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引人胃口呢。


    我側過身,輕輕啜吻了一下酒滴,魏睿原本便在沉思,被我溫熱的唇舌一碰手臂猛地一縮,幾乎撞到後頭的落地纏枝紋大花瓶,引得瓶子裏頭的裝著的水乒乒乓乓搖晃。


    “白玨!”他下意識的低吼一聲,然而看著我的雙眼便態度和軟了許多,隻是還是頗為的不滿,“若是姨夫、姨母還在世,看到你這幅模樣會怎麽想?!”他伸手把我軟綿綿的肩膀扶正,眼神冷漠的掃視一下堂中同樣食不知味的一幹人等。


    吳毛自嘲般的笑了一下,仿佛早就知道什麽一般很是自覺地的走了出去。


    右手第一個的座位空缺著,除此以外還有許多座位空空蕩蕩,上麵平白著鋪著冬日裏溫軟的皮毛,由於沒有人做過而顯得異常蓬鬆,根根分明。


    本身榮義堂就沒剩下幾個人,吳毛領頭一走,張老三也坐不住了。原本便冷清的地方如同失去了最後一點暖意一般,連昂貴的銀碳都被冷風倒灌而呼啦啦泛白。


    酒也冷了。


    那冷意似乎要鑽到骨子裏頭去。


    我微微瑟縮了下身子,卻感覺旁邊魏睿猶豫著,最終手臂緩緩包裹住我的肩膀,接著便緩緩用力。


    “少爺。”我不適的轉了轉身子,企圖尋求一個更舒服的姿勢。


    酒氣熏蒸這腦海,把一切就攪和的亂七八糟,記憶與現實不斷混雜,如同走馬觀花般不斷重現著,閃爍著。


    “阿玨。”似乎有人在喚我,“你說...除夕你想要什麽呢?”


    少爺似乎在回憶著,聲音低沉而帶著幾分斷斷續續,仿佛在思索,“花燈?小點心?小玩意兒?..恩,還是小首飾?”


    垂落在眼前的鬢發被一雙手溫柔的撩起,耳垂上的墜子被輕柔的取下,發出細碎悅耳的聲音。終於,我對上一雙含著水汽的深沉眸子。


    也許是我的眼中含著酒氣,也許是他的。


    反正一切都霧氣朦朧。


    我們四目相對,他吻了我,仿佛要窒息一般瘋狂的掠奪著口中的津液,如同沙漠旅途中幹渴瀕死的旅人。


    “你想要什麽?”


    “..少爺?”


    ‘撕拉’一聲,一陣刺骨的寒意從胸口侵襲而下,但我卻閉上了眼睛。


    第53章 分支二(12)


    初一時候山上也忙碌的很, 然而我卻睡到晌午。外頭的侍從不敢鬧騰,隻聽見幾聲鳥兒嘰嘰喳喳的叫聲,撲騰著翅膀用淡紅色的小嘴啄著窗沿。


    屋子裏頭的熱碳已經冷卻, 我撫了撫微微作痛的額頭, 穿衣起身下床。


    醉酒之後身子頗為疲憊,連手腳抬起一絲的勁兒都沒有。腰也酸乏的很, 雖然身上都被很仔細的打理過,但還是感覺人也懨懨的, 沒什麽想動彈的欲望。


    “玨姑娘。”


    外頭的掃撒仆從朝我直立問好。昨夜忽然起了一陣大風, 將那些在樹梢枝頭的許多陳年老葉都吹掉下來。山裏頭落葉多, 卻不能髒了玨姑娘的腳雲雲。


    左右不過是這群人知道現在我才是這尼丘山的主人,故而誠惶誠恐的來奉迎拍馬罷了。吳毛這人性子直爽,也就他與我接觸最多, 知曉我的脾性。而這些他所謂的拜把子兄弟,不知道從哪個山溝溝裏倒騰出來的,花樣兒也多,待人接物總帶上了那麽一絲痞氣。


    “你們的鄭二當家呢。”我打了個哈切扶著腰問道。


    那人卻如同被我刺激到了一般, 執著掃帚木楞楞的看著我,臉上的表情都周轉不靈,“玨姑娘, 那...那賊人已經被扣押到後山..後山...”


