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權微一錯愣,卻不禁好笑,也隻有她能這般煞有介事地將一束這模樣的花草送與他。


    再看了看長亭滿是笑意的眸子,伸手接過花,這才想起,這仿佛是長亭第一次送他東西,再看這束花,竟從紛繁雜亂中看出一點生機勃勃來,果然順眼了許多,趙權搖頭一笑,攬過長亭,隨即又吩咐侍女去取花瓶來把花草插上。


    趙權心情大好,攜著長亭往外走,笑道:“來之前就說了要教你騎馬,你看看,這匹馬喜不喜歡?”


    趙權掀開簾帳,讓侍衛牽過來一匹馬。


    那馬毛色油光水亮,腰腹收緊,每一塊肌肉都積蓄著奔騰的能量,十分神駿的模樣,隻聽它打了個響鼻,卻並無半分焦躁,意態悠閑地站在那裏。


    長亭似乎並不怕馬,反而饒有興致地上前去撫了撫馬背,那馬似乎也並不排斥她,任她靠近,長亭喜逐顏開,回頭對趙權笑道:“相公,這匹馬是給我的嗎?”


    趙權負手過來,點頭笑道:“這匹馬看似剛烈,實則性情溫和,腳程又快,你騎也不怕摔下來。”


    這匹馬本是高昌獻給他父皇的,趙權喜這馬性情溫和,便向他父皇請賜了來。


    趙權牽過韁繩,將長亭扶上馬,又細細給她講了騎馬的諸多要點,這才翻身騎上另一匹馬,讓長亭試著自己策馬走走。


    長亭不知為何,從騎上馬那一刻,便有種熟悉的感覺,馬背雖高,她卻一點也不怕,握著韁繩一夾馬腹,那馬便“嘚嘚”地跑了起來。


    長亭初時還有些不適,沒多久便已抓住了騎馬的要點,穩穩地騎在馬背上,馬兒也極為溫馴,越跑越快。


    長亭策馬跑了片刻,勒了勒韁繩,這才側身對身旁一直緊跟她的趙權笑道:“相公,我以前是不是會騎馬的?”


    趙權看了一眼長亭,他一直護在她身邊,卻沒想到長亭對騎馬似乎有著某種異乎尋常的熟悉感,此刻長亭如此問來,他麵色不顯,隻含笑點了點頭,卻並未多說什麽。


    長亭自然不疑有他,騎馬飛奔的感覺真好,自她來京城後便一直呆在晉王府中,每日都是四四方方的天,每日她也隻做一件事,便是盼著趙權回來。


    今日到了這南山圍場,藍天白雲,牧草茵茵,馬兒似乎可以一直奔跑下去,直奔到那遙遠處模糊不清的山邊。


    長亭心中抑鬱之氣早就散了,此刻更是歡騰雀躍,正要加快馬速,身後一沉,原是趙權躍到了她背後。


    長亭回頭一笑,趙權一手摟住她的腰,一手握住韁繩,雙腳一夾馬腹,那馬兒似乎通人性,撒開四蹄,全力奔跑開來。


    馬兒越策越快,耳邊隻傳來“嗚嗚”的風聲,長亭不知為何,開心地笑了起來,大聲對身後趙權說道:“相公,我們真像飛了起來!”


    趙權摟住她的腰緊了緊,任長亭的秀發輕拂過自己的臉,心中既是溫柔又是豪情,低頭吻了吻長亭的鬢發,口中催著馬奔得更快。


    第73章


    趙權策著馬奔上一處山坡, “籲”了一聲,手上緊掣韁繩,那馬果是神駿,於高速中幾步便穩穩地立定下來, 悠閑地甩了甩馬尾,竟不見一絲疲態。


    “快看!”趙權以鞭指向前方。


    長亭抬眸, 忽然間就被眼前的景色震懾住了, 此刻已是傍晚,不知是天邊, 還是地的盡頭那處, 落日渲染出一片金黃赤紅, 遙遙地天際仿佛還有半輪明月,美得不似人間景象。


    長亭喃喃歎道:“真美……”


