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乘小轎停在店鋪門前,看守的鋪子的仆人打開側門, 小轎抬了進去, 直接抬到後院, 歇轎。


    李敏一下轎,看見魏昭在轎下等她,預行大禮,“拜見皇後娘娘。”


    被魏昭一把扶住, “你我姊妹私下見麵,免了這些虛禮。”


    京城店鋪都是前店麵,後住宅,宋庭購置的店鋪後宅三進院子,三進院子都是三間正房, 配製東西廂房, 庭院寬敞, 這在寸土寸金的京城, 一般低等的官員都住不上這樣的大宅子。


    宋庭在京城最繁華的地段, 大手筆一次置辦兩個鋪麵,兩間鋪麵不是同一條街, 但相距不遠,另一個鋪麵比這個間大, 門臉是二層, 且位置中心, 這間店鋪正中心稍偏的位置, 門臉是一層, 魏昭選這個宅子,不引起人注意。


    兩人走進最後一進院子,魏昭起居在三進院子,李敏四處看看,“這個宅子找工匠翻修時我還來過,修繕後我就出嫁了,沒再來看過。”


    “我當時買下這間鋪子時,聽說你幫了不少忙,有兵部尚書府撐腰,諸事順利,我想有機會當麵謝你。”


    “感謝話,皇後娘娘信裏說了,其實,我沒幫上多大的忙,你的那三個人,很精明能幹,老於世故。”


    魏昭笑說:“他們是商人,跟你們官家小姐不一樣,幹這一行,摸爬滾打,慢慢就變得處事練達。”


    “生意人頭腦靈活,做買賣也要看有沒有財運,我嫁妝裏也有兩間鋪子,我就是不善經營的,趕明兒讓皇後娘娘的人幫我籌劃一下,看做什麽好。”


    “宋庭現在鋪子裏,你可以找他幫著參商一下。”


    李敏半蹲福了福,“謝過皇後娘娘。”


    魏昭嗔怪說:“別一口一個皇後娘娘的叫,姊妹們生疏了,我們還像從前的叫法,你叫我昭妹妹,我叫你李姐姐,這樣親近,也好說話。”


    李敏是個爽快人,當下說:“那我先高個罪,叫昭妹妹。”


    “京城九月裏屋裏太悶熱,我們在院子裏坐坐。”


    魏昭拉著她,兩人不進屋裏,在廊簷下的美人靠上坐下。


    李敏無可奈何的表情,“我初到京城也不習慣,立秋後天還熱得人透不過氣,現在也習慣了。”


    “你嫁到靖國公府還好吧?”


    李敏嫁給了靖國公世子,門當戶對。


    “還好。”


    李敏笑笑,臉上一抹嬌羞,看來很幸福,李敏才貌雙全,家世又好,父親任兵部尚書一職。


    “昭妹妹,我出嫁後,你書信少了,我幾次派人到你京城的店鋪來看,想問問你的情況,你的店鋪一直關著,看店鋪的仆人,一問三不知,你的事我聽說了一點,你離開燕侯後,就沒了消息,沒想到幾年不見,再見麵時,你成了皇後。”


    李敏關心她,惦記著她,魏昭十裏長亭送行,兩人自北安州一別,再也沒見過麵,京城一直打仗,消息不通,中間魏昭又去了西南,斷了聯係。


    魏昭就把李敏走後,自己的經曆簡單說了一遍。


    兩人相對唏噓不已。


    半晌,李敏道;“昭妹妹,你留在京城很危險,朝中的事我多少知道點,先朝武將對皇帝不滿,皇帝任用西南軍將領充任軍中重要職務,皇帝親信孫顯統領禁軍,蔣春統領京城郊外西山大營的軍隊,京城軍隊盡在皇帝親信掌控,這是我跟昭妹妹私下裏說,皇帝自負多疑,猜忌心重,皇家蕭姓子孫,原來親近四王的大臣,人人自危。”


    魏昭心想,蕭節軍隊中重用自己人,無可厚非,這樣舉國的軍隊掌握在皇帝手裏,紫禁城裏安排親信西南軍將領掌宮門,蕭節大可放心,防備有謀朝篡位之人,確保皇帝人身安全。


    “帝位來路不正,心裏有鬼,以己之心度人。”魏昭道。


    李敏又道;“不過禁軍指揮副使是我父親的門生,禁軍裏也有我父親的部下,我回去找我父親,我父親能幫助你。”


