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天狗點點頭,隨手將案上的書卷全都擺放好,“你也和我一起去,至於手頭的事情暫且先交給其他天狗處理。對了,博雅還在狼群那邊嗎?”


    “是的,他答應要教白狼修習弓術,為期半個月。”


    “那你讓姑獲鳥替我轉告一聲,說我外出辦事過幾日再回來。”大天狗沉吟一聲,把上上下下的事情嚴謹地交代了一圈,確認沒有任何差錯以後,才撫了撫皺起的衣袖。


    隨後,大天狗似是想到了什麽一般,猶豫了一下走向了書齋中。


    離開前,他還要再去見一個人。這幾天,從和荒與一目連的相處之中,他漸漸地窺探到了藏在迷霧背後的一些東西。


    有些事情,必須去確認一下。


    天色接近破曉,山的遠處露出魚肚白的時候,一行人便已經啟程。


    隻是荒隱約覺得,從書齋走出來後的大天狗格外的沉默,背影也顯得清瘦而沉重。


    或許,是錯覺吧?


    瓊琅還不知道荒因為擔心她而不顧信紙上的交代,帶著一目連等妖怪來尋她了。此時,她正被茨木和星熊兩隻妖怪鬧得一個頭兩個大。


    天色微亮,晨霧薄薄之時,星熊童子就已經提著食盒來獻殷勤了。


    自上次花鳥卷斥過他無禮以後,星熊童子便沒有再冒失闖入,他謹遵花鳥卷的話,進屋前要先敲門。


    隻是他那雙大手重重地拍在紙門之上,“砰砰”的聲音奇大無比,把睡夢中的二人嚇了一大跳。如果不是這紙門設有加固牢靠的結界,怕是已經被錘的灰飛煙滅了。


    “誰?”瓊琅皺著眉頭,睡眼朦朧地爬起來,摸索著被放在一邊的衣裳。


    “是我!我來給你們送早食的!”敲門聲停了下來,星熊洪亮的大嗓門在外麵響起,驚起樹上一片飛鳥。


    怎麽又是這個瘟神。


    瓊琅皺了皺眉,顧不得困意,連忙起身將男裝穿好,確認儀態無誤之後才把紙門拉開。


    “送早食的怎麽是你,你來得這麽早做什麽?”瓊琅的語氣有幾分窩火,她這個人向來脾氣好,就是有嚴重的起床氣。


    誰鬧著擾她清夢,是絕對沒有好臉色看的。


    “花鳥卷呢?”星熊童子沒回答她,伸著脖子往屋裏左瞟右瞟,他特意從侍女手裏奪來了食盒,就是想憑此來博取花鳥卷的好感。


    “你們兩個沒趁我不在的時候做什麽不該做的事情吧?”


    瓊琅陰惻惻地看著他,從他手裏奪過食盒,冷不丁地說道:“她昨晚喝多了,還在休息呢,你別打擾她。”


    聞言,確認花鳥卷不在場之後,星熊童子才收斂了和善的表情,衝她呲牙咧嘴地說小聲說道:“我就知道你是個虛偽的男人!”


    “……什麽?”


    “其實你心裏明明討厭我的要命,誰叫我長得比你高大威猛,生的比你俊俏好看,你這個連根角都沒有的家夥!”


    “但是為了在花鳥卷麵前保持大度的形象,你還是不得不做出一副不和我計較的樣子。”


    “看吧,現在周圍隻有我們兩個,你的真實麵目就暴露無遺了。”星熊童子一臉高深莫測地哼了一聲,“你騙得過花鳥卷,騙得過酒吞大人,但卻是騙不了我星熊童子的!”


    瓊琅抿抿嘴,眼神上上下下地掃視了一遍義憤填膺的星熊童子,簡直快被這個戲精給逗笑了,連起床氣都消失了一大半。


    “嗯?你看著我幹嘛?”星熊童子自以為揭穿了瓊琅的真實麵目,就等著看她惱羞成怒的樣子,卻不料對方卻樂嗬嗬地看著他,那眼神宛若在看一個傻子。


    “你說得對。”瓊琅惡趣味湧上心頭,緩緩靠近他,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說道,“可惜啊,花鳥卷就是喜歡我,連大江山的女妖也喜歡我,你又能怎麽辦呢?”


