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鸞死了。


    死在君昭娶她的那一夜。


    這天,攝政王府,地牢。


    明明是一座日夜見不得光的牢籠,風吹不進雨打不濕,四處卻裝飾著一件件或大或小的紅紙傘。


    殷紅的顏色在漆黑的巢穴中兀自綻放,如地獄之花倚望往生之客。


    地牢深處,隱隱約約傳來一陣低低的哀求聲,認真聽來還夾帶著絲絲嬌弱的哭腔。


    “王爺明察,奴婢真的是被冤枉的。”


    一婢女模樣的人,趴伏在地,淚痕連連,滿臉驚恐。


    說話間,地牢夾道裏閃過一條黑影,腳法極快,卻沒發出一點聲響。


    黑影轉瞬來到審訊室,自黑暗中走出,恭敬向座上的君昭稟報道:“主子,查清楚了,藥是從幽茗客棧流進宮裏,經手的是司禮監曹莽,此人確是曹莽安插在夫人身邊的眼線。”


    說到這,語氣稍頓,又道:“是夫人兩月前出府帶回來的。”


    君昭邊聽隨從稟報,邊慢條斯理地轉動著手中那顆金豆子般大小的黑色藥丸。


    他修長白皙的手指仿佛不染纖塵,微亮的燈火下與黑丸形成鮮明對比。


    侍婢聽完那隨從的話後,身體明顯瑟縮了下。


    君昭緩緩垂下眼簾看著地上的婢女,食指不緊不慢扣著椅把,神色淡淡,卻無端令人膽寒,“抬起頭來。”


    低沉的嗓音帶著幾分漫不經心,聽著像是一個隨和又善良的人。


    可侍婢知道,善良形容誰都可以,唯獨不能是君昭。


    她緩緩抬起頭,眼淚與汗水交揉,澀得眼眶通紅,頗為惹人憐。


    偏偏君昭是個不近女色的。


    侍婢目光在那半截青黑麵具上一掃,便又快速垂下眼,匍匐著上前,急聲辯解道:“王爺饒命,奴婢早已不是曹公公的人,更沒有做任何對王府不利的事。”


    “曹莽讓你來這殺誰?”


    君昭神色慵懶,問的似乎是件人盡皆知的事。


    侍婢卻是一愣,還在想說辭,耳畔手指扣著椅把的沉悶聲,不知何時停了下來。


    君昭徐徐傾身上前,手指點著侍婢的下巴抬起。


    他的手很涼,沒有一絲血色,像一把初開鋒的兵刃,令人躲閃不得,驚得侍婢不自覺痙攣顫抖。


    君昭似乎多的是耐心,語氣依舊散漫道:“你給她吃了?”


    侍婢被迫仰著頭,起初言辭含糊,一個勁兒討饒,不明白君昭說的‘她’是誰?


    倏爾下巴一緊,隻聽喀嚓一聲。


    有什麽東西裂了,在寂靜空曠的地牢裏顯得尤為清脆。


    伴隨著一聲痛呼,那侍婢神情扭曲,麵露苦色,下巴竟是被生生捏碎了。


    她下意識抬手反抗,下一瞬,又是兩聲脆響。


    此起彼伏的痛呼聲頃刻間由地牢深處蕩漾開來。


    隻見侍婢兩手軟綿綿垂在身側,宛如下跪求饒的木偶,等待主人的原諒。


    她蟄伏在王府有些時日,自然清楚君昭是個什麽樣的人。


    從進王府的那天,就注定今天的命運,下毒之事是真,她進王府別有目的亦是真。


    以君昭殘暴無良的行徑,不管事情有沒有成,必然都會追究到底。


    她要活著離開這座地牢簡直是奢望。


    與其痛苦地求饒,不如置之死地而後生,若是能殺了一朝的攝政王,她也算光宗耀祖。


    侍婢滿臉冷汗,心思轉變,忍著疼,磕磕絆絆開口道:“王爺想知道,不妨附耳過來些。”


    君昭看著她,輕笑一聲,半邊謫仙般的容顏甚是迷人,道:“曹莽的人果然是賤骨頭。”


    他說著話,身體也逐漸朝那侍婢靠近,仿佛真是應了侍婢的話,準備洗耳恭聽。


    侍婢屏息盯著他靠近的脖頸,心裏一遍遍默念著,再近點,再近點……


    就在君昭離她不過一掌之距時,侍婢眼眸一暗。


    就是現在!


