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玉說:“我沒有,真沒有,你們誤會了。”


    社會姐說:“你是不是該給我道歉啊,鞠個躬。”


    常玉說:“好吧,我道歉,我不該找他借筆記。”


    社會姐伸出一隻手,低垂著,要求常玉鞠躬鞠到這個位置。常玉忍氣吞聲,鞠了一躬,社會姐的手再次低下去,常玉再次鞠躬,社會姐的手不斷地往下低,常玉的腰不斷地彎下去……最終,社會姐啪的一聲給了常玉一記響亮的耳光。


    常玉實在沒有勇氣還手,她曾經見過社會姐打架。社會姐在中學時就已經打出了名聲,成了校園裏無人敢惹的不良少女。就連社會上的小痞子對她也忌憚三分,很多同學都見過社會姐在指縫裏夾著鑰匙,握成拳頭,把一個身高一米八的小混混打跑了。


    常玉捂著臉不敢再說話,眼淚流了出來。


    社會姐說:“站好嘍。”她讓大紮妹和徐夢夢輪流上去抽耳光。


    大紮妹活動了一下手腕,抽了一記耳光。


    徐夢夢比較膽小,但是當著朋友的麵又不想示弱,隻是輕輕地打了一下。


    這時,上課鈴聲響了。


    社會姐說:“想要去上課,可以,從這裏爬過去。”社會姐囂張地指了指自己的胯下。


    常玉哭得抽抽噎噎的,社會姐冷冷地問道:“爬不爬,不爬別想去上課。”


    宋薔薇說:“不爬就賠錢,一千塊,你有嗎?”


    常玉懼怕挨打,渾身發抖,她緩慢地,忍受著屈辱,趴下身體,從社會姐的胯下鑽了過去。


    宋薔薇說:“該我了。繼續,從我這裏鑽過去,你們看,她現在像什麽啊?”


    大紮妹說:“像是我家的小狗狗。”


    社會姐哈哈大笑,踢了一下常玉的屁股,常玉渾身一顫,迅速地爬了幾步。宋薔薇卻夾住了她的頭,扭擺了幾下膝蓋然後才放行,宋薔薇開心地說:“真好玩。”


    大紮妹後退幾步,跑著從常玉頭頂跳了過去,拍拍手,就像體育課上跳過鞍馬。


    社會姐說:“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你別想高考了。”


    徐夢夢沒有讓常玉鑽胯,她說:“算了算了,我就算了,她身上全是鞋印,別弄髒了我剛買的褲子。”


    四個女孩揚長而去,常玉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像是死了……


    近年來,校園暴力事件時有發生,不僅傷害未成年人的身心健康,也衝擊著道德和法律的底線。案件中,有些孩子的作案手段之殘忍,令人觸目驚心,已引起家長和社會的高度重視。


    第十三章 皮肉生涯


    既不能忍受這一切,


    又沒有辦法改變,這是大多數人的生活狀態,


    這也是大多數人不開心的原因。


    常玉的媽媽就是石鳳英。


    常玉最害怕的事情是開家長會,因為她的爸爸死了,媽媽進了監獄,這是她的難言之隱。


    常玉的媽媽殺死了她的爸爸。


    石鳳英的人生經曆可謂是跌宕起伏,她打過工,殺過人,坐過牢。


    石鳳英隻有初中學曆,畢業後南下廣州打工。她在服裝加工廠給牛仔褲縫過紐扣,在玻璃鋼廠做過拋光工作,在屠宰場割過雞翅。一隻隻雞被倒掛在轉動的鏈條上,先割喉放血,再進熱水池,接著進入脫毛機,有人負責開膛,有人負責掏出內髒,有人割掉雞翅和雞腿,有人剃下雞架,流水線上的工人如同機器人,重複著機械的動作,不能胡思亂想,也不能偷懶,工作的時候就是盼著吃飯、上廁所、早點下班。


    流水線工人很多都是年輕人,最大的收獲就是明白了上學是一件多麽輕鬆的事情。


    然而,悔之晚矣。


    那段時間,石鳳英住在公交車裏。


    廠子位於郊區,附近有個露天的停車場,荒草遍地,看守就把報廢的公交車改成了宿舍,用來出租。因為租金便宜,吸引了很多打工者,他們乘坐公交車去上班,晚上就睡在公交車裏的鋪位上。


    石鳳英戀愛了,廠子裏有個叫曉峰的男孩,在冷庫負責搬運工作,見到她就喊她:廠花。


    幾個月以後,因為下雨,廠子裏停電了,打工者早早地下了班。石鳳英蒙著一塊塑料布,跳過幾個水窪,跑到曉峰身邊,告訴他,自己懷孕了。曉峰假裝露出驚喜的表情,敷衍了幾句,當天晚上就翻過廠區的圍牆跑了,連行李都沒帶,但是偷走了石鳳英打工的積蓄。


