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婉聽到哥哥突然提起藺紹安的事情,失神了片刻,雙手慢慢地絞在湘裙上,眼底有點晦暗不明。


    說他到底哪裏好,蘇婉其實說不上來,因為她根本就沒見過藺紹安,她想見他的時候,他每回都會有事抽不開身,或者一走就是三年五年。難得回來一次,也不會約她。


    但蘇婉也不怪他,男女有別,就算有婚約在前,私下會麵也犯了忌諱,可這次突然回到京中,也不派人告知她一聲。


    她也不是那麽傻到會不明白藺紹安的想法。一次兩次便也算了,三次四次如此作為,再傻再癡的姑娘都應該明白了,藺紹安的心,根本不在她的身上。他隻是不想讓她再無端等下去,或許早在暗地裏,藺紹安已經在籌劃著要把婚事給退了,隻是迫於無奈,被家裏頭,甚至被她哥哥這邊壓製得不方便來退。也有可能是介懷她一個女子家,癡癡地等了五年,所以給了一點薄麵,不至於捅破以後讓兩家人都那麽難堪。


    蘇婉都是從旁人的口中得知藺紹安的近況,說他長得俊美瀟灑,蘇婉就會在腦海中悄悄構思他的模樣,時常在半夜裏為構思出他的長相而竊喜,要麽就是從旁處得知宣府鎮的消息,得知藺紹安在那裏又幫他的父親繳獲了多少輜重和牛羊。


    久而久之,她說不清楚他哪裏好,可就覺得他哪裏都好。


    蘇婉忽然苦澀一笑說道:“哥哥,當年你直言對我說過,你不喜歡嫂嫂,娶她隻是為了讓兩家人滿意。而今,您還這樣覺得嗎?”


    蘇英看了看她,語氣難得柔和了一些:“倒也不是那麽喜歡,隻是覺得離不開了。”


    蘇婉聽後輕輕一笑,笑得還是有點苦:“那便是了,他若是不喜歡我,將來能娶了我,應是我高興。十年二十年下來,他若還不喜歡我,也不要緊,但他至少是離不開我了。”


    蘇英沉了口氣,皺眉,險些脫口而出告訴她,可你知不知道,他的心裏應該隻有他的表妹?


    一想到身穿杏黃色褙子的顧雲瑤,哭起來那副嬌滴滴,楚楚動人的模樣,蘇英的心裏翻騰起一股古怪的滋味,突然也不覺得,藺紹安會喜歡他表妹的事,會很奇怪了。畢竟哪個正常的男人看到美色在前,會不心動?


    正因如此,他才在思考,若是有一天,親手毀了藺紹安喜歡的那個小表妹,那個畫麵肯定會非常的精彩。


    ……


    連續過了幾日,蘇英沒有再帶士兵前來顧府騷擾他們,若是再騷擾就實在說不過去了。


    因為在那日混亂的登門拜會之後,隔日一早上早朝時,他就被以前同樣的理由給官員們彈劾了。為首彈劾他的人,正是顧二爺顧德瑉。


    聽說隆寶帝當麵聽到這些話以後,臉色都變了。一次騷擾忠順侯府便也算了,二次還要去騷擾顧府,這神機營的士兵本身是為了守衛皇城,有時候需得派出去打仗用的。顧德瑉在上朝時,說話說得有點狠,直言講道:“這神機營的用處,原來是為了滿足武將的私欲嗎?想要調遣,就能調遣,想要做什麽,副將大人一句話,就能做什麽。那麽以後,是不是神機營不直屬陛下所管,而是依副將大人管製,那不是反了天嗎?”


    這句話的罪名有點大,說神機營不歸皇上管了,大家全聽副將一個人說話,而且還把神機營的主將也給得罪了。


    不僅如此,許多武將一聽要被這個為所欲為的蘇英拉下水,臉色也都僵了,在朝上就要表示和他撇清關係。


    想要撇清關係的這些話,也比較五花八門,話中有話。


    畢竟萬一皇上發難起來,一個個拿他們武將試問,麻煩也是夠大。


    原本漸消的聲音,今日又開始齊聚滿殿,皇上高坐在金鑾殿上,已經拿這些一一彈劾的官員們沒有任何辦法。最近蘇英是引起了公憤,可畢竟是愛妃陳貴妃的外甥,散朝之後,於乾清宮裏麵召見了心腹愛將蘇英。


    “那一次,朕就已經警告過你,忠順侯那裏你也不能得罪,你怎麽這麽無知,神機營能是你這樣亂調遣的嗎?”乾清宮裏麵熏著嫋嫋好聞的白煙,煙霧彌漫之下,皇上負手而立,站在一張長案之後。


    對他的語氣是真的軟,也是真的縱容。


    蘇英知道,幾次三番他都讓隆寶帝失望了,趕緊下跪說道:“微臣知錯,還請陛下責罰。”


    責罰?責罰就算了吧,隆寶就希望他少惹是生非,他這性子是得好好改改,偏生家裏娶的是一個性情潑辣的婆娘,兩個人都不是好惹的人,明明陳貴妃溫柔如水,足智多謀,這外甥怎麽一點都不隨陳貴妃那樣的性情?