    “怎麽了?”我倒是起了幾分好奇。


    正巧有人捧著午膳而來,倒也是珍饈滿盤,見之讓人食指大動。我胃口不開,隨意撚了顆酸酸甜甜的果子放在嘴裏抿了抿, 剩下的那些什麽葷腥竟也沒什麽胃口。


    “既然在後山..”我頓了頓,“那邊去瞧瞧..飽餐一頓也算是我難得起的一點善心不是?”


    那掃撒仆從問問諾諾不敢看我,低著頭,臉孔都有些發白。


    “怎麽了..難不成還有事兒瞞著我麽..”我隨意的問著,又隨意揀了個紅潤潤圓溜溜的果子拿在指間把玩著,耍了幾下又隨意拋了回去。“啊。你在這兒掃了許久,可曾見與我一同的那位公子,現在何處?”


    那侍從砰的跪下,誠惶誠恐的扣頭謝罪道。額頭一聲聲梆梆磕在地下,力道之大我卻毫不心疼,“玨姑娘,不是奴有心隱瞞,而是..那位公子說了...讓..”


    “他在後山?”


    “嘖嘖,這可就難辦了..”我笑道,一邊招呼著手舉托盤高過頭頂的那位侍從,“你也一並過來...哎呀,總不能這些全都倒了喂野狼是麽?”


    ###


    “少爺。”


    小六將馬車停穩了,用力搓了搓手,朝裏頭哈了口氣,“少爺,我們今日還住店麽?”


    裏頭沉默一會兒才傳來一個男子清潤空靈的聲音。在這綿綿冬日,仿佛雪山上新化下來的春溪,掬一捧倒可以醉半日。餘音嫋嫋仿佛可以滌蕩身心一般。


    “不用了。盡量早些吧。”馬車之中似乎傳來書頁翻錯的聲音,“別人是主,我們是客,尊卑有別,總不能讓主人等待客人不是麽?”


    “少爺,那夫人那邊...若是知道您來陸府..”小六欲言又止,“這陸府老爺的我按照您的吩咐打聽過了,是因為老太爺重病才被族裏頭推舉出來掌家人。您這一去...隻怕是..”


    “怕受冷遇麽...”裏頭的男子似乎輕歎了一聲,“你可知,我此去是為何?”


    風的觸角勾動著車簾,上麵一綹綹精致的流蘇微微搖晃著,仿佛在互相湊近低聲呢喃著什麽。


    “少爺自有安排...小的小的...哪能猜中...”小六有些大大咧咧的撓了撓腦袋,瘦小的身子此刻卻有幾分憨實。他手裏的馬鞭一抽,‘啪’的一聲抽在正在悄悄偷懶的馬臀上。


    “這劣馬..”小六似乎低聲嘟囔了一句,“反正少爺是咱的救命恩人,少爺說啥就是啥!”


    “嗬。”裏頭的男子似乎輕笑了一聲,聲音和煦。


    “之前不是說過那主與客之事麽?”


    “我們是主,別人是客,尊卑有別,總不能讓客人白白占了主人的便宜不是...可曾想到我上次教你教到何處了?”少爺話鋒一轉,似乎饒有興致的開口。


    “鳩占鵲巢!”小六得意的一揚馬鞭,“少爺教的小六可都記得清清楚楚呢。”


    “...是麽。”裏頭的人咳了一兩記,聲音不知怎麽泛起幾分晦澀,“那很好。”


    “我們此去,便是要...認祖歸宗。”


    “唔,認祖歸宗....認祖歸宗..”小六本能的重複著,忽然如同醒悟了一半大叫一聲,“少爺您要認祖歸宗?!您不姓周啦?!!”


    “我...本身便不姓周罷了。”少爺深吸一口氣,眼眸低垂著,淡櫻色的唇由於咬合而多了幾分濃麗的色彩。周身的袍子毫無生氣的垂落直腳踝,仿佛他們也在埋怨著新人照顧他們的不習慣、不仔細。


    畢竟以前...都是她,收拾的。從不許人假手,獨占欲高的竟有幾分胡攪蠻纏。


    “以後我便名喚...陸恒?”


