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瑤覺得她爹已經無可救藥了,為了權勢可以變換一副麵孔,不過想想,還是老太太要緊些。她不免想提醒一下她爹,臨走前一刻說道:“父親,祖母她如今尚在病重當中,大夫說了,多則能活一兩年,少則就是數月,最後的日子裏,她最希望的事就是府內和和睦睦,不要鬧了晦氣。我也希望您能常去看看她,沒準……沒準……”顧雲瑤的嘴巴有點哆嗦,每回想到這裏,眼眶都很容易濕。


    “沒準她老人家,哪天就再也見不到我們了。”


    “我知道。”顧德瑉無力地坐了下來,相比權勢,自然是陪在老人身邊更重要。


    老太太以前含辛茹苦把他和顧德彬兩兄弟拉扯長大,真的不容易,該是他們幾個小輩盡孝心的時候了。


    再者,若是老太太真的有個什麽三長兩短,他和大爺還是得從朝廷上暫時退下來,要在家裏丁憂三年。到時候,朝廷裏麵又是一番新的麵貌了。


    ……


    二月末剛剛一結束,維係九天三場的春闈終於也漸漸結束,每次會試都是由禮部主持,但是為了避嫌,此次顧德瑉沒有直接參加,隆寶帝另派了其他的人補上。


    會試結束之後,他從別人的口中聽說今年是真的熱鬧,曾經有名滿南直隸的大才子謝鈺參加了科考,許多人都很期待他的文章能得考官的青眼,但最讓人驚奇的還是,顧府裏麵那個年齡特別小就已經是舉人的顧家二少爺。


    這兩個人,成了京官當中備受矚目,有可能會角逐新科狀元的人才。


    除此之外,還有其他的一些人選,包括曾經是《大孟文錄》的編修之一的杜名遠老先生的兒子,杜齊修。


    還有北直隸的一些名流,也來參加了。


    顧德瑉的心思卻很沉重,謝鈺之前和他有過書信來往,一直在提醒他,希望他能夠兌現當初的承諾,若是他能高中新科狀元,請把府內的二小姐許配給他。


    顧德瑉還不敢把皇上想立顧雲瑤做太子妃的事告訴他,若是他真的能高中狀元,到時候想要嫁入他們謝家的女子,是多得不勝枚舉。


    因為隆寶很期待這次的科考,居然沉著心思一連好多天都去上了朝。到得三月初一時,殿試開始。


    這段日子,楚歡暫時沒有將顧雲瑤召入宮中談心,顧雲瑤也樂得清閑,每天還是奔波於祖母的安喜堂,以及自己所住的文舒齋之間。


    替老太太每天捶捶腿,揉揉肩,為她活絡筋骨,已經成了顧雲瑤的必修課。小花圃也被擴大了一些,後院之處還有一塊她的更大的花圃,裏麵正當花團錦簇,山茶、牡丹、金盞菊之類的,開得好不嬌豔。


    每天過得雖不忙碌,卻也很充實。倒是許久沒有好好見到紀涼州了,本想提醒他閻鈺山已經盯上淩霄道人的事,因為總是見不到他,而一度地耽擱了下來。顧雲瑤在考慮,什麽時候能夠再入宮裏,見到淩霄道人的時候,幹脆親口告訴他。


    一想到那個脾氣有點古怪的道長,居然和紀涼州是兄弟,她就覺得怪異。


    日子如白駒過隙,眨眼間又過了兩日,已是到了殿試放榜之日。顧雲瑤正手拿繃子坐在院子裏,一邊曬太陽,一邊繡一副新的錦帕。這次的花樣還是挑了她喜歡的蘭草,已經繡到了一半,就聽到不遠處傳來急急忙忙的腳步聲。


    不久之後就出現了桃枝的臉,看起來頗為激動,顧雲瑤立即反應過來,一定是要告訴她新科狀元是誰的事。


    她趕緊問:“是二哥中了嗎?還是……”


    第211章


    桃枝跑得太急了, 都來不及說話, 她喘了幾口氣,看著無比期待的顧雲瑤,告訴她說:“二少爺確實中了, 但不是中的狀元, 也是一甲,是……是榜眼。”


    榜眼?如果是榜眼的話,也是一個不錯的結果了。每年科考的人有那麽多,雖然是一甲第二名,但是考進一甲的人, 僅僅隻有三個名額。剩下二甲、三甲的名額, 多少人都要爭破腦袋想要得。庶吉士就是從二甲三甲裏麵挑出來的英才。