    隆寶望著燭火思量了片刻,聲調漸漸地轉冷:“朕這些年來,宮裏大大小小事,幾乎都交給了你們去辦。你以為朕不知道,東廠的那些人,讓百姓們多麽民怨載道?朕不想管嗎?朕是管不了。朕還怕他們把朕給害死了。”


    蘇英沒想到皇上忽然和他說了這麽多,這算是機密的事,原來皇上也是怕東廠,怕閻鈺山他們啊。


    隆寶感歎著,語調還是那麽的冷,似乎透著一種涼到骨子裏的悲哀:“你可知朕為什麽要栽培你,栽培忠順侯府那邊?你雖在京中,卻不曾與東廠為伍,忠順侯那裏,東廠的人手就算是再長,暫時也伸不到那邊。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別人都認為朕是一個昏庸無道,沉迷煉丹的皇帝,他們卻不知道,這帝位,這天下,要考慮的事情太多了。”


    蘇英被他說得一驚,皇上這是讓他著手對付東廠,對付閻鈺山的事嗎?


    一番鋪陳以後,隆寶忽然就引入了正題:“聽說你妹妹要嫁給忠順侯府的世子,可有此事?若當真有此事,那自是再好不過了。”


    蘇英見他的麵色難得好看了一些,又聽他說到太子的事:“太子他,若非往後沒有賢臣輔佐,必然不能主持這天下。朕瞧他如今這樣,如何能放心地把天下交到他手裏?近日藺總兵要從宣府回來了,是朕的意思,同意他回來,正好你們也快把這婚事,給辦了吧。省得夜長夢多。”


    第127章


    蘇英明白, 兩家聯手, 才能鞏固大孟王朝的江山。


    隆寶也是對他們兩個侯府寄予了厚望,以往世家大族們都很看不起那些個以諂媚爬上高位的閹黨們,可如今不得不承認, 許多世家為了保存在京中的地位, 甚至那些地方上的,都紛紛來京中拜在閻鈺山的腳下。


    以往東廠的勢力,還有司禮監的權力還沒有這麽大,其實是隆寶親手栽培出一個怪物。


    閻鈺山才是那個人人唾棄,又人人巴不得高攀他的狠角色。


    蘇英明白, 這等婚事, 已經不是藺紹安一個人說想退就能退得了的。一旦皇上插手進來, 他縱是再有十個熊心豹子膽,也不敢真的和皇上抗爭吧?


    ……


    今日天空陰雲密布, 眼見千雲低垂, 好像要下暴雨的趨勢,過了晌午之後,竟是放晴了。天上被日光挑開一個大縫, 金燦燦的斜陽終於能接觸到地麵,那些能照到日光的綠植歡騰了片刻,終於不再是蔫兒吧啦的樣子。


    顧雲瑤找的人才把謝鈺的下落定下來,沒想到謝鈺居然親自派了丁一登門。


    這件事傳到顧老太太那裏也覺得稀奇, 來者自稱是江南謝家的人, 他們家卻從來沒有和這個江南謝家有任何往來。


    丁一也很無奈, 他家公子給出的信息太簡短了,說什麽去西裏胡同找出都有哪些大戶人家。


    這幾天除了要置辦在京城中需得采買的用品,日常用的比如穿的衣裳,還有皂靴什麽也都新做了好幾雙,還有紙墨筆硯那都必須大量儲存。丁一忙得不可開交外,還要來西裏胡同查探他們家公子想要得知的消息。


    西裏胡同是當初同乘馬車的那個少年留下的信號,丁一實在搞不明白,他們家公子怎麽好端端突然對一個小廝起了興趣。


    還有那根莫名在他手裏的簪子,他都想不明白。


    打了一個冷顫,天氣有點寒。從南京到京城以後,丁一尚未適應這邊的天氣,客棧裏麵哪裏都好,就是不便燒熱炕,每日晚上他和謝鈺睡覺,都要點一個炭盆子,長久算一下,這炭也很貴。


