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鈞書小聲說道:“瑤兒妹妹,你說,雲芝姐姐是不是看上你表哥了?”


    應該是吧……顧雲瑤再度把視線移到顧雲芝的身上,藺紹安正在與長輩們談笑風生,身上的氣度與逼人的銳氣,是文官們絕不會有的。然他生了一張堪比女人般的秀氣麵孔,倒是柔化了一些他的鋒利。


    是長得好看,比一般人還要好看,可以稱為禍水了。


    顧雲芝還始終看著,連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顧雲瑤不記得上輩子顧雲芝是如何看待藺紹安的,隻是她明白,藺紹安是未來位高權重的侯爺,絕對不可能看上一個府內庶出的小姐。


    用完膳,時候已經不早了,顧老太太叫人先收拾好客房,想叫舟車勞頓的藺紹安在府內歇一夜。被藺紹安婉拒了。


    侯府也在京中,他此次前來,先回過家裏,探望過自己的母親以及家中一些長輩,才縱著馬過來,留在顧府過夜於情於理都不太合適。


    顧老太太也明白,雖然不是和他客氣,聽他說完以後也就不留了。


    今日府內的兩位爺留他聊到很晚,顧雲瑤隻在藺紹安剛來時,和這位表哥聊了一個時辰,之後便也沒有機會再與他說些什麽話了。


    顧老太太牽住雲瑤的手,大爺和二爺兄弟兩人喝高了,一個被肖氏遣下人先扶了回去,一個依老太太的交代,也由房裏的婆子先帶回書房那邊歇歇腳,好似惠姨娘已經收買過府內的下人,對顧德瑉的去向了如指掌,在顧德瑉喝醉了以後,被帶到書房那裏,第一時間就到了書房接他。


    顧鈞書和顧鈞祁也想來送送這位哥哥,顧雲瑤是沒想到,顧雲芝居然也跟在顧老太太和她的身後來了。


    她走路時,身姿如弱柳扶風,叫人看了便有些不忍心,生怕天寒刮來的風,能將她盈盈一握的腰身給折了。


    顧老太太雖然不喜歡她,也沒道理叫她回去。


    幾個人被一幫丫鬟婆子們簇擁著,一路送到門口。藺紹安長身玉立在前,才回首和顧老太太作揖,與他們辭別。


    府內的下人早已將他的馬牽來。


    顧雲芝立在門邊,麵容清麗之中帶了些尚未脫離少女的稚氣,腰身纖細,穿了一件短襖,發髻隻是簡單的款式,上麵別了幾根簪子,耳朵上戴了一對玉滴子,一切從簡,但是在這雪天裏俏生生立著,是別有一番柔弱無骨的風姿。


    要送別表哥了,一天的時間過得真快,顧雲瑤還沒有開口,身後的顧雲芝先柔柔弱弱地說了聲:“安表哥,這一路舟車勞頓,您辛苦了。”


    顧鈞書和顧鈞祁齊刷刷看向顧雲芝,她似乎沒在意兩個長房弟弟的眼光。直到顧雲瑤、顧老太太,還有藺紹安本人也都看向她。


    顧雲芝清麗的臉容掛著一絲笑,既有少女的嬌羞,又有一點婦人才有的嫵媚。顧鈞書還以為自己看花了眼,有些驚詫。


    顧雲瑤則在心裏冷笑,果然這位庶長姐,不是一般的人啊。


    第30章


    顧雲瑤因為經曆過十幾載的人世沉浮,還有臨死前顧府遭遇的變故,故而明白必須為家族找一點強而有力的後盾。她看上去才隻是一個孩子模樣,內裏早已不是一個孩子了。而顧雲芝,才十一歲大已經開始明白攀龍附鳳的重要性,顧雲瑤在心裏不禁冷笑,都是惠姨娘教養得好。


    藺紹安與顧雲芝不熟,席間不曾與她說過話,對她的印象也不深,此刻聽她稱呼自己為“安表哥”,和顧雲瑤這個正統表妹對他的稱呼一樣,轉眼望向顧雲芝,她如同風中孱弱的一朵花,清麗出塵,那副眉眼中隱隱含情,柔波正漾。


    姿色不錯,顧府好血統,孩子們長得都極為出眾,不過這等姿色,可能還及不上他表妹將來的十分之一吧。


    顧雲瑤發現,藺紹安原本端詳顧雲芝的目光,忽然轉到她的身上。


    這讓她很是奇怪。好端端的,又看她做什麽?


