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有一次在上香路上時,遇到一個膽敢訛他們錢財的少年,桃枝還記得這件事,翻出來說了好幾遍。連顧雲瑤都快忘記了,哭笑不得地看著她,也不知道這小丫頭記性怎麽會這麽好。


    其實桃枝比她大,但是她活過兩世了,在她的眼裏,桃枝她們就是小丫頭。


    顧府門口的石獅子在夜晚看起來有點陰森恐怖,兩座石像都張著裂口獠牙,石階上的朱紅大門敞亮地開著,顧雲瑤就站在最上麵的一層台階處,杜齊修站在父親的身後,看著父親老淚縱橫,一直與她說些話。


    燈光的籠罩下,她的腰身盈盈可握,細嫩的皮膚好像吹彈可破。杜齊修體會過那層滋味,指尖放在她的臉上,如緞子一般的柔滑。


    她的身上也是,總有股莫名好聞的香味,每當看到她時,就像是貓爪子一樣,時不時撓在他的心上,撓得他心裏發癢。


    明明伸手一撈就好像能夠唾手可得。但是顧雲瑤站在台階上麵,那眉眼如畫,臉帶豔色。


    離他很近,又好像離他很遠。


    第93章


    杜齊修深深地望了她幾眼, 別過頭, 不敢再看了。


    他怕他心裏克製不了地會難受。


    馬車最終送過來,車夫、車廂內的軟墊什麽的一應俱全,杜名遠還是感激涕零地看著顧雲瑤, 當真沒想過他的兒子做了這等齷齪事以後, 顧雲瑤還能念在師徒的情分上過來送他。


    是他對不起顧府,對不起二小姐啊!


    杜名遠再度地想跪下來,與她叩首。被顧雲瑤發現了以後及時製止。雖然有許多方麵她很不認同杜齊修,唯有這一點,也覺得杜齊修的想法沒有錯。


    顧雲瑤扶住老先生, 讓他千萬不要輕易下跪:“先生, 我是您的學生, 不該受您跪拜之禮。要拜也是我拜您。”


    說完以後她真的屈身一拜,眼裏也隱隱有點淚了。抬起眼看杜名遠, 不管以前他怎麽覺得她不好, 恨鐵不成鋼都可以,其實心裏一直放不下她這個學生。顧雲瑤哪裏真的舍得他走,但是留也不能留了。


    杜名遠輕輕地扶了她一把, 她隻是抬頭說:“望先生以後珍重。”


    一聲“珍重”讓杜名遠再也難以承受。他淚眼模糊地看著顧雲瑤,隻淺淺地應了一聲:“請二小姐也務必珍重。”


    說完珍重以後,不忍心再看顧府的門匾,拉著還別過臉不敢看的杜齊修一道, 兩個人登上馬車。


    桃枝跟在顧雲瑤的身後, 本來對杜齊修還有一肚子的怨言, 看到姐兒如此,還有杜老先生應該是真的不忍心目睹離別的場景,她也難受得眼眶發紅,快要哭出來。


    揪住顧雲瑤的衣袖,桃枝紅了一雙眼說道:“姐兒,這日一別,怕是再也不會見到杜老先生了。”


    她突然就明白了,為什麽顧雲瑤執意要過來相送。


    她從那麽小的時候開始,就在一個個地送離別人。


    顧雲瑤才回過眸,憐惜地看了桃枝很久,明明難受的是她,怎麽最後倒把桃枝勾得滿腹心事了?


    顧雲瑤動手輕輕撫著她的背,對前世這個敢為她擋刀的小丫鬟,顧雲瑤一向打心眼裏喜歡,也很敬重她。


    輕撫了一會兒以後,桃枝終於好受一些。定定看著她的好姐兒,突然破涕為笑:“又叫姐兒瞧見笑話了。”


    顧雲瑤搖搖頭,捉起她的手,手裏一陣溫熱,她的語聲也很溫柔:“我不會笑話你的。”桃枝肯定不信,前世顧府處境艱難的時候,都是她一直陪伴在身邊,相依為命,後來哥哥顧崢……不對,現在可能是叫謝鈺了,謝鈺尋上門以後,顧府就算是再度飛黃騰達,桃枝還是原來的桃枝。


    顧雲瑤始終記得,桃枝死前用身體堵住門時,一個勁叫她快跑的情形。


    這世定然不會了。


    畢竟她已經得到了最重要的那個信息,下麵就是要想辦法提醒一下那位江南謝家家主謝巡!


    桃枝發現,顧雲瑤的表情突然莫名冷了一瞬。


    馬車內,在風吹起簾子的那一刻,杜齊修還在看著直立在門口的那一抹嬌色癡癡地發呆。


    杜名遠發現他如此,趕緊把簾子放下來,叫他收起這份心思。


    “當初我如何說的?若是你規矩一點,也不至於鬧到如今這個地步。你也不想想,二小姐那能是看上你的人嗎?你怎麽就想不通呢?居然……居然……想到用那種事……”


    說到這裏,杜名遠的身體就開始發抖。他微顫著一雙手,恨不能立即掐死這個丟臉丟到家的三兒子。早先看到杜齊修有一點苗頭不對的地方,杜名遠已經用言語提醒過他,發現他有念書考功名的抱負,至少當時還比較自覺,誰知道臨到最後還會出了這樣無法無天的事!


