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權燒得迷糊,怕也難以將草藥嚼爛吞下去,長亭皺眉想了想,還是將趙權扶著倚在她身上,捏著趙權緊閉的嘴,微微用力,他便張開了嘴,長亭看了看手上草藥,然後摘了一片葉子,放在趙權嘴中,然後鬆開了手。


    第40章


    趙權雙唇緊閉, 根本沒有反應,長亭輕輕地搖了搖他,道:“你嚼一嚼,或者直接吞下去。”說著又捏了捏趙權的下頷, 趙權有一下吞咽的動作,嘴中的那片葉子卻還是原封不動。


    長亭搖了搖趙權, 他渾身無力, 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隻是倚在長亭身上的身體, 隔著濕透的單衣, 傳來陣陣滾燙的溫度。


    長亭盯著趙權潮紅的臉, 眉頭緊皺,咬著自己的嘴唇,眼神也不似從前那般自信篤定,心中天人交戰。


    趙權身上傳來的越來越燙的溫度提醒著她,長亭一咬牙, 似乎有些生氣地將那草藥的葉子薅了一把, 氣呼呼地塞進自己的嘴中,滿臉不忿地嚼著,似是將滿腹的委屈和不忿都發泄在了那草藥上。


    長亭眼帶怒火, 不知該生誰的氣, 卻又更生氣了……


    恨恨地嚼了一通後, 看了看倚在自己身上的趙權, 伸手一用力, 便將他的嘴捏開了。


    長亭眉頭越皺越緊,竟要擰在一處了,輕輕地“哼!”了一聲,隨即低頭覆上趙權的嘴唇.


    長亭鼻尖傳來男子粗重又滾燙的氣息,心中莫名一顫,隻得屏著呼吸,將滿嘴的藥汁草藥迅速渡了過去。


    唇與唇相接,冰寒柔軟,趙權睫毛輕輕地顫了顫,恍惚中,隻覺滿嘴苦澀……


    長亭抬起頭,捏了捏趙權下頷,往上稍提,趙權不自覺地便將滿嘴的藥汁咽了下去。


    長亭心中越發煩悶,依法而為,將剩下的草藥分了幾次嚼爛後,渡到趙權口中,手下卻不似平日裏溫柔。


    好容易將整棵草藥都喂進了趙權的口中,趙權卻依舊雙目緊閉,長亭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將他扶著躺下,側著身背對著趙權,暗暗發悶。


    過了片刻,長亭回頭斜睨了一眼趙權,歎了口氣,認命似的又摸了摸趙權的額,手上溫度依舊未退,長亭沒法,隻得拿起帕子在潭水中打濕了,給趙權敷額擦身。


    如此反反複複,折騰了一整夜,長亭已是筋疲力盡,好在趙權身上的溫度慢慢降了下來,不再滾燙嚇人。


    長亭將趙權的單衣係好,外間天色已經大亮了,雨也停了下來,長亭撐不住,倚著牆睡了過去。


    趙權咳了一聲,長亭立刻就驚醒了,趙權卻沒有醒,嘴中隻喃喃地嚷著水。


    趙權病得這般嚴重,自然不可以給他再喝冰寒的潭水,可這深穀中哪裏去給他找熱水呢?


    真是愁煞了長亭。


    再看了看趙權,他臉上的高熱似乎退了下去,可嘴唇卻已經幹裂起殼,眉頭緊皺,似是痛得厲害,長亭心中一軟,想到趙權昨日入水的時候將自己護在懷中,若非如此,他也不會受這麽重的傷。


    再者,他們可能要在此養傷幾日,趙權傷勢這麽嚴重,也得給他養養身子,總不能天天給他烤魚吃罷。


    長亭心中忽然一動,起身出了山洞,疾步來到譚邊,縱身往下一躍,潭水清寒,卻清澈純淨,長亭努力往下遊去,在譚邊底部果然看到一個半掩在沙土中的陶罐,長亭深識水性,忙遊過去將陶罐撈了起來。


    長亭絞盡腦汁,廢了半天的力,終於看到陶罐裏的水冒起了泡,簡直百感交集,手忙腳亂地將陶罐從火堆上弄了下來,等水稍微涼了之後,去外麵找了幾片樹葉洗幹淨,重重疊疊弄了個鬥,然後甚是滿意地給趙權倒了些水。


    大功告成,長亭呼出一口氣,扶著趙權倚靠在她身上,捏著他的嘴,慢慢地將水一口一口地喂給他喝,趙權眉頭緊皺,卻異常的聽話,許是燒了一晚,太口渴了,無意識地大口大口地喝著。


    趙權往日是什麽樣的人,哪裏想過他會有今日,長亭心中一軟,為他擦了擦嘴角流下的水,待趙權喝完,這才扶著他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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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權是被一陣香味引醒的,他昏昏沉沉,都不知到底過了多少時日,身上一時疼一時熱一時寒,竟似沒個盡頭,緩緩睜開眼睛,忍不住咳了一聲。


    長亭側過頭來,未見多少驚喜,道:“你醒啦?”