    相愛總是毫無準備,分手卻是蓄謀已久。


    石鳳英躺在公交車裏的鋪位上,雷聲陣陣,大雨點砸著鐵皮車頂,這聲音會吵得人整晚都睡不著,整個晚上都被迫聽著雨落在車頂的聲音。


    第二天,她找幾個老鄉姐妹借了錢,獨自去醫院做了人流手術。


    從那以後,她再也沒有哭過,再也沒有流過一滴淚。


    後來,石鳳英去了一家台資企業打工,做了一名紡織女工。這是她命運轉折的地方,在這裏,更多的打工仔開始追求她,她一一拒絕,她明白,自己的姿色是唯一的優勢。


    既不能忍受這一切,又沒有辦法改變,這是大多數人的生活狀態,這也是大多數人不開心的原因。


    她想到了改變,必須改變。


    台灣企業有著獨特的文化氛圍,有一次,廠子裏舉辦了服裝設計展示活動,任何打工妹都可以報名,展示自己設計的服裝,像模特一樣走上t台。


    石鳳英用廠裏生產的紗巾做了件抹胸,下麵也是紗巾製作的裙子,光著腳,露著肚臍和肩膀,露著修長的腿,耳鬢戴著一朵廠區花壇裏摘下的玉蘭花,走台動作和姿勢都反複練習,曲線玲瓏,身材曼妙,收獲了t台下所有觀眾的掌聲。她引起了一位經理的注意,這位經理是台灣人。


    然而,好景不長,經濟危機爆發,一些台資企業撤出了大陸,石鳳英丟了工作。她隻好去夜總會做了個領班。


    做了幾年,夜總會也不景氣,她想到了自己的年齡,二十八歲了,年近三十,應該收手了。於是,她買了一張回家的車票。


    第十四章 女子監獄


    分數是犯人的生命、希望、自由,


    在監獄裏所承受的一切苦難、勞累、屈辱,


    為此都是值得的。


    石鳳英回到老家,那個位於魯西南的小縣城,嫁給了一個燒烤店的小老板。


    結婚的時候丈夫非要買紅色的沙發,她死活不同意,紅色的沙發總讓她想起夜總會的包廂,那是她不堪回首的記憶。後來,她買了白色的沙發罩套在沙發上,才覺得順眼了一些。


    丈夫的燒烤店經營不善關門了,石鳳英拿出自己的積蓄買下那個商鋪,開了一個服裝店,生意興隆。


    婚後第二年,石鳳英生了個女兒,就是常玉。石鳳英對女兒傾注了所有的愛,她進了一批童裝,所有漂亮的衣服都先給女兒穿上。丈夫身為獨子,有傳宗接代的壓力,所以一直想要個男孩。後來,石鳳英因病切除了部分卵巢,徹底喪失了生育能力。


    丈夫本來就有酗酒的習慣,喝醉了就開始吵架,脾氣上來了就會毆打石鳳英。


    丈夫說:“娶了你可真是倒黴了,連個帶把的都生不出來,我家絕後了。”


    石鳳英說:“都什麽年代了,你還重男輕女。”


    丈夫說:“我爸媽死不瞑目啊,我對不起列祖列宗,女兒嫁出去,就隨了人家的姓了。”


    石鳳英說:“以後招個上門女婿就是了。”


    丈夫說:“你這個廢物!”


    中國式婚姻中,很多妻子遭遇家庭暴力,往往選擇忍氣吞聲、委曲求全。石鳳英麵對家庭暴力的態度是反抗,最終成為一個悍婦。丈夫打她,她像被激怒的獅子一樣和丈夫對打,每次打架都兩敗俱傷。丈夫是典型的窩裏橫,在外麵受了窩囊氣一聲不吭,回家打罵妻子出氣。後來,不知道怎麽回事,一些風言風語漸漸傳入丈夫耳中,有人很隱晦地告訴他,石鳳英以前在南方打工的時候當過小姐。


    那天,丈夫並沒有喝酒,回到家,鐵青著臉,咬牙切齒地質問石鳳英。石鳳英正在拖地,裝作沒聽見,丈夫怒不可遏,衝過來就是一記耳光。


    丈夫說:“你承認了是吧,你賣淫,給我戴了多少綠帽子啊?”


    石鳳英說:“外人挑撥離間你也信?”


    丈夫說:“你卵巢長了個瘤子,就是因為你是個千人幹萬人搗的賤貨。”


    石鳳英說:“不行我們就離婚吧,這日子沒法過了。”


    丈夫說:“離婚可以,家產都歸我,你帶著孩子滾蛋。”


    石鳳英說:“這個家,這個房子,這些家具,還有你喝的酒,都是我掙來的。”


    丈夫說:“是,你賣淫掙來的。”


    石鳳英說:“就賣,我就賣,明天我還去賣!”


