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青行燈那樣在某一個方麵才能突出的妖怪的確有,可誰又能斷定她處處都能比我更優異?”


    在這方麵比不過青行燈他認了,就好比讓他與妖琴師比試音律來爭奪樂府令一職,安倍晴明心裏也沒有幾分把握。


    不是他不夠優秀,隻是恰好遇上了青行燈這樣的妖怪而已,以青行燈的才能或許隻能做圖書館館長一職,而他安倍晴明所擅長的領域可就多了去了。


    思索了半天,安倍晴明終於平複了鬱悶憤懣的心情,眼中鬥誌熊熊。


    他一定會讓瓊琅對自己刮目相看!


    被選中任職以後,他和妖狐等人已經不適合繼續住在客舍中了,羅刹海會給公務員專門安排特殊的居所,根據品級和所掌管的事務坐落圍繞在行宮周圍。


    以後他將會有自己的庭院,無需再和妖狐等人擠在這裏,甚至還離瓊琅近了許多。


    想到這裏,安倍晴明心情極佳,指揮著幫忙搬運家具物品的青牛小妖們,雄赳赳氣昂昂地朝著遠方的行宮走去。


    沿途的妖怪見他抬頭挺胸的走路模樣,隻以為他是因仕途順心而春風得意,皆是豔羨又討好地上前祝賀他,與他套近乎。這久違的奉承之感讓安倍晴明感覺仿佛回到了京都時的生活,十分地受用。


    作為新上任的高級官員,瓊琅還命妖怪送來了這個時節不易享受到的奢侈瓜果,更讓安倍晴明一掃先前的悵然,渾身上下意氣風發。


    此則所謂,冬風得意牛蹄疾,一朝吃盡羅刹瓜。


    *****


    整個羅刹海上上下下都散發著喜氣洋洋的節日氣氛,在這一年難得的假日裏,瓊琅也難得丟開身上的重擔,給自己一段暫時放鬆的時間。


    瓊琅對於吃食一向很上心,她又口味重,羅刹島上培育的香料有不少,皆是被采集起來製作成了調味品。


    海域裏各家各戶都在擺弄自己的吃食,瓊琅也在忙前忙後地準備大餐。


    這一次她邀請了荒川和酒吞等妖怪前來做客,卻沒有命令手下的妖怪大肆操辦宴席,而是親自下廚做了頓家常飯,隻當是好友間的小聚。


    荒川倒也沒有客氣,他知道瓊琅廚藝高超,心裏樂嗬嗬地讓手下的妖怪帶了一堆新鮮的海貨來豐富食材。


    酒吞和茨木受到邀約後,也在大晦日的第三天時到達了羅刹海。他們與隨行的商隊一同前來,還捎了不少上好的妖酒做上門禮。


    他早就在信裏知道了這一個安倍晴明的存在,若不是來之前和京都府那個安倍晴明談好了讓他來調查解決此事,或許現在他已經煞氣騰騰地衝進他的院子裏了。


    他還是第一次來羅刹海,之前途中早聽聞星熊童子一個勁地誇讚這片海域,等到親眼目睹之事才覺得竟比那蠢貨誇獎的還要好上不少。


    酒吞把酒壇都卸下來置放好後,發現瓊琅正領著一群妖怪在忙碌地坐著各種吃食。


    島上圈養的牛羊已經多的安置不下了,瓊琅之前便轉移了一些到南麵大陸邊緣,用荊棘藤做了防禦柵欄。羅刹海與大陸之間僅有短短三百米的距離,平時有駐守結界邊境的海妖幫忙看守,少有陌生妖怪會闖進去掠食。


