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門清淨地方,就算是皇上來了,都不應該真的動刀。


    瞧他那麽緊張的模樣,楚容難得地, 反而是笑了。


    隻有顧雲瑤和藺紹安笑得不是那麽輕鬆。


    藺紹安太了解楚容的為人了, 既然他能提出這樣的意思, 就表示,他真的對蘇英產生了殺意。


    蘇英是一個狂性難收,從不把誰放進眼裏的人,能治得住這種人的人,也隻有比他更狂、更孤、更傲的才行。


    無疑,楚容是這樣的人。


    佛門清靜之地確實沒錯,隻要換一個地方不就可以了嗎?楚容看向顧雲瑤,她嬌嬌小小地坐在麵前,能看到她的發髻,是未出閣的少女髻,頭上插著幾根簡單卻很別致的簪子。耳垂軟軟嫩嫩的,上麵綴著一對珍珠耳飾。正好她今日穿了一件豆綠色的緞襖,外麵罩著他銀白色的大氅,襯得脖頸露出的一小截肌膚更加瑩白如玉。


    他把手垂在她的肩頭,低下頭,視線略微又看到她的耳垂,仍然是柔柔嫩嫩的樣子,在冷冽的寒風下,被吹得有點紅。


    隻有這一刻,沒有正麵對著她的臉,他才感覺是藺月柔回來了。


    但恍惚的感覺隻有一瞬,很快他就意識到,眼前之人並不是他日思夜想都想要得到的那個人。


    旋即顧雲瑤感覺她的耳後根又一陣陣的發癢:“我是你的義父,你可以盡情地利用我。”


    他在低頭說話,就在她的身後。


    她當然可以利用他,隻要她願意,這一聲“義父”可不是隨便讓她叫的,顧雲瑤也相信楚容絕對會依照她的話對蘇英大動幹戈。


    她也是對蘇英恨得牙癢癢,在被軟禁的日子裏,恨不得手上有一把刀,能立即把他捅死。


    蘇英不僅差點脅迫了她,幹出與當初杜齊修一樣的事,還差點害死了紀涼州,並且讓表哥遭到威脅,被迫要迎娶他的妹妹蘇婉。


    如果可以的話,顧雲瑤希望手上立即能多出一把刀來,她肯定毫不猶豫地就……


    原來那個沉著狠辣的“銀將軍”,如今陷入兩難境地以後,身上的那股傲氣確實消失得無影無蹤了。顧雲瑤低低地笑了一聲,看著他,心裏突然決定了一件事。


    楚容讓蘇英單膝跪地的方向,正好是她的麵前,顧雲瑤低聲和他說:“蘇大人,人總要為自己行過的惡負責,您說我說的對不對?”


    要他受到應有的懲罰,早晚會讓他好受,但不是今天,顧雲瑤很清楚,楚容可能會依照她的想法行事,但這麽明目張膽地當眾奪取朝廷命官的性命,楚容還不會真的幹出來,要幹也是悄無聲息地在背地裏給他下絆子。所以這一次,楚容這麽作為,其實也是給蘇英一個警告,警告他,她顧雲瑤背後的人是他,有他罩著,誰也別想再打她的歪主意。


    “蘇大人,有時候,可不要看輕女子啊。”最後,顧雲瑤留下了這麽一句意味深長的話,容蘇英自己慢慢琢磨其中的意圖。


    他以前確實很輕看女子,但自從遇到顧雲瑤以後,當真在她的手裏栽過不下三回。要麽是藺紹安保她,要麽是紀涼州保她,連他身邊的梁世帆都對她好像有一種不一樣的情愫,如今又冒出來一個靖王。關鍵是這個顧府小表妹本身就很狡猾。他在她的身上吃了許多虧,發現她並不像有時候表現得那樣楚楚可憐,或者說,可憐有時候隻是她用來迷惑與欺騙別人的一種手段。


    等到他和藺紹安分道揚鑣,在路上反複回想顧雲瑤的那番話,越想越是難受。


    有時候,可怕的並不是知道自己會死,而是不知道自己究竟什麽時候會死。


    等死的滋味並不好受。既然她能從他的手裏逃脫,還成為靖王力保的一個人,顧雲瑤不會那麽容易放過他。


    回到府邸之中的時候,他的夫人柳婧已經等在屋中多時。


    一見到他回來,柳婧的眉梢一揚,氣得反而笑了起來:“好你個蘇英,你竟然背著我,在外麵偷偷置辦宅院?”