    顧雲瑤看到丁一的時候,又是在她去給老太太請安的路上。丁一今日穿得很精神,顧老太太親自叫人上了茶,丁一做書童慣了,麵對大戶人家的以禮相待,還有些不習慣,就站在那邊,也不敢真的入座。


    顧老太太還不知道他的來意,丁一就說道:“老夫人,小人這次上門,實在是打擾了。其實我是奉我們家公子之命,過來找一個人。”


    顧雲瑤正好就站在門外的位置,看到丁一的側臉立即想起來他是哥哥身邊的人,都不敢踏進去,跟著她一道來的桃枝還有點奇怪。


    桃枝道:“姐兒,您怎麽不進去了?”


    顧雲瑤趕緊“噓”一聲,丁一那邊好像聽聞聲音,轉過頭來望了半天,什麽也沒看見,估計是聽錯了,就把眼神又轉回去。


    桃枝正被顧雲瑤掐著肩躲到拐角處,連侍奉在老太太屋中的一些丫鬟們,見她如此,也覺得有些奇妙。


    顧雲瑤有些發愁,這下怎麽好,總不能就這麽出去吧……那天她的臉上雖然抹了鍋灰,丁一又不傻,從身形還有五官之類,隱隱約約也能認出她是誰來。


    她還不確定哥哥派丁一到處來找她,是不是為了簪子的事,但是居然能通過“西裏胡同”這個模糊的內容,來摸到顧府裏麵,估計也隻有心思縝密的哥哥能做到。


    丁一淡淡地歎了口氣,他也沒辦法,公子叫他找人,總不能不找吧。淒慘的是,西裏胡同附近住的都是一些當朝的達官顯貴。


    這些人裏有京官,也有衙門裏當職的,他這幾天都一一拜訪過了,全沒有他們要找的人。


    來顧府也是瞎子摸象,碰個湊巧罷了。但讓丁一感動的是,他去別家登門,那些家仆們都狗眼看人低,沒聽說過什麽江南謝家,就認為他是一個騙子,在門口就把他阻在外麵不讓進門,頂多有幾戶人家會客氣一點告訴他,府裏沒有他說的這麽一個人。隻有顧府裏不大一樣,不僅府內的管事親自把他請了進來,他還能有幸看到顧府的老夫人。


    顧老太太是知道江南謝家的,顧老太爺年輕的時候,多番提過江南謝家的事,說謝家原來的家主,應是現任家主的爹,謝老太爺練的一手好筆墨,顧老太爺還收藏過他的字畫。現今謝老太爺的那個字畫,還擺在府內。既然是謝家來人,不管什麽原因,顧老太太都會以禮相待。


    但是沒想到他們是來找個人的。


    丁一比劃了半天,他回憶了一下那日見到顧雲瑤的感覺,道:“有這麽一個少年,穿得有點髒,臉很黑,大概這麽高,不會講話,我家公子把他送到西裏胡同以後就把他放下馬車了。”


    顧老太太很樂於幫他們找人,可他講得太模糊了,顧老太太有點愛莫能助:“既是你家公子在尋人,我們顧府若是知曉個一二,定當竭力相幫,隻是這等模樣,我們顧府確實沒有。”


    丁一有點急了,都找了好多天了,還沒法給公子交代。主要是謝鈺那邊,丁一怕他自己找不到人,會讓謝鈺老記掛著這件事,讀書也就讀不安穩了。


    丁一道:“真的沒有嗎?老夫人,您再好好想想,算小的求您了,這事對我家公子很重要,我家公子明年來春闈,這都要十一月裏了,若是再找不到人,我是怕會成為我們家公子的心病。”


    顧老太太搖搖頭,她是真的很想幫忙,可是又黑又不會說話的小廝,他們府內確實沒有這樣的人。


    但是既然丁一說到了這個份上,她也從這個孩子身上看到他對他們家公子的一片赤誠之心,有這樣一份心思就是難得,顧老太太為那個不曾謀麵的謝鈺有點感慨,能有這麽一個時常為主子著想的書童在身邊,確實不是易事。


    她便說道:“這樣吧,你們家公子住在哪裏,告訴我一聲,若是有你家公子所找之人的蹤影,我便立即派人去告知。”