    麵對瓊琅的公然挑釁,星熊童子氣的一噎,“我絕對會讓花鳥卷看清楚,你是一個多麽虛偽,多麽道貌岸然的妖怪。”


    “那我拭目以待,就等著星熊童子大人來揭穿我這個虛偽的小人了。”瓊琅一邊說著,還裝模作樣地朝他行了一禮。


    星熊童子臉色一青,憋了半晌蹦出一句:“等著吧!你馬上就會成為別人的手下敗將。”


    說完之後,他就氣呼呼的跑掉了,留下瓊琅一個人在原地滿麵疑惑,這都什麽跟什麽?


    很快,時至正午的時候,瓊琅就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


    早上指導妖怪將葡萄酒處理好貯藏下後,還剩了不少葡萄,此時她和花鳥卷正坐在院子裏有一搭沒一搭地吃著。


    星熊童子風風火火地衝進了庭院,朝著瓊琅拋去一個挑釁的目光。


    瓊琅看著花鳥卷遞過來的葡萄,故意沒有伸手去接,而是張開嘴吃了下去,隨後朝著星熊童子微微一笑,後者的臉色果然氣的鐵青。


    平時在羅剎海挺無聊的,難得遇見這麽傻的妖怪,逗逗也挺好玩的。


    下一刻,星熊童子就衝到二人麵前,朝著瓊琅斬釘截鐵地高聲道:“來打一架決出個勝負吧!”


    “你要和我打架?”瓊琅眼神古怪地看著他。


    星熊童子搖了搖頭,指向自己身後道:“不,是他!”


    茨木正站在不遠處的房簷之下,一雙金黃色的眼瞳中此刻恍若燃燒起來了一般,看著她的眼神裏滿是熊熊戰意。


    “瓊琅,你可敢與我一戰?”


    渾厚的聲音擲地有聲,是茨木在向她下戰書。


    見到這一幕,瓊琅麵皮抽搐了一下,“你找我約戰的目的是什麽?難道連你也覬覦花鳥卷嗎?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勸你還是先和星熊童子打一架比較好。”


    聽到這話,花鳥卷渾身一個哆嗦,茨木也臉色尷尬一僵,連忙不自然地輕咳一聲回應道:“不是。”


    “我隻是想與你切磋切磋罷了,無論輸贏,沒有賭注,點到即止便可。”


    他不過是想看看,這個少年如此得酒吞喜愛,能否讓他心服口服。除非對方有足夠的實力,否則實乃令他心中意氣難平。


    見瓊琅沒有立刻答應,星熊童子連忙湊上來挑釁道:“怎麽,你是不是害怕了?也對,你這副小身板,怕是扛茨木一拳頭都難。”


    “不過你不答應也得答應,我已經把你和茨木約戰的消息傳遍整個大江山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如果你不答應,那就是不戰自敗了!”


    星熊童子大笑著,不禁為自己想出來的絕佳點子感到洋洋得意。


    在他看來,瓊琅這個瘦弱的少年絕對打不過大江山的鬼將茨木,不論瓊琅答不答應,下場都是輸的淒慘,這樣他就可以讓對方名聲掃地,扳回一局了。


    第31章 我輸了


    茨木愣了一下, 他找瓊琅原本隻是想私下約戰,並沒有想搞出這麽大的動靜和排場, 誰料星熊童子來了這麽一出。


    他皺眉正準備訓斥星熊童子,那邊的瓊琅卻已經收起了臉上的笑容, 神色認真地點點頭答應了他。


    “既然你這麽說,那我便同你一戰。”


    實際上, 拋開星熊童子故意找茬這點,瓊琅也並不介意和茨木來一場切磋。


    無論輸贏,她也十分好奇這個大江山實力排行一妖之下萬妖之上的鬼將到底有什麽本領。借此機會一戰,她還能順便探一探大江山的戰力如何。


    “好。”茨木見她無所畏懼卻並不盲目自傲, 金黃色的眼瞳中劃過一絲欣賞。


    但他也不想讓星熊童子攪了二人的局, 直接在原地妖氣畢露, 震懾警告了那些聽到消息想要來圍觀湊熱鬧的妖怪們。


    “我們的比試地點, 就在這裏吧。”