    若不是怕外麵的車夫會聽到裏頭的動靜,對顧府的二小姐不太好,杜名遠真想在車裏就大聲教育他。


    杜齊修喜歡穿靛藍色的長衫,來時就穿了靛藍色的這件,走時也是。初見時是這件,離別時也是。


    腰間垂著的貔貅玉佩流光微動,他掀起車簾,挨坐在車窗邊,顧府門口高高掛著的大紅燈籠在微風的輕撫下一點點搖曳,終於在車駛離胡同口以後漸漸看不到那一點點紅影了。


    杜齊修歪在車廂內壁上麵,想到她看都不看自己的樣子,必然恨透了他。也是,他做出了那種無法挽回的事情。


    然而顧雲瑤是個重情重義的人,她應該恨他,不應該再來,心裏卻還記掛著父親要離開的事,其實顧雲瑤除了有一抹豔色以外,還是個好女子。


    杜齊修的手指麻麻的,忽而就捏成拳,緊緊捏住,因為這股力量實在是太大了,他的指尖開始發白。杜齊修咬牙慢慢地說道:“我不想走,我不想離開京城,我還要參加春闈。”


    好像是喃喃自語,又好像是專門說給杜名遠聽的話。


    杜名遠瞪了他一眼。


    但被杜齊修突然拽住衣袖:“父親你聽到了嗎,我不想走,我還要參加春闈,我還得考取功名,還得當官……還得……”


    說到這裏,他頓了一下,還得幹什麽?


    當官的本意是為了讓其他人欽佩,或者受到敬仰,甚至官拜一品,宏圖大誌能有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機會,除此以外還能有什麽?


    杜齊修忽然變得有點不明白了。


    他和泄氣了一樣,重新靠坐回馬車壁,還是喃喃自語著:“父親,我想當官。”


    杜名遠看見兒子如此,語氣一頓,雙肩一顫,不忍心說什麽了。這件事也是他做錯了,如果當初他婉拒顧二爺的好意,也就不會發生這麽多的事。哪裏不想叫杜齊修參加春闈,若能真的高中,殿試上麵得皇上與眾位大臣的欣賞,也是美事一樁。


    他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抬起頭看向臉色已經變得蒼白的杜齊修,無奈地開口說道:“留在京城吧,我們不走了,明年二月你還得參加春闈。”


    杜齊修原本已黯淡無神的雙眼,忽然就是一亮。


    隻是顧老太太這邊,杜名遠已經答應過她絕對不會再出現在京城,如今臨時反悔,必然要遭到顧府的歧視。


    然而看到兒子忽然振奮起精神,他也不忍心再說些否定的話。


    顧雲瑤還有桃枝,在其他一幫小丫鬟的簇擁下終於回到文舒齋。


    夏柳還有薛媽媽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隻聽說杜老先生突然要走的消息,本來也要與顧雲瑤他們一起過去送一送人。桃枝生怕說的越多,錯的也越多,讓顧雲瑤叫她們暫且留了下來。


    一見顧雲瑤回來,正巧時候也不早了,夏柳還有薛媽媽都先下去收拾,桃枝從外麵打了洗臉水回來準備服侍她睡下。


    這一天發生太多動蕩,瑤姐兒必然是累了。


    顧雲瑤揉了揉眉心,迷迷糊糊才沾到枕頭,不一會兒功夫便睡著了。也不知過了多久時候,隻聽得窗外好像有什麽動靜,一開始顧雲瑤以為是風吹出來的聲音,便沒有去管。直到這陣聲音頗有點人為的感覺,顧雲瑤才猛然睜開雙眼,警醒了幾分。


    為方便照顧她,桃枝歇在她的隔壁,隻一個小雕花隔扇相隔,此刻還能聽見她傳過來的一些連綿不斷的呼吸聲。


    如果遇到什麽事情,能夠立即把桃枝喊到身邊來。原本可以如此,顧雲瑤的腦海裏莫名其妙卻出現了五年前與如今一模一樣的一個場景。


    當時她還在侯府裏麵養病,記得很清楚,是上元節那天,舉家歡樂普天同慶,那挨家挨戶都掛滿了彩燈,街市上能傳來熱鬧不斷的舞龍獅、踩高蹺等活動的聲音,還有天空上冉冉升騰的煙花。


    腦海裏登時出現紀涼州那張清清冷冷的臉孔。


    顧雲瑤猛地深吸一口氣,披了一件長褙子罩在身上,打開窗戶一看,與月色幾乎融為一體的一身玄衣,紀涼州就站在伸手可觸及到的地方。


    夏秋交換之際,天氣還有點悶熱,草業裏鑽了許多小蛐蛐之類的蟲子,不停在叫,風吹來時正好掀起他的玄色衣袍,顧雲瑤皺了皺眉,刻意想與他站得遠一點,畢竟五年前她隻是一個小孩子,如今已經算不得是個孩子了,該避嫌的時候還是得避嫌。