    趙權眼皮沉重,費力地眨了眨眼,輕輕地“嗯”了一聲,長亭盯著火堆上吊著的陶罐,似是看著極要緊的事,咬著嘴唇,並未再說話。


    趙權稍稍一動,渾身便傳來劇疼,尤其是肋下,不禁用手捂著。


    轉眼往外看去,外間天光大亮,一夜已過,再往長亭看去,卻見她眼下烏黑,麵色竟有些憔悴。


    趙權迷迷糊糊地想起了昨夜,是了,昨夜……


    昨夜他似是發了燒,整個人都燒糊塗了,定是讓她操了一夜的心。


    再看火堆上竟吊著一個陶罐,裏麵熬煮了什麽東西,怪不得香氣四溢,長亭裹著手將陶罐端了下來,放在一邊。


    頭也未回地說道:“這是我用潭裏的魚和山穀中的野菜做的魚羹,等會一會兒涼了就可以吃了。”卻並未看向趙權,神色莫名有些不自然。


    趙權自然注意到了,掙紮著坐了起來,倚在牆邊喘了喘氣,暗暗想到:長亭一路照顧他已是十分辛苦了,昨夜……


    昨夜恍惚中他還喝了很苦的藥……


    不禁問道:“昨夜我發熱了嗎?”


    長亭攪著那羹,眼角卻並未看向趙權,似是不在意地“嗯”了一聲,趙權頓了頓,有些虛弱地問道:“你給我喝了藥?”


    長亭手上一頓,極輕地“嗯”了一聲,神色極是不自然,臉上竟飛起了一片緋紅。


    趙權並未注意到,往外看了看,洞口石上還淌著水,一滴滴砸落下來,又在地麵上匯成了一汪。


    趙權眼神有些深,半晌後,方道:“你昨夜冒雨為我出去找的藥?”


    長亭聽他語氣沉重,不禁抬眼看了看他,見他若有所思,似乎有些自責的模樣,解釋道:“昨夜你燒得厲害,若不找些藥,恐怕高熱難退。”


    趙權轉眼看著長亭,她眼神依舊清亮,可身上穿著的單衣卻皺皺巴巴的,到處斑斑點點,泥汙的痕跡十分明顯。


    趙權默了半晌,胸*口起伏不定,複又聚神看著長亭,似乎有些艱難地說道:“多謝你……江……”


    長亭猛然一愣,她也沒想到能從趙權口中聽到這番話,既不是冠冕堂皇,也不居高臨下。


    反倒讓她不知該如何招架,長亭眨了眨眼睛,赧然笑道:“王爺不必客氣,以後就叫我長亭吧,師兄也是這般喚我的。”


    說完又對著趙權笑了笑,似是將方才的心事放了下去。


    趙權心中別樣溫暖,眉眼俱柔,問道:“為何你會叫長亭?”


    古來“十裏長亭”皆有些淒清別離之意,做人名寓意並不好,是以趙權會有此一問。


    長亭卻笑了笑,坦然道:“師父撿到我的時候,是在江邊,剛好又經過十裏長亭,我身上除了一塊玉佩,並無其他信物,所以師傅就以江為我的姓,取名長亭……”


    說著低聲笑了笑,道:“我師父是個粗人,文墨也不甚通,這名字他覺得甚好,便一直留著了,師父平日裏都喚我‘小亭’,在他眼裏,我似乎永遠都長不大。”


    趙權看著長亭,神色溫柔,由衷道:“你師父把你養得很好……”


    不知他師父是何許人也,能將長亭養成這般的灑脫自在樂天知命,心思剔透卻不攻心計,扶人危困中從不退卻,重情重諾不求回報。


    天底下再不會有她這樣的女子!


    長亭麵上一紅,哪裏想到趙權能這般發自肺腑地誇自己,反倒覺得十分不好意思。


    想當初她剛到王府的時候,趙權對她的厭惡排斥長亭還記憶尤新,時移世易,今日竟能在趙權口中聽到這番話,倒也不辜負自己舍生入死多番救了他。


    長亭抓了抓頭,不好意思道:“嘿,都是我師父教得好……”


    趙權啞然失笑,竟似有一團朗朗明月籠在眉間,隻聽他柔聲道:“那我以後就叫你長亭罷!”


    趙權音色低沉,於朝堂上從來自重身份,言談間有若金石墜地,擲地有聲。


    而今他放下身段,從他口中說起長亭的名字來,竟分外纏綿繾綣,似是無情卻又蘊含無限深情在裏麵,趙權別開了眼神,不欲泄露心中之事。


    長亭倒未覺得怎麽,自以為是因為趙權高熱燒傷了嗓子的緣故。


    樂嗬嗬地點了點頭,想著趙權昨夜燒成那樣,想來也不會知道自己給他喂藥之事,心中鬱結稍解,她素來灑脫,想通了也就不再計較昨夜之事。


    笑著說道:“魚羹可以喝了,你快嚐嚐,我找了好久才找到這些野菜,都隻取了尖頭最嫩的部分,魚肉我也把刺剃掉了,味道應該不錯!”