    這些牛羊肉作為羅刹海的官方財產,除了用作設宴款待來賓,主要是供海域中的高級老幹部妖怪們食用,同時也會定期投放一定數量到集市中售賣。


    按照慣例,每次過年她是一定要吃餃子的,這也是海域裏極受歡迎的一種吃法,其中以瓊琅親自包的最為美味。


    這一次來做客的人實在太多,瓊琅不但自己親自下廚,身邊的妖怪們也跟著在幫忙。


    一目連用妖力操縱著風在幫忙和麵,花鳥卷坐在一旁調合餡料,他們皆是第一次在羅刹海裏過年,還不懂這些東西怎麽做,書翁便舉著烹飪心得的小本本在一旁悉心地指導他們。


    惠比壽作為德高望重的老妖怪,並沒有被叫去幹活,而是在暖和的屋子裏陪著珍珠和黑白童子一群小孩子玩。


    瓊琅正坐在案前專注地包著餃子,荒和蚌精也在旁邊幫忙,看得出動作非常熟練,三人裏以瓊琅的速度最快,包出來的餃子形狀也最漂亮。


    餃子裏以三鮮餡料最多,羅刹海最不缺的就是鮮貝、海鮮和蝦仁了。牛肉和羊肉餡的要少一些,但荒卻極喜歡吃這兩種餃子,每年過年都能吃掉兩大碗。


    星熊童子在看到平時總愛板著一張冷臉的荒居然栓著圍裙包餃子時,頓時差點笑噴出來。


    荒冷嗖嗖地甩了他一個刀眼,不為所動地繼續認真包餃子,酒吞卻捏著一個酒葫蘆坐在了瓊琅身邊,翹著二郎腿笑道:“星熊那蠢貨一路上都在念叨著你做的飯菜,這一回本大爺倒是終於有機會能吃上了。”


    “你隨時來我隨時都可以給你們做啊。”瓊琅捏著餃子皮,笑意盈盈。


    大天狗也在桌邊幫忙包餃子,他雙手靈巧,看瓊琅包了一次便也學的有模有樣,隻是速度沒那麽快。


    看不出瓊琅折紙花那麽笨,做起飯菜來卻是風風火火手腳利索。


    茨木掃了一眼大天狗,也躍躍欲試地伸出手來,“忙得過來嗎?我也來幫你們好了。”


    說著,便插進了瓊琅和大天狗之間,後者臉上的笑容頓時一僵。


    “瓊琅,這個東西怎麽包?你教教我。”


    見茨木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瓊琅倒也沒拒絕,托著餃子皮演示起來。大概是覺得年輕妖怪都在幹活,隻有老人和幼崽在玩鬧,自己悠哉悠哉地坐在旁邊喝酒不太好,酒吞竟也洗幹淨手要來試一試,順帶著還把混在小孩子堆裏的星熊童子也抓過來幹活。


    原本還算空曠的桌邊頓時變得有些擁擠混亂。


    “不對……不是這麽包的。不要用力擠……哎喲!”


    伴著瓊琅的驚呼,酒吞手裏的餃子不小心被他一個用力就捏爆了,裏麵的餡料撒的一地都是。


    “這玩意兒怎麽這麽軟?”他尷尬地笑了兩聲,“好像給你添麻煩了。”


    “你的餡放得太多了,餃子皮薄了會露陷的。”


    旁邊的茨木比酒吞強上那麽一點,他笨手笨腳,小心翼翼地捏了個不知是包子還是饅頭的坨狀物體放在菜板上。


    正喜滋滋地想對瓊琅邀寵,旁邊的大天狗就飛快地放了一個精致小巧的餃子在旁邊。看著那對比慘烈的兩個餃子,茨木的笑容頓時一僵。


    瓊琅掃了一眼,笑道:“大天狗好厲害啊,第一次做就能包成這個樣子,吞哥你可以跟他學學。”


    聞言,茨木神情帶上了幾分沮喪,大天狗卻忍不住微微彎起唇角,一對翅膀開心的一抖,朝著茨木拋去一個暗藏得意的眼神,姿態優雅地繼續包起餃子來。


    “我也很厲害啊!”星熊童子興奮地把一個包的像模象樣的餃子放好,滿臉都寫著“快誇誇我”。


    這三隻糙漢子裏,餃子包的最快最好的竟然是看起來最呆傻的星熊童子。


    “你還算是有那麽點用嘛。”