    顧雲瑤一直都知道, 顧鈞祁肯定能行,他那麽年輕, 就能考中舉人, 還能去參加會試。前世的時候,因為大伯和父親被貶,大哥顧鈞書遭人毆打致死, 一時才毀了顧鈞祁的前途。果然和她小時候所見所感同樣,僅觀他的側顏,小小年紀已經有了大展宏圖的英氣,他也果然不負眾家之長的厚望, 聽說人現在還在宮裏。


    一甲三人又被稱為進士及第, 是皇上欽定的狀元榜眼探花, 所以又稱為天子門生。


    自從顧雲瑤得知了這個好消息之後,就很高興,邊和桃枝一起走路,邊要去大房那邊瞧瞧大伯母的情況。


    她都能想象到,肖氏和顧鈞書得高興成什麽模樣。


    肖氏確實高興。自從填榜官發榜以來,已經有不少人為討好彩頭,敲著梆子一路跑過來報喜。肖氏給第一個來報喜的人包了一個最大的紅包,那個人打開來一看,居然是嶄新的一張銀票,果然大戶人家出手就是闊綽。興高采烈地又說了好多好聽話,什麽日後一定能做大官,小小年紀就能有如此抱負,實在不簡單之類,聽得肖氏心裏美滋滋,又給他包了一個紅包。


    接著不停地有人過來報喜訊。


    顧雲瑤趕過去的時候,門口擠了一堆看熱鬧的人,都是聽聞顧府出了一個好二郎,進士及第,榜眼加身,紛紛圍過來都想等待榜眼郎回來,一睹他的風采。


    也有不少想要和顧府套近乎的存在。


    顧府裏麵已經準備好了炮仗,也是為迎接從皇宮裏回來的顧鈞祁用。


    不止肖氏覺得臉上有光,顧雲瑤都覺得臉上增了光。幾乎掩飾不住心中的激動。和前世完全不一樣的走向,她慢慢地做到了。


    同樣聽得消息的顧雲芝,興致卻不是很高。


    她坐在屋裏越來越惆悵。


    自從她前幾日病了以後,弟弟顧鈞文就與她越走越近,時常都會來她的敬寧軒瞧瞧她。


    這個敬寧軒,是府內最為破敗的一處院子。當年顧雲芝被顧德瑉攆了過來,想叫父親幫忙將院子裏修葺一下,把牆麵也找人粉刷一下,顧德瑉正在氣頭上,什麽都不管不顧。當年她住在這裏的時候,覺得委屈極了,如今倒也漸漸住習慣了。


    顧鈞文卻不習慣,他以前很少來這邊走動,才發現姐姐住的地方,真的是讓人一言難盡。


    仿佛察覺到她內心的不安,很快顧鈞文又來了。遠遠的,好像還能聽到花廳的方向,傳來的人們的歡聲笑語。


    顧雲芝甚至不用出去瞧瞧情況,都能想象到如今得多麽門庭若市的樣子。


    她也知道,自己的這個弟弟,心氣比較高。


    顧府兩房表麵上看起來很和睦,其實若說大爺和大太太心裏沒個想法,顧雲芝不太相信。


    他們的父親顧德瑉,作為顧老太爺的嫡次子,年輕的時候很得顧老太爺的喜歡,身為他的兄長,大爺顧德彬多少肯定也想得到老太爺的關注。但他讀書的能力不如弟弟,頭腦也不如弟弟那麽好,還有為人處世不夠圓滑。但是他生了一個兒子,又可以光宗耀祖,若是老太爺還在世的話,一定也很高興看到這麽聰慧的孫子。


    相較之下,二房這邊隻有顧鈞文一個男孩兒,剩下的都是女兒。所有的壓力,還有希望,全都寄予到他的身上。


    顧鈞文也對自身的要求很高,一直認為一定要比大房的兩位哥哥強。


    從小他們三個人的關係就不好,顧鈞祁能夠高中榜眼,對顧鈞文而言,無疑是一個很大的打擊。


    他總覺得被對方給比了下去,都沒法翻身,除非日後他能考中狀元。但是狀元哪有那麽好考。


    顧雲芝已經看出來這個弟弟心事重重,他喝茶的時候都不小心把杯子摔落在地,撿碎片的時候還把手劃傷了。最後還是房裏的小丫鬟進來把碎片都收拾了幹淨。


    “隻是個榜眼罷了。”顧雲芝想給弟弟鼓氣,不小心戳中了他的痛腳,“日後你考個狀元就好,姐姐也能跟著你臉上沾光。”


    “姐你……你可知道狀元有多難考?!”顧鈞文猛地站了起來,盯著她瞧,“你可知道今年的狀元是誰?”