    京城裏可是寸金寸土,但凡好一點的地方,土地的要價都很高,置辦宅院的成本也相對會多很多。柳婧明白,蘇英喜好美色,一直以來蘇英都不喜歡她,兩個人能在一起也是為了聯姻,蘇英很聰明,明白有了柳家的助力以後,官途的道路方麵會更敞亮。


    當初為了挽留他的心,以及不想被冠上妒婦的壞名聲,柳婧才同意讓他養的瘦馬進門。那時候他也是偷偷地把人藏在外麵養,偷偷買了一個宅院,不過不大,也不算太貴。之後把瘦馬接進府內,那宅院也就轉手了。柳婧從來沒想過,蘇英居然還有膽量在外麵繼續置辦一個新的宅院,並且比以前的都要貴。


    這便也算了,那宅院不知怎麽,還失了火。


    起先有人告密,她還不信這種事,蘇英會在外麵買宅院?以前為了納第二房姨娘,他和她約法三章,將府內的賬目全交由她來管。蘇英根本沒有閑錢做那樣的事。


    直到有人把房產地契放到她的麵前,柳婧才敢確信,上麵確實是蘇英的名字,還有他親自畫押的手指印。


    那張房產地契現在就放在書桌上,被鎮尺壓著,蘇英也看到了那張地契,臉色就變了!


    她確實是被他氣笑了,笑著笑著又哭出了聲:“你偷偷買了宅院,你不告訴我,你又養了哪個小姑娘?”她甚至想起來在顧府看到的顧雲瑤,比她年輕,比她要貌美,當時蘇英的眼睛都要看直了。


    蘇英今日在靖王的麵前碰了一鼻子灰,回頭還要聽家裏的母老虎念叨,他冷哼一聲,麵容一點點往下沉,地契一直被他收在另外一處,怎麽會又出現在柳婧的手裏?


    腦海裏第一時間想到了顧雲瑤的那張臉。


    但是很快,他就意識到事情絕非那麽簡單。


    叛徒,有叛徒出現在他的身邊!


    柳婧哪有那麽容易放過他,一直在逼問他。最後被鬧得實在沒辦法,蘇英用力一甩袖,去值班房裏避一避。誰知剛過去沒兩個時辰,有府內的管事來報,說是柳婧在家裏,把能燒的值錢的東西,包括銀票那些,全燒了。


    整個府內,現在連蘇婉都知道了,他在外麵敢偷偷養人。柳婧大發雷霆之下,為了不讓他再有這個膽子養女人,居然做到了這個地步。


    蘇英坐在椅子裏,氣得胸口發悶。


    ……


    回到顧府以後,顧雲瑤安然出現在眾人的麵前,肖氏還有點擔驚受怕,早早地就出現在她的文舒齋來看看她。


    看到女孩兒渾身完好無損,肖氏像是如釋重負一般,長長地籲了一口氣。


    小坐一會兒,都是在問她一路上靖王和她說了些什麽話。


    顧雲瑤避重就輕地回答了一部分,也沒有將今日在永安寺所見所聞,包括遇到蘇英和表哥一事全部和盤托出。


    從她口內問出來的答案確實很平常,肖氏再三估量了一下,才放下心回去。


    顧雲瑤從小沒有娘,肖氏隻有兩個兒子,一心想要生養姑娘的她,便將顧雲瑤當成了親生閨女來看待。


    顧雲瑤也明白大伯母的善意,她也很喜歡這位親人,從小到大,肖氏也幫助了她不少。


    對於她什麽時候勾結了靖王這麽一個厲害的大人物,肖氏怕勾起她不好的回憶,倒也沒有細問。冥冥中她覺得顧雲瑤就是被什麽人擄走了,過了好幾天生不如死的生活,如同顧老太太昏迷前的心願,隻要女孩兒能回來就好,哪怕真的沒了清白,又有什麽要緊!她始終是老太太的乖乖孫女,肖氏的侄女,大房兩個男孩的妹妹,顧府裏的二小姐,唯有這幾點,是永遠不會變的。


