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紀陌接引過許多天人,可似夜明君這般如影隨形就連住也要在一起的一個也沒有。而且,就在夜明君到達神殿的第二日,紀陌便帶他去見了輝月。妖王聲稱也曾將信件寄與輝月,可他卻沒有任何反應,難道就是因為……


    觀他們神情,紀陌便知自己的思路引導已經成功。


    三人中常輝神色最為困擾;蘇格反倒是驚喜居多,畢竟比起紀陌,夜明君更符合他對神的印象;至於葉君侯,原就不大相信神會是普通作者的他接受起來反倒比其他人快。


    作為穿越係主角,葉君侯對作者的惡意倒是不多,畢竟他多少能猜出自己的外掛都是神給的,而且深黑雖喜歡報社,在滿足主角欲望這一點上卻從不含糊。說到底,誰會討厭一個助自己稱霸天下還送了三千後宮的爹。


    這年頭十個主角八個穿,紀陌一開始也無法確定這些自稱來自現實世界的主角是否和自己屬於同類,直到後來才發現了判定方法。


    第一、小說中絕對不會出現上層人物的真實姓名,所以天人記憶中沒有這些信息。


    第二、因為版權問題,作者不會在自己的小說裏提及其它書名,但那幾本早已火出圈改編了影視的經典作品隻要上網就不可能沒聽過。


    除了這些還有很多是隻有作者才知道的避諱,以此為依據,紀陌這些年經過百般試探終於確定了自己和其它天人都不是來自同一世界。


    紀陌也曾懷疑過自己可能是用了作者設定的天人,可妖王的存在讓他否定了這個猜測。


    他記得自己寫下這本書時的一點一滴,閉上眼就連當時改了多少錯字也一清二楚。做角色設定詳細到這個份上,創造者未免也太無聊了些。


    不過,如果他的猜測錯誤或許更好,畢竟現實從來都是殘酷的,唯有小說才可能迎來大團圓結局。


    紀陌如今的思路是——既然天人發現了召喚作者的方法,那便用虛假信息混淆他們認知,讓他們以為神都如夜明君這般強悍。


    就像兒子小時候從不會懷疑父親的強大,主角很容易就會相信作者比自己強,而這份錯覺已經足夠為他爭取時間去調查真相。


    紀陌問過夜明君,蘇格已經是相當於仙人的修為,雖不能與作為上古神器的夜明君比,就算到達現世也超過了人類修真者。而這份修為,不可能由一個普通人創造。


    天人背後仍有秘密,比如說,如果有一個似夜明君這般融入了現代社會的強大仙人,出於某種趣味將這些小說主角化成了現實……


    “我聽聞你二人每日同進同出,更是時常摟摟抱抱,隻怕不是單純的同鄉吧?”


    就在紀陌突然生出一個可怕的猜想時,思路卻被常輝突然飄來的問話打斷,這便無奈地看過去。


    好吧,就算背後還有黑手,但主角死全家的劇情的確是他們親手寫的,對方倒是忠實原著一字沒改,為什麽這位黑手就不能改行做編劇去拯救改編事業呢?


    這份猜測尚需調查,然而宴會卻還在繼續,紀陌雖想尋個地方好生整理思路,也隻能應付著回道:“夜明君霞姿月韻氣度不凡,從初見時便叫我難以抗拒。”


    紀陌腦中的百轉千回夜明君是全然無法理解,不過這並不影響這句話讓他高興的事實。


    他過去早已習慣了各種讚美之詞,可當這話從紀陌口中說出,總有一種得之不易的成就感。看來紀陌之前說得沒錯,果然越不容易得到的東西就越令人珍惜。


    想到這裏,夜明君終於對宴會這種存在有了改觀,如果在宴會上紀陌就必須如此喜歡他,多舉辦幾次也無妨。


    大家此次得到的信息量頗大,彼此都有些坐不住,紀陌更是恨不得立刻向夜明君驗證猜想的可能性,這便對蘇格開口:“大祭司,紀陌不勝酒力,請容許我先行告退。”


    然而,剛得到新情報的常輝似乎還不想放人,隻淡淡道:“如果我沒記錯,你可是滴酒未沾。”


    大哥,我知道你曆來都很較真,可你不必這麽關注我的!


