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典娜站在珀耳修斯麵前,朱唇輕啟間竟是異常殘忍:“你忘記了你答應過我的誓言,為什麽我還沒看見美杜莎的頭顱?”


    珀耳修斯搖頭,低聲說:“不,不行。”


    女神瞬間煞白了臉,“你說什麽?”


    珀耳修斯聽見自己的聲音綻放在空氣中,每個字都異常堅定,“不,我不會殺她。”


    “你今天很心不在焉。”畫室裏,美夕子邊上色邊說,美麗的眼睛裏流露出某種關心,“是還在想昨夜露莎碧被暗殺的事情嗎?警察那邊有什麽頭緒沒有?”


    簡蘭達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洛比的毛,搖了搖頭。


    “別太擔心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簡蘭達敷衍地笑笑,閉起眼睛靠到沙發上。


    “你好像很累?要不要早點回去休息?”


    “沒什麽,心累而已。”


    美夕子歎了口氣,“是啊,新學期才開學不到一個月就發生了那麽多事情。殷達好不容易豎起來的名譽很可能因為這件事而毀於一旦。如果再找不到那個凶手,事情傳揚出去被媒體知曉,輿論壓力會逼迫werran伯爵解散這所學校的。”


    簡蘭達一震,睜開了眼睛。對啊,他怎麽沒有想到,也許凶手殺人並不是因為那些女孩和他有所接觸,而是處心積慮地想要毀掉這所在國際教育界聲名鵲起大有獨占鼇頭之勢的殷達學院!


    如果從伯爵的仇家,或是殷達的競爭對手角度去想,會不會更容易找出些線索來呢?


    他剛想到這裏,畫室的門被人急急地拍響了。


    美夕子過去開門,提娜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簡學長,米索學長讓我上這來找你,叫你快去阻止露莎碧小姐,她正在收拾衣物吵著要回家!”


    簡蘭進開始覺跟頭疼,這位大小姐的脾氣還真是……她不能走,她若一走,默的計劃豈非要泡湯?當下隻好站起來,抱歉的目光剛看向美夕子。


    美夕子就微微一笑說道:“這算不算是好事多磨?每次和你一起作畫都會有其他事情打攪。你去吧,洛比我會帶它回去的。”


    “謝謝了。”簡蘭達拿起外套匆匆離開。


    提娜本也想跟著去的,但是看見美夕子的畫時又產生了好奇,“這就是你給簡學長畫的畫嗎?”


    “是啊,你覺得畫得怎麽樣?”


    提娜湊過去看著那幅畫,嘖嘖稱讚:“太棒了!你把簡學長畫得好生動,好像活生生地坐在你的畫裏一樣!”


    “學姐你過獎了,哪有那麽誇張。”美夕子眨眨眼睛,“如果學姐沒什麽事的話,不妨留下來陪陪我吧。我給你去衝茶,你喜歡喝茶吧?”


    “那太求之不得了!”提娜拉了椅子在畫架旁邊坐下,滿臉羨慕,“其實我好崇拜你們這些搞藝術的,可惜我沒那個天賦,天生一個理科腦袋。我聽說畫家在畫畫時都不太喜歡別人在旁邊盯著的,我這樣會不會妨礙到你?”


    “恰恰相反,我最喜歡畫畫時旁邊有人陪著,好比一個演員在表演一場完美的劇本,卻沒有觀眾,那種感覺很寂寞的。”


    美夕子倒了杯茶遞給她,提娜抬起頭,接觸到她笑眯眯的一雙眼睛,不知道為什麽,心裏忽然輕顫了一下。


    程沉打開房門,慢慢地走了出來,樓上隱隱約約地傳來很熱鬧的嘈雜聲,她抬頭朝樓梯看了一眼,這個時候,大家應該都正圍在那位公主身邊柔聲勸阻叫她不要離開吧?


    真奇怪,離開可不就便宜她了?就這麽眼巴巴地將簡蘭達拱手相讓,完全不像是那位公主的作風啊?


