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提女兒,徐老夫人氣不打一處來,恨聲道:“還提她做什麽,她差點壞了你二哥的大事,這個混賬東西,她是不把自己當成徐家人,她惹了多大的事,她千不該萬不該,關鍵時刻動手殺人,如果不是你二嫂,遼軍兵發萱陽城,把我徐家一門置於險境,她如果能為娘家考慮一星半點,她也該忍耐一時,我生出這樣的女兒,死後都沒臉見列祖列宗,從今後徐家沒有她這個女兒。”


    徐老夫人惱火,徐家出了個殺夫的女兒,敗壞徐家門風,讓世人恥笑。


    魏昭領著步子初,身後跟著五妹和玉花,走進東院,杏雨在院子裏晾曬被褥,看見魏昭,驚喜跑過去,“夫人回來了。”


    院子裏還有一個粗使的婆子,趕著上前,蹲身,“奴婢給夫人請安。”


    小丫鬟錦兒跑過來,福了福,“奴婢拜見夫人。”


    魏昭見到二房熟悉的人,感慨萬千,杏雨看著步子初,“這位小公子是…..”


    “以後他是你們的主子,小爺。”


    魏昭領著步子初穿過庭院,低頭對步子初說;“一會先沐浴更衣,子初累了,先睡一覺,等吃晚膳叫你。”


    “嗯!”


    步子初聽話地點頭。


    徐曜回到二房時,看魏昭跟步子初躺在炕上睡著了,五妹和玉花兩個丫鬟一邊一個拿著團扇,給魏昭和步子初扇風。


    杏雨端著冰盤子進來,放在屋角。


    盛夏酷暑,白天日頭曬了一天,明間屋裏溫度高。


    徐曜怕娘倆熱,小聲對杏雨說;“多取些冰塊,放在屋子四角。”


    杏雨跟錦兒取冰塊。


    徐侯府有冰窖,冬季存儲的冰塊,備夏季天熱時用。


    各房有份例,侯爺要用冰,自然沒人敢不給。


    徐曜朝炕上看一眼,步子初熟睡後,緊緊依偎著魏昭,心想,這孩子到一個新地方,感到陌生,很依賴魏昭。


    徐曜沐浴後,杏雨已經領回冰塊,屋裏四角鎮著冰塊,頓時涼快了,徐曜朝五妹和玉花擺擺手,二人出去了。


    徐曜躺在魏昭身旁,魏昭穿著寬大的寢衣,烏發披散在枕上,襯著玉白小臉,露出香肩,徐曜支起身,把魏昭寬袍往下拉了拉,看她肩頭的傷口已經愈合,雪白的肌膚落下一道刺眼的疤痕,憐惜地在她香肩上親了親。


    看步子初小嘴微張,露出兩排貝齒,很可愛。


    徐曜閉上眼,心道,阿昭你知道嗎,有你在身邊,又有了子初,我覺得很幸福滿足。


    徐府的晚宴設在花廳裏,闔府的人,沒有當差的下人都來吃酒。


    廳裏擺了兩桌,坐的都是府裏的主子,廊蕪下擺了幾桌,有頭臉的下人,坐上桌吃酒。


    徐老夫人招呼魏昭娘倆,一左一右坐在身旁,闔家團圓,氣氛熱鬧。


    魏昭不太適應這種熱鬧場麵,為了不掃大家的興,收起傷感情緒。


    徐老夫人親自給魏昭夾菜,慈愛地說;“媳婦,你多吃點,你太瘦了。”


    “謝母親。”


    魏昭看出徐老夫人對自己格外關照,大概能猜到徐曜跟婆母說了什麽。


    徐老夫人給步子初夾了一塊排骨,“孫兒,吃點肉,別總吃青菜。”


    “祖母,子初胖,不吃肉。”


    “孫兒,誰說你胖,胖點好,來多吃。”


    這祖孫倆說話,魏昭注意到另一桌上的慕容蕙,慕容蕙目光卻落在屏風另一側。


    魏昭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慕容蕙不是看四爺徐詢,而是盯著徐曜。


    第92章


    屏風外男人那張桌上, 徐曜和四爺徐詢陪著徐家本家幾個叔伯, 四爺徐詢背對著女眷這桌坐著, 沒有喝酒,不知道想什麽,


    女眷裏兩個本家的大娘、嬸子,跟徐老夫人誇讚步子初,徐老夫人高興得合不攏嘴, 小孩子誰對他好他跟誰親,步子初親近徐老夫人,祖孫倆其樂融融。


    徐玉嫣坐在魏昭旁邊, 炫耀地說;“二嫂, 你走後, 我去了幾次馬家窯,看了製瓷的全過程,練泥、拉坯、印坯、利坯、曬坯、刻花、施釉,很複雜, 我從拉坯開始到施釉都自己嚐試,很有成就感,很有意思。”


