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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班,對方約你下周日下午去聽管弦樂。”老黃擠眉弄眼,壓低聲音。“看不出來你這麽有音樂細胞啊?”


    班玨平靜不語,切著牛排,反倒是一旁的莫恒鬆了口氣,這舉動讓老黃忍不住調侃:“你這反應有點奇怪,成不成功你心裏沒底嗎?你不是還跟著去?”


    “我是裝成助理,跟矮子站在離他們200公尺的地方,根本不知道他們聊什麽。”莫恒說。“不過怎麽會聊到去聽音樂會?不是應該聊點……那些事?”


    “不不不,這件事你該讓班教你幾招。”老黃拍了拍莫恒肩膀,眼尖瞄到熟客。“我去招待,你倆隨意。”


    莫恒轉頭看班玨,目露好奇:“所以你們聊了什麽?”


    “什麽都聊,就是不談正事。”他沾了點玫瑰鹽,再把牛肉放進嘴裏咀嚼。


    “不談正事?是因為怕給對方壓力?”


    他喝了口水,微微瞥眼凝視好友:“還記得我跟你說過要談事情,最好選擇的地點之一就是遊樂園。”


    “我記得,你說是因為這裏比較不太會有警察。”


    “這是其中一個原因,另個原因是因為初次見麵,你選擇了一個安全度極高的場所,會讓對方對這場見麵有信心,也對你的謹慎程度有好印象,另外還有個心理因素──幹這行的人,並不會真的希望被人知道,當然也不需要從新麵孔這裏不斷被提醒自己正在幹這行。”


    莫恒似懂非懂:“你的意思是,你跟他約這種類似朋友的聚會,是讓他自在?”


    “很多人初次談生意,總會希望表現專業模樣,或是急於展現自己手上的本事,一般商業會麵不會有大影響,可這最大的原因就是太急,直接把這會麵定位成一場想快速達成的交易,而非是長久經營的合作關係。”他說。


    莫恒屏氣凝神,點點頭。


    “我們這一行你要反其道而行,以對象來說,除非是比較急躁的歐美人,若你要跟亞洲人做生意,首先要先聊上半小時以上非公事的話題,私人興趣或是與身份有關的時事,這是一種禮節的展示,過程中要聆聽或是附和,從這些話題裏互相刺探或是拋出價值觀跟態度,隻要確認彼此契合,之後的見麵就會水到渠成,而這建立起來的關係,絕對比急燥交易幾個案子建立的還要好。”


    剛好回來聽到後半段的老黃把他們的酒裝滿,低聲幫腔:“莫哥,知道這是什麽態度嗎?”


    莫恒轉頭,挑眉詢問。


    “你不覺得這就是一種求愛的過程?慢慢接觸聊個天,給彼此認識生活的機會?”老黃笑著說。“若照你一開始的想法,見麵就談上床會把人嚇跑的。”


    莫恒忍不住失笑,想了一下又問:“那現在你成功勾起對方興趣,對方約你下一次的見麵,你要怎麽準備?”


    “不用準備。”他說。“我不會去。”


    他的警界朋友瞬間瞪大眼,低呼:“你花了這麽多功夫去促成這件事,你現在要放棄?”


    老黃在一旁嗬嗬笑,莫恒轉頭滿臉狐疑:“笑什麽?解釋啊。”


    “他當然不會去了,求愛過程的另個手段就是若即若離,這麽好約到就失去神秘感了。”老黃簡短解釋。


    班玨吃完剩下牛排,淡淡拋下一句:“跟矮子說我出國。”說完後就往酒吧門口走。


    莫恒愣在原地,看著班玨的身影漸行漸遠,他毫無頭緒地把目光轉而投向老黃:“出國?他要去哪裏?”


    “你忘了他這身份是有錢大盤商,自然要常常出國玩了。”老黃眨眨眼,理所當然地笑了。“還有他還是個黑客,現在訊號出現在紐約什麽的,很奇怪嗎?”


