,他應當是很合適了。


    心情從失落到哀傷再到惆悵與滿足,仿佛九拐十八彎,薛蘄寧搖搖頭,甩去無邊的思緒,帶著莫名笑意進入了花廳。


    因著心裏這番想法,原本為隻有自己一個人的晚飯失落的心緒盡皆不見,反而多了一種別樣的滿足。


    不管她和魏晅瑜多年後的未來如何,至少在他看重她對她好的那些時間裏,她也會竭盡所能的努力回報同樣的看重與心意。


    隻希望,她和魏晅瑜無論如何都不要重蹈覆轍,走上從前她和澹台曄的老路。


    無論是被辜負還是被放棄的那個人,都不好受。


    同樣的滋味,她再不想嚐一遍。


    ***


    到達荊州之後的魏晅瑜,出乎意料的忙。


    本以為那次不見人影隻是一時,誰知道此後幾乎成了常態。


    即便管家和服侍的丫頭一再說魏晅瑜在她睡著時來探望過,但自己沒親眼見到人,對薛蘄寧來說就不算數。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五天後。


    那天天氣異常陰沉,空氣裏濕冷的氣息幾乎滲透骨髓,仿佛是大雪來臨的前兆,顯得很是不詳。


    在暖閣裏百無聊賴翻著話本的薛蘄寧無意間開窗向外看時,恰巧看到了長廊裏帶著人神色匆匆的魏晅瑜。


    即便離得有些遠,她仍舊能看出來他的疲憊,但他仍舊腳下不停,和身邊人沉聲吩咐著什麽,忙於正事的模樣是有別於之前的沉穩與從容,看起來有擔當極了。


    她眼也不眨的盯著看,像是察覺到落在身上的視線,魏晅瑜心有感應般抬起了頭。


    看到她的那一瞬,他幾乎是下意識的溫柔了眉眼,緊繃的弧度都變得溫和起來。


    若依她從前的想法,這會兒隻怕早已關了窗,將一切擋在外麵,但或許是好久沒見,她看著魏晅瑜的視線幾乎舍不得錯開。


    明明就隻是短短幾日,但她卻覺得好像隔了許久,不隻是那一瞬,甚至生出些陌生的感覺來。


    在原地同她對視了一會兒之後,魏晅瑜頗為遺憾的點點自己,再點點窗戶,比了兩個手勢,神情無奈。


    看得極其認真的薛蘄寧花了許久才明白他的意思,“天冷,關窗,忙完就來見她。”


    於是,她砰的一下關上窗戶,有些泄氣的歪坐在軟榻上,為自己的不爭氣歎息。


    魏晅瑜身上那種奇怪的“病”很顯然傳給了她,而且她也“病”的不輕。


    一個時辰後,她終於見到了風塵仆仆的魏晅瑜,他顯然剛洗漱過,身上熱氣水汽還未消。


    看著他還在滴水的頭發,她沒忍住,接過丫頭遞來的帕子,神情自然的坐到他身側,擦起了濕著的頭發。


    魏晅瑜想轉頭說些什麽,就被她一把拍到背上,“別動!”


    她用力不小,他裝模作樣的抽了口氣,低聲笑著又靠過來了一點。


    “公事要緊,身體也很重要。”她本來不想多話的,但是暖閣裏安靜得讓人很不自在,就算是沒話找話吧,她開口說了一句。


    “正事當前時,我一向都是這麽忙的。”魏晅瑜道,背對著她的關係,完全看不到表情,“母親向來不那麽約束我,如果以後有人願意管著我,我應該會聽話。”


    擦拭頭發的動作一頓,薛蘄寧臉慢慢變紅,許久後才努力佯裝平靜的道,“以後我管你。”


    “好。”這會兒能聽出來魏晅瑜的聲音裏都是笑意了。


    擦完頭發後,魏晅瑜又吃了些茶點,看他那副差一點就要睡過去的模樣,她不免心軟,“不用陪我了,還是去休息吧。”


    “在你旁邊睡得好。”眨眨酸困的眼睛,魏晅瑜小聲道。


    看著那雙眼睛裏的期待與疲憊,她到底於心不忍,鬆了口,“那就睡這裏好了。”


