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京裏的人過來這邊,該死的,都還要死。


    ***


    黑冷的月夜,天色黯淡,城中燈火渺渺。


    薛蘄寧穿好夜行衣,最後檢查了一下手上的兵器,出門和人會和。


    包括她和姚峰在內,一行六人,往西城而去。


    兩輛不起眼的馬車踢嗒踢嗒的在一處簡陋客棧停下,許是天氣寒冷,外麵靜得厲害,隻能偶爾聽到一聲遠處的狗叫。


    臨下車前,姚峰忍不住攔下人多嘴了一句,“小姐,真的不需要我們配合你嗎?”


    他這麽說也是有原因的,一行六人,除去主母,他們這些人向來是配合慣了的,本打算不管動手結果如何,首要目標是護好侯爺的心頭肉,自家未來主母,結果沒想到還沒開口就被毫不留情的拒絕。


    薛蘄寧緊了緊護腕和綁腿,神色平靜,“我自己一個人就足夠,你們按照以往的方法行.事即可,不用顧忌我。”


    如果身邊此刻跟的是她慣用的玄甲軍,她也不會如此安排,但偏偏她對魏晅瑜的人不了解也從未聯手合作過,貿然湊到一起行.事,隔閡阻礙重重,彼此顧忌多也施展不開,還不如各自為戰。


    眼見事到臨頭,再沒有轉圜的機會,姚峰隻得心裏歎氣,應允了此番安排。


    外麵夜色越發深沉,一隊人馬兵分兩路,按照事先計劃開始動手。


    這波江湖人一共七個,兩個輕傷一個重傷,剩下的身手高強,如果不是之前襲擊魏晅瑜時死了大半,薛蘄寧也不會選擇直接動手。


    不過,她此番來這裏也不是說話的,討債嘛,自然是要血債血償了。


    這些人拿錢辦事,她也不打算把人抓進牢裏嚴刑拷問要什麽證詞口供,既然是殺人,隻要人死了,就了結了。


    到底顧慮擔憂她的安危,在其他人的強烈建議下,傷患被安排給了她,身後還跟著兩條隨時施以援手的尾巴。


    雖然這其中也有不信任她能力的緣由,但薛蘄寧無所謂,不管對象是誰,隻要目標正確就好。


    早已踩好點的廂房門口擺著一盆凋零的花,有這個標誌在,不怕弄錯人。


    裏麵人呼吸沉沉,顯然已經沉睡。


    這讓薛蘄寧想起魏晅瑜,同樣是睡覺,這些做了惡的人睡得可安心自在多了,不像魏晅瑜,胸口一處刀傷差點要了他的命。


    她真的是,很不開心,非常不開心。


    輕巧的腳步聲在夜裏幾近於無,門栓被打開的異響在安靜的夜裏顯得極為清晰。


    過暗的廂房中,薛蘄寧朝著床榻而去。


    被劍尖挑開的幔帳下,雪亮刀光霍然閃現,刀劍相擊的清脆響聲劃破寂靜的夜色,帶來逼人的冷意與惡意。


    預料之外的情況讓身後緊跟著的人兩人心神緊張,反倒是薛蘄寧,一直緊繃的神情舒緩了許多,嘴角甚至多了點兒笑意。


    她本來還擔心找錯人,結果對方反應這麽靈敏的動手回擊,反而讓她徹底安下心來。


    “請問閣下到底何人?深夜來訪——”話未說完,已被對方連綿不絕的攻勢打斷。


    攜怒出手的人,劍勢隱有雷霆之聲,帶著催人心神.的魄力,以無可匹敵之勢凶悍的壓迫過來,瞬間亂了對方陣腳。


    薛蘄寧目光沉靜,劍光劃過,說了自進門伊始的第一句話,“我來,是為了討債。”


    女子的聲音清晰在黑夜裏顯得尤為清晰,一句話不高不低,卻殺意逼人。


    至此,對方再不分神,隻專心應對滿是殺意的劍光。


    二樓側廂,姚峰幾人剛動完手,了結手下幾條人命,有人突然開口,“數目不對,少了一個人,從侯爺手裏逃走的那個刀.客不在這裏。”


    “白日裏核對過的,人全都對得上號,絕不會突然消失,”旁邊有人接話,“會不會是去了……”


    姚峰明白了對方的意思,瞬時間出了身冷汗,“我們去樓下!”