    莫恒搔搔頭,腦子逐漸理清楚思路後,無奈地笑了。


    第14章


    班玨讓老黃拒絕了下周的見麵,除了是因為任務考量,另個原因是那一天是他母親的忌日。


    這個日子對他有太多意義,如走馬燈般的情景曆曆在目,每到這一天他都會去墓園待一上午,空手而去,然後摘一株紅薔薇回來。


    他的母親,嚴格說來隻有把他生下來那一瞬間配得上這個稱呼,之後他與她生活的每一天都是地獄──讓一個酒精成癮跟憂鬱症的女人撫養小孩,本就是災難。


    “班,好久不見。”一個慈祥的聲音靠近他,他轉頭便見到朝自己走來的老修女,他朝她微微頷首。


    兩人站在白色大理石十字架麵前,清晨的雨讓白色石麵布滿水珠,陽光折射下顯得眩目。


    “這幾年有人來過嗎?”他問。


    “或許有,但我也不是都能碰見。”老修女和藹一笑。“這幾年過得好嗎?”


    他垂斂下眸:“還好。”


    “那麽,還恨你母親嗎?”


    老修女溫柔的嗓音喚醒他沉痛的記憶,他抿緊唇,雙手擱在口袋裏,拳頭緊握。


    “我還希望能有那麽一天,你不再空手而來。”


    他低頭望著母親墓外圍的一排鐵籬笆,攀爬在上方的紅薔薇寥寥幾朵,他微微退後一步,老修女便好奇地問:“不帶走一朵嗎?”


    “不多,算了。”他說。


    老修女微笑歎氣:“你是個溫柔的孩子。”


    他微微蹙眉,對老修女的話不置可否。或許她把自己誤以為是心疼花少,要留給母親吧?


    但他隻是不適合把東西拿回去罷了。


    與老修女告別後他往山下走,這座墓園似乎這幾年翻修重建過,十年前他來的時候隻有中間這一塊,現在已經分了好幾區,路上碰到不少穿著素衣的人們,眼眶泛紅低聲交談,而右手邊那一區站了不少穿黑衣服的人,最前頭有兩個穿白色裙子的女人,一個靠在另一個的肩膀上。


    他望著那群人幾秒,往反方向下山。


    ……


    “先生,您差不多該去機場了。”助理低聲對一個穿黑色長大衣的男人提醒,而男人一直凝視前麵兩個白色洋裝的女人的背影上,不發一語。


    助理見老板沒反應也不敢多講,這時手機響了,劃破了這片刻的安靜,助理連忙看屏幕上顯示的人名,暗自叫苦,硬著頭皮又說了一聲:“先生,餘先生找您。”


    男人淡淡睨了一眼助理,助理縮了頭,戴著黑色漆皮手套的手從口袋抽出接過手機,沙啞又低沉地詢問:“什麽事?”


    “爸,這個月您會在國內嗎?我有個人想介紹你認識。”


    “我對你那些不入流的人沒興趣。”


    “這個不同,我靠了點關係牽線,這人平常主要在拉斯維加斯活動,他手上有幾批新型武器跟貨,現在有幾個同行也一直接觸他。”


    “什麽名字?”


    “班傑明昆恩,我讓人查過了,沒什麽問題。”


    “班傑明昆恩?”他慢慢咀嚼這個名字。


    站在一旁的助理拿出手帕擦額頭的汗,覺得老板的表情平靜得可怕。


    好半晌,他才說:“把昆恩的資料給我。”


    “您覺得有問題嗎?”


    “若照你說的昆恩手上有這麽多有趣的玩具,不可能前幾年我們都沒聽過他。”


    話筒裏傳來一陣抽氣聲,原本胸有成足的語氣瞬間弱了幾分:“我問過是他這幾年才把重心挪來亞洲,本來我跟他約今天見麵沒約成,今早我直接聯係他,人在紐約,我查過他位置確實沒錯,這家夥全球搞生意的事錯不了。”


    “你約好昆恩回報,我讓人試他。”


    “我、我明白了。”


    他掛斷電話,把手機拋到一旁助理的位置,緩緩走向兩個女人後麵,徐徐低語:“瑰拉,我把小詠交給你,我先離開。”


    本來還靠在林雋身上的林詠迅速轉身,雙眼通紅的望著男人,細手輕輕拉住他的袖口:“去哪?什麽時候回來?”