    口中淩光一閃,壓在舌下的刀片瞅準時機驀地吐出。


    不想一隻大手直接從天靈蓋上擊下,微開的檀口猛地閉住。


    刀片失了準頭,來不及收勢徑直從口中皮肉下奪出。


    君昭微微側身,暗紅的糜色如潑墨般灑在一側的紅紙傘上,洇開朵朵梅花。


    反手指尖輕彈,君昭麵上四兩撥千斤般從容淡定。


    可飛出的刀片竟生生拐了個方向,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一頭紮進侍婢的喉嚨口。


    一切皆發生在轉瞬之間,容不得旁人有半分準備。


    侍婢臉色劇變,瞪著一雙不敢置信的眼睛,身體劇烈抽搐著,嘴裏嗬嗬嘔著血沫。


    她仿佛能清晰聽見刀片劃過每一寸血肉的聲音,像是要把她的身體一分為二。


    君昭麵不改色,隨手將人丟開,猶如丟棄一件破衣裳般。


    影川立即上前查看,能輕而易舉將暗器悄然藏在口中的,必是訓練有素的殺手,而他們這些影衛竟然全然不察。


    背脊猛地起了一層濕意,影川立即請罪道:“是屬下疏忽,請主子責罰。”


    君昭拿著濕巾子拭手,卻不似往常那般認真,囫圇擦擦,巾子就被甩到一邊,“自己領罰。”


    陰冷的眸掃過地上沒了動靜的身體,腳下一轉,往地牢外走去,冰涼的尾音幽幽傳出,“拆了,不做傘,喂狗。”


    臘月的天,往年京城早已銀裝素裹,雪花紛飛,今年卻出奇得安靜。


    似乎在等著什麽。


    外邊天寒地凍,寢殿裏卻溫暖如春,炭盆裏升騰著股股暖意,燒得赤紅的銀霜炭,晝夜燃著。


    銀霜炭,內務府掌管以供禦用的木炭。


    慕鸞坐在桌案前認真謄寫佛經,一手握著玉柄狼毫,一手輕扶在紙上,身姿端正纖細,嫋嫋婷婷。


    侍婢惜月一旁磨墨,往常這時候伺候在慕鸞身邊的應該是翠秋。


    慕鸞沒抬頭,隻輕聲問了句,“翠秋又不在?”


    惜月磨墨的手停下,眼睛小心往門外瞥了眼,小聲道:“這幾日都沒見到人,好像是被王爺叫去了。”


    慕鸞筆下一頓,還未再詢問,忽覺麵前拂來一陣風,吹起鬢間碎發,劃過傾城容顏。


    手中狼毫一顫,她抬眼的瞬間,一股壓迫感襲來。


    “啪!”地一聲細響,墨染宣紙,暈開一團小字。


    緊接著“當啷”一聲。


    玉柄狼毫脫手,筆鋒從經書上一甩,又順著桌沿滑了下來,重重摔下地,碎成了幾段。


    濺起的碎末,泛著粼粼微光,依稀映照著兩人相擁的身影。


    慕鸞從蒲團上一把被拽起,裙裳浮動,卷入一道寬厚的懷抱裏。


    隻驚詫了一瞬,光是那一身帶著淺淺血腥味的青木香,慕鸞便知,是君昭。


    不知是因為血腥味,還是別的什麽,慕鸞身體肉眼可見變得僵硬。


    被圈住腰,後仰的身體有些站不穩,慕鸞輕顫著低呼一聲,“王爺。”


    貼身伺候的侍婢不敢亂看,低著頭,悄然屏退。


    君昭將人穩而有力地摟著,悠悠看了眼桌案的經書,轉頭將下巴枕在慕鸞的肩窩,閉著眼蹭了蹭。


    直到鼻尖滿是少女的軟香,才不緊不慢道:“你這一本正經的模樣,倒是與夜裏判若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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