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作為正被常輝死死盯著的神明,宋喬唯有心虛地捂著自己的馬甲,也不知是安慰紀陌還是安慰自己,隻道:“看見沒,什麽叫你爸爸始終是你爸爸,哥一封書信就搞定了自己兒子。”


    宋喬有沒有搞定常輝紀陌不知道,但是他很確定這人非常精準地對自己使用了棒打鴛鴦技能,直到現在夜明君還蹲在桅杆上思考人生呢,看著仙人幽怨的背影,他的語氣也涼了起來,“你用什麽說動他的?自己的人頭?”


    深知一個男人關鍵時刻被打斷會進入何等暴戾狀態,宋喬此時也不敢招惹他,隻如實回答:“好吧,我告訴他,他的神已經死了。”


    沒想到這人為了把兒子釣回來居然能給自己發便當,紀陌這便看了過去,“他會信?”


    “不信,所以蘇格會陪他召喚一次神明,隻要最後什麽都沒有,也就該死心了。”


    這就是宋喬苦思出的應對之策,常輝此人做事目標明確,既然是衝著神來的,隻要想辦法讓他相信神已經死了,那麽之後一切都不成問題。


    根據紀陌的猜測,為了讓舐犢之陣準確召喚出神,任青崖應當是添加了輔助陣法將搜索範圍定在了現實世界,如此,已經在這裏的宋喬自然不會再次被召喚,而且,就算找到了他,他也可以裝死不回應,這份便當成功領到的幾率還是比較大的。


    宋喬本以為說服蘇格召喚神明會有些難度,他都做好了發出各種血誓保證魏晉南北朝已經入土的心理準備,並在心裏暗暗安慰自己,這些朝代是亡了啊,就算開啟識別謊言的陣法他說的也是實話。


    結果一聽見他的計劃這位大祭司倒是答應得很爽快,居然沒給他詛咒自己的機會就自發開始寫信了,倒是讓宋喬有些懵,隻暗道,難道連蘇格都認為常輝的作者是一副短命相?他這個馬甲其實還拉著大兒子的仇恨嗎?


    當然,這一切隻是推測,就連紀陌自己也不敢肯定陣法會不會出意外,宋喬也隻能無奈地歎息,


    “八成勝算,賭一賭吧。萬一我們猜錯了,就拜托仙君把我弄走,其它往後再做打算。”


    宋喬這一招截胡使得正是時候,常輝用盡心機隻為抓住創造自己的神明,如今驟然得知目標竟已身亡,無論如何都要先驗明真偽。


    伴隨方舟落下,那位最強文臣果然就立在相約之地,見到其身影蘇格便知事情已成功一半,隻微笑著落在自己的老搭檔麵前,“你還是來了。”


    許久未見,蘇格還是以前的樣子,常輝也是頗為感慨,不過言語間卻還是充滿冷淡,“這並不是我的真身,直到驗證神明已死屬實之前,我都不會信任你。”


    常輝本就謹慎,誰也沒認為他會用真身約見蘇格如此冒險,倒是宋喬心領神會地對紀陌嘀咕了一句,“他既然這麽說,一定是真身無誤了。”


    正如宋喬所說,常輝雖然謹慎,該冒險之時卻也不會猶豫,確定神之生死對他而言至關重要,絕不容許出現任何錯漏,定要以真身嚐試召喚方才放心。


    此時不止宋喬在觀察他,他也是認真打量著紀陌身邊的青衫男子,按照常輝的推測,此人應當是蘇格的神,可書信中卻自稱為葉君侯的創造者,就氣質而言,很難想象這樣的人會認為沉迷酒色才是人間極樂。


    不,不對,蘇格不可能對葉君侯的神如此言聽計從,這兩人是約好了共同算計他,還是正在彼此算計?


    蘇格那性子應當不會刻意對付誰,哼,定是這個神明在隱瞞些什麽,他出現在蘇格身邊到底是何目的?


    宋喬那彬彬有禮的笑臉常輝太熟悉了,內閣的老狐狸全都是這個模樣,不論心中有何算計麵上都是一副親切和藹的神色,微笑著就能把人帶著骨頭給吞了。而且,此人的段數隻怕比他過去的對手還要高上許多,竟連他都隱隱從其眼神中看出了幾分真心關懷,簡直是登峰造極的偽裝。這樣的人,蘇格一定鬥不過。


    隻是觀其麵容常輝便已得到諸多猜測,想到這隻鴿子說不定會被人抓去燉了,還沒開始,離去之意倒是淡了幾分。不動聲色地轉了轉手上扳指,確定其上的真言陣已經開啟,他決定先由自己會會這位神明,“就是你說的,我的神已身死?”