    趙權亦是沉浸在這壯麗的夕照中,心中升起某種莫名的情愫,溫柔地將長亭摟入懷中,長亭的纖細的背脊緊靠著他的胸膛, 他的臉貼著長亭的側臉, 鼻中盡是長亭淡淡地發香,他幾乎能感覺到她身上血脈在靜靜地跳動。


    仿佛此刻他與她已經血脈相連,又似乎他與她已經融合成了一人。


    趙權忽然明白自己心中那絲絲縷縷的情愫, 或許這是他此生第一次明白何謂天長地久。


    一望無垠的草原上, 絢爛壯麗的夕照下, 遠遠地望去, 隻有小小一騎佇立在那處, 馬上的男子溫柔卻有些霸道地將身前的女子圈在懷裏,靜默地望著遙遠的天際,任金黃的餘暉染紅了一身,就如一副畫一般,仿佛真應了那句天長地久。


    遠遠地另一處山丘上,一人一騎停在那處,馬上的人容色高貴,燦若牡丹,此時她的目光並未望向天際,隻淡淡地停在遠處那一騎上,手上把玩著什麽東西,細看去卻並非女子喜好的小玩意,竟是一隻斷箭的箭頭。


    隻見她停在那處,默了片刻後,將箭頭放回袖中,悄然調轉馬首,慢慢策馬走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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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兩日長亭馬技越發地純熟起來,趙權也放心她自己騎馬出去,隻是派了兩個侍衛跟著,他每日裏要伴駕,陪長亭的時間也很少。


    這日晨起,趙權穿戴好便去長亭的氈帳,長亭也剛好梳洗完畢,今日她穿了一件月白色窄袖緊衣的胡服,襯得她身材纖細柔美中又不乏挺拔,回首燦然一笑,一雙英秀的眉配著秋水翦越發靈動。


    趙權仿佛看到了從前的長亭,自然越看越愛,伸手牽過她,柔聲囑咐道:“今日我也不能陪你,你也來了幾日了,今日便和那些女眷一起去遊玩,昨日我已囑咐了福慧公主,她會照應你的。”


    “福慧公主?”長亭有些茫然。


    趙權笑了笑,甚是耐心道:“福慧公主乃當今聖上的第三位公主,是我的妹妹,她母親是尹昭容,隻是在她六歲時就歿了,後來養在母妃膝下,年歲約莫和你一般大小,她為人和氣溫柔,行事也十分妥帖,父皇母妃都很喜歡她。”


    說著攬過長亭,繼續道:“你見了應該也會喜歡她的,在眾多手足中,她與我關係甚好,自會照拂於你。”


    長亭點點頭,輕輕地“嗯”了一聲,隻是難免帶了一絲猶豫。


    趙權見她眉頭輕蹙,不由得低聲問道:“怎麽了?”


    長亭猶豫道:“我隻是擔心我什麽都不懂,她們玩的我也不會,我怕到時……”


    趙權用下巴輕輕磨了磨長亭的頭頂,他知道她在擔心什麽,含笑安慰道:“今次春蒐,皇後和我母妃皆未伴駕,你盡管去,有福慧公主照拂你,不會出什麽亂子的。”


    說完握住她的雙肩,輕笑著看著她,低聲道:“你就快冊封為本王的側妃了,我趙權的女人,那些大臣家眷誰敢給你氣受?”


    趙權今日著朱色行服,他平日多喜暗色衣衫,難得這般鮮豔,越發襯得他英氣勃發,貴氣難言,再加他音色本就悅耳,一雙眼睛更有如海深情,隻聽他不疾不徐地道來情話,誰家女子能不動心?


    長亭此刻亦是滿眼柔情地望著趙權,她那雙流光溢彩般的眸子好似盛了一汪清泉,此刻映在趙權眼中,竟難得帶了幾分柔媚。


    趙權寵溺地點了點長亭的鼻尖,心中卻猶自自嘲,想不到他趙權竟有這般兒女情長的心腸。


    開口道:“去罷!今日父皇要在大帳中接待靺鞨幾位族長,我也是時候該去了。”


    長亭抿著嘴點了點頭,輕輕地“嗯”了一聲,依依不舍地掀帳隨侍女去了。


    趙權忙過半日,這才得了空,前腳剛出大帳,趙煦後腳就跟了上來,一掌拍上趙權的肩膀,甚為親密的模樣,絲毫不顧忌旁邊安王的臉色,風風火火地問道:“三哥,聽說你向父皇要了那匹高昌進貢的河曲馬?”