    藺紹安卻是突然一笑,又回過頭來與顧雲芝說道:“叫大小姐擔心了。這次我來,是為了看看表妹,如今表妹身子漸好,我和父親便也能安心了。”


    顧雲芝的臉瞬間白了大半。她如何聽不出來,她叫他“安表哥”,雖說有點攀親帶故,但她和顧雲瑤同為顧德瑉的孩子,既然侯府世子是顧雲瑤的表哥,她也便能稱他為表哥。可他竟然反過來稱呼她“大小姐”。真夠生分,也是在婉拒她的意思。


    顧雲芝咬緊牙關。手垂在身側,用力地絞著身上的短襖。


    顧老太太聽了以後則微微一笑,顧雲瑤的手被她鬆開,顧老太太說道:“你表哥就要走了,祖母知道你還想與表哥說些話,去吧。”


    她讓顧雲瑤過去,顧雲瑤還有些猶豫。望了一眼藺紹安,他身姿如鬆柏,還長身玉立著,外頭飄著雪,他帶來的下人為他披上一件披風。玄色的披風,雪色下,更襯得他身材修長。


    她和這個表哥還不是很熟,席間喝湯的時候總在沉思,該如何繼續與他保持聯絡。她想獲得舅舅家的支持,作為與皇族聯係一直緊密的侯府,將來一定能夠助他們顧府逃避一些劫難。但也是要在對方心甘情願的份上。


    母親走了之後,舅舅一定很恨顧府,上輩子顧府慘遭浩劫的次數有過兩回,一次是父親還有大伯遭遇貶職,一次是他們家的滅門慘案。前一次她知道大體原因,父親惹了老皇上不愉快,被各個官員集中彈劾,也許這其中舅舅也參與其內了。


    其實夾在侯府與顧府之間,左右為難的人不是她,可能更不是具體在說一個人,而是雙方心中的怨與恨在作祟。祖母怨自己沒能保護好母親,舅舅恨顧府的食言,顧德瑉說好要一心一意待他的妹妹,沒有辦到。


    藺紹安望著門邊粉雕玉琢的表妹,她瑩白的臉在紙燈籠暈開的光亮中,好似被風吹紅了一些。紅撲撲的,煞是可愛。


    藺紹安忽然想起往年,他還是一個比表妹還小的孩童,姑母藺月柔沒有嫁做人婦,在侯府內的涼亭裏小憩,夏天的風吹拂在她的身上,遠遠地能看到她側臥趴在橫欄處,手裏捧了一本書,藍皮封,見到他來了,眉眼如畫的她忽然莞爾一笑,比亭外池中開得正俏麗的紅蓮還要美。腕上的那些個首飾,也發出環佩叮當的響聲。


    表妹顏如畫,眉如黛,瓊鼻櫻唇,已與印象中的那個人有七八分像了。好似看到了縮小版的姑母。藺紹安不禁勾唇一笑,深陷回憶當中。也許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吧,表妹以後隻會更加水靈。


    顧老太太說的沒有錯,顧雲瑤的身上,和他的身上,都流有侯府的血,都是侯府的後人。


    所以見到她時,藺紹安才會有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這份熟悉感讓他對她不會過分疏離,伸出掌心,藺紹安高大的身子半蹲了一會兒,在她側臉撫摸一陣。


    “過幾日我還會再來的。”


    又摸了一陣,終於收手時,藺紹安忽然勾唇,用隻有他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表妹的信,我和父親已經收到了。你舅舅也很思念你。”


    隨後又道別了幾句,翻身立即跨馬而上,與牽馬的小廝一道在飄雪的夜色當中,逐漸瞧不見背影了。


    顧雲瑤愣住,臉上還有被他撫摸過的痕跡。表哥說他還會再來,是因為她寄出去的信也發揮了作用?


    那封信難道沒有遺失?


    她可是清清楚楚地聽到他說“信已收到”幾個字。


    路上,兩人一馬緩步而行。


    藺紹安挺直腰背正坐馬上,雪原先還小,如今有越下越大的趨勢。小廝趕緊從身後的包裹裏抽出一把油紙傘,老舊的銅色,用了許久時候了。罩在藺紹安的上方,他嘴角還是帶著笑,表情與先前留在顧府時的一樣,無甚變化,把傘推遠了。


    小廝有點急:“世子爺,這雪越下越大了,咱們還有一段路要走,您還是為身體著想一下……”


    藺紹安嘴唇微動,止住他想往下說的話:“在邊關的氣候條件,不比飄雪的京城差,隻是一場小雪罷了,當做曆練也好,倒是我懷裏的這樣東西,你可知道上麵畫的是什麽?”