    魏昭道:“你一個未出閣的大家閨秀, 做窯工的活, 仔細別人笑話你, 我本來想你寂寞無聊, 打發時間, 你還真投入, 我剛開始有興趣,覺得好玩,沒事去榆窯拉坯、印坯,圖新鮮。”


    “二嫂,我很喜歡做這個,我就是平常不能總出門,我央求三哥,三哥帶我出去幾次,求四哥,四哥總訓我,也說跟嫂子一樣的話,我跟大嫂說出門,大嫂每次都搖頭,不答應,大嫂膽小怕事,不肯擔責任。”


    徐玉嫣悄悄地說;“二嫂,你以後去馬家窯,帶著我去,你帶我去,大嫂就放心了。”


    魏昭無奈地搖頭,“你二哥以後不許我出門了,方才來時路上說了,以後我照顧子初,不能出侯府大門,更別說出城了。”


    徐玉嫣失望,同情地看看她,“二嫂,你臨危不亂,我很敬佩你,如果換了我,早嚇得不知所措。”


    那廂一個本族的嬸娘,跟徐老夫人說話,說話聲很大,傳過來,“曜哥媳婦年輕,能帶好小公子?嫂子,還要你多操心。”


    徐老夫人正中下懷,“不然孫兒跟著我,我帶著。”


    另一個本家的婦人道;“可不是,嫂子,還是你帶著放心,曜哥媳婦年輕,又沒生養過,帶孩子沒經驗。”


    兩人一攛掇,徐老夫人心活了,徐老夫人平常寂寞,跟前沒有孫輩的承歡膝下,問步子初,“孫兒,你跟著祖母可好?”


    步子初小孩子忘性大,跟徐老夫人親近,點頭,“我願意跟祖母住。”


    徐老夫人問魏昭,“二兒媳,孫兒說願意跟著我,你沒意見吧?”


    魏昭嚇了一跳,她怎麽能把子初推給徐老夫人,她要親自教養子初,不好駁了徐老夫人麵子,“母親,子初他跟著您老家人先住幾日,祖孫倆親近親近,夫君說給子初找先生,沒有合適的人選,媳婦和夫君先教導他。”


    本家的嬸娘恭維道:“二侄媳婦才華出眾,完全能當得了侄孫的先生。”


    誇讚兒媳,徐老夫人長臉,高興地說;“曜兒媳婦比一般男人都強。”


    這時,一個小丫鬟繞過屏風,在徐老夫人耳邊說了句什麽,徐老夫人對魏昭說;“二兒媳,你身體不好,先回去吧!你大伯母和你嬸娘都不是外人,不會挑你理的。”


    方才說話的兩個徐家本家女眷長輩,急忙說;“侄媳婦身體不好,回去歇著,我們跟你母親說說話。”


    徐老夫人低頭問步子初,“你跟你母親回去,還是跟祖母在這裏玩?”


    步子初拿了個雞腿啃,“我跟祖母在這裏玩。”


    徐老夫人說;“二兒媳,子初要在這裏玩,等酒宴散了,我叫人送他回去。”


    廳裏人多吵鬧,魏昭身心疲憊,羨慕步子初小孩子,不痛快的事眨眼就忘記了。


    離席,蹲身,“兒媳告退。”


    她一出來,五妹和玉花跟出來,魏昭說;“你們留在這裏等子初公子。”


    二人才沒跟著。


    魏昭想一個人靜靜,走到花廳門口,廊蕪下燃燈明亮,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立在哪裏,望著濃濃夜色,聽見腳步聲,回頭,朝魏昭走過來,走到跟前打橫抱起她,徐曜手上的身體輕盈,沒什麽重量。


    魏昭腳離地麵,“曜郎,我自己能走。”


    花廳門口,出出進進的仆從,看見怪難為情的。


    “摟住我,不然我把你扔地上。”徐曜威脅說。


    魏昭順從地右手臂摟住他的腰,臉貼在他胸前,聽著徐曜的心跳咚咚地,強勁有力,徐曜健碩,肌理結實,懷抱很溫暖。


    他應該成為她的依靠,可是自己為何心裏沒有踏實的感覺,仿佛他隨時可以舍棄自己。


    她突然說;“曜郎,如果我們以後分開了,你能記得我嗎?”