    說著將陶罐捧到了趙權麵前,神色殷切。


    第41章


    趙權看著眼前這個古怪的陶罐, 裏麵的羹湯柔柔地散發著誘人的香味。


    長亭見他不動,想起他肋下的傷,必是會扯到傷口,便舀了一勺。


    趙權見長亭拿著一隻粗陋古怪的“木勺”喂到他嘴邊, 還笑盈盈地催道:“快喝點罷,你昨夜燒了整整一夜, 身體虛得很, 喝點魚羹補一補。”


    見趙權眉頭微皺,隻盯著那隻木勺, 不禁得意地笑道:“放心吧, 幹淨著呢, 這是我今早剛削出來的,模樣雖是怪了些,卻是十分趁手。”


    說著將魚羹喂到他嘴邊,口中有些不好意思地提醒道:“就是要小心木刺,別刮傷了嘴。”


    趙權看著那原始又簡陋的木勺, 又看了看麵前的神色殷切的長亭, 緩緩地張開了嘴,長亭小心地將魚羹喂進他嘴中,生怕刮傷了他。


    這魚羹看起來如白玉泛綠, 甚是清新引人, 喝起來也很不錯, 魚肉滑嫩鮮美, 混著一點點清新的野菜香味, 入嘴竟是從未有過的美味,如此打動趙權的心。


    趙權依舊是小口慢咽,麵色沉靜肅然,縱於陋室中,也絲毫不墜自己的身份,一口接一口,竟是難得的好胃口。


    長亭見趙權能吃下去,心中也很歡喜,不多時,一罐魚羹竟慢慢見了底,長亭忍不住咂了咂嘴,神色既自豪又惋惜,手上也慢了下來,趙權這才注意到,自己竟將魚羹喝了個精光。


    忙推開長亭喂過來魚羹,神色古怪地看了看她。


    長亭灑然一笑,道:“沒事,這本來就是為你準備的,我等會再去潭裏抓一隻魚,不會餓著我自己的,放心吧!”


    趙權點點頭,心中升起莫名的情緒,誰能在這般境況裏,如此待他?


    他冷時將自己的衣給他,饑時將自己吃的給他,施恩於他,卻從未求回報。


    長亭將東西收拾了一下,對趙權說道:“此處我暫時沒找到出路,不過想來也不至於是死路,你在這裏養幾天的傷也好,等你傷好些了,我們再做打算,就是要委屈你在這裏多呆幾天。”


    趙權望著長亭,點了點頭,道:“如此甚好。”


    長亭笑了笑,便端著陶罐出去了。


    兩人便安心地在這裏養起了傷,穀中地形複雜,卻也有一項好處,並不缺吃食,甚至連草藥長亭也找到了好多。


    趙權傷口愈合得很慢,長亭每天會出去找些草藥給他敷上,效果卻並不明顯,好在趙權身體底子好,傷情倒沒有惡化。


    長亭依舊堅持,每天采些草藥和野菜回來,然後去潭裏弄些魚,有一天運氣好竟還抓了一隻野兔,好好地為趙權改善了夥食。


    隻是這裏實在過於粗陋,山洞中濕氣太重,長亭想著趙權肯定吃不慣這苦,便仗著武藝,砍了木頭,用藤簡單地搭了個架子,時不時將趙權拖出去散散心,趙權倒也配合,經常坐在一邊看著長亭抓魚洗菜,並沒有不耐之色。


    這裏的一切似乎都要靠雙手去做,長亭每天忙裏忙外,竟沒有閑下來的時間,卻隻是為了三餐而忙,長亭倒是任勞任怨,心中既擔憂著趙權的傷,又擔憂他的傷好後如何出去,不時又會想起她師兄,不知他現在如何。


    好在她一向樂天知命,總想著車到山前必有路,從不曾真正的煩惱。


    長亭已經盡力照顧好趙權了,可他的傷卻不見好轉,尤其是肋下的傷,時好時壞,一直拖著。


    這天,趙權躺在洞外長亭給他做的“椅子”上,聽著穀中鳥雀的鳴叫,仰望著雲霧繚繞的頭頂,卻看不見頂端,忽見遠處身影一閃,長亭以極快的速度掠到他身邊。


    剛一落定便滿麵喜色地問道:“你猜我發現了什麽!”


    趙權見她雙眼發亮,神色期冀,整個人便似是發光一般,聲音不由得放柔了下來,問道:“發現了什麽好東西?”


    長亭揚了揚眉,對他得意一笑,也不答話,快步回山洞中,出來手上竟拿著剛烤幹的趙權的單衣。


    趙權麵色古怪,不知她要做什麽,隻見長亭走過來,挽過他的手臂,足下一運力,便帶著他往前掠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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