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昭聽見車外大哥魏縉和二哥魏渝跟徐曜再三道謝。


    馬車動了,徐緩地朝前行駛。


    虛驚一場,魏蓁埋怨,“四妹你去哪裏了?讓我們好找。”


    “我猜燈謎,回頭你們就不見了,我也一直在找你們,你們去哪裏了?”


    萱草說;“我們看舞龍,不知道姑娘沒跟上來,看完舞龍找姑娘,找不見了。”


    馬車駛進魏府,已經是人定了,府裏長輩過年這些日子招待登門拜訪的親朋,倦了,都早早安置了。


    魏昭和萱草走回東跨院,西廂房魏萱屋裏還亮著燈,魏昭跟萱草穿過庭院,明間的燈都亮著,二人走進堂屋,書香不在,萱草掀開西暖閣大紅猩猩氈門簾,看見書香趴在桌上,睡著了。


    聽見響動,書香抬起頭,“姑娘回來了。”


    床上已經鋪好被褥,火盆壓著炭塊,小銅爐上坐著一壺熱水。


    書香替姑娘脫掉外衣,提著銅壺,兌好洗臉水,魏昭洗漱後,上床鑽進被裏,書香把湯婆子放在姑娘腳下,給姑娘暖腳。


    書香心細,留在家裏諸事周全。


    正月十六,王香蘭派家仆來約魏昭晚上一起走百病,王家的家仆說;“我家小姐說請姑娘一定要去,還有話要對姑娘說,說上次梁姑娘請客的各位姑娘約好一起去,大家人多熱鬧。”


    魏昭頭一年在萱陽城裏過年,也惦記出門看看熱鬧,又跟李敏王香蘭要好,痛快的答應。


    剛一入夜,萱陽城裏的婦女都走出家門,魏昭招呼魏蓁一同去,上次梁雯請客沒有魏萱,這次也沒人約她。


    萱陽城北門城牆上,大姑娘小媳婦,罩上白綾衫,成群結隊,手挽手,肩並肩地走百病,聲勢很壯觀,魏昭跟魏蓁到時,李敏和王香蘭和州牧別駕的庶女已經在城牆下等她,王香蘭招手,“魏妹妹,這裏。”


    魏昭快步走過去,“我來晚了。”


    李敏跟王香蘭兩人挽住她,李敏說:“梁雯和徐玉嬌她們還沒來,我們先走,等她們來了追我們。”


    魏蓁跟州牧別駕姓丁的庶女一道走,二人跟在三人身後,五個人隨著人流往城牆上走。


    昨晚正月十五下了一場雪,天剛放亮時,守城的兵卒掃了城牆上積雪,白日裏又落了薄薄的一層。


    李敏、王香蘭和魏昭三個人邊走邊說話,李敏說;“我父親要進京任職,過了年,就要動身了,我跟母親暫時先留在萱陽,等父親安頓好了,派人來接我們。”


    魏昭不舍,剛結交兩個閨中密友,王香蘭說:“李姐姐要走了,你又要嫁人了,


    我跟李姐姐這裏還有三百兩銀子,答應請客,年底各家都忙,咱們都是閨閣女子,去酒樓跟男人一樣喝酒,怕鬧出笑話,我跟李姐姐商議,過幾日在我們王府裏請客,還是咱們八個人,我先跟你說一聲,還沒告訴別人。”


    “在王姐姐家擺酒當然好,少不得王姐姐多操心。”


    魏昭想起上次跟徐玉嬌比酒,徐玉嬌喝多了,這回不定又有什麽意想不到的事,出醜臉別丟在外頭。


    三個人計議一下,上次梁雯請客是秋天,賞菊,這次是冬天,李敏來了興致,提議,“王妹妹家裏有個梅園,吃酒賞雪賞梅,最好了。”


    五個人沿著城牆走了一圈,走熱了,沒看見梁雯和徐玉嬌,快走到城牆出口,三人正說得興高采烈,突然一道清越的男聲喚:“魏姑娘。”


    三個人站住,魏昭意外,脫口道;“白公子。”


    白燕朝她走來,“魏姑娘來走百病?”


    “白公子也是來走百病的嗎?”