    顧雲瑤在屋子裏歇了一會兒,桃枝和夏柳看到姐兒能安然無恙地回來,都很高興,特地讓後廚那邊準備了她喜歡的甜品來,銀耳燉蓮子湯。


    慢慢品嚐完以後,嘴裏好像有點澀澀的,莫名吃不出甜味來。顧雲瑤想起今日還沒去老太太的屋中看看她,正準備去安喜堂內瞧瞧老太太的情況,有人過來通報,說是一位大人過來要見見她,正好二爺下朝了,二爺也在那邊。


    顧雲瑤聽後無聲地笑了一下,她已經能猜出這位大人是誰,料想到他今日一定會過來,並且她也一直在等著。


    跟隨通傳的人一起出去,桃枝和夏柳她們也都跟著。


    前廳裏,透過雕花槅扇,她們從後門走進去,那個人背對著站在那裏,寬肩長臂,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錦袍。也就隻有他,才能把月白色的衣裳穿得如此謫仙一般的感覺。


    顧雲瑤望著他的背影,頓然間想到許久許久以前的許多事,他也好像感受到身後的這一道視線,下一刻,顧雲瑤看到他立即回了頭,但是好像沒注意到她們,他的眼神裏多了幾絲迷茫。


    隻是轉瞬即逝,對著她的這個方向,勾唇一笑。


    第185章


    藺紹安在永安寺遇到她之後, 回侯府裏換了一身月白色的錦袍, 再度登門拜會。


    顧德瑉一直與他在說話,這個孩子前幾年看到的時候,還和他差不多高, 如今一瞧, 竟是長得這般高了。可他那俊美無雙的麵龐,不由得令顧德瑉失神片刻。他的麵容看起來總是叫人誤會他是一個文質彬彬的書生,其實是一個長期在邊關重地習武的將才。


    這幾天,顧德瑉一直想不通靖王的意圖,被他突然來府裏認義女一事擾得頭痛不已, 誰知道藺紹安竟然也來了。


    藺紹安也是在言談之中, 才得知顧府老太太病重的消息。想當初, 他與顧老太太接觸頗多,知道她是一個對自家孫女放心不下的慈祥老人。如今老人病了, 還是在顧雲瑤被軟禁的期間生的病, 想必小丫頭得知了以後,肯定又要自責不已了。


    一想到這裏,他心裏隱隱的有點鈍痛。還是努力輕鬆地笑著。


    他們兩個坐著聊了好一會兒, 顧雲瑤從槅扇後麵轉了出來,原本在喝茶的藺紹安,雙手一頓,目光中好像有什麽放空了, 顧雲瑤才走近, 就聽到他和顧德瑉說:“還請姑父勿怪, 有些話,我想和表妹單獨說一說。”


    怎麽可能怪?自從顧德瑉清晰地認識到,顧雲瑤背後的勢力除了有譽王府那邊的人之外,還有忠順侯府的人,他就不敢多得罪這兩家的勢力,而今又加上一個靖王,顧德瑉唯恐避之而不及的事,終於還是發生了。


    他神色凝重地看了一眼前來的顧雲瑤,沒說什麽,既然是單獨談話,又吩咐桃枝和夏柳兩個丫鬟在廳堂之外等著,若是小姐在裏麵有什麽交代,再進去。


    桃枝夏柳一起應聲,隨同二爺退了出去。廳堂之內隻剩下顧雲瑤和藺紹安兩個人。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相顧無言,直到藺紹安慢慢地起身,走近她。


    他的腳步穩健且沉,一步步踏在地麵,卻好像走在荊棘遍布的密林裏麵,每一步的接近,其實都是小心試探,其實都下了很大的決心,他的臉容隻是看起來很輕鬆罷了,實際上心裏麵一直很忐忑。有時候太想珍惜一個人的時候,就會變得不知所措,變得小心翼翼。明明不想對方傷心難過,卻容易適得其反,弄巧成拙。


    藺紹安的嘴角含著和以前一般無二的絲絲笑意,語聲也很輕快爽朗,心裏卻是五味陳雜,翻江倒海:“你安然無事就好,我就是想來看看你。”說這句話的片刻,他低垂著眼睛,顧雲瑤就在觸手可摸的地方,他的聲音變得好像有點遠,好像不是自己說出來的一樣。


    “我原來……”藺紹安發現自己的喉頭有點緊。


    如今說這番話又有什麽意思?


    讓表妹知道,當他得知她被俘的消息以後,焦急到、悔恨到夜不能寐的地步?


