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的身邊,還跟著一個年輕得多的清貴公子,冷冷的一雙眼,一身玄衣,長身玉立站在那裏,如同高嶺雲山之中生長的一株堅韌挺拔的鬆柏,隻叫人這麽不經意看了一眼,就再也移不開眼睛。


    第206章


    顧雲瑤還在馬車上, 不見其人, 先聞其聲。


    何福正在和外麵兩個人說話,聽他的聲音,很是恭敬。


    其中一個就是聞名遐邇的能帶兵領將的靖王楚容, 他一身錦袍負手而立, 身材高大偉岸,還未走近時,那份天生自帶的龍虎之氣,已經壓迫得何福不敢大氣喘一聲。其實比起內廷裏麵的那位陛下,以前的這位王爺才是更適合做皇帝的不二人選, 哪怕遠在江西的譽王, 都比隆寶帝要聰慧得多, 何福不敢怠慢了這位王爺,嘴角一提擺了一張笑臉:“奴才見過王爺。”


    楚容看了他一眼, 冷不丁地問道:“你是不是想問, 今兒是什麽風把本王給吹來了?”


    何福不敢多言,因為深知言多必失的道理。可又不能完全不說。他隻好憨笑了片刻,說道:“王爺是皇上的皇弟, 與皇上那是手足情深,關係非比尋常呐。王爺想來見見皇上,這份情誼,皇上一定會明曉。”


    聽到他這麽一說, 楚容非但沒能笑出來, 反而冷了一張臉, 甚至輕輕地冷哼一聲。


    何福的心都快涼了,寒氣直往腳心裏竄,又從腳底一路竄到了腦袋,等發覺時,身上已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不由得把目光轉向了別處,發現那個玄衣的青年一直跟在王爺的的身側,不說話,也沒有多餘的表情,他的腰間挎著一把寶刀,那柄寶刀看起來當真價值連城,上麵瑞獸的眼睛都是用寶石鑲嵌而成的。


    何福不禁多看了兩眼,直到車簾慢慢被人掀了起來,露出一截皓腕,日光下一照,又細又白嫩。


    紀涼州立即認出這是小姑娘的手,往常皓腕上麵都會掛了一隻碧幽幽的玉鐲子,今日卻是不見了。


    他也把目光轉向何福。


    何福被嚇得縮了縮胳膊,不可置信地盯著那位玄衣公子看,總覺得他好像發現了自己偷偷收了顧家二小姐鐲子的事?


    原本隻以為是錯覺,不想一會兒就被牽製住了,正當何福在考慮怎麽把話說得圓滑一點,他的手臂就被人一把扯住。


    是那位玄衣公子!


    何福盯著他,紀涼州冷冷的眼睛裏倒映著他一張越發慌張的麵孔,不知怎麽回事,隻這般看著,他就能被嚇出一身冷汗。


    接著何福聽到了他低沉的聲音:“交出來。”


    “什麽交出來?”他還想抵賴。


    “你不交,我自己搜。”邊說,還邊逼近他。


    何福的袖子還有襟口就被摸了一通,終於從他的懷裏摸出一個由帕子包好的玉鐲子,看成色,正是顧雲瑤手上戴的那隻。


    何福被嚇得臉色發白,還想狡辯說這是他從宮裏麵由皇上賞賜的東西,被靖王輕描淡寫地看了一眼,嚇得張口完全說不出任何話。


    靠山真是太大了。


    惹不起,惹不起。


    顧雲瑤坐在馬車裏麵,聽到外麵的動靜,還有何福和人說話的聲音,立即認出來與他對話的人是誰。甚至她還聽到了那個人的聲音。


    紀涼州,他怎麽會在這裏?