    魏昭朝左右看看,走百病大多是婦女、老人、體弱多病者,是驅散病邪的一種傳統習俗,男子走百病的卻極少。


    “我初到北地,隨便看看熱鬧。”


    城牆上全是婦女,少數幾個男人,白燕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


    “那這位白公子就加入我們的行列。”


    王香蘭打趣說。


    白燕微笑,“強身健體,不分男女。”


    白燕跟在魏昭身旁,錯後一步,沿著台階下城牆,魏昭下到最後一級台階,白燕在身後突然喊了一聲,“魏姑娘。”


    魏昭聞聽喊聲,本能回頭,卻沒留意一隻腳踩到冰上,鞋底一滑,身體傾斜,白燕手疾眼快,跨前一步,扶抱住她。


    突然聽見有人招呼;“徐姐姐來了。”


    魏昭倏忽抬頭朝前方看過去,徐玉嬌和徐曜跟她們距離不過十幾步遠。


    而魏昭正斜倚在白燕懷裏。


    魏昭側頭看向白燕,瞬間反應過來,方才白燕已經看見徐曜,明顯是故意喊她。


    第19章


    徐曜幾步上前,來到魏昭身旁,把白燕推到一邊,摟抱住魏昭,緊張地問:“怎麽了?崴腳了?”


    俯下身,手伸向她腳腕,魏昭趕緊說:“沒事,沒崴腳。”


    周圍少女們笑聲一片,“魏妹妹,未婚夫心疼了。”


    徐曜的手卻還放在她腰間,魏昭羞澀,推開徐曜。


    徐玉嬌的聲音傳來,“魏妹妹走得好好的,怎麽就摔倒了?”


    魏昭輕笑一聲,“我故意的,這個回答徐姐姐可滿意?”


    慕容蕙從徐玉嬌身後閃出來,“玉嬌妹妹,魏姑娘一時分神,不小心摔倒也是有的。”


    話裏有話,這個看似溫婉善解人意的慕容姑娘,心思絕不單純,不可小覷。


    眾女怕兩人又鬧,李敏趕緊拉著徐玉嬌,“我們都走完城牆了,徐姐姐來晚了,跟我們去城門摸釘。”


    王香蘭朝白燕做了個鬼臉,“白公子,名花有主了。”


    白燕看著魏昭笑笑,也跟著眾女一起朝城門洞走過去。


    魏昭走在最後,徐曜陪在她身側,慕容蕙跟在徐曜身後。


    魏昭突然踮起腳,湊在徐曜耳邊促狹地說;“侯爺說我方才是看見侯爺分了神,還是因為白公子分了神?”


    徐曜側過頭,居高臨下,眸光冷冽,魏昭吐了吐舌,彎起唇角。


    餘光朝慕容蕙瞟了一眼,慕容蕙正緊盯著她二人,臉部笑容僵硬。


    城門洞有一群姑娘,摸城門上的銅釘,大家笑鬧著,北地風俗,摸城門的銅釘,謂此舉“宜男”


    每年正月十五十六這兩日,萱陽城的成千上萬的婦女成群結隊來城門摸銅釘,銅釘光滑鋥亮,魏昭站在城門前,猶豫著不肯伸手,摸銅釘婚後宜生男,徐曜就站在身旁,魏昭怎麽好意思,偏徐曜不走。


    徐曜等了一會,不見她動作,側頭看她,唇角慢慢揚起,伸出手,抓過她的小手,強硬地放在城門銅釘上,大手張開,蓋在她的細白的小手上,魏昭想縮回來,徐曜抓住不放。


    那廂王蘭香等看見,引起眾人一陣哄笑,北地女豪放,不以為意,魏昭被大家取笑,羞澀地小聲說;“放開我。”


    徐曜抓著她的手一起放下,冬季天寒,銅釘冰涼,魏昭的纖指有些許涼意,徐曜攥著柔棉一樣的小手,包在自己寬大的掌心裏暖。


    慕容蕙站在徐曜身側,伸手虔誠地挨個摸城門上的銅釘,凡是能夠到的銅釘都摸了一遍,摸完,一回頭,看見徐曜握住魏昭的手,為她暖手,銅釘摸多了,自己的手冰涼,她兩手搓著。


    城門口人多,魏昭害臊,想把手從徐曜手裏抽出來,無意間看見慕容蕙搓著兩手,盯著徐曜和自己緊握著的手,遂打消了抽出手的念頭,由著徐曜捏揉。


    白燕站在眾人後麵,朝魏昭和徐曜站的地方看,魏昭被四隻眼睛這樣盯著,最後還是對徐曜說了句,“好了,我手暖了。”


    就勢抽了回來。


    李敏和王香蘭那廂喊魏昭,“魏妹妹,我們要去走橋,你跟侯爺去不去?”