    顧雲芝一臉錯愕,半晌才問了一句:“……是誰?”


    顧雲瑤和肖氏聊了好一會兒,說了很多恭喜的話,肖氏又是高興了好一番,同樣封了一個紅包給她。她拿到手裏,不急於拆開來看,謝過伯母之後,就想著把這個好消息要趕緊告訴祖母才行。看天色尚早,顧鈞祁他們受了皇上的召見,一時半會兒是沒法趕回府裏了。


    顧雲瑤才突然想起來,之前聽到顧鈞祁中了進士及第,太高興了,居然忘了繼續問狀元是誰。


    仔細想了想,若是哥哥去參賽了,以他的本領,一定可以高中新科狀元沒有問題。顧雲瑤笑了笑,側臉問桃枝:“狀元是不是謝家公子謝鈺中了?”


    桃枝聽得有點呆愣,瞧她笑得明豔如花,就覺得新奇:“姐兒,您怎麽知道?”


    怎麽知道?她以前曾經是作為顧崢的謝鈺一手養大的女孩兒,是他教會了她許多事情,教會了她如何下棋,如何才能將字寫得更加漂亮,還有怎樣去理解四書五經的內容。謝鈺的見解很獨特,前世他根本沒有藏才,皇上很喜歡他,經常會召他入宮一起下棋。連文玉公主都說了,她若是要嫁人,一定要嫁給當時最有才華的男子,所以那個時候,皇上是有心想把楚歡許配給謝鈺,是謝鈺自己不要,顧雲瑤一直以為,在南直隸的時候,謝鈺可能已經心有所屬了,以至於後來誰也不能打動他,他一直都在等那個人,也許那個人一直都等不到,可他一直都很想等。


    雖然今生他們可能無緣再以家人的身份相處,隻要哥哥能好好活著……顧雲瑤的心裏被針紮似的,疼了一下,莫名想到,謝鈺的死,會不會也和楚歡有關?


    “那姐兒您知不知道……”話到嘴邊,桃枝欲言又止。


    顧雲瑤才回過神來,笑著問:“知道什麽?”


    桃枝卻如何都不肯說了,之前她失蹤的那段日子,謝公子曾經登門拜訪過,二爺與他親口約定,若是他能高中狀元,就會把顧雲瑤許配給他,如今他是高中狀元了,可牽扯的事情太多,首先他們家小姐很可能會入宮做將來的皇後?


    桃枝不敢說得太多,連二爺都不知道這件事該怎麽辦。誰能想到謝鈺還真的考中了狀元。


    不僅如此,還有一個人更讓人意外。一甲之名一共有三個人,分別是狀元、榜眼,還有探花。而今,三位皇上欽點的才子都站在禦殿內。他們三個人依次按照從左到右的順序,站成一排。麵見聖上的時候,他們三人紛紛都向陛下行了跪禮。


    乾清門前,兩座獅子威武雄壯,身為太監總管的何福公公,一團和氣地站在皇上的身邊。跟著他老人家一起看跪在地上的三個人。他們身後,就是其他的文武百官。殿內的都是一些品級較高的官員,六部的尚書侍郎們都在,也有官職小,權力卻很大的都察院禦史們。殿外則站著更多的人,各部衙門的官員們全來了。


    盛況再臨,許久不見皇上能夠這樣專心致誌地處理朝政,許多官員心裏都在暗自高興。


    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三鼎甲都是年輕有為的才俊,尤其是他欽點的榜眼。這是隆寶起初萬萬沒想到的事,且三個人的相貌都十分非凡,但要說他們當中誰生得最俊,當屬探花郎。


    隆寶先讓他們都別跪了,叫榜眼起來說話。


    他記得三個人當中,榜眼年紀最小。


    三個人一起平身。顧鈞祁瞬間直起了腰,他看到這個青年眉目清俊,約莫十六七歲的年紀,隆寶大感欣慰,趕緊叫文官出來回憶,點的就是禮部尚書的名:“李愛卿,以前年紀最小的一甲有多大?”


    禮部尚書是一個老實人,長得比較白胖,聽到皇上點他,隨即站出來就答:“正是榜眼郎家中的,是他家老太爺。”


    “哦?”隆寶來了興致,倒是突然想起來這次的榜眼是京城顧家出來的孩子。禮部尚書口中說的顧老太爺,曾經享負盛名,是先皇嘉歡帝的帝師,而禮部侍郎顧德瑉,又是他身為太子時期的侍讀,現如今,他們家又出了一個孩子,居然年紀這麽小,就能榜眼及第。


    隆寶很高興,要對他進行封賞。期間又問了他許多話。還把顧德瑉也叫出來,一起陪他好好說一會兒話。


    顧德瑉就看到了那個探花郎的樣子,立即驚呆了。


    原本以為是巧合,是同名同姓的人,直到從旁看到了那個人的眉眼,顧德瑉即刻驚出一身冷汗!