    客舍位於山巔一角, 庭院非常寬廣, 足夠兩人施展身手, 而如何在戰鬥中不破壞房屋, 也是考驗二人妖力掌控的一點。


    瓊琅點點頭, 離開花鳥卷的膝枕上,站起來挺直了身子。


    “大人……”花鳥卷下意識地揪住瓊琅的衣袖, 滿目擔憂地看著她。


    瓊琅到底是個女孩子,她擔心茨木童子手下沒輕沒重, 會對她造成什麽傷害。


    “別擔心, 我雖然不一定能贏, 但卻絕對不會輸。”瓊琅拍了拍她的手,口吻鎮定自如。


    聽到瓊琅這句話,花鳥卷眼中閃過一絲疑惑,然而還來不及問,瓊琅就已經離她而去了。開戰之前,瓊琅很貼心地用水流幻化了幾條遊魚,把樹下的花鳥卷托到了安全的回廊之下。


    茨木不動聲色地將她的行為看在眼裏,若有所思。


    在京都護城河那一晚,他親眼見到瓊琅的妖力致使漫天化雨,他雖然不知道對方的本體是什麽,但顯然是個極其擅長操縱水的妖怪。


    他和酒吞是居住過在地獄的鬼,最擅長的恰好就是操縱各種可怖的鬼焰。


    水火不兼容,今日一戰有意思了,也不知道到底是瓊琅的水澆滅他的鬼焰,還是鬼焰將水燒幹呢?


    兩人在幾步開外對立相視,瓊琅合手施了一禮,微微一笑道:“請賜教吧。”


    初次交手,二人都存著一番試探的心思,茨木表示性地揮手朝她打出一道紫黑色的鬼焰。然而下一秒,對麵卻已經空無一人。


    “消失了?”在場之人皆是一愣,凝眸四處尋找起瓊琅的身影來。


    瓊琅這個電燈泡好不容易不在一邊發電,星熊童子立刻屁顛屁顛地跑到花鳥卷身邊嘿嘿一笑。


    “一開場就躲了起來,看來無法與茨木相敵。我雖然打不過茨木,但至少正麵迎敵是沒問題的。”星熊童子很老實地說道,他打不過茨木是事實,他也沒什麽不好意思承認的,隻要證明瓊琅比他還不如就夠了。


    至於為什麽不和瓊琅親自交手,他雖然傻是傻了點,智商還是有那麽一丟丟的,茨木出手,勝算一定比他大。


    花鳥卷滿心擔心,正怨星熊童子挑起事端,頓時氣惱地冷下臉,把頭往旁邊一別。


    而空曠的庭院中,茨木正皺眉感知著瓊琅的妖氣,卻發現絲毫察覺不到,這讓他心頭下意識地湧上幾分防備。


    他遇到過的擅長偽裝和隱匿氣息的妖怪很多,但沒有一個能做到像瓊琅這樣完美無瑕。


    鬼焰的氣息掠過空氣,那遠處的青草和櫻花樹都自然擺動,被燒的花瓣微微卷曲,顯然不是瓊琅偽裝幻化而成的。


    而此刻的瓊琅正裹在一個圓形的水鏡之中,悄無聲息地走到了茨木身後。


    她曾經教過荒如何以水的折射原理結合自身妖力來達到隱身的效果,而這一招,乃是瓊琅在羅剎海摸滾打爬幾十年自行領悟出來的妖術。


    起勢躲藏,並非她妖力不敵茨木,而是多年的掙紮生存讓她在遇到未知的對手時,本能地秉持小心謹慎,保守行事的做法。


    至於茨木為何察覺不到她的妖氣所在,則是水鏡完美的掩蓋了所有的氣息。


    水可以洗凈抹去一切氣味。


    敵在明我在暗,是時候發起進攻了,空氣之中,突然有數不清的水箭悄無聲息地朝著茨木刺去。


    茨木雙耳微微一動,周身極快地燃起一圈鬼焰屏障,將水箭盡數侵蝕。而在水箭發動的那一刻,雖然隻有轉瞬即逝的一息,他也察覺到了瓊琅的氣息所在。


    鬼焰所幻化成的鎖鏈迅猛地朝著那處襲去,卻令人意外的撲了個空,這讓他眼中再次閃過一絲訝異。


    沒有鎖到人,說明當發出攻擊的那一剎那,瓊琅已經不在原地了,這個隱匿自身氣息的手段可以說是相當高明了。


    “很不錯。”他點了點頭,“不過,在有限的空間內,你是無處可躲的。”


    話音落下,庭院內的空氣中猛然變得炙熱之極,四處都燃起了紫黑色的鬼焰,似要吞噬一切。然而周圍的客舍卻沒有受到半分影響,顯然茨木對自身妖力的掌控非常精準。


    “喂!你不要突然嚇鬼好不好!”


    火焰突然竄出來,嚇了星熊童子一跳,連忙拉著花鳥卷躲遠了一些。花鳥卷眉頭一皺,抿了抿唇將衣袖從他手裏扯了出來。


    “……你生氣了?”星熊童子搓了搓手,哼哼唧唧地問道。


    花鳥卷瞥了他一眼,輕哼了一聲,冷聲道:“你為什麽總是纏著我不放,不停地找大人的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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