    趙權皺眉道:“父皇還在帳中,怎能如此大呼小叫?”


    說完看了看旁邊的安王,趙煦自小便喜歡親近他,與安王榮王感情相較之下倒要差一些,不過他性子直率,眾多兄弟對他都頗為縱容。


    隻見安王和顏一笑,道:“九弟何以對那匹馬如此掛心?倒也不是什麽稀罕物,你若喜歡叫三哥送給你便是了。”


    趙煦急道:“果真是三哥要去了?”


    趙權忍不住搖了搖頭,不疾不徐道:“是我向父皇請賜了來。”


    趙煦忙換了副討好地模樣,涎皮賴臉道:“三哥,三哥,好三哥,弟弟我求你了,把那匹馬送給我罷!你府中神駿眾多,也不差這一匹,再說這匹馬性情溫和,也不是三哥平素裏喜歡的,三哥……”


    連安王也忍不住嘴角微翹,眾多兄弟中,也隻有趙煦最不像個皇子,平日裏風風火火,率性而為,單純又直接,反倒有幾分尋常人家的手足情誼。


    趙權斜睨了趙煦一眼,心中了然,似笑非笑道:“可你平素裏喜歡的也是烈馬,怎麽今日倒向我要起這溫吞吞的馬來?”


    安王亦在旁道:“這馬旁的不說,倒是很適合女子乘騎。”


    看了一眼趙煦,又戲謔道:“三哥府上早有姬妾,要了這匹馬我倒不奇怪,九弟你尚未建府,要了這匹馬不知是要送給哪位佳人?”


    趙權見趙煦漲著個臉,施施然道:“聽說少府監慕容大人的千金體質纖弱,這匹河曲馬較一般的河曲馬更為高壯神駿,性情卻很溫和,最適宜這類閨閣千金了。”


    趙煦臉色本就有些黝黑,此刻被他三哥四哥揶揄,他口齒本就不如他們伶俐,此刻被抓住了把柄,更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幾句話間,臉上已經漲得黑紅。


    張了張嘴,卻還是抹不開麵子,梗著脖子道:“我要來就是我自己騎的,我騎夠了烈馬,就想換換口味……三哥,你倒是把馬給我呀!”


    趙權搖了搖頭,遺憾道:“我不喜歡這種*馬還向父皇請賜了來,自然已是送人了。”


    趙煦聽了氣得跺腳,惱羞成怒道:“那你不早說!”


    說完靈光一閃,又抑製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湊近趙權問道:“三哥向父皇開口討要的駿馬,不知是送給誰了?”


    趙煦一向知道他三哥府中從未缺過姬妾,隻是這駿馬本是上貢之物,並非尋常珍奇物品,他父皇後宮妃嬪有好些,也未見他父皇賞給誰,竟被他三哥要了去送人,這女子自然不是普通受寵的姬妾,這倒又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趙權看了他一眼,氣定神閑地回道:“過些日子你就知道了。”


    “是三哥你向父皇請封的側妃?”趙煦忽然想起前兩日聽來的流言。


    趙權嘴角帶笑,卻未置可否。


    不過趙權素來雖不算多情,卻也並非是個情場初哥,風流韻事也傳了些,是以他這般作態趙煦倒不怎麽吃驚。


    正涎笑著再要問,卻聽遠大帳處傳來陣陣喧嘩聲,三人皆望去,那處原是關著些部族上供珍奇異獸,想是今天眾人去看新鮮去了。


    可再一仔細聽,那喧嘩聲中隱隱夾著女子的驚呼聲,趙權眉頭一皺,側身向身後的侍從問道:“何人在那處?”


    侍從尚未回答,那處已跑散許多女子,有人口中驚駭喚道:“快來人!畜生傷人了!”