    什麽叫她跟侯爺,看哪家婦女走百病,身後跟個男人。


    跟徐曜客氣幾句,“侯爺,我跟她們過橋。”


    白燕從後麵走過來,“我跟你一同去。”


    這廝不是給自己點眼嗎?生怕徐曜不誤會兩人。


    “我陪你走。”徐曜溫聲說。


    戰場上殺人如麻冷血的燕侯性情溫良,寬宏大度,真難以置信。


    白燕不以為意,看見慕容蕙跟在徐曜身後,“慕容姑娘也去度厄。”


    慕容蕙微笑著說:“白公子不知道,我們北地風俗不走橋不得長壽。”


    四個人,徐曜和魏昭在前,白燕和慕容蕙在後,倒是沒冷落誰,離此不遠有一個湖,走完城牆,朝西走順道過湖上的石橋。


    剛一上橋頭,天空飄落雪花,徐曜的侍衛給徐曜和魏昭撐起傘,徐曜接過侍衛手裏的油紙傘,替魏昭遮在頭頂。


    沿著石階上橋,白燕瞥了慕容蕙一眼,慕容蕙一直盯著前麵的徐曜和魏昭,看魏昭的眼神滿是嫉妒,白燕一伸腳,踩住她曳地的裙琚,慕容蕙猝然跌倒,尖叫一聲朝橋下滾去。


    徐曜和魏昭聽見,站住回頭看,慕容蕙已經滾落在橋下,徐曜把手上的傘塞在魏昭手裏,疾步下橋,來到慕容蕙身邊,“慕容姑娘。”


    白燕若無其事地走到魏昭身邊,自然就接過魏昭手裏的油紙傘,撐在魏昭頭頂,淡若清風的語氣,“走吧!”


    兩人沿著橋朝前走去。


    魏昭抿唇,“慕容姑娘這下摔得不輕,是你幹的?”


    白燕揚眉,“什麽都瞞不過姑娘。”


    “你不喜歡她?”魏昭問。


    “我不是燕侯。”


    橋首,徐曜蹲在慕容蕙身邊,急問,“怎麽樣?摔壞了沒有?”


    慕容蕙跌倒從石階滾落橋下,形容狼狽,裙子也歪了,徐曜扶著她站起來,慕容蕙滿麵通紅,試著走了兩步,腿磕破了,走路有點瘸,徐曜吩咐身旁的侍衛,“送慕容姑娘回侯府。”


    侯府的馬車一直跟在後麵,侍衛陪著,慕容蕙蹣跚地朝馬車走過去。


    徐曜回頭看魏昭,茫茫夜空飄著棉絮般的雪花,一把油紙傘下一對男女,並肩在湖邊漫步,湖畔桅杆高懸大紅燈籠,夜色中發著微紅的光,年輕男子錦衣華裘,玉樹臨風,少女雪白狐貂,似月下梨花。


    魏昭望著茫茫夜色,突然問:“白公子是何許人?意欲何為?”


    白燕眼尾上挑,看向遠處湖岸邊朦朧的燈火,“姑娘何出此言?白某就一介書生,”,


    魏昭不再問。


    “姑娘真想嫁燕侯嗎?”白燕問。


    “我沒有選擇權。”


    推掉婚事,不是辦不到,她卻有另外一層考慮。


    湖麵結冰,鋪了一層細雪,站在湖邊,有空曠蒼涼之感,白燕清悅的聲音透過暗夜傳來,“魏姑娘,我聽說你們北地有個風俗,正月十五前後,三日放偷,偷至,笑遣之,雖竊至妻女不加罪。”


    “我徐曜的女人也是你敢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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