    丁一即刻眉開眼笑:“多謝老夫人了,丁一在此謝過。”說著他就想要跪地拜一拜她老人家。


    顧老太太往後看一眼,她身邊伺候時日已久的貼身大丫頭文蘭也立即會意,把要跪在地上的丁一扶起來,丁一再三謝過,顧雲瑤偷偷聽著他們幾個人的對話,心裏五味陳雜。


    顧老太太根本不知道,她麵對的其實是自己流落在外的孫兒的書童,她所無意打聽出下落來的那個公子,就是她不曾謀麵過的孫兒。


    這個心情其實很複雜。顧雲瑤以前也想了很久很久,一直沒有答案,可能花了好幾年的時間,才真正定下還是不要叫顧崢回來的這個決心。無知者總是要比知道太多的人過得更開心,顧雲瑤寧可做一個什麽都不知道的無知者。她現在要承受以前想象不到的很多事,要不停地做抉擇。落葉尚知道歸根,作為家裏的一員,原本謝鈺是可以變回顧崢回來。變回來之後呢?若是還和前世一樣,還是不要了。


    唯她一個知情人,哪怕比別人要多幾分難受,都得咬著牙挺下來。


    親眼看著哥哥也到了京中來,卻不能相認……


    桃枝忽然發現顧雲瑤的眼角好像有點濕了,有點奇怪,想開口問她怎麽了。可她又被剛剛丁一形容的那個人所震懾,立即望著顧雲瑤,張大了眼睛,用口型告訴她:“姐兒,這謝家書童說的不就是你嗎?”


    嗯……還是被發現了,顧雲瑤深深吸一口氣,笑得很甜,仿佛剛才眼角濕潤的模樣都是桃枝的錯覺。


    顧雲瑤“噓”了一聲,等著丁一離開之後才和她說話:“你可千萬別說那人是我。”


    不想居然被站在門邊的顧老太太逮住了,視線看著她,顧老太太奇奇怪怪道:“你們兩個,偷偷摸摸地在這裏做什麽呢?”


    桃枝趕緊福了福:“見過老太太。”


    顧老太太“嗯”了一聲。


    顧雲瑤道:“祖母,雲瑤瞧著您在和那個什麽謝家公子派來的書童說話,怎麽敢就這麽登堂入室來打擾您呢?自然是要等您說完話,交代完事情以後,才能給您來請安。否則就是壞了規矩。壞了規矩就該罰不是?”


    顧老太太這麽多年來是適應了她抖機靈的模樣了,不免被她那甜甜的笑容也給逗樂了:“你啊,每回都這樣,就是個鬼靈精。”


    她也沒什麽要和顧雲瑤說的,就是簡單問明了一下有沒有見過一個臉麵黝黑,不會說話的小廝。


    顧雲瑤自然說沒見過。桃枝肯定是站在她這邊的,也說不知道。


    顧雲瑤覺得很感動,如今桃枝越來越機靈,不像以前說話那麽衝動了,所謂三思而後行就是如此,就是有點對不起祖母,她又一回和祖母撒了謊,希望祖母日後看在是善意的謊言下,能夠原諒她。


    ……


    風味樓裏,丁一回頭去交差,今天又是一無所獲的一天,才踏入樓內,沒想到這風味樓外麵居然聚了一幫在看熱鬧的人,掌櫃的剛從裏麵跑出來,戰況好像很激烈,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就聽到重物摔地的聲音。


    看到是他回來了,掌櫃的抓著他的肩膀就要他趕緊跑:“打起來了,打起來了。”


    丁一還沒反應過來,居然就被他拉著跑。


    有個夥計也奔了出來,讓掌櫃的趕緊去勸勸。


    掌櫃的哪裏敢再進去,丁一皺著眉頭望望他,掌櫃的咽了口唾沫,才終於把後半截話說完:“住你家公子隔壁的那位姓紀的公子,和樓上一間客房的那位杜公子打起來了。”


    第128章


    丁一才反應過來, 腦海裏想到的是他們家的公子雖然長得俊朗沉穩, 是一個讀書人,把掌櫃的一揮開,他就要跑進風味樓裏麵。


    剛跑到樓裏, 發現一樓一片狼藉, 他家公子還有那位未曾謀麵的姓紀的公子,都住在二樓。


    也就是天字一號還有天字二號這兩個房間。


    再往上麵一樓,是杜齊修和他的父親杜名遠兩個人所住的客房。旁邊還有一些其他打尖的住客。


    丁一對杜齊修有印象,這位公子也是個讀書人,生得風流倜儻相貌非凡, 腰間時常掛著一個貔貅的玉佩, 因為掌櫃的這幾日時常說杜家公子的父親, 原來是在翰林院當過編修的學問很大的前輩,正好謝鈺聽聞過杜名遠的名字, 仰慕已久, 便上樓也造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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