    對常輝的細致程度紀陌在神殿就有了深刻了解,心知尋常理由根本鎮不住他,索性豁出去了,一把拉起夜明君就笑道:“今夜月色太美,讓人情不自禁就想斷個袖,我們去去就回。”


    這個理由太過強悍,所有人都被其驚得當場呆滯。看著二人匆匆離開時拉著的手,三位天人更是控製不住自己擴散開來的思維。


    原來神之間是這樣相處的?


    說起來這個世界的確未曾見過女性天人……所以,這些喜歡男人的神把他們集中在這個世界到底是出於什麽目的?


    當真細思恐極……


    第24章


    紀陌早已明白做事必須三思而後行, 所以他拉著夜明君走進花園時,先是利用無厭的偵查功能避開了巡邏侍衛, 裏裏外外掃了三遍確定四下無人, 這才停下腳步準備討論正事。


    然而,任他如何警惕敵人, 最終還是錯估了自己的隊友。所以, 當他回頭時, 被這一係列的未知舉動完全勾起了好奇心的夜明君已經進入了作死模式, 並期待地問:“人在月光下就會想斷袖?”


    不,我們並沒有這個生理習性。


    沒想到自己這麽隨便的借口居然連夜明君都騙過了, 紀陌唯有無奈地解釋,“我隻是有些重要的事想同仙君單獨談談。”


    晚上把他帶到一個夜深人靜的地方, 有重要的事要單獨談, 關鍵詞斷袖, 按照人類男性的行事規律, 這樣做的目的一般是……


    結合自己多年觀察得出的經驗, 夜明君雖不明白為什麽一直躲著自己的紀陌突然就變了性子, 但他一點拒絕的意思也沒有,這便笑道:“好啊,我早就想試試了!”


    等等,你想試什麽?收起那些大膽的想法!


    看著仙人興奮起來的表情,紀陌心中瞬間升起了不好的預感, 理智飛速運轉立刻尋到了問題所在, 趕緊問:“你知道斷袖是什麽嗎?”


    “知道, 是人類發情期時和同性在一起進行的生理活動。明明從生存角度來說對繁衍後代沒有任何作用卻依然有許多人沉迷於此,這是很難理解的現象,所以我一直想研究看看!”


    這是什麽宛如動物世界旁白的理解?他錯了,夜明君的危險程度和熊孩子根本不在一個級別,至少熊孩子嘴裏不會出現發情期這種可怕的詞匯!


    夜明君的回答直接讓紀陌的心涼了半截,然而最令人緊張的還是仙人接下來的動作。完全沒有任何防備地被這人壓在了樹上,待到掌心倉促地接觸到了粗糙樹皮,紀陌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仙人力氣極大,隻是肩膀被按住他便已無法動彈,身體幾乎緊緊貼在一起,就連輕微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看著夜明君眼中因此流露出的濃厚興趣,掌心傳來被輕輕揉捏的觸感告訴他,這一次,仙人好像不是在開玩笑。


    等等,這個家夥該不會真準備拿他做實驗吧?這個套路不對,確定不先走個程序就直奔主題?係統,都要自主規製了你還不出聲?


    仿佛讀出了他的心聲,夜明君抓住紀陌想要避開騷擾的手,仍是不緊不慢地笑道:“是你主動邀請我的。”


    這是從哪本霸道總裁小說裏學會的台詞,誤人子弟啊!


    緊張地看著仙人那似乎正在思考該做些什麽的神色,紀陌頭腦飛速運轉,先是將無厭視野放大到對方身下的關鍵部位,確定最危險的地方沒有半分變化,隨即便認真觀察夜明君神色,果真除了好奇暫時並沒有其它意味,稍稍放心之餘便是安慰自己,


    夜明君不懂何為欲望,但越是新奇的反應越容易激起他的好奇心,就像貓狗會撲在人身上嗅氣味舔舐臉頰一樣,隻是表達彼此親近的行為。


    仙人並不是當真想對他做什麽,唯一的目的便是借這些親密舉動讓他露出羞怯反應,因為,那是他平日裏絕對不會展現出的模樣。而夜明君,最喜歡的就是新鮮感。


    但是,就算不動真格,這家夥根本不知道人的哪些部位不能碰,如果摸到什麽不該動的位置可不是開玩笑的!必須立刻製止這種點火行為!