    丈夫怒火中燒,奪過拖把,劈頭蓋臉地暴打石鳳英。石鳳英就站著由著他打,不動,也不躲,隻是睨視著他,臉上還帶著三分笑意。笑容之中充滿著難以壓抑的怒火和嘲諷,這是火山爆發的前兆。


    女兒常玉光著腳站在臥室門口,哭著說:“爸爸,別打媽媽,你們離婚吧。我跟媽媽,什麽都不要,我隻要媽媽。”


    丈夫失去了理智,嗷嗷叫著衝過來,拖著女兒就要跳樓。


    石鳳英上前奪過女兒,從廚房拿起一把菜刀,瘋了似的對著丈夫亂砍了幾刀,然後抱起丈夫,把他從六樓陽台上扔了下去……


    那一年,女兒常玉隻有七歲,爸爸死了,媽媽進了監獄,因故意殺人罪被判有期徒刑十年六個月。


    女子監獄的生活基本上可以用兩個字來概括:幹活。


    石鳳英之前在南方打過工,她感覺那種工作強度比起監獄來說簡直太輕鬆了。她剛進監獄的時候做過紙袋,天天如此;後來改做針織,獄警從來沒見過打毛線帽子那麽快的女人,手指翻飛,一刻不停。石鳳英還做過穿燈泡的工作,就是用電線連接起很多小彩燈。逢年過節的時候,在很多城市街道邊的樹上都有這種彩燈。


    幹活沒有工資,但是可以加分,加分累積到一定程度可以減刑。


    分數是犯人的生命、希望、自由,在監獄裏所承受的一切苦難、勞累、屈辱,為此都是值得的。


    監獄裏麵分為手工活和機器活,機器活在監獄的車間,很多犯人都搶著幹機器活,因為這種工作勞動強度大,監獄往往會改善夥食,幾乎頓頓有肉。石鳳英吃過好幾個月的空心菜,這種菜被女犯們戲稱為“綠色鋼管”。


    監獄裏沒有現金,每個女犯都有個卡,家人可以往卡上打錢,然後可以在監獄內部的小超市購買方便麵、火腿腸,改善下生活。


    十年牢獄生涯,支撐著石鳳英活下去的動力是她的女兒,女兒是她的精神支柱。


    女兒寄來的信最初很簡單,隻會寫一些生活裏的瑣事,例如學校裏的見聞、姥姥的身體狀況,這些瑣事都能讓石鳳英感到異常幸福。石鳳英以前買過一間臨街商鋪,常玉跟著姥姥生活,靠收取租金勉強度日。常玉上了初中,來信更加頻繁,有什麽心事和煩惱都在信中訴說。上了高中後,信件慢慢減少,隻報喜不報憂,遣詞用句都非常含蓄,從隨信寄來的照片可以看出,常玉已經長成一個大姑娘了。


    石鳳英的回信,始終飽含諄諄的教導,給女兒樹立了一個人生目標:必須考上大學。


    女兒的信放在枕邊,石鳳英閉著眼睛,心中無比想念。


    這是童話般的影像,每一個晚上,她身在監獄,躺在囚室的枕頭上,她的枕邊都有一個花園在緩慢地旋轉,這個花園裏有世界上所有的鮮花,那麽香,那麽絢爛,永不凋謝,這個花園裏有一個小公主,就是她的女兒。


    石鳳英在監獄裏有幾個關係要好的姐妹:梅老師、富婆、女律師、小賭妞。


    梅老師是經濟犯,因貪汙受賄進的監獄,曾經做過某市外經貿局的二把手。因為文化程度高,她在監獄裏擔任教學室老師,監獄裏的犯人也可以報考函授大學。監獄裏藏龍臥虎,很多犯人認為梅老師是手可通天的人物,梅老師剛分到監區的時候,曾有人看見監獄長和梅老師握了一下手。要知道,犯人見到普通的女幹警都得立正,畢恭畢敬,不可以隨便說話,能和監獄長握手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富婆長得又矮又黑又胖,還很窮。犯人之所以叫她富婆,是因為她曾經幹過“重金求子”的詐騙行當。我們在路邊的電線杆和公交車站牌上有時會看到“重金求子”的廣告,一張美女照片附帶著手機號碼,廣告詞如下:


    “性感高貴美少婦,二十八歲,嫁香港富商,因丈夫有生育障礙,為了傳承家業和維護家族形象,經夫婦合議,來內地尋誠意健康男士圓夢,親談滿意,即赴你處(本人單獨與你約見,不影響家庭),事成後必有重謝。”


    詐騙套路很簡單,受騙者撥打電話,對方要求先付一些公證費用,或者支付定金,一旦付款就上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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