    話音方落,趙權劈手奪過身後侍從手中的韁繩,幾乎看不清他怎麽翻身上馬的,趙煦與趙顯二人尚未有機會開口詢問,趙權已策馬奔向混亂那處。


    趙權馬技出眾,瞬間就奔至,眾人驚呼著四散跑開,其中好些都是仕女千金模樣的女子,人群中間空出了一塊地,其中夾雜著陣陣低沉的怒吼聲。


    趙權心急如焚,避開兩個女子朝空地處奔去,入目的卻是一副令他心神俱裂的畫麵。


    隻見長亭滿身是血地倒在地上,鮮血幾乎將她早上新換的淡色衣衫染成血紅,而她那雙水光瀲灩的眸子此刻已緊緊閉上,似乎毫無知覺。


    一隻身壯如山的白熊咆哮著揮開攻向它的一劍,巨大的爪子將那人揮得倒地不起,那熊幾乎沒有任何停滯,嘶吼著朝地上地長亭拍去。


    電光火石間,趙權以快至肉眼難見的速度引弓連發,他臂力雖強,可也隻堪堪射中那熊皮毛,幸而也如此,那白熊巨大的爪子頓了頓,趙權絲毫不猶豫,抓住身旁的長矛,一個魚躍撲向地上的長亭,那白熊似乎才反應過來是來人傷了它,狂怒著一掌拍下。


    那熊乃是外邦所貢,本就是百年難得一見的異獸,體型巨大,通體雪白,若是被它拍上,恐怕不死也殘。


    趙權心念不起,甫一著地,來不及站起,隻單膝著地回身運力一刺,“噗”地一聲,白熊腹部被刺住。


    趙權無心戀戰,就地將長矛抵在地上一塊凸起的石頭上,那白熊雖是力大無窮,卻始終是個畜生,此刻還死命朝地上二人揮去,卻被那長矛抵住,生生停了下來,那爪子就勢揮過。


    趙權悶哼一聲,卻知道這是他和長亭逃命的關鍵一刻,抱住長亭就地一滾,堪堪避過那要命的一掌,那掌隻擦著趙權肩背揮過。


    饒是如此,趙權亦被堅硬的爪子生生刮了幾道深刻的口子,霎時間,趙權背上已血肉模糊。


    第74章


    四周眾人驚呼聲不斷, 從趙權飛撲過去至此刻,不過須臾間的事,眾人隻知有人挺身救那受傷的女子,及至此刻, 才驚覺這人竟是堂堂晉王殿下!


    怎不叫他們心驚!


    又見趙權肩背受傷,鮮血直冒, 那畜生腹部受傷後更是被激起了凶性, 一掌揮開長矛,那長矛本為精鋼所製, 堅硬非常, 被那畜生一掌揮去, 竟生生就中折斷,掌風不止,刮得地上的碎石飛濺,四周皆是些女流,見這情形早已駭得尖叫聲四起, 哪裏還敢近前援手。


    那白熊看似笨拙, 速度卻不慢,一掌拍下,趙權奮力帶著長亭翻身一躍, 以毫厘之差避開了白熊雷霆萬鈞的一掌, 可熊爪鋒利, 趙權手臂上又多了幾條血淋淋的口子。


    趙權帶著長亭, 行動自然受限, 此刻已竭盡全力,卻仍被白熊死死困住,眼見白熊又揮掌而來,趙權夷然不懼,靈機一動,矮身曲腿一躍,竟是朝那白熊撲去,那白熊體格巨大,竟被趙權鑽了空,從它臂下繞到了它身後,白熊狂吼一聲,轉身又撲向趙權。


    趙權抱著長亭,頃刻間隻來得及仰身一避,雖是避開呼嘯而來的熊掌,他亦是腳下不穩,跌倒在地上,那畜生不依不饒,揮著熊掌又撲將過來。


    眼見趙權避不開,四周圍觀的人都驚聲呼叫了起來,有那膽小的,早已不敢再看,幾可想見,接下來必是血肉橫飛的畫麵。


    趙權此刻別無念頭,隻來得及翻身將長亭撲在身下。


    周遭驚呼聲起,預期中的重擊卻並未到來,隻聽白熊嘶吼聲響起,夾雜著鐵鏈的聲音和侍衛的呼喝聲,趙權看也不看,迅速翻身將地上的長亭抱了起來。


    隻聽焦衡的聲音在旁急道:“殿下恕罪!屬下等救駕來遲!”


    趙權背心處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他卻咬牙忍住,側頭對前來救援的焦衡冷聲吩咐道:“速速將這些人帶離,不得拖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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