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這兩個人類女孩是我……”夜陸生站起來,疾步走到奴良滑瓢身邊,想要解釋一下。


    畢竟不管怎麽說都是白天的自己留下來的人類,如果真的出了什麽事的話,又有一番好折騰的了,這個廳裏的妖怪們,可不見得對人類有什麽好感,往上再數十幾二十年,吃掉兩個人類小女孩,簡直可以說是家常便飯。


    奴良滑瓢微微退開,終於看清清流麵容的大妖怪們,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


    “陸生,你知道你把什麽人帶進家門了嗎?”


    抬手示意孫子住口,奴良滑瓢用著一種敵友難辨的口吻,似笑非笑的為奴良陸生科普,


    “傳說中的此世最強巫女——朝日奈清流大人。”


    清流:“……殺了你哦。”


    “噗。”


    兩個人劍拔弩張的對持許久,還是奴良滑瓢先忍不住笑出聲,他一邊笑一邊張開手把清流抱起來轉了一圈,又穩穩的放在地上。


    “是……清流大人?”


    “真的是她?人類怎麽可能活這麽久。”


    “開什麽玩笑。”有妖怪嘖了一聲,“那家夥還能被稱作人類嗎?”


    “好久不見。”滑頭鬼無視身後的竊竊私語,拍了拍她的腦袋,“丫頭。”


    “好久不見。”清流倒不見得有多高興,她眯著眼睛打量了奴良滑瓢一會兒,涼涼的切了一聲,“你居然還沒死啊。”


    “說什麽呢。”奴良滑瓢笑眯眯的掐著她的臉頰,使勁往外一拉,“這句話應該由我來說吧——牛鬼!”他忽然喊了一聲下屬。


    “是,大將。”


    “喝一杯吧。”奴良滑瓢說。


    清流拉著已經嚇傻了的土間埋跟在他身後,慢吞吞的在首座上坐下。


    牛鬼拿著兩個杯子和一壺酒,放到兩人麵前,退下去的時候還瞪了清流一眼,表情十分之不友好。清流回了他一個狠狠的眼神,沒好氣的別開頭。


    “這杯酒,你欠了我五百年。”


    奴良滑瓢執起酒壺,一邊說著,一邊把兩個杯子都斟了半杯。


    瓷白的酒杯,清澈的酒液。


    微醺的味道在空氣裏彌漫,好像還帶著絲絲縷縷櫻花的氣息。


    五百年後,故人重逢,當浮一大白。


    盯著杯子看了片刻,清流突兀的笑了一下:“是這樣嗎?”她端起杯子又認真的看了兩眼,慢慢的說道,“我記不清楚了。”


    其實哪裏有五百年那麽久呢。


    不過是幾個月前,她從繁華的街道上消失,出現在某處森林的水井裏。撿了一個孩子,守護了一座城池,認識了一個妖怪,然後再次從井裏跌落,回到現在。


    如此反複。


    沒有什麽不一樣的。


    從來都沒有什麽不一樣的。


    “有時候我會想,你是不是已經死了,那樣的話我該怎麽和櫻姬說。”奴良滑瓢漫不經心的嗅了嗅杯中酒,“她一定會很難過的。”


    “是麽?”清流笑了笑,視線落在奴良陸生臉上,“難怪我覺得這孩子眼熟,原來真的是你的後代。”


    “是鯉伴的孩子。”


    “鯉伴呢?”


    “死了。”


    “……啊,這樣麽。”


    清流頓了一下,也說不清楚是什麽滋味。


    說毫無波動也未免太過冷酷,說十分悲哀也有點言過其實。講到底心酸是有的,卻也不是十分濃鬱,她歎了口氣,又說了句‘是這樣啊’。


    “不過這麽多年過來,你還活著,我也沒死,鯉伴的孩子和妻子也好好的,大仇得報。”奴良滑瓢舉杯,“這樣已經很好了。”


    “你說得對。”清流微笑,“已經很好了。”


    “不過……我覺得還是應該走一下流程才好。”奴良滑瓢難得擺出正兒八經的神色,又把杯子往前遞了遞,輕浮的眉眼陡然間透出幾分厲色。


    “請與我交杯。”


    滑頭鬼莊重的說道。


    容貌還透著幾分青澀,不管是之前還是現在,看上去都有點過份年輕的少女笑起來,把手中的杯子輕輕往前一磕,聽著那一聲脆響。


    “幹杯。”


    她說著,仰脖把杯中酒一飲而盡。


    眨眨眼睛把眼裏水汽眨掉,把杯子啪的放在桌上,清流長長的呼出一口氣,扭過頭看了看下麵坐著的躍躍欲試的大妖怪們。


    “你們不會想玩車輪戰吧?”她眯起眼睛,有點吊兒郎當的笑起來,假裝一本正經,“小姑娘在這兒呢,我可不能答應的啊。”


    “誒誒誒……”突然被提到的土間埋有點驚訝的睜大了眼睛,不知所措。


    “清流大人這話說的。”毛娼妓笑嘻嘻的舉起酒壺,風情萬種的對土間埋拋了個媚眼,“我們把小姑娘送回房間裏去睡覺,您留下不就可以了麽?”