    宋喬不確定他會用何種手段試探自己,但是他可以肯定常輝的問話絕對處處是陷阱,折扇輕輕敲了敲手心,這便選擇了最為穩妥的回答,“我確定世間早已不存在魏晉南北朝。”


    聽見這個名字常輝眼神便是一動,他已從任青崖召喚的三位神明口中得到了關於自己神明的情報,那人的確是用的此名。照他們的說法,葉君侯的創造者還曾推薦過記載了他的書籍,二人關係應當不錯,然而,雖然信息全都無誤地對上,他仍佯作不知地詢問,“我的神為什麽名字如此奇怪?”


    “反正看過《權臣》之人都知道,常輝的作者名為魏晉南北朝。”


    宋喬的回答滴水不漏,看了看毫無反應的真言陣,常輝確定他說的都是真話,隻是總覺得哪裏存在問題,又是打量一番宋喬,最終得出結論——此人一看就是假正經的貨色,如此裝模作樣定有所圖。


    聽聞葉君侯和蘇格的神明還有曖昧傳言,所謂物以類聚,這些神指不定就有斷袖之癖,接近蘇格莫非也是圖謀不軌?可此人一直含情脈脈地看著他作甚?難道還想圖謀兩個?何其無恥!


    得出大膽的猜測,常輝心中立刻敲起了警鍾,雖覺作為神殿唯一有過妻室的白衣祭司,自己應當留下守護大祭司被人虎視眈眈的袖子,最終還是決定再觀察片刻,隻冷漠道:“你看上去不像純良之輩,我不信你。陣法已經備好,一切等到驗明真偽再做討論。”


    這句話瞬間對自以為表現得風度極佳的老父親造成了極大傷害,默默捏緊自己裝逼用的扇子,麵上雖仍保持著輕笑,內心卻已在悲憤地哀號,


    兒啊,你說話前能不能摸摸良心,這裏最不純良的人就是你好嗎!為什麽要用如此懷疑的眼神看著我,你難道不能感受到老父真切的關懷嗎?


    如此吾兒叛逆傷透吾心的心情紀陌早有體會,作為過來人隻能拍了拍宋喬肩膀,無奈地安慰,“習慣就好。”


    然而,宋喬都披著馬甲上陣了又怎會就此認輸,雖是悲憤,仍咬著牙對他道:“莫急,待陣法發動,看老哥一席話語叫他拱手而降。”


    作者有話要說:  常輝:嗬,所謂的隊友就是用來賣的。


    紀陌(冷漠):這就是你賣了我坑爹兒子的理由?


    夜明君(心虛):假裝無事發生過。


    宋喬:在被兒子賣的危險邊緣小心試探。


    蘇格(微笑):看吧,除了我沒人敢和你組隊。


    常輝:那是因為你常年掛機根本不出泉水!


    第60章


    舐犢之陣的消耗極大, 一旦召喚完成蘇格定會力竭,這就是宋喬無論如何都要把夜明君帶上的理由,畢竟以常輝的性格,賣完白鹿再賣鴿子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


    唉, 為了自身怨恨就掀起四洲之戰,出賣合夥人也絲毫不覺臉紅, 心心念念想的就是怎麽弄死自己的老父親, 還真是個危險的壞小子。


    陣法散發出的幽幽光輝在夜色下緩慢流動,望了一眼站在陣眼上方依舊沉著的常輝,宋喬無奈地搖了搖頭。


    寫《權臣》時他所參照的是真正的上位者, 常輝自然算不得什麽好人, 事實上, 就連現在的他大概也沒什麽正義感了。其實宋喬心裏很清楚,少年時所幻想的蘇格才是不現實的存在, 雖是如此, 即便寫《權臣》時的筆力遠勝過去, 深黑也曾評價現在的他終於開始接地氣了,在宋喬心裏, 蘇格依舊與別不同。


    隻是, 這樣對常輝就很不公平,他已經做得很好了,讀者和其它作者都很欣賞他,編輯甚至為他主動尋到宋喬要求簽約上架,唯獨自己的作者對他感情複雜, 就連一個愛字都很難說出口。


    “你既然創造出了我,為什麽卻不喜歡我?”