    說著從懷裏摸出一張紙,疊的四四方方,被展開來時,上麵的墨跡早就幹了,但是能聞到一點殘留的墨香。是不久前顧雲瑤寄的信,以為遺失了,實則被送到侯爺本人手裏。


    侯爺,也就是藺紹安的父親,起先沒看懂信中的內容寫的是什麽,隻從信封處得知這封信是從京城的外甥女那裏寄來。


    畫了兩撇一點,真是他見過內容最簡陋的信。


    後來他找來了喜歡舞文弄墨的藺紹安。藺紹安看了一眼,立即明白京城中表妹的意思,甚至對久未相見的她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小廝仔細看了一眼他遞來的信,兩隻眼睛瞅了半天,也沒弄明白。隻猜疑道:“這……畫的是人的眼睛?”


    “不對。”藺紹安搖頭,叫他繼續看認真些。


    小廝又鬥膽猜了一句:“八卦圖的另一半。”


    把藺紹安逗笑了,依然說道:“不對。再猜。”


    小廝不認識幾個字,側著臉,歎了口氣對藺紹安道:“世子爺這不是為難小人嗎,小人不識字,您也是知道的。”


    藺紹安才把信收回來,仰頭看了看天空,烏雲閉月,也不知什麽時候才能見到月圓的時候。


    侯爺看不懂的信,他是看懂了,月滿盈則圓,圓盛時則虧。信上畫的是一個甲骨文的“月”字,正所謂明月寄相思,缺了一角的月亮又代表了她害怕這份相思不夠圓滿。


    信裏的內容和封麵的字跡不出自同一人,想是他的表妹還不會寫複雜的字。那麽這個代表相思的“月”字,使用了非一般人能想到的辦法,又該作何解釋?


    小廝牽住韁繩,緩步徐行,突然聽到身邊的人悠悠笑出聲,他驚得抬頭去看他,藺紹安正伸出掌心朝上,天空落了幾片雪花,沒一會兒在他的掌心化了。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不枉他回京一趟,說什麽都要見一見想出這個方法的表妹。


    小廝不太明白,第一次看到對誰好像都很“溫柔”的世子爺,會真的對誰表現出濃厚的興趣。畢竟他在邊關待了那麽久,微笑是用來魅惑旁人的麵具罷了。


    第31章


    當天晚上送完藺紹安,顧雲芝回去之後就被惠姨娘訓了,幾天不給出門,說她也太沉不住氣了。


    顧雲芝也隻有麵對她的親生母親才能露出本來驕縱的麵貌。


    被惠姨娘訓話,她還有些不服氣:“娘,您不是說,若要不想被人欺,首先就得學會如何自保?”


    在顧雲芝看來,她們娘倆能有今日,不管是成還是敗,都與惠姨娘的努力和手段脫離不了幹係。


    父親喜歡惠姨娘的知書達理,聰慧靈敏,且在某種時候謀斷過人,顧德瑉有時候下朝回家,在朝廷內遇到的難事都會與惠姨娘說上一說,起先隻因酒後吐真言,不想真的與婦道人家聊這些男兒的話題,哪想到無心插柳柳成蔭,惠姨娘竟然幫助他出了一個主意,顧德瑉心中積沉已久的疑難終於是圓滿解決了,更因此,顧德瑉受到了皇帝的大力表彰。聽說還賜了一樣禮。


    顧德瑉本身輔佐皇帝有功,在皇帝還作為太子的時期,就成為了他的侍讀。


    但一個人的思維總歸有限,顧大爺那邊見識淺薄,幫不上忙,朝廷現在有些亂,黨羽林立,因而掀起的黨派之爭已經殃及了許多無辜。想要明哲保身或是全身而退,攀枝附鳳是最好的手段,但眼光也要看長遠些,不是誰都值得信任。


    惠姨娘正是抓住顧德瑉孤身奮戰的機遇,幫他出謀劃策,雖說是個女人,但見識確實不一樣。許是經曆過家中沒落的變故,比其他人都要能忍。


    否則……怎麽能有今日的地位?惠姨娘望了一眼屋中精致的擺設,當年她生了一個女兒,顧德瑉卻從未嫌過,好在後來二太太也生了一個女兒,又是一個沒有福氣的,沒多久就死了。顧德瑉待她們娘倆向來很好,太太房中有什麽,她們也有,顧德瑉說是當年愧對恩師的補償,他口中的恩師,也就是顧雲芝的外公。


    顧德瑉確實是虧欠他們,從不投機於誰的顧德瑉,當年看到恩師被貶也能無動於衷,和見死不救、沒心沒肺之人有什麽區別?