    為了證實自己聽到的聲音沒有錯,顧雲瑤趕緊把車簾一掀,不及迎麵出現了一張臉。


    她正好能看到他,看到他正這麽望著她。紀涼州與她之間的距離很近,雖然知道紀涼州可能在外麵,卻根本沒有做好他突然出現在臉前的準備。


    顧雲瑤愣了片刻,一時忘記要開口說話,手被他牽了起來。紀涼州的手上竟然出現了她的那隻手鐲,他把她的手指並攏起來,小心翼翼將玉鐲戴了上去。顧雲瑤還有一年多才能到及笄的年紀,骨頭還有手都是小小的,摸在手心裏有種又酥又軟的感覺。


    戴這個玉鐲並不費事,他卻戴得很仔細,生怕弄疼了她。


    顧雲瑤沒想過玉鐲還能物歸原主,更沒想到的是,紀涼州居然發現了。連這麽細微的地方,他都能注意到。心裏忽然擠進了一股暖流,很快就襲遍了全身。又好像有好多隻小螞蟻在爬,爬得心頭酥酥麻麻的。


    她低垂著眼,跪坐在馬車裏,即使紀涼州生得比她要高許多,這般垂眸看來,他們兩個好像差不多高了,甚至他比她還要矮。


    顧雲瑤就看到他的後腦勺,係著一根黑色的發帶,還有他的睫毛,仔細看,居然又長又濃密。


    戴完以後,紀涼州就與她分開了。顧雲瑤顯然還不知道他今日怎麽也會在午門處,既然跟在靖王的身邊,也是要來入宮的嗎?


    可是他的身份,若是被皇家的人察覺,尤其是皇上……這樣入宮會否不太好?


    若是為了前兩天她說的請淩霄道人過去瞧瞧情況的事,已經大可以不必了。再者淩霄道人應該也不能輕易離宮。


    心裏倏地就有點急,也有點害怕,想問問怎麽回事,眼疾手快的何福把她攙扶了下來,顧雲瑤才看清站在不遠處的靖王。趕緊福了一禮,要開口說話,楚容卻道:“記住,我是你的義父,不是什麽王爺。”


    何福簡直傻眼了,咽了咽口水,望向顧雲瑤。果然這位顧二小姐,當真是叫人惹不起。


    ……


    壽寧宮中,一名小太監正跪爬在地上,汗流浹背。饒是如此,他也不敢太過怠慢了。隻因他的後背上,正馱了這個宮裏的女主人——文玉公主楚歡。


    楚歡一邊坐著,一邊有三四個小宮女正為她的手指甲上麵點蔻丹,這是用顏色很鮮豔的鳳仙花汁配上明礬製成。


    才點到第五隻手指,小太監已經撐不住了,額上冒著細細密密的汗。他的身體稍微晃了一晃,鳳仙花汁被塗到了她的手麵。


    小太監立即如臨大敵,他的心裏已經咯噔一聲,果真楚歡從他的後背上起身,狠狠的一腳踹在了他的臉上。


    楚歡的年紀不大,力氣卻很大。這一腳踹得尤其狠,把小太監一直踹到了旁邊的柱子上。他的額頭往柱子上一撞,被磕破了,竟然滲出了很多的血。


    “沒用的廢物。”她方才好不容易點到第五根手指了,心情本是很好,都怪這個小太監,破壞了她欣賞的心情。


    楚歡頓時了無興致,就讓宮女們把前麵塗的蔻丹全部擦淨了。


    那個小太監已經被人扶起來,她見到有好事者敢去扶他,臉上掛了笑:“誰讓你們去扶的?”


    扶人的小宮女她認得,好像和這個小太監平時眉來眼去的樣子,在宮裏麵生活,總歸很寂寞,不少太監和宮女就會產生對食的想法。可能太監無法在那方麵真正滿足女人,但是可以借由道具,也可以在心理上產生慰藉。


    楚歡便覺得他們兩個人早就不太對勁了,壽寧宮裏麵,但凡出了一點事,都瞞不過她的眼睛。


    那名小宮女很慌張,立即跪下來要饒命,楚歡卻視若無睹,就叫他們兩個人先跪在那裏。


    有人奉了一杯茶過來,她覺得茶盞太燙,一不小心失手就潑到了小宮女和小太監的身上。


    小宮女被燙得叫了一聲,卻被她狠狠摑了一巴掌:“誰容許你亂叫了?!”


