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鸞心裏突然像堵了團棉花似的,沉悶又難受。


    在她的印象中,君昭永遠是高高在上、睥睨眾生的。


    無人敢直視他那雙攝人的漆黑鳳眸。


    他身上沾染的從來都是別人的血。


    可這一刻,他卻像一隻喪家之犬般,被幾個無名之輩肆意毆打、辱罵、甚至打殺。


    血水浸濕了他的臉龐,散落的發絲狼狽垂在眼前。


    狠厲的拳腳聲聲帶風,兩廂天與地的反差,慕鸞眼睫顫動,覺得眼前的一幕荒誕至極。


    忽聽雲鶴開口道:“小姐,您受傷了?”


    慕鸞回神,低頭朝身上看去,月白衣裙上沾染著些許髒兮兮的汙漬。


    還有一點一點摩擦出來的血痕。


    尤其是手臂上,一個五指掌印觸目驚心。


    她伸手在血漬上拈了拈,輕聲道:“不是我的……”


    慕鸞的視線扭曲,記憶飛速倒退。


    前世君昭最是喜歡靡麗的顏色,凡是鮮紅如血的他越是喜歡。


    剛進王府的時候,慕鸞尚未從失去父兄阿娘的沉痛中緩過神。


    又被君昭嚇病了半月有餘,時常一身淺色素衣。


    想著盡量縮小自己的存在感,君昭或許就想不起她來。


    可君昭仿佛是將慕鸞的名字記在他的生死簿上,時刻惦記著府裏還有一個人沒殺幹淨。


    慕鸞病剛好,他就帶著一身血汙,手持帶血的長劍一腳踹開寢殿的房門。


    仿佛煞神降臨般,勾著陰笑,一步一步緩慢地朝已經嚇紅了眼的慕鸞靠近。


    侍婢膽戰心驚地行禮,隨即匆匆退出寢殿,還順帶將門合上。


    慕鸞眼睜睜看著希望的暖光自那門戶縫隙裏一點點溜走,換來無盡的森寒緊緊包裹住她。


    看著君昭嗜血瘋狂的恣睢形容,慕鸞心中突然湧起一股怨氣。


    總歸是活不成了,那她也不要窩囊地死在這寢殿中。


    思及此,慕鸞便不管不顧地快步衝向大門,一心隻想衝破這座窒息的牢籠。


    然而慕鸞還是小看了君昭玩弄人的心思。


    素色衣裙晃蕩,薄紗裙擺飛舞著劃過君昭的長劍,柔軟碰上堅硬,注定是飛蛾撲火的慘像。


    裙裳一角被生生割裂,慕鸞還沒來得及跑到門邊,隻是堪堪掠過君昭的肩頭。


    下一瞬,一隻強而有力的大手瞬間箍住她纖細的腰肢,一把甩上了床榻。


    不等慕鸞踉蹌起身,大手緊隨而來,一下插住了她的纖細脆弱的脖頸。


    慕鸞驚恐地蹬著腿,看著那張緩緩靠近的可怖容顏,連哭都忘記了。


    她眼睫顫個不停,心想,應該是會被掐死吧。


    可等了半響,隻聽“錚”的一聲,君昭脫手將長劍扔下榻,捏住她的下頜勾唇笑道:“有過嗎?”


    慕鸞不明所以,咬著下唇,倔強瞪著淚眼朦朧的桃花眼,不言語。


    君昭挑了挑眉,竟也不惱,手指點著慕鸞身上的素衣白裙,“不說話?”


    “那本王親自看看!”


    話音落,點在慕鸞腰間的手一把扯開那礙事的纖絛。


    腰間沒了束縛,衣裙就像怒放的花苞般,一層層散開。


    骨節分明的手輕而易舉把住慕鸞亂動的腿,長指毫不猶豫探了進去。


    慕鸞總算明白臭瘋子的話,身子繃得緊緊的,羞憤與害怕,讓她再也承受不住,嗚咽著哭出聲。


    君昭欣賞著哭的梨花帶雨的小臉,片刻後卻是滿意地站起身,輕嘖了聲,道:“這就哭了?還早呢!”


    在慕鸞錯愕慌亂的眼神中,君昭優雅從容地解開金色腰帶,高貴的紫色官服揚起一抹弧度,隨即散落在地上。


    男人覆上來的時候,慕鸞下意識掙紮著後退,可床榻這方寸之地,又能退出多遠。


    驚懼令她渾身軟綿無力,君昭幾乎沒用多大力氣,就將人從那礙眼的素色衣裙中剝離。


    那一夜,整個攝政王府的人都離寢殿遠遠的,不時傳出的女子嬌呼啜泣聲,更是讓人揪心。


    慕鸞覺得這一夜比一整年還要長,還怎麽也過不去。


    直到天邊的日頭高高掛起,慕鸞才聽見身上的男人啞著嗓音在耳邊警告道:“下次不準穿素衣,否則就真不放過你!”


    不久,慕鸞就聽見窸窸窣窣穿衣的聲音,一夜生死,她仿佛重新活了一次。


    她身心疲憊,被折騰得小臉蒼白,仍清晰地看見君昭拿起地上她穿過的素衣,細細擦拭著那把帶血的劍。


    待潔白如雪的裙裳浸染上鮮紅的顏色,君昭才漫不經心隨手扔出。


    卻在轉身之際,淩光晃蕩,裙裳瞬間化為細小的碎末。


    ……


    慕鸞回了將軍府,遇見君昭是意料之外的事,不僅將襦裙弄髒了,還把喬富貴跟丟了。


    那時等她從君昭狼狽的形容回過神的時候,喬遠安早就不見了蹤影。


    幽茗客棧的賭坊不隻有一家,一時也不確定他究竟進了哪個賭坊。


    若是輕易上賭坊找人,恐打草驚蛇。


    再者遇見君昭,慕鸞腦海裏亂糟糟一片,感覺在幽茗客棧多待一刻便會喘不上氣來。


    故而隻能打道回府。


    案幾上燭光昏暗,窗外一片深沉的夜色。


    已是醜時,慕鸞還未有睡意。


    她躺在床上,如墨的青絲在枕上潑墨般鋪展開,映襯著白皙嬌嫩的小臉。


    她不知道那夥人的身份,也不知君昭為何得罪了他們,更不知道君昭會被帶到哪裏去。


    這些她本不應該多想的。


    這輩子的君昭日後再如何叱吒風雲、冷血暴虐,也和她沒有任何關係。


    有了上輩子的前車之鑒,她知道自己應該離君昭遠遠的。


    哪怕再見到他,也應該當成一個陌生人的過路人。


    可她還是無法控製地胡思亂想。


    畢竟這一世的君昭實在給她太強烈的反差。


    想想之前還盼著見到君昭後,狠狠教訓一頓。


    如今有人替他出手了,她又反而沒想象中那麽開心。


    慕鸞一時氣急,也不知在生誰的氣。


    抬手將褥子往臉上一罩,甕聲甕氣道:“管那臭瘋子怎麽樣了,兩年後不還是一手遮天的大周攝政王,真氣人!”


    此時幽茗客棧一處九層樓塔,外觀金碧輝煌,頂上六角皆坐著一隻吞金蟾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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