    惠姨娘便是絞盡腦汁都要勾引到顧德瑉,混進顧府裏來,若不然,以她的出生與才名,嫁個更厲害的人物做正經太太也是應該的。


    文哥兒在屋中正精力活潑地玩遊戲,身邊擺了什麽七巧板、魯班鎖,他一一玩過,好似玩不厭。惠姨娘看了他一眼,還是孩子好,前段日子被顧老太太家法伺候的事,如今早已不記得了。


    顧雲芝還記得,畢竟她大了,到了懂事的年紀,也明白老太太為什麽想罰他們。所以她得讓顧雲芝更明白一個道理,何為臥薪嚐膽。


    ……


    一連幾日,顧府裏都很平靜,除了雪勢忽大忽小,連夜不斷的風吹得樹枝結晶了,積雪太多,壓斷了一截顧老太太的安喜堂處的枝椏,差點砸到人以外,基本相安無事。


    聽到安喜堂有斷枝差點傷人,肖氏第一時間趕到這裏看望顧老太太和顧雲瑤。正巧顧老太太這邊也有東西交給肖氏。大孟朝對官員的俸祿較為苛刻,顧雲瑤明白是怎麽回事,從第一任皇帝開始,他原本出生貧農之家,實在是吃不上一口飯了,才加入起義軍。誰想到這一起義曆劫了幾十年,當時除了開國皇帝加入的江蘇起義軍外,還有浙江起義軍、山東起義軍等不同人帶領的部隊。


    光起義軍之間內部的混戰,就打了十幾二十年,後來開國皇帝統一了各部起義軍,或者說是吞並,成為統帥以後,與前朝大戰三十年,終於獲得天下,問鼎皇帝的寶座。貧農出生的身份讓他最忌恨貪官汙吏,官僚製度也讓他痛恨,但身居高位,不得不延續幾任前朝的製度。最後在他的思慮下,削減了官員的俸祿,且修訂了相關律法——對於貪官汙吏者,一經發現,一概重罪懲治。


    他們顧府之所以能有衣食無憂的驕奢生活,包括京中其他的高級官員,都是因為大孟朝已經經曆了百年之久,若是放在初代皇帝那裏,估計早就全家獲斬了吧。


    高級京官的主要收入並不源於官俸,而是地方官員的饋贈。


    顧老太太這次給肖氏的,便是從這種饋贈裏抽出來的一部分財物。實打實的真金白銀,還有一些珠寶美玉。


    顧德瑉交代的意思,對方給的是他,但他謹記顧老太太往年的教誨,兄弟之間一定要和和睦睦,那麽家裏才能團結圓滿。


    有時候他能幫親兄長一把,便會幫忙。


    肖氏也明白二爺的意思,隻是叫她好端端收了二房撥來的饋贈,不是瞧不起他們大房嗎?雖說沒有分家,許多賬從公中走,兩房之間各自有田產鋪子,大房沒有道理,也沒有落魄到需要靠二房救濟的地步。


    好歹她父親是個言官,說話有分量,她的丈夫官位不大,卻是個正兒八經的京官。


    肖氏心上一計。


    顧雲瑤偶然發現,做小孩子還有一個好處,大人有時候坐在一處說話,會念在她還是一個孩子,反正也聽不懂他們聊什麽的份上,把她留下來。


    她很好照顧,配到身邊的丫頭婆子們都很喜歡她,雖說是個小孩子,總覺得老太太房裏的姐兒不像其他小姐那麽嬌生慣養,跌倒了會自己站起來,也不哭也不鬧的那種。沒人發覺她的內裏已經不是個孩子了,隻會誇讚她乖巧懂事,小小的年紀已經懂得不麻煩別人。


    顧雲瑤抬頭,發現大伯母正在仔細打量她。那眼裏是掩飾不住的喜歡。剛才伯母與祖母對話的內容,她全都聽清楚了,她爹本是好意,地方的巡撫之類經常會饋贈他財物,她爹不輕易站隊,不參與黨派紛爭,不代表不會受賄,或是在京中向皇上提拔地方官員。


    動動嘴皮的事就能獲得好處,他遊刃有餘,做得極好。


    怕大房的人不肯收,才叫顧老太太從中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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