    魏昭要的就是這句話。


    李敏離開後,秦遠和宋庭走出來,秦遠問:“兵部尚書李胥之如果答應幫助我們,事情就好辦多了。”


    宋庭道;“陳堂主回京城分堂,安排人做準備。”


    秦遠說;“我這邊聯係西南軍的人。”


    魏昭思忖道:“我們應該聯係到長公公,長公公一直在先皇身邊侍奉,先皇暴斃內情,他多少能知道一些,說到這裏,我倒想起一個人,我表姐的未婚夫婿程冉,當年我去給舅父拜壽,他跟我表姐青梅竹馬,進京參加武科殿試,武舉出身,好像是宮中二等禦前侍衛,這層關係肯定可靠,秦將軍如果能聯係到他,對我們也有幫助。”


    “皇宮禁軍換成西南軍,我設法找到他。”秦遠道。


    魏昭道;“還要暗中聯係朝中文武大臣,太傅王鴻儒乃四朝老臣,德高望重,要爭取他的支持,他的態度將影響一批文臣,我跟歐陽錦有數麵之交,歐陽大人在朝中頗有影響,也是我們爭取的對象。”


    太傅王鴻儒乃王香蘭的祖父,魏昭跟王香蘭私交甚密,朝中靠裙帶關係,魏昭熟諳,沒有十分的把握,魏昭不敢貿然行事,否則消息走漏,前功盡棄,引來殺身之禍。


    暮色像一張灰色的網,籠罩京城大街小巷,天空仿佛潑灑一層濃墨,沒有一顆星星,連微光都沒有,一乘小轎停在僻靜胡同的太傅府邸前。.


    魏昭和秦遠夜訪太傅府邸,太傅王鴻儒得到家人稟報,趕緊迎出來,他隻道秦將軍來訪,看見魏昭瞬間愣了一下,這女子的氣度不俗。


    “秦將軍,這位夫人是……”太傅王鴻儒跟魏昭未曾謀過麵


    秦遠道:“先皇冊封的正宮皇後。”


    王鴻儒反應過來,這是信王登基時冊封的皇後魏氏,趕緊撩袍跪倒,“臣王鴻儒拜見皇後娘娘。”


    “王老大人請起。”


    王太傅站起來,“皇後娘娘,請裏麵敘談。”


    三個人到王鴻儒的書房裏,王太傅說;“皇後娘娘跟微臣的孫女親厚,微臣的孫女幾次信中提到。”


    “王姐姐與我情同姐妹,不然我也不敢貿然前來。”


    套上關係,就變成一個陣營裏的了。


    皇後娘娘上京的路上沒了音訊,卻突然出現,而且是深夜拜訪自己,王太傅心裏有七八分明白。


    秦遠把事情前後經過說了一遍。


    王太傅有些吃驚,“信王府的女眷到京城後,皇後失蹤和側妃被殺,新皇派官員查案,查實皇後娘娘路遇劫匪,不了了之,原來皇後娘娘被人追殺,是有人心懷叵測,京城那些傳言是真,皇後娘娘生了皇子,先皇有了嫡嗣,小皇子占嫡,兄友弟恭,新皇於情於理應該讓位,微臣深受皇恩,先皇死因不明,我等臣子痛心疾首,現在皇後既然已經回到京城,微臣當竭盡全力,輔助幼主。”


    王太傅一介忠臣,個性耿直,論情論理,都別無選擇地站在正宮皇後一邊。


    半個時辰後,進去太傅府邸的那乘小轎,自東角門抬出府。


    紫禁城皇宮,禦前二等侍衛程冉在西六所裏找到長公公,長公公現在是個閑差,兩人找了個沒人的空屋子。


    程冉把一枚紅寶石赤金戒指拿了出來,長公公接過,衝著燈光一看,戒指裏麵打著宮造的字樣,心裏暗吃一驚,“皇後娘娘到京城了?”


