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落衡眼底波光微轉,清俊的麵容煥發出玉澤般淡淡的溫澤,眉目舒展而開。


    他心尖微動,好幾次想脫口而出的話語,終是因為少女笑顏如花的形容而止住。


    抬了抬手裏的杯盞,杯沿湊近唇邊,不自覺咽了咽嗓子,又放了下來。


    慕鸞覺得今日的大哥有些奇怪,似是有什麽話要同自己說。


    於是,她主動開口道:“大哥可是剛從宮裏巡衛回來?”


    慕落衡收回放在杯盞上的手,轉而搭在腿上,看著她,頷首道:“嗯,自從發生壽宴上皇上遇刺一事,宮中警衛布防都需重新整頓,所以這段時間倒是有些抽不開身來看你。”


    慕鸞擺了擺手,受寵若驚道:“我不重要,大哥公事要緊。”


    慕落衡搭在腿上的手驟然縮緊,下意識便要說:你很重要!沒有你,我做的這些根本毫無意義。


    “大哥整日忙碌,還要替我帶香酥雞……”


    慕鸞看了看桌上的香酥雞,有些無地自容道:“讓大哥費心了,夭夭何其有幸能有大哥這樣的兄長。”


    月滿樓和將軍府完全是相反的兩個方向。


    想想大哥為了她的一時貪嘴,累了一天,還要帶著滿身疲憊繞遠路去買香酥雞。


    她這做妹妹的屬實有些心疼。


    慕落衡目光定定落在她臉上。


    他今日來,其實有好些話想同她講。


    可聽著她嘴裏的“兄長”二字,忽然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她的身世,將軍府的命運,皇室間的爭奪……


    如此錯綜複雜的關係,如何能用三言兩語,便讓一個天真無邪的少女接受。


    慕落衡輕聲歎了口氣,他還是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意氣用事絕非妥當的處事方式。


    尚不知她對宋聞璟是否有傾慕之情,至少她還在將軍府,便有徐徐告知的機會。


    “胡說什麽,月滿樓離家又不遠,你若想吃,大哥倒是可以天天給你帶……”


    “可別!”


    慕鸞眯了眯眼,在慕落衡的眼裏看到相似的猶豫,她神色輕鬆笑道:“我這邊吃得香,阿娘那邊該鬧翻天了。”


    慕落衡唇角抑製不住地勾了勾笑,想到什麽,壓下笑意問道:“你今日身體如何?九幽先生的方子可有效?”


    慕鸞神色微微一僵。


    這事連大哥都不知道,看來君昭不僅瞞了她,更瞞了所有人。


    君昭對解毒有獨到的見解,當初之所以敢讓他嚐試,其一,是對前世餘毒不治而愈的困惑。


    其二,君昭有求於自己,就不會輕易把她弄死。


    哪怕他不會真心替自己解毒,至少身體也會往好的方向發展。


    然而事實是,身體確實好轉了不少,卻已經把她逼到了懸崖之邊。


    他在後期的湯藥裏加了不少藥引,劑量達到一定程度,時機成熟,就需在三日內完成第一次解毒。


    否則體內的藥引不僅起不到推波助瀾的作用,還會反噬本體。


    輕則內傷,重則小命休矣。


    三天的時間,她上哪找個人嫁了?


    想到君昭那個混蛋,慕鸞氣得牙癢癢,就連嘴裏的香酥雞都食之無味。


    望著大哥關心的視線,慕鸞扯了扯嘴角,鎮定回道:“九幽先生的湯藥自是卓有成效,我已經好多了。”


    慕落衡並未起疑,畢竟九幽先生的藥方,他請太醫院裏的人驗過,確實是解毒的方子。


    隻道:“夭夭定要按時服藥,身子養好了,以後想吃多少香酥雞,阿娘都不會再阻攔。”


    慕鸞乖巧點頭。


    頓了頓,想到大哥提到宮中遇刺一事,便試探性問道:“那日的刺殺,幕後之人真是四皇子?”


    慕落衡微微一怔,沒想到她會追問此事。


    若是以往,他不會同她說這些事,廝殺搏鬥之事,她一個姑娘家聽了隻會傷神。


    可今日,他也想同她多待一會兒,便斟酌道:“並非,四皇子已經解除禁閉。”


    “不是四皇子?”


    慕鸞有些疑惑,仔細想過,以她對君昭的了解,他不可能做一件毫無意義的事。


    以目前的形勢來看,君昭並非發動宮變,表麵上是皇帝遇刺,可實際上矛頭直指四皇子。


    “經各方勢力查證,偽裝成宮中侍衛的那些人,竟有不少是擁戴前朝皇帝的餘黨。”


    慕落衡沉眸,繼續道:“大理寺最後給出的結果,是那些殘黨背負多年家國仇恨,可惜沒有足夠的支柱支撐他們複國,故而隻能背水一戰。”


    慕鸞不由讚歎,“前朝覆滅十餘年,還有人能堅定信念至今,當真是極深的執念。”


    君昭竟然能說服前朝餘黨替他辦事,不可謂不心機深沉。


    隻是納悶,這場刺殺,當真就此落下帷幕?


    慕落衡望著慕鸞沉靜的小臉,眸色微動。


    他沒透露的是,那些在刺殺中被捉拿的活口,最後都服毒自盡了。


    招是招了,卻招得撲朔迷離。


    慕落衡離開後,慕鸞還久久陷在沉思之中。


    君昭為了爭權奪勢,當今皇子中,大皇子、三皇子皆已歿,小皇子尚在繈褓之中,不足為懼。


    至於五皇子,也就是當今皇子中唯一封王的皇子,安王——君雲驍。


    安王多年前便已經離開皇宮,此人酷愛閑雲野鶴般的生活,在封地裏當個閑散王爺,非皇命召見,他從不來京城。


    宮裏唯有太子和四皇子能對君昭構成威脅。


    那些刺客想光複前朝,為的是皇位,太子和四皇子勾心鬥角,為的也是皇位。


    君昭隻不過是把暗地裏的交鋒擺到明麵上。


    以宣帝生性多疑的心思,對他們二人必會多加設防。


    看似一切都平靜了下來,實則又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不管君昭是如何籌謀的,她不想卷入他們之間的紛爭,更不想如前世那般被困在攝政王府。


    可她想活命。


    慕鸞微微垂下眉眼。


    今生和前世不同,若是別無他法,將計就計虧的未必是她。


    亥時,慕鸞沐浴洗漱後,便一直倚在窗邊的小榻上,望著別院的方向。


    兀自道:“白登,這麽晚了,你說那家夥是不是不會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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