    發了瘋地想找到她,想知道她有沒有事,有沒有被蘇英做那種事……


    為此不惜派人出去打探她的消息,甚至親自再找過蘇英。然而出去的人中了蘇英的埋伏,險些因此喪命。他從蘇英的口裏沒能套出話來,繼而又被威脅。無非是警告他,如果不娶蘇婉為妻,下場該是怎樣,他應該明白。


    這件事不能給藺老太太他們知道,知道了以後也要和顧府裏的老太太一樣,擔心顧雲瑤的下落,說不定又會病了。


    他想一個人扛下來,本來就是因他而起的。


    藺紹安抿了抿唇,還是笑了一下,決心嘴上不語。


    已經和父親交代過,他會娶蘇婉為妻的。這件事本來也是他做得不對。他讓一個女人等了他五年之久,藺老太太早就警告過他,他沒有聽勸。早該平息的事情,卻拖到了現在,卷入了更多無辜的人。藺紹安和顧雲瑤一樣,也不希望看到身邊的人為他受到傷害。更何況,這其中還有他深愛的人。


    藺紹安想把語氣壓得很平,盡量不帶其他情緒說話。


    他笑道:“我快要大婚了,之後就是喜慶的日子。我們都該歡歡喜喜的,高興點才是。”


    顧雲瑤被他這番話說得心裏狠狠一刺。果然還是被蘇英拿捏到軟肋,威脅過了。


    一直以來都是她辜負了表哥。


    顧雲瑤垂下眸光,低著頭,怕看著他看著他,就能流下眼淚來。


    明明他的聲音裏好像還是那樣的,很輕鬆的語調,她就是聽得很難受。


    藺紹安以前覺得自己的決心不夠,沒法坦誠地去接受定南侯家,可能現在也是一樣,但為了保護重要之人,他可以無比堅定地下了那樣的決心。


    他還是笑,笑得很開心:“你以前很小的時候,我還帶著你縱馬同遊,就喜歡給你買很多好吃的。一直以來,我都很想有一個像你這般大的妹妹,去照顧她,帶她到處去玩。不過,一直都沒有,幸而有你出現了。你就像是我的親妹妹,我也……一直把你當妹妹看。你不把我當兄長看嗎?”


    顧雲瑤低著頭,不知道他如今以什麽樣的表情在說這番話。卻見他突然蹲了下來,仰著臉瞧她,還想逗她也笑出來:“我好像記得說過,皺著眉不適合你,還是笑著好看。”


    原本是不敢再有肌膚的接觸了,她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孩子了,他也絕非年少,藺紹安本不該揉住她的手心,或是碰碰她的眉梢,他笑了片刻,懸在半空中半天的手,最終還是撫在了她的眉間,將顧雲瑤快拱成一座小山的眉頭,漸漸撫平了。


    藺紹安反反複複地描摹著她的眉,說道:“我答應過你的祖母,說是要陪到你出嫁的那一刻,但如今,似乎是我要先大婚了……你這麽難過做什麽,表哥要大婚了,你應該開心才是啊。”


    “到時候,會來吃我的喜酒嗎?”他聲音淺淺地問。


    臉上卻沾了一點什麽液體,好像是滾燙的淚珠。這不是喜極而泣的眼淚,她哭得像是一個很純粹的孩子。連藺紹安的眼角,也不禁略微有些濕了。


    他趕緊站起來,收起之前的那點不安,別過臉,不忍再看。突然聽到她在身側讓他不要成親。藺紹安渾身震了一瞬,卻是不敢回眸。


    他看起來灑脫,隻是看起來,其實一旦有了牽掛,很難去麵對。


    藺紹安怕自己動搖,怕回不到決心該去的地方。但同時他也知道,顧雲瑤絕非是因為對他有情,才會說出這樣的話。她也在擔心他,可能已經猜測到他是為什麽應下了那個婚事。但這是他的決定。


    他知道,顧雲瑤是很有可能說出,“不要為了我而去勉強自己”這種話的人,在她說出口之前,他要先說,藺紹安沉沉地吸了一口氣,在顧雲瑤看不到的一麵,終於如釋重負地露出了一絲苦笑。


    “我沒有在勉強自己,是我自己的決定。我年紀也不小了,是該成家了,你外祖母也說過,那三小姐是個好女子,我去娶了她,兩家歡喜。”


    “何況你也不會嫁給我,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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