    內心傳來這樣的聲音,宋喬麵色仍保持平靜,隻是藏在袖中的手指緊緊捏住了掌中折扇,默默告訴自己,此時絕不能做出任何回應。


    因為你太像我,你象征著曾經不去在意任何名利的唐宋元明清終究是在社會中沾染上了欲望,雖然現實,但是並不能令人感到歡喜。


    那些原本該昂首挺胸滿是自豪地說出口的愛和夢想,如今到底成了文案裏一句“用愛發電”這樣的玩笑話,仿佛認真去想這些東西都很羞恥一樣。笑不進眼底,言不由心聲,真的是長成了糟糕的大人啊。


    讓你承載著我的失敗而誕生,我很抱歉。


    也不知是紀陌關於陣法的猜測屬實,還是宋喬壓抑著自己不去回應的效果,伴隨光芒一點點褪散,陣法中心依舊沒有半分人影。


    “沒有人來。”


    看著這空蕩的地麵,常輝的聲音雖保持著慣有的平靜,到底無法掩飾地流露出了一絲落寞。


    他不知道這是因為神明已死,還是因為那人不論愛恨都不會回應他,蘇格的神已經到來,他和蘇格都召喚不出自己神明,同李仙兒更加不可能成功,這仙洲也沒必要去了。


    那麽,接下來又要做些什麽呢?


    驟然失去目標,就連常輝也不禁陷入一片茫然,抓住這一絲空隙,宋喬果斷走上前試圖勸服,


    “妖王所召喚出的三位神明想必已被常大人截下,以你的聰慧定能猜到我們所處的是何種世界。神並沒有將筆下角色變成現實的力量,與其為記憶糾結,不如放眼未來,與我們共同對敵。”


    你不搞事就不開心,那咱們一起去搞大boss,這樣你總該滿意了吧。


    試著以常輝的思維分析當前利弊,宋喬稍稍垂了垂眼,隻輕聲開解道:“不論這份權傾天下的野心是神給的還是你自己產生的,它能令你感到滿足都是事實。就算神不是個東西,你隻當利用他得到自身能力就是,著實不必太過在意一個死人。”


    自己罵自己的感覺實在詭異,奈何此時情勢不能露出半分破綻,他也隻能默默安慰自己,算了,就當筆名自殺好了,大不了再建一個馬甲叫炎黃夏商周,橫貫上下五千年。


    “我這樣隨時可能背叛的人,你確定招攬回去會是一個正確決定?”


    宋喬勸人時和蘇格很像,尤其是語氣最令常輝感到熟悉。此人似乎對他做過一番研究,每一句話都是他內心所想,隻是他不明白,蘇格的神明為何要如此積極地邀請他返回神殿,正常來說這人不是該保護蘇格遠離背叛者嗎?


    “我很清楚,你一直念著奉朝,以至於連和它有些相似的斐國都頗為眷顧。”


    常輝為什麽要擔任旭日城城主,又為何費盡心機滅掉葉君侯,這中間的理由連蘇格都不是特別清楚,隻有宋喬,在第一眼看見斐國曆史時便已明了。因為,常輝治理的旭日城,和他所寫的奉朝國都玉京,幾乎一模一樣。


    “‘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本相既已幽禁吾皇掌握奉朝大權,這江山自然也該由我這個佞臣來守。’這是你說的。”


    斐國和常輝所在的奉朝太像,他的確無情冷酷,為了掌握權柄什麽都可以算計,可他也是奉朝的丞相。那是他少年時試圖變法圖強的國度,也是他化身萬千以一己之力扛起的朝廷,就算來到異世,他也想生活在和故鄉相似的城池。


    旭日城是常輝根據玉京建造的城市,是他在這個世界唯一在意的地方,就連主持妖洲入侵也不曾對其做出任何攻擊。世上隻有魔主攻破過旭日城,所以在魔洲時,即便召喚神明失敗,他也要葉君侯死。


    “常相,這是一個新生的國家,你可以把它打造得和奉朝一模一樣,甚至可以將旭日城命名為玉京,這個理由,足以令你心動了嗎?”


    宋喬不敢賭常輝對人的情誼,但是他敢賭一個丞相對自己國家刻在骨子裏的眷戀,他相信,對常輝而言,這比什麽神明都更為重要。


    畢竟,他也不是什麽美好的東西都沒有給這個新主角,雖然不再單純不再正直,已經成為大人的魏晉南北朝,依然有自己愛著的事物,隻是學會了默默付出,再不會如少年時那般宣之於口渴望得到他人認可。


    “你不是葉君侯的神明。”


    聽到奉朝二字的時候,常輝就知道自己不可能走了,他尚且無法肯定這個總是凝視著自己的男人到底是誰的神明,但是可以肯定,此人絕不可能創造出葉君侯。


    是啊,世上終究隻有奉朝才是他的歸屬,他該為自己的未來多做打算。


    轉動著手上的玉扳指讓自己冷靜下來,常輝正欲和蘇格談判,忽地就發現此事很不對勁,


    等等,根據被他俘虜的神所說,他的故事應當還停留在挾持天子的階段,這人怎會知道他在匈奴入侵時說的話?而且,此戰之中,他感覺自己處處被人針對,隻是看了一個故事,當真可以對他了解至此,連思維方式都能預測?