    男人揚手拍拍林詠的頭,目光放到一旁的林雋臉上:“我讓人保護你們。”


    聽到這句話,林詠緊抓住男人的手,垂頭身體微顫,而林雋挑眉,雙手交迭在前握緊手提包。


    “馬爺,您這次要出遠門?”


    “不遠,就是事情複雜點。”他表情若有所思,輕輕地把林詠拉住自己的手握了一握。“我會多派人過去17號,最近警察盯得緊,不要太常出門,需要什麽跟他們說。”


    林雋深深吸氣,神情平靜:“我們也一起回去吧。”


    “不多陪陪你們母親?”


    “我們可以再過來,但小詠會希望陪你走這段路。”


    林詠點頭如搗蒜,抬頭帶著期待望著他。


    他淡淡一笑,牽緊林詠的手就往出口方向走,林雋低頭跟隨在後,一票人浩浩蕩蕩地跟上。


    出口已經停了好幾輛轎車,他要讓林詠先上車,隻見懷中的女人突然踮起腳尖,嘴唇貼上自己的唇角,他深深吸口氣,林詠碰了約5秒才放開,盈著眼淚的雙眸透露出渴望:“要快點回來哦。”


    他摸了她的頭:“不會太久。”說完後身旁的助理趕緊打開後車門,林詠依依不舍地先上車了。


    林雋這時才走上前,要上車時他迅速抓住她的手,她顯然被嚇到,但很快就鎮定下來:“怎麽了?”


    他突然脫下黑色手套交給一旁的助理,然後從口袋裏拿出一條銀色手鏈,示意她伸手,她遲疑幾秒才伸出手,他替她戴上了手鏈。


    “我回來前,別取下。”他說,從口袋拿出另一條。“這個給小詠。”


    眼前的女人眉頭微微皺起,抿緊唇點頭。


    “回來留一段時間給我,我有事跟你談。”


    “嗯。”她朝自己再次點頭,便迅速上車了。


    他彎身敲了車窗,車窗降下後對裏頭兩個女人提醒:“記住了,盡量待在家裏。”事情交代完他往後退,目送車子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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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姐妹一路車程都沒有說話,當車子駛到港口17號巷口時,林雋才剛要碰車門準備下車,林詠就說:“姐,我想跟你談談。”


    林雋轉頭看她,前方的駕駛員識相下車,車內陷入寂靜,隻聽得見彼此呼吸聲。


    林詠低頭看到林雋手腕上的細鏈,緩緩開口:“他脫下手套幫你戴,卻隔著手套摸我。”


    “這並沒有什麽,隔著手套不好扣鏈子,別想多。”


    “那他也可以選擇不幫你戴,就像把手鏈給我一樣。”妹妹語氣古怪,抬頭。“你什麽時候把心思轉到他身上了?”


    林雋瞇起眼:“什麽意思?”


    “我本來還抱著一絲期望,想可能…可能是他工作不順利所以心情不好,我回去那幾天,他對我態度很冷淡,雖然我碰他會回應,可我知道他心不在這。”林詠幽幽低語,自顧自地說。“有幾天晚上我見他都不睡,趁他離開時我去看他屏幕,才知道他這大晚上看的是什麽。”


    林雋見林詠默默滑開手機屏幕,當妹妹舉起畫麵時,上麵隻有兩行字。


    “親愛的,我用戶密碼忘了,查不到刺青編碼排序,你能幫幫我嗎?”


    她詫異地瞪大眼:“我沒有傳過這一封信。”


    “沒有?他還回信給你了。”林詠苦笑道,翻了下一頁。“他把自己的用戶密碼給你,還說一句話,以後我隻讓你給我刺青。”


    林雋難以置信的微微退後,趕緊從手拿包裏翻出手機查郵箱,與此同時林詠繼續酸溜溜地說:“我請人查過了,這封信你收到後不到兩分鍾,你登入了這個號,還載了一份刺青手稿的源文件。”


    “我郵箱裏根本沒有這封信的紀錄。”她沉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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