    他低低笑了聲,仿佛嘲弄一般。瀑布般的發綹由於粗糙的拾掇而披散下來,泛著冬日裏柔柔暖暖的光澤。他將偷偷親吻書麵的幾綹勾在耳後,脊背靠在堅硬的馬車車廂壁上。


    忽然,覺得仿佛少了些什麽。


    身心都空蕩蕩,難受得緊。


    仿佛懸崖之上無法攀附山壁的藤蔓,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即使如此。


    卻再無回頭之路。


    第54章 分支二(13)


    “表哥”我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 一陣含著灰塵和腐朽空氣的風撲麵而來。


    魏睿有些疲憊的靠著牆壁,低垂著腦袋,被額前的鬢發遮住一雙黝黑的眸子。


    裏的鄭二當家昂著頭看著屋內的一角, 聽見木門打開的聲音, 也隻是微微搖晃著手腕上沉重的鎖鏈,發出清脆連續的劈裏啪啦聲。


    “怎麽了?”我冷笑一聲, “還想垂死掙紮?”


    鄭二當家若有所聞的扭過頭,朝我扯了扯嘴角。上麵還殘餘著不知是哪位留下的施虐痕跡, 嘴角依舊紅腫流著血。我隨意揪住一把頭發, 將他那瘦弱病態的麵孔暴露在室內陰沉的空氣之中。


    一雙偏細長的眸子看著我, 瘦的以至於鸛骨凸顯明顯。他勉力的抵抗者來自頭皮被拉扯的疼痛,“玨姑娘……咳咳,難道…你不會後悔麽?!”


    “你不會後悔麽?”我蹲下身子, 將自己溫和的笑容擺到他的麵前,眸子真誠的對望著他眼中的自己,將這句話的返還給他自己。


    “敗者是沒有資格問我問題的哦。”我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眼前輕輕搖晃,看見他仿佛收到侮辱一般的表情, 笑著站起身,柔軟的裙擺擦過繡著花樣的緞麵鞋。


    “好好活著吧。不然……什麽都別談。”我伸手在鄭二當家瘦弱的肩膀隨意一拍,他似乎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我, 身子一抖仿佛隨時都要垮下來。


    魏睿一直沉默著,卻在此時抬起頭來。


    一張很俊朗的麵孔,甚至可以說得上漂亮。鋒利的眼神,實際確實裹著外衣的柔軟內裏的偽裝。


    他的睿智與心機都算得上……某種程度的簡單吧。喜歡便是喜歡, 厭惡也從不屑於掩飾。


    “白玨,我們走吧。”魏睿朝我點點頭,朝我伸出一隻極為漂亮修長的手。掌間細紋穿梭於薄繭之間,如同百川歸海一般。


    “不理會他了?”我朝著魏睿勾勾唇,“表哥一大清早就把表妹孤孤單單一人丟在床榻之上,卻來這裏看這麽個……臭男人??”


    被稱呼為臭男人的鄭二當家根本沒有心思理我,魏睿固執的伸著手,眉目深沉的望著我,仿佛要望到深處去。


    也許,在我不知不覺之間,又有一個人改變了許多?麽……


    “真是……服了表哥你了。”我笑到,“竟然還跟個……孩子一樣。”我伸手把手指放到他掌間。


    我的手掌在與他的對比之中竟然顯得嬌小了許多。


    然後卻在下一瞬間,魏睿忽然將我的右手翻轉過來,灼灼目光投向與虎口出一個已經變得淺淺一抹的傷疤。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魏睿溫熱到燙人的指尖指著這個早就被我刻意遺忘的痕跡。


    對,在我記憶中……根本不存在的痕跡。


    ###


    陸府。


    大紅色的燈籠垂在死死封閉住的銅門之上,在掌燈時分最終由伶俐的婢女拿著撐子將燈籠掛滿整個府上。如同紅綢一般一環環的光暈暈染著夜色。


    陸府宗族不在京中,但卻是老太爺休憩養身之地。論起輩分來,不論是父亦或者是母,都是陸老太爺的親孫子,身體之中流淌的都是陸府的血液。


    當年的亂.倫的窗戶紙兒被捅破之後,陸府本家唯一定下的繼承人,他們大少爺不知如何意外暴斃,其妹也就是少爺之母——夫人,也被氣昏了頭的老父親隨意下嫁出去,卻不知自己的女兒腹中懷有孽種……


    如今這還未有人知道身份的孽種走上門來,也不知道老太爺會如何反應呢……少爺想到這兒,不由得輕笑一聲。


    一張令天地失色的麗色麵孔,一顰一笑都足矣勾人心魄,然而那雙總是含著霧氣的眸子之中,褪去所有,剩下的便是滿身平靜與冷漠,仿佛一片毫無生機的荒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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