    沒錯,隻是夜明君又開始皮了而已,隻要他神色一凶,這人就會慫了。


    理智判斷出當前形勢,紀陌努力壓下慌張情緒,隻板著臉冷冷道:“夜明君,我不喜歡這樣,請放開我。”


    唉,又變回平常的模樣了,明明剛才被他靠近時一瞬間呆滯的反應更有趣。如果不聽他的,再做進一步接觸會不會露出更多不同的表情?


    想到這裏,夜明君有些猶豫地抬眼,在看見紀陌為了壓抑情緒緊緊扣著樹皮的右手時,終究還是放開了壓製,隻暗道,


    算了,他並不想弄疼這個人。而且,萬一嚇到小家夥,以後就別想再輕易碰到他了。


    被鬆開的時候紀陌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他知道自己在仙人麵前毫無反抗能力,即便一直對此心知肚明,卻還是連擔憂都沒有就和夜明君單獨來了這裏。這樣事後回想都令紀陌心驚的信任,一旦被背叛,隻怕今後很難再去相信任何人。


    繾綣柔情最是可怕,許是仙人的表現太過無害,仿佛時刻都會聽從他的意願一般,不知不覺間,他對夜明君的防備竟已被瓦解至此,這可不是什麽好消息。


    然而,就在紀陌想要把自己不知不覺卸載的“對夜明君專用防火牆”重新安裝一遍的時候,這位仙人又開始了他一貫的語出驚人,“可是,人要言而有信,說斷袖就一定要斷袖!”


    你個熊仙人還玩上癮了是吧!我——


    紀陌心裏的怒罵還未播放完畢,隻聽“撕拉”一聲,他那繡工精美的衣袖便落入了仙人掌心。


    “好,斷了。”


    晃了晃這到手的衣袖,夜明君滿意地瞧著再次石化隨即周身情緒瞬間豐富起來的晨星祭司,臉上盡是明朗無辜的笑容。


    既然不能用紀陌討厭的手段達到目的,那就換一個對方不討厭的方式,他就是這樣擅長變通的仙人。


    嗬嗬,果然是貨真價實的斷袖,物理上的。


    夜明君還是那個夜明君,用常識估量仙人是他輸了。


    默默扶了扶自己額頭,紀陌完全無法理解這到底是什麽思維,隻能無奈地問:“仙君,你從這種行為裏能收獲到什麽樂趣嗎?”


    然而夜明君的樂趣明顯常人完全無法想象,此時隻看著他另一隻袖子躍躍欲試道:


    “挺有意思的,明天再來一次?”


    告訴我,你每天不皮一次是不是會死?是不是!


    此時紀陌才發現原來夜明君在宴會上的安分並不是沒有代價,這個仙人壓抑得久了最後皮起來絕對是成倍爆發。如果不定時陪夜明君遛一圈讓他放飛自我,他就不是上房揭瓦而是直接拆家!


    光溜溜的手臂已經證明了一個無聊起來的夜明君殺傷力多麽可怕,紀陌想了想,還是冷漠地警告道:“原諒我隻帶了兩套祭司服,並沒有滿足仙君奇異癖好的物質條件。”


    “那我斷完再縫上去?”隻用一句話,夜明君再次表現出了他無窮的想象力。


    撕一次就算了還要鞭屍,你和我的袖子到底什麽仇什麽怨?放過它好嗎,那就是一隻無辜的袖子而已!


    強忍住為袖子報仇的衝動,紀陌緩緩呼出一口氣,終於將自己從夜明君的詭異節奏中抽離,主動忽略了那些奇怪的話題,隻鄭重問道:


    “仙君,我記得你說過,是發現這個世界很奇怪才停下研究,能否告訴我到底是哪裏奇怪?”