    徐曜手一鬆,魏昭差點掉下去,死死抱住他的腰身,徐曜氣得差點把她扔地上,臉上表情很嚴肅,“阿昭,你為何這樣說?”


    魏昭也不知道自己為何突然冒出這樣一句話,也許患得患失,內心有種不安全感。


    她抬頭,已走到東院門口,門口掛著燈籠明亮,徐曜板著臉,他真生氣了,魏昭解釋說;“我隨便說說的。”


    徐曜的眼底如潑墨,沉聲說:“阿昭,這種話是能隨便說的嗎?”


    魏昭不吭聲,徐曜低頭看她,他口氣嚴厲,其實不那麽理直氣壯,不久前,他做出的選擇,放棄了魏昭,雖說迫不得已,可在魏昭的心裏還是留下陰影的,魏昭是心甘情願的,可經過此事後,魏昭對自己不能全身心地信任。


    他知道這不能怨魏昭。


    徐曜大步上了台階,進門把魏昭放在榻上,杏雨挑簾子從東屋走出來,“侯爺夫人回來了。”


    徐曜抬手,“下去吧!”


    杏雨退下去。


    徐曜凝眸看著魏昭,魏昭垂著頭,橘黃色的宮燈,發著柔和的光,映著魏昭修長的頸項,柔美的弧度,燈下凝脂雪膚,晶瑩剔透。


    徐曜的心軟成水,緩和了語氣,“阿昭,我從來我想過我們分開。”


    魏昭偏過頭,忽閃著水樣的明眸,細碎的光芒閃動,點點頭。


    徐曜伸臂把她摟在懷裏,“我不久要回夏平關,現在三弟在夏平關駐守,朝廷軍隊撤退,退守京師,張俊殘部和段氏鮮卑已經逃往大漠深處,許渭和周翼率燕軍深入漠北,徹底消滅張俊餘部,解除後顧之憂,我燕軍方能發兵,攻打京師,這次的意外,拖延了當初預計的奪取京師的時間,對我們進兵很不利,你知道舉國各地將領擁兵自重,覬覦皇位已久,將來還有大的戰事,阿昭,你別胡思亂想,讓我放心,你夫君還有幾場硬仗要打。”


    為了安慰魏昭,他沒有親自帶兵追剿張俊餘部,而是命許渭和周翼領兵征討。


    魏昭點點頭,“曜郎,你盡管做大事,我跟子初在家等你。”


    徐曜爭天下,這個天下要爭的人太多了,通往九五之尊,路可能很長,中間不乏很大的變數,就像徐曜這次出兵,所有都籌謀好了,中間還因為徐玉嬌出現差錯。


    徐曜現在拿下夏平關,朝廷已經掌控不了局勢,執掌兵權的各地太守、州牧,紛紛宣布自立,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豫州牧、兗州刺史、徐州牧、青州刺史、渤海太守,先後宣布自立,


    這些爭奪天下者,實力最強當屬益州牧劉項,蜀地富庶,逐鹿中原,進可攻,退可守,還有西南信王蕭重。


    徐曜在她耳邊深情地說;“阿昭,相信你夫君一定能贏,不會白白辜負你這番犧牲。”


    徐曜沒聽見她回答,額頭撞了下她的額頭,“想什麽呢?”


    他現在有點摸不透她,因為魏昭經常坐半個時辰不說一句話,今晚破例夫妻倆說了這麽多話,這也是他救出魏昭以後,魏昭說的最多的話。


    魏昭想四爺徐詢,徐詢的腿殘了,跟徐家人是怎樣交代的,徐詢的事,應該告訴徐曜,


    “曜郎,四弟的事我沒告訴你,因為回府之前,我不確定四弟的生死,我不知道怎麽跟你說。”


    “四弟發生了什麽事,我還沒功夫細問。”


    四爺徐詢的事,沒幾個人知道。


    魏昭就把四爺徐詢被遼軍擒獲,要挾她獻城池,自己後來如何使計,告訴了徐曜。


    徐曜恨鐵不成,“四弟荒唐,阿昭,你做得對,寒城百萬人口,四弟一條命,微不足道,你非但沒有錯,你還救了他,老天眷顧,我娶了你阿昭,我有你在背後支持,為我分憂解難,我還有何理由不贏。”


    魏昭擺弄他衣襟,“曜郎,四弟的腿我猜是那次留下的傷殘,我不知道四弟是否恨我,還有四弟明知道兩軍交戰,跑到前線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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