    顧雲瑤一麵低聲說道:“紀大人,這裏是女子的閨房,您這麽晚來了,怕是不妥。有什麽事,還是明日再說吧。”


    果然是這樣……紀涼州隻看著她,目光淺淺的,五年前就是這樣,小姑娘年紀雖然不大,說話卻很老道。對著他很客氣生分,對著藺紹安就不會。


    他的心裏忽然一刺,想到無數次寫的信裏,顧雲瑤的抬頭都會寫著那兩個字——表哥。


    顧雲瑤發現他沉默著不說話,雖然知道紀涼州一直都很悶瓜,完全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但已經提出來晚上孤男寡女私下見麵不太妥當,也不明白他究竟明不明白。


    估計是不明白的多數吧。顧雲瑤突然有點哭笑不得,想再度提醒他,又不知道該從哪個方向開始說。


    紀涼州的身體卻微微一動,和五年前一樣,又和五年不一樣!


    一隻手臂忽然穿過窗戶,顧雲瑤感覺他要來拉自己手腕了,想避開一點,結果不是。


    紀涼州傾身,另外一隻手臂也緊跟了過來,伸手就將她的上半截身子按進了懷裏。


    第94章


    顧雲瑤被他抱在懷裏, 詫異了一瞬間。兩個人之間還相隔著小半截的牆, 她的臉上似紅似白,幾乎是驚疑不定。


    紀涼州卻好像沒有放開她的打算,晚風吹在他們兩人的身上, 草葉裏的蟲鳴忽然消失聽不見了, 四周靜謐得可怕,靜到幾乎能聽到她心髒不停跳動如打鼓般的聲音。


    他為什麽要抱住她?


    他為什麽這麽突然地就過來?


    五年前也是,那時候隻以為他執拗地想把兔子燈送到她的手裏,是為了當日沒能將她送到表哥的身邊,無法了卻一樁心願, 因沒能完成譽王交代給他的任務, 而有負了譽王對他的期待, 他才能如此,不停地過來以期望在把紙燈送到她手裏以後, 會平衡一點。


    但是他一次次都如此, 突然就這樣了,讓顧雲瑤很措手不及。甚至是防不勝防。


    腦海裏頓時空白了許多,顧雲瑤別過頭想把他推開一點, 他居然敢迎難而上,一隻手臂摁在她的後背上麵,顧雲瑤才偏頭離開他一點點,又被他按著緊貼回胸膛裏。


    那個地方無比的硬實, 長期練過功夫的人才能有如此緊實的身體線條。


    顧雲瑤被他摁在懷裏, 深吸了一口氣, 拿不準此刻的他究竟在想些什麽,隻是她的心跳聲,因為這個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的欺近,變得越來越清晰……


    他的呼吸就在上空,咫尺的一個距離,紀涼州略略繃緊了身子,白天的時候刻意找了府內的小家仆抱了一抱,胸口沒有發緊的感覺,好像很平常,沒有問題。小姑娘是他的友人,抱一抱,也應該同樣如此,不該有什麽問題。


    這是他抱的第一個女孩子,從五年前開始,手感好像是沒變,同樣的柔軟,又好像是變了,變得更柔軟了。


    顧雲瑤被他抱住,身體幾乎都發僵了,猝不及防之下還被他按得如此之緊,連呼吸好像都快交纏在一起。


    她的耳朵一片紅。好在是晚上,屋子裏頭沒有點燈,隻借著一點點月光,看不清楚。


    略略抬了眼眸,想告訴他這種行為對男女之間來說十分不合適,又是一次猝不及防,居然撞進了他如無波古井如無波深潭般清冷的眼裏。


    不好的回憶莫名再次上湧,明明已經認為不會再介懷了。


    顧雲瑤猛然將他一推,紀涼州發現她的身子在輕輕發顫,從五年前開始,她就很不喜歡,或者說很不擅長被他碰觸。


    小姑娘明顯抱有的抗拒情緒,讓他的腳步微微一頓,紀涼州並不明白是怎麽了,隻是不敢再欺近了。


    眼下沒有王爺的命令,隻有他的……意願?


    胸口突然有點悶悶的,紀涼州隻看了她兩眼,可能剛才推開他時出了一點小動靜,睡在槅扇裏的桃枝忽然起身,問她:“姐兒,是發生什麽事了嗎?”


    “沒有事,我覺得有些悶,想打開窗戶吹會兒風。”顧雲瑤也回頭看一眼紀涼州,他還融在月色下,剛剛抓住她的那股力氣幾乎是鐵鉗一般,幾乎快讓她錯誤地以為他又有什麽執念了。不過此刻離她不近不遠的樣子,好像先前發生的事情隻是她做的一場夢罷了。


    把窗戶合上以後,她也不敢想了,紀涼州倒是沒有把手再伸進來。隻是顧雲瑤看到月光下的那團濃影,還映在窗戶上麵。


    過了許久,他才離開。


    聞得顧雲瑤說話聲音的桃枝,早就重新歇下了,顧雲瑤回想起他剛剛抱住自己的樣子,心裏還有一陣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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