    末了為防某人繼續搗亂,果斷又麵無表情地加上一句,“如果你再提袖子,我保證轉身就走。”


    唉,明明仗著被喜歡已經敢裝凶嚇唬他了,為什麽就是不肯回應呢?連他都知道,威脅隻對在意自己之人有用。


    無奈地眨眨眼,讓眾仙都頭疼不已的夜明君卻是當真聽話了一次,隻如實回答:“在這個世界我無法感應天道。”


    天道是萬物規則運行的基礎,可在這個世界他聽不見天道的聲音,或許這就是天人肆意掀起戰爭卻始終沒有地府人員前來幹涉的原因,因為反饋消息的天道已被強行和外界隔斷了聯係。


    這樣的情況夜明君也是第一次遇見,微微皺眉便又道出了一個消息,“其實也不隻是天道,仙帝給的傳令符、老君囑咐我一定要帶上的飛天石、司法天神不知道什麽時候塞進空間裏的通天鈴……包括地府給係統配備的緊急聯絡郵件都不能用了。”


    結果所有人都堅信你不可能乖乖曆劫,隨時做好了收拾爛攤子的準備啊!


    聽著這一連串涵蓋古今的聯絡設施,紀陌仿佛看見了無數個為這大寶貝愁白了頭發的老父親,然而,最後夜明君還是玩脫了,他跑到了一個屏蔽信號的世界。


    在心裏默默同情了一番八成已經為上古神器失聯瘋魔了的仙人們,紀陌繼續問:“仙君,如果是你,有可能創造出蘇格他們嗎?”


    “我並不具備這個功能。”


    輕輕搖了搖頭,夜明君覺得這樣好像顯得自己很沒用,又補充道,“創造生命並不難,難的是將他們那些千奇百怪的能力變成現實。每一個力量運用體係都需要多年研究才可形成特定規律。你說世上的天人還有許多並仍在不斷誕生,如果要獨自建立這麽多新型力量體係,我認為至少也要是上古眾神那般知曉世界起源的存在。”


    這個問題不能修行的紀陌從未考慮過,倒是知曉其難度的天人們以此認定了神並不止一個,如今聽夜明君解說才發現若真有幕後黑手,隻怕不是天人可以對抗的存在。


    然而,比起這個,他現在更為在意的問題是——“也就是說,你發現了一個不受天道約束極可能被某個強大存在占領的世界,卻任由係統封印了自己修為,每天悠哉地做任務?”


    雖然語氣有些奇怪,大體上好像也沒說錯?


    看著好像有些嚴肅的紀陌,夜明君想了想,還是以燦爛的笑容回應,“你真聰明。”


    喂,110嗎?請問毆打上古神器判幾年?


    並沒有被這絢爛的笑容蒙混過關,紀陌的語氣仍然沉重,“仙君,你真該學學危險這兩個字怎麽寫。”


    總是一個人亂跑,對人又沒有防備之心,也難怪仙人們如此擔憂,這樣的夜明君的確太容易損壞了。可他,似乎完全沒有要自我保護的意識,甚至,仿佛就是在等待著於旅途中消失的結局。


    或許,夜明君想要尋找的不是愛,而是一個繼續存在的理由。可是,被選中的他當真能完成仙人的願望嗎?這一點,就連紀陌自己也認為希望渺茫。


    “不要在我麵前傷感啊,這會傳染的。”


    就在他為這個發現有些消沉時,無厭忽地就被輕輕一敲,視野晃動令紀陌立刻抬起了頭,夜明君麵上仍是不變的笑顏,然而聲音卻多了幾分困惑,“可是,為什麽我一直在對你笑,你卻幾乎不曾真心高興過,能傳染給人的情緒是隻有傷感嗎?”


    不,大部分時候讓我擔憂到胃疼的罪魁禍首就是你!


    雖然,沒遇到你之前,我連這樣的情緒也快沒了。如今也是,雖然得知世界有多麻煩,卻連失望的情緒也沒有,大概是因為從一開始也沒報多少希望吧……理智和淡漠才能讓人活下去,可活著和活得好並不是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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