    “胡鬧。”清流笑罵一句,倒也沒有拒絕。


    她扭過頭低聲和土間埋解釋了一下,小聲哄著說自己一會兒就回去,別擔心。土間埋對了對手指頭,也知道現在的情況自己插不進去話,隻能扁扁嘴點頭說好。


    “那……那你早點回來啊,別玩太久了。”土間埋期期艾艾的從椅子上站起來,一邊跟著納豆小僧往外走,一邊不放心的一步三回頭,“也別喝太多。”


    “知道啦知道啦。”清流笑嘻嘻的擺擺手。


    結果土間埋前腳出去,清流後腳就跟這些久別重逢的妖怪們喝了個天翻地覆。


    其實這些妖怪們她也不全認識,她認識的好大一些都死在了這五百年的漫長歲月裏,留下來的或多或少也都有點變化。


    五百年,對妖怪來說,也不是短暫的歲月。


    奴良陸生看著這些平時嚴肅的不得了,甚至有些凶神惡煞的長輩們胡鬧起來的樣子,在短暫的詫異之後,便自覺的退了出去。


    五百年前啊……


    那個有著意氣風發的奴良滑瓢,有著成立不久、肆意妄為的奴良組,有著他年幼的父親,人類和妖怪並存,戰火紛飛的混亂時代。


    奴良陸生歎了口氣,突然有點神往。


    於是他決定去花街喝酒。


    路過庭院的時候他在櫻花樹下駐足,微微彎下腰,溫和的說道:“我出門啦。”


    櫻花樹發出簌簌的響聲。


    第92章


    “準備好了嗎?”


    有人在耳邊問道, 聲音溫和沉穩,帶著長輩似的慈和。


    “……嗯。”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清流下意識的應了一聲, 她回答完之後牙齒又緊緊的咬著下唇, 十根手指頭攪在一起,心裏全是發飄的緊張。


    “阿清我先走啦, 你快點哦。”旁邊有女孩子的聲音輕快的說道,帶著滿滿的期待, “快點考完快點休息。話說回來, 也不知道會抽到什麽題目, 總之你考完回來之後記得等我哈。”


    “唔,嗯。”


    含糊的應了一句,清流深吸一口氣, 心裏默默念著不要緊張,卻克製不住自己飄飄忽忽的情緒。她小心的看了一眼旁邊的人——老師?或許是吧——緊緊的抿住了被咬出齒痕的嘴唇。


    “十拿九穩的事,有什麽好緊張的。”那個人笑著揉了揉她的頭發,口吻滿是鼓勵, “爭取拿個滿分,給我漲漲麵子。”


    “嗯——”


    這一次的回答清流拖的很長,她深吸一口氣, 壯士斷臂般的眼一閉,往前走了一步。


    光芒驟起。


    宿醉的滋味並不好受,比意識先一步蘇醒的是昏昏沉沉的疼痛,清流發出難受的呻吟, 把自己往軟乎乎又暖乎乎的被子裏縮了縮,恨不得連頭一起埋進去。


    “清醬?該起床啦。”


    溫柔的女聲在她上方響起,絲滑的布料在她額頭上蜻蜓點水似的拂過,冰涼的指尖揉了揉清流的額角,不輕不重的讓她發出愜意的嗚咽。


    “快起床。”那個女聲催促。


    “……唔……”


    清流哭唧唧的就想要拒絕,但是意味不明的字節才發出兩個音,她還混沌不清的意識就像是被突然重擊了一下似的,突然反應過來,猛地睜開眼睛。


    眉眼端莊優雅,秀麗絕倫的女子跪坐在她身側,眼角嫵媚的帶著一抹緋色。櫻色的長發瀑布似的在身後散落蜿蜒,有幾絲從頰邊落下,女子溫柔的注視著她,唇角帶著柔和的笑意。


    “清醬?”靜了片刻,她有些困惑的又喊了一遍。


    有點呆滯的眨眨眼睛,幾秒之後清流詐屍似的從被子裏竄出來,張開手摟住女子的脖子,直接把人撲倒在榻榻米上。


    清流看上去好像有點想尖叫,但是張了張嘴又沒能叫出來,隻能把自己的腦袋埋在她的頸窩裏,使勁蹭了蹭她的肩膀。


    眼睛突然有點發熱。


    哭出來就太丟臉了,使勁憋了幾秒,清流又蹭了蹭女子的肩膀。


    “這麽久了,怎麽還像個孩子似的一點兒沒變。”櫻姬也笑著,保持著這個姿勢,張開手回抱住她。


    “不好意思,那位朝日奈清流大人。”突然出現在門口的滑頭鬼凝視著抱成一團的兩個,沉默片刻,忍無可忍的嘖了一聲,“能請你放開我的妻子嗎?”


    “嘻嘻嘻。”清流頭也不回。


    覺得頭發逐漸變綠的奴良滑瓢有點發愁,但他幽幽的看了櫻姬和清流一眼,還是選擇忍氣吞聲:“你的小朋友已經醒了,要去看看嗎?”


    櫻姬拍了拍清流的背:“快起來。”


    另一邊,土間埋端坐在客廳裏,誠惶誠恐的接過毛娼妓遞來的熱茶。納豆小僧頂著托盤把早飯放在她身前的小矮幾上,仰起臉對她一笑,拉門外麵的池塘裏,河童懶洋洋的趴在石頭上曬太陽。


    總覺得……一個晚上,這些妖怪們就變了人設。


    不知道是該先喝茶還是先吃飯,土間埋抬眼悄悄去看身側的毛娼妓。


    美豔的妖怪大姐姐對她嫵媚一笑,青蔥似的指尖輕點唇瓣,“怎麽啦?”


    “……不,沒事。”土間埋使勁把頭低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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