    外麵有人進來通傳,說是太子來了。


    她即刻恢複了和顏悅色的麵孔,叫人先把這兩個晦氣的奴才拉下去,其他小太監們照著辦了。正好太子進來,看到有茶盞滾在地麵上,有絨毯的保護,才沒有碎。有水洇在地麵的痕跡,滾燙的樣子,熱氣慢慢蒸騰上來。


    他微微一笑,看到她沒事,就道:“又是哪個人惹你不開心了?”


    “太子哥哥,你有所不知,這些狗奴才成天就隻知道怎麽氣我才好。”看到他來了,楚歡就很高興,就想和他撒嬌,“你怎麽到現在才來,我派人過去叫你那麽久,你是不是不樂意往我這裏跑?”


    “功課太多了。”楚淵不好意思地笑笑。


    做太子之前,身為大皇子,他十一歲才被許出閣讀書,但那也並非是什麽好事,堆積如山的書籍要看,還有許多老師輪番要教他四書五經,他得背到滾瓜爛熟的地步。還得會寫文章,時常與老師進行一番策論。從一兩年前隆寶帝煉丹開始,偶爾也會把一些奏折拿給他試著批閱處理,但更多的時候,還是由內閣眾成員和司禮監出手。其實他早就看出來了,閻鈺山會培養他,會擁立他,不過就是想養一個將來的傀儡皇帝,好繼續把控大孟朝的整座江山罷了。


    皇後一直都沒有男孩兒傍身,這麽多年下來,都隻生了公主。楚歡是皇後最小的女孩。可能是生她的時候經曆了九死一生的感覺,那時候皇後已經年歲不小了,為了誕下楚歡,她吃了不少苦,以至於如今她想要什麽,全都由著她來,養成了她現今這般驕縱蠻橫的性子。


    楚淵也受了皇後的不少照顧,他們兩個人,其實沒有直接的血緣關係,皇後卻因為終於有了一個男孩兒,而對他百般關愛。


    所以他總想著償還什麽。


    幾次想要說說楚歡,收斂一點她驕縱的脾性為好,又不想惹了皇後娘娘難受。


    楚淵稍稍喝了一口茶,楚歡在他耳側神神秘秘地說道:“太子哥哥,你知不知道,父皇和母後已經為你相中一位太子妃了?”


    什麽?!頓時一口茶水嗆在他的喉嚨裏。


    第207章


    楚歡趕緊遞了帕子要替他擦擦嘴, 楚淵說不用, 自己接過來慢慢擦幹淨。


    剛才那一口茶水嗆在喉嚨裏,還有些難受,他又咳了兩聲, 關於太子妃人選一事, 楚淵一直都在暗中關注,聽說原來的人選,八/九不離十已經敲定是首輔陶維的孫女,他也覺得無所謂,本來身為太子, 想娶什麽樣的女人都是依皇上與皇後來說話, 大臣們也會參與進來。


    娶妻當娶賢, 太子妃也是一樣,如果父皇和母後高興的話, 人選的事情他根本做不了任何主。


    聽到楚歡這麽說, 好像在強調人選已經換人了。


    楚淵道:“不是陶閣老家的孫女嗎?”


    楚歡笑嘻嘻道:“自然不是的,太子哥哥,你還和我裝傻, 其實你已經猜出來我說的話是什麽意思了吧?喏,我今日還求了父皇半天,讓他把人從宮外請過來了,一會兒就要過來壽寧宮參見我, 到時候太子哥哥你就能看見了。”


    那個人居然要來了。


    怎麽不早說?


    楚淵覺得有些尷尬, 他猛地站起來, 楚歡看到他這樣,便明白他心裏是個什麽想法。


    楚淵是一個太子沒錯,對女人的事情卻很不擅長,以前有過想要勾引他,試圖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小宮女,在引誘他的時候,因為楚淵年歲尚小,茫然無措的他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在楚歡的眼裏看來,這位太子哥哥其實這麽多年來根本就沒有長進,但凡聽到與女人相關的事,他就有點慌了。


    楚歡給他出謀劃策:“太子哥哥,你是不是又想找個地方躲起來?那個人應該就快到了,再不躲起來,可就來不及了。”


    話音剛落,宮殿之外就有小太監進來,通報說是禮部侍郎家的二小姐過來了。


    顧雲瑤才與靖王還有紀涼州他們匯合,想問紀涼州今日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就有侍衛把紀涼州攔下。