    得了應允的魏晅瑜心情格外好,在她旁邊找了個最舒服的姿勢躺下,或許是見她沒反對的意思,挨挨蹭蹭的躺在了她腿上,打了個哈欠後閉上了眼睛。


    腿上的重量與觸感先是讓她不適,習慣之後繼而變得安心,接過旁邊丫頭遞過來的錦被給人蓋上,她倚著軟枕靜靜地看著魏晅瑜的睡顏。


    上一次,還是程菡大婚那晚,想起那個隻殘留了些許感覺的噩夢,她歎口氣,摸了摸對方溫熱的臉頰。


    外麵天色更黑,開始有零星小雪落下,呼嘯而至的北風中,一切都仿佛沉寂了下來。


    或許是眼前的景象太蕭索太灰暗,她心中莫名湧起了一股不安。


    第74章 2-16重傷


    呆在荊州的日子不如成州, 在成州時魏晅瑜並沒那麽忙,總會抽空陪她或者一起出門遊玩,在荊州顯然沒有這種閑心與情趣。


    雖說他好幾次建議找人陪她出門轉轉,但一則天氣不佳,二則她也沒什麽心情,事情就這麽一直耽擱了下來。


    與此同時, 她心中總是有種莫名的不安, 這種感覺時隱時現, 難以捉摸,但卻是存在的。


    接連下了幾天的小雪,在臨睡前已經逐漸變成鵝毛大雪,廊簷下落了厚厚一層, 薛蘄寧站在窗前, 眉心微蹙。


    胸口處很悶, 以為是屋子裏太暖和的關係, 她這才開了窗, 吹著冷風,看著外麵白茫茫的地麵和黑黝黝的天色,憋悶感不減反增。


    無論如何都找不到自己難受的原因, 最後隻能歸結於錯覺, 在百草的催促下, 她磨磨蹭蹭的上床睡覺。


    翻來覆去許久依舊毫無睡意, 外麵的動靜更是聽得一清二楚, 甚至, 她都懷疑自己能聽到雪花簌簌落地的聲響。


    但這明顯是不可能的,屋子裏裏外外隔得這麽遠,擋風隔聲的效果還極好,這些隻會是她的胡思亂想。


    搓了把臉頰,重重呼出一口氣,她極力催促自己睡覺。


    等慢慢醞釀出一點睡意的時候,外麵突然傳來了大動靜,亂糟糟的喧嘩聲即便她躺在床.上都聽得一清二楚。


    薛蘄寧幾乎是立刻睜開了眼睛,快速穿好衣服裹上大麾就往外麵去,正好同準備進門的百草碰上。


    “外麵出什麽事了?”她抓.住丫頭手,沉聲詢問。


    百草呼吸還有些急促,很是意外到了現在自家小姐都還沒睡,但該她做的事情還是要做好,因此老實回話,“前院傳話過來,沒什麽大事,就下人們鬧了些矛盾動起了手,因此有些鬧騰,天寒夜冷,小姐還是早些睡吧。”


    若是平常,薛蘄寧不見得會深究不放,但她今日一直很不對勁,這會兒自然不肯相信百草這點兒搪塞之語。


    最壞的那個念頭她不願去想,冥冥中卻覺得早有預示。


    “不管你說的是不是實話,我都要親自去前院看一下。”她鬆開百草的手,轉身往回走,“你幫我,我要早些過去。”


    “小姐,前院真的沒什麽大事!”百草不想她去前院的意思很明顯,急急勸解,“天這麽冷,您還是早些休息吧,若是真想要看,明日也不遲。”


    薛蘄寧手上動作不停,穿戴好衣裳,將頭發簡單理了一下,“你勸不動我,也攔不住我。”


    她隻是實話實說而已,尤其是,現在胸口憋悶的感覺又重了些。


    如果前院魏晅瑜回來,她去看一眼就回來,如果人沒回來,她也隻看一眼就回來,總之,她是必然要去的。


    攔不住人,百草神色更加焦急,等薛蘄寧出門往前院去時,她身上那股形於外的擔憂焦躁已經全然無法遮掩。


    這樣的百草,讓薛蘄寧默然,或許,事實比她所設想的更為糟糕。


    順著動靜最大的地方而去,看著前院來來回回的人影和神色凝重守在書房外的姚峰,她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戰。


    這會兒的雪極大,落在身上很快就厚厚一層,她站在風口處,神色同冰雪一樣的冷。


    聽著隱隱約約傳來的“大夫”、“傷藥”、“嚴重”、“侯爺”等字眼,看著一盆又一盆往外端的泛著熱氣的血水,她突然有些畏懼。


    能讓姚峰守在門口還搞出這麽一副人荒馬亂景象的人,除了魏晅瑜,還能有誰?


    她在大雪中站得太久,旁邊百草忍不住出聲,“小姐?”


    她盡了力,卻沒攔住人,小姐此刻已到了門口,進不進去就是自己的選擇了,但至少有一點,不能讓主子這麽在冷風大雪裏幹站著,要不然等侯爺知道了,她少不了一頓罰。


    姚峰也是無意間看到人,聲音一時沒壓住,“小姐?!”


    他一嗓子剛出來,書房裏就響起大夫著急的喊聲,“侯爺!”


    薛蘄寧用被凍得有些僵的腿往書房走,剛開始還不太穩,越走步子越快,完全不顧腳下雪厚冰滑。


    姚峰很是著急,按著自家主子的吩咐攔在了門前,“小姐,侯爺這會兒不好見人,您還是先回吧,等明日好些了侯爺自會去見您……”


    他話未說完,人已被推開,薛蘄寧冷著臉,氣勢洶洶的模樣看起來極讓人畏懼。


    有心想說您現在進去也不過是添亂,侯爺絕對不想在此時見您,但心裏卻又清楚侯爺自己都舍不得說一句重話的心上人和未來主母,他是絕對不能如此不敬的。


    矛盾糾結之下,他隻能歎了口氣緊跟在後麵進了書房。


    一路過來,薛蘄寧早已聞到再清晰不過的血腥氣,越是靠近書房,血腥氣越重,以她的了解,受傷流血的人決計不會是輕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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