    宋喬寫《權臣》雖說更新隨緣,實際上每日都在存稿,他習慣了寫一章就放存稿箱,曆來都是存稿箱自動發文,如今自己都忘了發出去多少章,更沒想到任青崖弄來的作者裏剛好有一個從深黑的推薦點進去看過他的最新更新。


    此時見常輝沉默隻當他正在猶豫如何與蘇格談條件,想著這個小兒子總算是弄回來了,心情正稍稍放鬆,便隻微笑著回應:“除了你自己的神,其它神明於你而言和凡人又有什麽區別?”


    此話一出常輝更覺此人言語曖昧,似乎一直在避免正麵回答他的問題,先前還隻當是裝模作樣,如此想來,定是懼怕他看出什麽破綻。


    就算隻是懷疑,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平靜地走向神明,他的手悄然探入袖內,然而,就在想要發動陣法之時,蘇格就正好擋在了其麵前,“旭日祭司,你知道的,神洲不能沒有你。”


    也不知這人是故意還是偶然,常輝按著機關的手一鬆,隻隨口應付:“現在有你,有青帝,神洲之事哪還容得下另一個人指手畫腳?”


    這當然不是巧合,蘇格早在觀察他的一舉一動,正是發現到了那一閃而過的殺意,方才擋在了神的麵前,此時雖是宛如勸解一般輕輕按住了常輝的手,眼神卻是極其鄭重,“隻要你不對神動手,我們一定能合作下去。”


    二人合作了三十年,蘇格的眼神常輝自然是立刻就能讀懂,這言語中的意思分明是他若對神動手,二人便就此為敵。


    該死,他就知道這隻鴿子永遠都會站在神的那一方,可是,既然這是他的神,又關蘇格什麽事?


    原本肯定的推測又有些動搖,常輝對宋喬瞥了一眼,隻以眼神示意——他到底是誰的神?


    蘇格知道宋喬不願看見他們兄弟相殘的模樣,此時也是嚴肅的眨眼——你先保證不對他動手。


    我不!


    狠狠瞪了他一眼表示拒絕,常輝低頭一想,忽地升起一個猜測,用手指指自己又指向蘇格,眼眸中很是驚疑——我們都是?


    沒想到僅憑這些線索他都能猜中,蘇格隻能無奈地比了個噤聲姿勢,意為——別拆穿他,神會被嚇跑的。


    看了一眼正低頭和紀陌說悄悄話的夜明君,常輝想起仙人連任青崖都能擊敗的強大實力,若要帶著神逃走,他們定是很難再將人抓回來。


    想到這裏,便暫且迎合蘇格,不動聲色地進行著隻有他們能聽懂的交流,“國無二主,青帝現在的確敵不過你,等他真正長成坐擁江山的一代雄主,未必還容得下神殿的存在。”


    你且等著,就算現在敵不過你,難道我日後還不能除掉他?


    二人合作多年,蘇格自然聽懂了其話語裏的不滿,這便嚴肅地回應:“我相信青帝能明白神殿為他付出了多少,隻要有了感情,定不會遺棄我們。”


    他為你以身犯險循循勸導,比起猜測,你該相信自己親眼見到的事實。而且,這一次,我不會再讓他丟下我。


    蘇格甚少露出這樣銳利的眼神,隱隱察覺出這位大祭司想要將神永遠養在神殿的心思,常輝頓時就不滿道:“我隻知道他但凡不蠢,成年後都該把你給燉了。”


    你要抓住神關我什麽事,我現在就要燉了他!


    見他語氣不再冷靜,蘇格反倒不緊張了,隻淡淡道:“趁他還小,多哄哄就好了。”


    別鬧了,你真想燉他還會和我討價還價?直說吧,到底想讓神怎麽哄你?


    從他眼神中讀出此等笑意,常輝瞬間便是一怒,聲音一沉就威脅道:“蘇格,用完此陣必定力竭,當真不怕我把你也賣給仙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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