    程冉點點頭,壓低聲音說;“皇後娘娘到京查先皇的死因,公公跟在先皇身邊,不能一點不知道。”


    長公公老淚縱橫,“先皇英明一世,沒想到最後落得這般下場,先皇就這麽一個兒子,縱然心裏不喜歡,又能怎麽樣,先皇病中,心腸變軟了,新皇殷勤侍疾,連老奴都以為父子終究是血緣關係的至親,那陣子先皇塌前,是吳順侍奉,後來先皇暴斃,我不相信先皇是病死的。”


    “先皇病了,公公為何不在先皇塌前侍奉?”程冉有疑問,長公公是先皇跟前紅人,不離左右。


    長公公歎了一口氣,“先皇病後,我不知怎麽心慌氣短,沒法侍候先皇,後來先皇死了,我仔細琢磨不對勁,先皇病後有一晚,小林子孝敬我從宮外買的點心,我當時吃了一塊,後來身體就有這樣的症狀,小林子拜我做幹爹,我再也想不到狗奴才,為虎作倀,能加害我,現在他耀武揚威,說他害我,我也沒抓到把柄。”


    兩人不能說太久,怕引起人懷疑,程冉說:“公公還當什麽沒發生一樣,皇後娘娘暫時還不能暴露。”


    “請轉告皇後娘娘,皇後娘娘有需要老奴的地方,老奴寧可這條命不要,也不能讓先皇冤死。”


    兩人悄悄分開。


    暮色降臨,歐陽府邸來了一位不速之客,當魏昭揭開麵紗,歐陽錦錯愕。


    一個時辰後,歐陽錦從後門送走魏昭。


    小轎穿過繁華的街市,街道兩旁的店鋪燈籠高懸,官道上車馬轎川流不息,一片喧囂。


    由於夏季,涼轎掛著紗簾,轎外的聲音聽得一清二楚,開始魏昭沒注意聽,當聽到夏平關三個字,她把轎簾撩起一條縫隙,兩個騎馬經過的人,好像是從北邊過來,從轎子旁經過,側耳細聽,聽一個人說;“燕侯徐曜從夏平關發兵,朝廷大軍發兵迎戰,兩軍一開戰,西南軍就被燕軍打敗了,都說西南軍厲害,分對誰,對陣燕軍,討不到便宜。”


    魏昭放下手,往後靠在椅背上,思忖,要加緊準備,謀大事,不宜拖延,遲者生變,易速戰速決。


    西南軍戰敗,朝廷必然增兵,這是個絕好的時機,趁著京城空虛,蕭節無暇四顧,出其不意動手。


    小轎停住,魏昭又掀開簾子看一眼街上,整條街店鋪裏亮堂堂的,隻有這一間鋪麵黑著燈,上了門板。


    收回目光,凝神片刻,她又伸手掀開轎簾一角,側身朝對麵街上看去,對麵隔著一條道的酒樓、茶樓上有人有意無意朝她的鋪子看。


    第132章


    店鋪側門開了, 小轎子抬了進去, 宋庭牽著馬, 小轎抬到後院落轎, 陳子風挑起轎簾,魏昭走出來, “皇後回來了?事情進行得順利嗎?”


    “進展順利, 這些頑固老臣,正統思想,站在道德的製高點, 主張擁戴立正嫡。”魏昭口氣揶揄, “店鋪周圍陳堂主布置了不少人。”


    陳子風提著一盞素絹宮燈, 照著院子裏的青石板路麵,“皇後察覺了?店鋪在街麵,我還是有點不放心,這麽大的行動,一旦暴露, 皇後的處境很危險,這個地方又不隱蔽,很容易找到。”


    “什麽事情都有兩麵性, 臨街的鋪麵在鬧市中不太隱蔽, 也有一樣好處,如果發生事情的時候, 人多的地方, 逃走容易, 如果走漏消息,我相信蕭節也不可能立刻找到這裏,蕭節現在大概想不到我回到京城,還住在皇宮門前繁華商街。”


    夜風吹起魏昭鬥篷的一角,露出裏麵一身縞素,夜色中看不清魏昭的表情,陳子風隻覺微涼的聲音裏,讓人安心的淡定,脫口問:“藝高人膽大,皇後就沒有什麽懼怕的嗎?”