    談笑間,酒吞又不負眾望地捏爆了一個餃子,看著他帶著幾絲不知所措的模樣,荒抽了抽嘴角,淡淡地道:“離吃飯還早呢,這裏有我和瓊琅他們就夠了,酒吞第一次來羅刹海,不如讓茨木帶著你去集市裏逛逛吧。”


    這群人留在這兒完全就是來搗亂的。


    酒吞輕咳了一聲,意識到自己留在這裏隻會越幫越忙,幹脆痛快地點頭讓茨木帶他去集市裏的居酒屋喝酒。


    帶著眼神不舍的茨木離開了瓊琅身邊,星熊童子卻被勒令留下來跟著幹活,把他哇哇大叫的反抗聲拋在身後,一對好基友的身影消失在了屋子裏。


    瓊琅把包好的餃子放在一邊,讓蚌精叫手下的妖侍煮熟了幾分,送去給安倍晴明和妖狐等一眾新入職的公務員享用。


    行宮附近有專門供公務人員吃飯的免費食堂,安倍晴明一早就吃過晚飯了,此刻正在自己的屋子裏認真地溫習書籍。


    看著看著,突然聞到一股極香的味道飄進來,抬眸便見一個妖侍提著食盒求見。


    “這是瓊琅姬命我送來的餃子。”妖侍將滿滿一碗餃子和蘸醬放在桌子上,笑道:“晴明大人是第一次在羅刹海過節吧?這些餃子可都是瓊琅姬親手做的,比食堂裏的要好吃的多,大人有口福啦!”


    安倍晴明點頭送走妖侍,懷著複雜的心情咬了一口,濃鬱鮮美的湯汁在口中炸裂開來,竟是從未品嚐過的美味,頓時神色驚異地看向那碗香噴噴的餃子。


    他知道瓊琅正在接待海域外的來客,卻不料她竟然會親自下廚,還做得這麽好吃。感覺上一點都不像是一個掌控八方運籌帷幄的妖王,到有幾分妻子與母親的溫柔之意。


    安倍晴明一口接一口地吃著餃子,心中忽然有一種古怪的情緒蔓延開來。


    另一邊的瓊琅正在著手切菜做拚盤,大冬天的,沒有什麽事情比吃火鍋更爽了。直到窗外升起夜月以後,所有妖怪才終於團團圍坐在了一張巨大的圓桌麵前。


    圓桌的中心有一個圓圓的空心,上麵漂浮這一口極大的鴛鴦鍋,下麵燃著妖火,裏麵熬煮的香料發出誘人的濃鬱香氣來。


    這個時代的香料不多,瓊琅盡可能地還原了記憶中的滋味,雖然調味品不足,但放到現在依舊是不可多得的美食。


    大天狗原想擠到瓊琅身邊去坐,誰知瓊琅興衝衝地一屁股擠進了黑童子和白童子中間,眼神瞬間染上幾分幽怨。


    見到這一幕,茨木卻是幸災樂禍地一笑,衝他遞了個眼神。


    蠢狗,看來你還沒能如願嘛。


    大天狗輕哼一聲,收回眼神,神色淡淡地坐在了荒的身旁。


    瓊琅厚臉皮地擠在一堆小孩子身邊顯得格外顯眼,黑童子略帶無奈地看了她一眼,卻並不反感瓊琅的靠近。


    “你們都是第一次吃火鍋,左邊那個辣辣的你們可能不適應,可以吃右邊的清湯鍋。”


    話音剛落,輝夜姬已經被辣的眼淚汪汪,整張臉都紅了起來。她隻是覺得左邊的湯鍋紅豔豔的,看起來又香又美味,嚐試了一片涮羊肉之後立刻味覺爆炸。


    雖然喝了一大杯水才壓住口中的火辣之感,但卻莫名其妙的根本停不下伸進去的筷子是怎麽回事!