    第77章 2-19縱容


    一流的江湖刀.客。


    薛蘄寧想起了姚峰和她說的那些話, 和她交手的這個人確實刀法出眾, 但一個求生,一個求死, 刀光劍勢迥然不同。


    她的劍,相較魏晅瑜,一直是有些鈍的。


    因為她一直養在溫柔鄉裏,從不曾真正開封見血,總缺了兩分霸道與銳意, 但現在,她的劍有了真意。


    和魏晅瑜相似,但又不太相同。


    她遇到的最出色的對手就是魏晅瑜,此刻劍意中竟帶了兩分他的影子。


    和她交手時,魏晅瑜總是克製而隱忍的, 但她還是隱隱察覺到了他的劍真正的模樣, 殺戮之劍。


    克製隱忍之下的是犀利霸道毫不容情的殺意, 就如同他一直以來的成長經曆, 被磨練過的是野心,是純粹的殺意。


    他走的路需要這樣的心和劍,所以他將它們磨練得鋒利且冰冷。


    如今,沾染了他兩分影子的劍真正開封,如她的老師所說, 這個時候, 她真真正正擁有了屬於自己的劍意。


    從前不是沒動手殺過人, 但沒有哪一次, 像現在這樣。


    於是,等姚峰帶著人趕來時,隻看到了滿地鮮血和三具屍體,以及有些無所適從的下屬。


    被他們擔心的主母站在一地屍體中間,神色平靜,看著自己沾染了血跡的劍,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神情有些失神。


    不好貿然上前詢問,他扯過下屬,低聲開口,“什麽情況?”


    下屬似乎心有餘悸,滿臉懷疑人生的表情,“主母的身手,似乎有些超出想象……”


    外麵悉悉索索的低聲談話並不被當事人在意,薛蘄寧看著屍體胸口上致命的劍傷,回劍入鞘,出了房門。


    “找人把這些人處理了。”她看著黑暗夜色,呼出一口白霧,“接下來我打算去太守府看看,留兩個人給我,其他人先回府吧。”


    “小姐,太守的命,暫且還需要留下。”看著那雙望過來的深沉雙眼,姚峰嘴裏發苦,今夜所有的一切都和想象的不一樣。


    雖然事情很順利,但他怎麽覺得好像更擔心了。


    薛蘄寧點點頭,示意自己了解,“放心,不會礙著你們做正事,我隻是去看看而已。”


    看看?帶著一身逼人殺意去看?他很不相信啊!


    不過,結果姚峰還是又一次選擇了妥協,他既擔心又痛快,心情也是複雜極了,將手邊事情安排好,他腿腳利落的跟上,打算再辛苦一趟去太守府。


    交給誰他都不放心,還是自己在旁邊守著最好。


    感受著身上的刺骨寒冷,想起在府裏老實睡覺的自家侯爺,他唉聲歎氣,主母對侯爺這麽上心,又是貼心照顧又是出氣複仇,隻怕等人醒了,高興得嘴都要歪掉了吧。


    侯爺和主母,果真是天生一對,哪個都不讓人省心啊。


    姚峰一語成讖,在看到太守胸口那道差一點就要了他老命的刀傷時。


    死掉的刀.客那把刀是難得的好刀,所以殺起人來順手無比。


    看著被隨意仍在太守府後花園裏沾著血跡的刀,聽著身後哭喊吵鬧的動靜,他跟在自家主母身邊,心累的歎了口氣。


    果然,他這輩子都是收拾爛攤子的命,從侯爺到未來主母,無一幸免。


    馬車上,薛蘄寧擦著劍上的血跡,頭也不抬,“放心,我留了他的命。”