    第212章


    對方一改往常的穿著, 那身公服襯得他身材修長筆直, 生得又高大,眉目英挺。端看他寬肩長臂的模樣,與許多瘦弱的文人相比, 身體的線條很緊實。他是生得瘦, 但是精瘦,眉眼淡淡地投向殿宇正中央之上坐著的那個,麵相莊嚴又溫和的皇帝時,隆寶都被他這股清冷的氣勢所攝。


    此期的狀元還有探花,都是惜字如金的人物。但是都做了一首好文章, 尤其是狀元郎, 會試之上他也是以第一名會元的身份脫穎而出。在殿試時, 對出題的內容能夠對答如流,雖然話少, 卻每一句話都能分析到點上。


    還有探花郎, 又有同期考生裏生得最俊的人可得的美稱。往近處一看,隆寶帝心滿意足,此人確實長得萬裏挑一。


    顧德瑉當時整個驚呆在殿宇之上, 第一次看到他會穿朝廷裏的公服,一直以來他都是一身玄色的錦衣,還有懸在腰間的寶刀,貼身不離。可今日定睛一看, 寶刀確實沒有再帶在身上了。


    隆寶也看出了端倪, 他笑了笑, 再次指名顧德瑉,問道:“顧愛卿,怎麽了,是認識探花郎嗎?”


    何止是認識,簡直是比很多人都要熟。


    這次會試他沒有參與主持,殿試當然也沒有他出列,一開始聽到紀涼州的名姓時,還以為是同名同姓的人,這世上,姓紀的人太多了,顧德瑉沒將這個事情太當一回事。


    說到紀涼州,許多官員也覺得驚奇,根本不認識這號人物,身份顯示說他出生於浙江餘姚,但是也有從浙江上任來的官員,和他攀談過,畢竟是三鼎甲之一,以後沒準會有很大的作為,想要先與他拉攏好關係,先到浙派裏就不錯。


    然而這位探花郎簡直是有點目中無人,誰與他說話,他都不予回應,不少人心裏暗笑,怕又是一個背後有人撐腰的。說他是浙江餘姚人,指不定也是捏造出來的身份。


    顧德瑉已經驚出一身冷汗,問題就出在這個浙江餘姚人身上,他所知的紀涼州的父親紀廣,家鄉根本不在浙江,而是另有其他的地方。


    他的身份確實被人捏造過,甚至顧德瑉都不知道紀涼州什麽時候參加過科考,什麽時候已經考中過舉人。


    他的行蹤向來飄忽不定,一直也以武人的麵貌出現,顧德瑉就以為,紀涼州其實對從文根本不在行,要參加考試,最多也是去參加武舉,誰能料到,他居然還能考中進士。


    不僅考中進士,還是鼎鼎有名的探花郎。


    顧德瑉額頭上的冷汗沁得越來越多,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怕是隆寶帝也沒推敲過,此人背負著殺父之仇,殺他父親的人,就是隆寶,甚至隆寶都沒想到過,當年的叛國案裏還有這麽一條漏網之魚。


    當年的主審官是閻鈺山,根據閻鈺山的通報說,紀廣家裏一個活口都沒留,全部鏟除幹淨了。


    皇上很高興,官員們也在紛紛祝賀,因為又獲得了幾個青年才俊,隨後他又把欽點的新科狀元叫出來說話,聽說他對水利方麵頗有研究,還想叫他有空多和工部的官員們好好聊聊。謝鈺對答的空中發現,工部尚書還有侍郎的麵色都有點壞了。


    也是,皇上如此在殿堂之上說,雖然給了他一個好的開端,是器重他這個年輕人,但也是暗指工部的官員無能。


    謝鈺的心思敏覺,已經預感到將來的道路會有點泥濘難走,首先工部的官員們就不太願意和他交好。


    皇上和他說完話以後,他默默地又退了回來,退到三人並排站的隊列中。接著三人立即被授了相應的職位,新科狀元被賜了翰林院修撰,榜眼和探花分別是翰林院編修,不幾日就要任職。


    除了一甲之外的三人,二甲的進士出身、三甲的同進士出身若幹人,也都一同過來覲見麵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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