    屋子裏熱氣騰騰,滿是食物的香味,雜亂的交談聲攙和在一起,氣氛難得一見的熱鬧。


    作為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糙漢酒吞,果然如瓊琅所料那樣也是個重口味的妖怪,對鹹辣的食物偏愛有加。荒川筷子伸進紅湯鍋的次數明顯比清湯鍋多,看來平時也吃膩了清淡的海鮮,而大天狗則較他們兩個吃的清淡一些,看起來似乎有些怕辣。


    跳妹和金魚姬喜歡吃甜食甜點,黑白童子是肉食主義者,輝夜姬吃的最均衡,什麽都會淺淺嚐一口。


    吃火鍋少不了喝酒,這裏雖然沒有五糧液二鍋頭,但卻有酒吞從大江山帶來的妖酒。


    他捏著酒葫蘆,神神秘秘地朝著瓊琅道:“瓊琅,我和你說,這可是不一般的妖酒!這是我前陣子無意間用大江山特製妖酒與人類的清酒相摻所製成的,味道比之前爽口了一倍不止!”


    酒吞一邊說著,用酒葫蘆各自給他們倒了一碗。


    “哦?”瓊琅好奇地應了一聲,躍躍欲試地接過來嚐了一口,雙眼一亮,“味道著實不一般!”


    “那當然,這可是本大爺製出來的酒!就是後勁太足,容易醉,我估計星熊那樣兒的蠢貨,三碗下肚就趴在桌子上了。”酒吞嫌棄的瞥了一眼埋頭大吃的星熊童子,又道,“上回的葡萄酒你沒喝上,這一回我給你帶了好多妖酒來。”


    瓊琅笑著點了點頭,聽到酒吞的前半句話,心下一動,微微眯起了眼睛。


    這酒的後勁果然很足,除了酒吞,喝下過一碗的妖怪們臉上全都染上了幾分醉意,頂著一張酡紅的臉在笑鬧中結束了這一餐聚會。


    泡完溫泉洗漱過後,瓊琅神清氣爽地穿著浴衣回到了室內,她掃了一眼案桌上放著的幾葫蘆妖酒,摸摸下巴喚來蚌精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


    蚌精點點頭退了出去,留得瓊琅衝著妖酒微微一笑。


    今晚上大家都醉了,應該會睡得很死吧?趁著難得的閑暇時光,這一次斷不能再被打岔了。


    *****


    大天狗飲的妖酒不多,此刻在其他人呼呼大睡的時候,他仍舊習慣性地坐在榻榻米上看點睡前書籍。


    正看到一半,門沿被敲響,蚌精的聲音在外麵響起,“大天狗大人,瓊琅大人說您有東西落在她那裏了,可方便去拿一下?”


    大天狗放下卷軸,應聲起身朝瓊琅的屋子裏走去,心裏卻有幾分疑惑。


    什麽東西落下了,讓蚌精直接送來不方便嗎?


    帶著疑惑來到了瓊琅的屋子裏,淡白朦朧的珠光下她正坐在案前不知在擺弄些什麽,洗浴過後的墨色長發柔順地披在身後,身影看起來比平時單薄纖弱幾分。


    “瓊琅,我來了。”他推門走至瓊琅身邊,發現案上有顏色不一的好幾朵紙花。


    聽到他的聲音,瓊琅抿了抿唇,不動聲色地扭頭衝他一笑,揚了揚手中的紙花,“我已經學會折紙花了,怎麽樣,不錯吧?”


    大天狗眼中閃過一抹驚異,點點頭坐到她身邊來,“你已經會折了?”


    “是啊,每天晚上睡覺前都試著折兩次,慢慢地就會了。”


    “這樣啊……近來不是很忙嗎,怎麽還花費休息的時間在這種事情上。”大天狗的心中忍不住湧上幾分失落,他寧願瓊琅學不會折紙,這樣才會有更多的機會和她單獨相處。


    “對了,你說我有東西落在這裏了,是什麽?”


    聽到大天狗的詢問,瓊琅看向他清秀的麵龐,冰藍色的眼眸中飛快地閃過一絲狡黠,“你猜猜看啊。”


    “猜……猜猜看?”大天狗微微一愣,下意識地問道,“難道是上次我迭完的紙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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