    傷口看著可怕,但撐一撐也不是撐不過去,太守府裏那麽多好藥,誰都不舍得他死,肯定是能撐到被人秋後算賬的。


    姚峰扯扯嘴角,露出了極為勉強的笑容,沒動手之前,覺得要留人一條命好方便以後辦事,但現在既然動了手,死不死的他又沒那麽在意了。


    死了,是天命,不死,是福氣,就這麽簡單。


    他覺得自己似乎可以好好理一理自家侯爺的仇人名單,在侯爺抽不開身的時候,讓主母收拾一下,或許還能得個嘉獎的眼神,畢竟,好歹也增進了兩人的感情……


    漫長的夜,在粼粼的車馬聲中與胡思亂想裏緩緩逝去。


    ***


    魏晅瑜再一次醒來時,人已經從書房轉移到了正房。


    之前是因為傷情嚴重不便移動,現在情況好一些之後,書房那裏顯然不如臥房更適合養傷了。


    薛蘄寧端著藥進門時,魏晅瑜同心腹的談話剛好告一段落,姚峰識趣的告退,以免影響兩人。


    “喝藥。”薛蘄寧把藥遞過去,神色平靜,一如往常。


    倒是魏晅瑜,眼神奇異,盯著她似是思忖什麽,接藥的動作慢了一瞬。


    薛蘄寧挑眉,被她看的人微微一笑,晃了下手,“手疼,使不上力。”


    不管是真手疼也好故意撒嬌也罷,薛蘄寧都沒說什麽,隻坐在一旁,扶著人仔仔細細的將藥喂了進去。


    “好苦。”喝完,魏晅瑜皺了皺眉,沒了之前的爽快。


    醒來的這兩天裏,薛蘄寧早已發現,比起從前,現在的魏晅瑜似乎更坦白了一些,尤其是在撒嬌或者示弱讓她心軟方麵,簡直是無師自通。


    手疼,要喂,藥苦,要親,難受,要揉,總之,可謂是耗盡心思占她的便宜。


    她深深地看了眼前這人一眼,勾起他的下巴,湊過去給了個親吻。


    自從他醒後,隻要沒有其他人在,無論魏晅瑜想做什麽,她基本都是縱著的,除了晚上不睡在這裏,基本上兩人整日都黏在一起。


    蜻蜓點水的親吻,是之前做了好幾次的,不過這次她還沒退開,就被魏晅瑜伸手攬了腰,淺吻也順勢變成了深吻。


    親昵,愉悅,滿意,渴望,層層疊得的感情通過唇.舌傳遞過來,最後讓這個深吻變得與眾不同。


    分開時,她臉色發紅,卻不是害羞,隻是氣息不暢所致,魏晅瑜看著,眼神越來越深沉。


    他早就發現了她的變化,她待他比之前親昵太多,幾乎是毫無底線的縱容他的逐步越界,即便是剛才,同樣是親吻,也沒有從前的羞澀逃避與畏怯,反而滿是乖巧與坦然,極為配合。


    從行為舉止再到剛才聽心腹提到的那些隱秘,他心裏突然有了一個極為大膽的想法,火熱的讓他忍不住試探。


    “寧寧,今晚我們能睡一起嗎?”他緊盯著她的眼睛,說得緩慢而認真,“一個人很冷,我想和你睡一起。”


    薛蘄寧手上動作頓了一下,抬眼看他,在對方逐漸緊張起來的眼神裏,點了下頭,“晚上我過來。”


    好似漫天煙花突然綻放在眼前,絢爛得讓人懷疑此刻不過是一場美妙的夢境,魏晅瑜咽了下有些幹澀的嗓子,突然說不出話來。


    她的縱容,似乎比他想象中還要沒有底線。


    因為他這次九死一生,她突然發覺自己不能失去他特別愛他,所以才突然變得這麽過分寵愛他?


    魏晅瑜腦子裏轉著這些想法,在藥性上來時,暈暈乎乎的躺回床.上,臉上還帶著有些蠢的笑容。


    總覺得,像做夢。


    對夢境的懷疑在當天晚上醒來床.上真的多了一個人時盡數消失,他的心上人,躺在他身邊,保持著絕不會碰到他傷口的姿勢,睡得安然。


    那一瞬間,他滿腔的疑慮與探究淡去,隻剩下開心和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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