    楚容從腰間摸出一塊腰牌,以明示身份,那些侍衛們見到是靖王本人來了,紛紛與之行禮,隻是紀涼州沒那麽幸運,內皇城當中凡是禁軍之外的人出入,嚴禁攜帶兵器,他的寶刀片刻不離身,連楚容都這個規矩沒有辦法,紀涼州被留在了午門之外。


    到得午門之內,視線更加寬闊一些時,顧雲瑤想跟在楚容的身側詢問有關紀涼州的事,又被何福公公領著去了另外一條道。


    她一眼瞥見楚容的背影,看到他往上次她走過的方向而去,那是能經過金水橋的道路,乾清宮就會在不遠處。


    顧雲瑤隻好與他們暫且無聲地分別,一路跟著何福走了不少路,終於來到要抵達的目的地。抬頭一看,上麵的匾額金光奪目,寫著“壽寧宮”三個大字。門口的小太監進去通報,沒一會兒就出來,何福這才轉臉笑得憨厚可掬,與她一掃拂塵說話:“如此,咱家就把姑娘帶到這裏了,剩下的路,還請姑娘自己進去走,咱家還要去回稟皇上,就不送姑娘一程了。”


    何福也不做逗留,說完話很快就離開。


    顧雲瑤被那個通報的小太監一路又領進去。進得宮殿當中,被裏麵極盡奢華的場麵給震撼了。地麵鋪的是上等的絨毯,倒是沒用薑黃色,而是更為喜慶一點的紅色,銅胎琺琅的香爐擺置在各有一鼎,擺置在道路的兩側,宮殿金頂,繪製著別樣生動的圖案。所有的一切,都浮於紙醉金迷當中。上一次她去的皇後娘娘的宮殿不是壽寧宮,皇上也不可能住在這裏,那麽唯有……


    外表看起來,和她年歲差不多大的,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正坐在內室當中,慢悠悠地品著茶,看到她來了,仿佛等了很久很久,她一身華貴的服飾,從貴妃躺椅上站起來。


    顧雲瑤一見她便知,是上次在皇上與皇後身邊的那位公主殿下,連忙跪下來行禮。


    陽光從斜裏刺了進來,楚歡站在逆光中,顧雲瑤跪在地上說完拜見公主殿下的話之後,沒有聽到她叫她起來的意思。她不敢輕易抬頭去看這位公主的臉,若是不小心衝撞了她,勢必會惹得一身麻煩。她好像也不想她起來,就這麽讓她跪著。顧雲瑤能感受到來自上空的目光,好像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她露出的後頸有些發涼。


    楚歡發現,這麽居高臨下看著她,也是好一番風景。果然是絕色無雙,怕是不少男人看了,都會心動,甚至會衝動。


    她忍不住把目光轉向了一側的屏風後麵,那裏正躲著一個人。


    楚淵站在後麵,不敢出聲,屏風露出的一小點縫隙,讓他勉勉強強看了半天,也看不清楚跪在地上的人究竟是個什麽模樣。


    隻能隱約看到對方露出的一截雪白的細頸。那肌膚光滑無暇,陽光下一照,就像燒製的胚胎上等的瓷器。又薄又清透的樣子。


    楚淵不覺皺起眉頭又看了兩眼,公主的腳已經轉到了她的身邊,楚歡站的位置,正好就是麵向他屏風的方向,好似刻意這麽做,楚淵聽到這位平時不叫人省心的公主妹妹在說話:“抬起頭來,好好瞧著本公主的臉。”


    透過眼前的縫隙,他才看到跪在地上的那個人,慢慢地轉過臉。


    抬起下巴的那一刻,當真是驚鴻一瞥。


    尖尖小小的一張臉,好像隻有一個巴掌大,五官生得很是精致,唇若粉櫻,膚如凝脂,可謂是能魅惑眾生的相貌。烏黑如緞的長發綰成一個髻,頭上隻簡單插了幾支發釵,沒有那麽奢華,卻是恰到好處,帶了一份柔弱無骨的驚豔。


    但是楚淵看著看著,還是不覺皺起了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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