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屬院裏麵漆黑一片,隻在牆角邊緣的位置立了一個電線杆,上麵掛著一個戴著帽簷的燈泡,散發出微弱的光芒。


    許父臉上神情變換,最終還是換上和藹的表情說道:“我們家微瀾確實回來了,但這也是事出有因。


    她的身子不爽利,我就準備給她辦一個病退回來。


    這不是前幾天知青辦那邊放年假,沒有上班,我這兩天剛把資料提交上去。


    但是她的病等不得,再加上那邊也沒有上工,我就和那邊知青辦打了聲招呼,先把人接回來了。


    特殊情況,特殊對待嘛。”


    副廠長的侄子饒有興致的問道:“不知道微瀾同學得了什麽病?我們家有個親戚是在市裏醫院上班的。


    聽說那邊有好幾個老教授坐鎮,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幫忙引薦引薦。”


    許父的心都在滴血,這句話一說出去,相當於斷送了許微瀾一大半的前程。


    知青辦辦理病退,這個檔案可要跟隨終身的,各大廠招工,像這種病退人員根本不會招。


    隻能留在家裏養著,許微瀾連婚都沒有結,以後誰家願意養一個吃白食的?


    可是許父為了自己的前程,隻能這麽說。


    他閉了閉眼,把心裏的憤怒壓了下去:“多謝大侄子的好意了,畢竟是姑娘家的事情,我就不與大家多說了。


    家裏人還在等著,我就先回家了。”


    副廠長的侄子嘴角的笑意更大了:“哎,好嘞,許叔,等回頭有需要你直接來找我就行。”


    一句話,讓許父身子僵硬,他有些木然的轉過身,邁著腿往家裏走。


    一進門,許微瀾就迎了上來,外麵發生的情況,她一點兒也不知道。


    臉上帶著幾分焦急地詢問許父:“爸,我找工作的事情辦的怎麽樣了?”


    許父眉眼冷淡,看著一臉殷切的閨女,猛地一巴掌打了上去。


    正在那裏織毛衣的許母看到這一幕,驚叫了一聲,如同一隻護犢子的母狼一樣,衝了過來:“老許,你這是做什麽?”


    許微瀾也被父親的這一巴掌打懵了,眼淚瞬間蓄滿眼眶,一向清麗的臉上,瞬間就變得紅腫起來。


    清晰可見的巴掌印子,在她白皙細嫩的臉上顯得尤為明顯。


    許父手不停的顫抖,這是許微瀾從記事以來,他第一次打她。


    他的嘴巴哆嗦了一下,想到別人的質問,心中無比的難受。


    “你現在已經成年了,不是小時候那樣,想任性就任性。


    你知不知道,現在院子裏所有人都知道你回來了。


    你讓我怎麽辦?你接下來又該怎麽辦?”


    要想光明正大的回來,隻有弄一個回城名額。


    原本許父想著讓許微瀾在家裏呆一段時間不出去,等風頭過去,他想辦法弄一個回城名額。


    到時候再讓許微瀾光明正大的出現在眾人麵前。


    至於贛省知青辦那邊,他想辦法找找關係拖延一番。


    誰知道今天大院兒裏,就把許微瀾回來的事情傳了個遍?


    這下子,許父是騎虎難下!


    在女兒和自己的前途麵前,孰輕孰重,他還是非常清楚。


    許微瀾被許父的話,嚇了一大跳。


    也顧不得臉上的疼痛,連忙說道:“不可能,我是半夜回來的,那時候院子裏沒有一個人。怎麽可能會有人知道?”


    許母夜連忙湊了上來:“老許,這是不是弄錯了?


    瀾瀾從回來以後,就沒有出過門,怎麽會被人發現?”


    許父重重的歎了一口氣:“我怎麽知道?”


    “那怎麽辦啊,爸?”


    許微瀾此時才感到一陣慌亂,以往她無論是捅了多大的簍子,父親都能幫她擺平。


    可現在這種情況.........


    許微瀾越是越想越覺得害怕,她連忙抓住自家母親的胳膊:“媽,我不想再回去了。


    你趕緊想想辦法呀,給我弄一個回城名額,對,給我買一份工作。”


    許微瀾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指甲都嵌進了許母的肉裏麵,疼的她下意識的甩了一下胳膊。


    許父使勁兒揪了一下自己的頭發,聲音裏透露著疲憊:“我想辦法給你辦個病退,以後你就安安心心呆在家裏。”


    許微瀾雙眸瞪大,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辦理病退以後是什麽後果。


    想當初,她上高中那會兒,因為和一個女孩子不和,倆人起了不少的爭執。


    作為學校裏麵長得漂亮,又有家世的女孩,身邊自然不缺狗腿子。


    有了許微瀾的授意,那群人帶頭欺負女孩。


    到最後,女孩的父母隻能給她辦了病退退學回家。


    原本距離高中畢業隻有一兩個月的時間,那女孩的學習成績又是數一數二的。


    班主任覺得直接退學太過可惜,就和女孩的父母商量,讓她辦理病退休學一段時間,等到考試的時候再過來。


    這樣最起碼能拿到高中畢業證,老師本出於好意,女孩的父母也是知識分子。


    覺得這是一個好辦法,就這麽做了。


    可誰知道,有人把女孩病退退學的事情,在家屬院裏麵散播出來。


    哪怕女孩拿了高中畢業證,別的廠子一聽說她身子有毛病,根本不願意招收。


    說親更是難上加難。


    曾經天真爛漫的女孩,變得鬱鬱寡歡。


    趁著家裏人都去廣場看電影了,在家裏上吊自殺了。


    外麵一片歡聲笑語,屋內的她腳下空蕩蕩的,掛在那裏。


    聽說臨走前,她臉上是帶著笑的,或許女孩覺得這樣是解脫。


    思緒回籠,許微瀾打了個哆嗦。


    那個消息是被她傳播出去的,時隔兩年,病退的回旋鏢紮在了自己的身上。


    許微瀾淚如雨下,捂住嘴巴,鑽進了自己的屋子裏。


    許母擔憂不已,給許父倒了杯水,輕聲問道:“這件事就沒有回旋的餘地了嗎?”


    許父心口悶悶的疼,他使勁兒的捶了兩下。


    才無奈的說道:“我待會讓老大去知青辦看看。


    那邊的人要是還不知道,就趕緊把資料遞交上去。


    要是知道的話,我恐怕都會被人彈劾。”


    許母沒有想到事情會這麽嚴重:“這,這........那能不能把瀾瀾再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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