    “有。”很肯定的回答,“小時候,最怕被親人拋棄。”


    魏昭看一眼身旁的宋庭,“後來有宋庭哥他們,每當我受傷的時刻,我第一個想到回新北鎮,那裏是我的家,有我的親人,有歸宿,不是無家可去。”


    陳子風聽出她聲音裏漸漸軟糯,宋庭聞言,心裏一熱,背著燈影的地方,他的目光可以毫無顧忌地落在魏昭身上,隻有他了解魏昭,他願意一生默默守護她,一如當年,無論什麽時候,隻要魏昭回來,他都在新北鎮等她。


    不久,秦遠回來,說;“燕軍從夏平關發兵,勢頭凶猛,西南軍跟燕軍初次交戰,西南軍就敗了,蕭節已經調集京師的兵力,準備增援前方,十日後發兵,聽說燕軍作戰勇猛,還真名不虛傳。”


    陳子風道:“燕軍裏有不少異族人,凶悍戰鬥力極強,徐家幾代人駐守邊關,上百年裏邊關大大小小戰爭不斷,有實戰經驗,西南一直沒有戰事,將士對敵經驗不足,雖然勤於訓練,不如這種常年在刀槍裏滾過的將士,蕭節增兵,朝廷大軍人數上占優勢,兩軍還有一場大的戰役。”


    三個人聊起前方戰事,


    魏昭一直沒說話,蔥白指尖拈起茶盅蓋子,茶霧繚繞,三個人停住話頭,看著她,陳子風說“皇後娘娘心裏是否有了全盤行動計劃。”


    一聲脆響,瓷器輕輕撞擊發出悅耳的聲音,“十日後行動。”


    魏昭就把計劃合盤托出,可以說魏昭對每個微小的細節全考慮到,首先,成敗的關鍵在除掉統領禁軍的孫顯,還有掌握京城郊外西山大營軍隊的蔣春身上,最後還有關鍵一環,蕭節武功極高,對付蕭節除非是陳風堂的武功高手,而陳風堂的人進入皇宮,先要拿下紫禁城的守衛權,看似簡單,過程中如果有一丁點紕漏,可能導致計劃全盤失敗。


    三個人聽完,陳子風說;“計劃理論上沒有任何問題。”


    秦遠說:“計劃周密,如果不出現意外,穩操勝券。”


    魏昭詳細分說,“這隻是初步計劃,具體實施,還要考慮到可能出現的意外,如果出現意外如何補救,我們一步步推,刺殺孫顯,大內裏外人進不去,執行刺殺任務的人既要武功高強又要絕對可靠之人,如果第一步失敗了,蕭節有了準備,接下來的計劃進行不下去,所以這個人至關重要。”


    “皇後心裏是否已經有了人選?”陳子風道。


    魏昭點點頭,“我心裏是有一個人,程冉執行刺殺任務比較合適,程冉是皇帝欽點禦前侍衛,武舉殿試二甲,主要是為人忠誠,又有我表姐這層關係,他不能背叛我們。”


    “程冉確實是合適人選。”秦遠讚同。


    “具體操作,有人把孫顯引出軍營,離開軍營就好辦了,引他出來之人,必須是蕭節身邊得用之人,孫顯信任不疑。”魏昭看著秦遠,“秦將軍了解信王府的人,現在蕭節身邊得用的太監,都是以前信王府邸帶出來,這些太監的底細秦將軍應該了解,那個太監能為我們所用,當然,讓他們心甘情願背叛蕭節是不可能的,他們入宮前,有家人或者有在乎的人,扣作人質,要挾他就範。”


    秦遠一直在信王身邊,比魏昭了解,秦遠想了想,“蕭節身邊的幾個貼身太監,有的沒有家人,孤身一人,有家人的不在京城,找到也要費些功夫,隻有一個人,小林子,家裏離京城附近的縣,他有母親和弟弟,每年都給家裏捎錢回去,這狗奴才有點孝心,派人抓住他母親和弟弟要挾他能就範。”


    宋庭道:“這事我去辦。”


    魏昭又道;“這個環節還應該多考慮幾個方案,如果這個方案不成功,隻有直接取他性命,這個做法冒險,如果不成,就暴露了,還有就是下毒,我手裏有一種劇.毒,白色粉末狀,隻要他食用指甲一點,不出盞茶功夫斃命,下毒之人必須能接近他,這個也有難度,誘殺他是最直接最容易成功,其它兩個方案隻能作為備選。”


    另外備選方案由禁軍副統領陸欽想辦法完成,禁軍副統領陸欽是秦遠的舊部。


    京城郊外西山大營的軍隊首領蔣春由秦遠親自動手解決。


    如果所有的環節都順利,最後,對付蕭節,必須是陳風堂的人出手,陳風堂挑選出武功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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