    眼角看見一個人,連忙身子朝裏躲了一下,那人沒有注意到她,匆匆跑上樓去。


    是簡蘭達。


    程沉重新轉過頭望著樓梯——原來是這麽回事。欲擒故縱,這招倒是符合露莎碧的性格。唇角浮起一絲不屑的冷笑,她推開女生樓的大門,朝外麵走了出去。


    晚間的風涼涼的,酷暑已經完全過去,秋天款款來到。再過一個月,就是她的十七歲生日,還要一年,她還要忍耐一年。


    十八歲成年後,她就可以自由了,可以擺脫現在這種令她憎惡的生活,六歲到十六歲,她依賴werran伯爵生活著,因為有所依賴,所以連怨恨都顯得為難,甚至當他的女兒和義子害她摔下樓梯斷掉一條腿沒了聲音沒了健康沒了聰明後,都不能委屈地哭出來。


    但是,她不會依仗他的鼻息生活一輩子的,永遠不!等她一成年,她就要擺脫他,擺脫掉werran家族加諸在她身上的濃厚陰影,等著瞧吧,沒有他,她一樣可以生活得很好!


    媽媽可以完全擺脫那個男人堅強地活著,她也可以。


    不知不覺中又走到了湖邊,那些半人高的灌)叢,是她留連此地的最大原因。坐在那裏,感覺被〕種溫柔的寧靜所包統,就像小時候天天爬到天台上5著膝蓋看夕陽,從那個角度望下去,可以時間看到9媽的身影。


    記憶裏,媽媽一直是很忙的,但是無論多忙,她都會擠出時間來農場看她,她每次都是兩手空空地來,從來沒有買過什麽玩具給她,然而那根本不重要。她知道媽媽很愛她,很愛很愛她,那就夠了。


    農場裏也有同齡的孩子們,他們總是為了爭玩具而打得頭破血流,她靜靜地坐在一邊看著,覺得很可笑,那些布娃娃手槍什麽的有什麽好的,值得那樣大動幹戈嗎?因此從小到大,雖然她沒有一隻布娃娃,她都不羨慕別人的。


    在她的人生字典裏,沒有“羨慕”這個詞。


    她有她的媽媽,有她媽媽那麽愛她,就已經足夠了。


    可是媽媽總歸還是死了,離開了她,再也再也看不到了。


    那次在太平間,算是她懂事以來惟一一次放聲大哭,眼淚掉得那麽急,根本擦都來不及擦。但是自那次以後,即使是從冰冷的醫院裏醒過來,發現自己變殘疾時都沒有掉過一滴眼淚。主治醫生溫柔地對她說:“如果想哭,就哭出來吧。”她隻是麵無表情地搖了搖頭。後來聽見那醫生在門外對護士小姐說:“這個孩子,早熟得真讓人心疼呢。”


    早熟?也許。天真單純是太奢侈的資本,她揮霍不起,隻能及早遠離。


    然而,並不表示就那樣無動於衷的,無數次在病床上痛醒時,都會忍不住想: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對她?她究竟做錯什麽了,要讓她遭受這樣的命運?


    想過了,痛過了,第二天繼續咬緊牙齒麵對眾人。


    她還要活下去,她絕對不會去尋死,也不會自暴自棄,她要更努力更堅強更好地讓自己活下去!


    因為生命已經成了她惟一擁有的東西,而這生命是媽媽賜予她的,她要好好珍惜。


    湖麵靜寂,風到了這裏,都好像變輕了,星星在夜空裏閃爍著,投影在湖上亮晶晶。


    程沉望著湖,好像癡了一般。


    忽然間,遠處傳來輕微的窸窣聲,有人在慢慢地靠近。


    這個時候,誰會來這裏?不會又是那個簡蘭達吧?


    她皺了下眉,下意識地往灌木陰影裏縮去,一次偶遇,不代表她就得次次與他相聚。她不原諒默未傾當他的麵唱反調是一回事,對簡蘭達又是另一回事,白天的衝動舉動已經讓她事後十分後悔,他是這個學院裏惟一真正對她關心並且毫無別的居心的人,她為什麽要破壞那種有可能建立起來的純潔友誼,把事情搞到這麽尷尬的地步?


    都怪默未傾,都是他,都是他,害她失去了一貫的理智和冷靜!


    程沉盯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咬住了下唇。


    先出現在眼前的是截白色的裙子——呢?是個女孩子?那麽不是簡蘭達了。


    但下一秒她所見到的情形頓時令她大吃一驚!


    一個女孩拖著隻重重的黑色塑膠袋從另一處灌木叢後探出來,接著她打開口袋,從地上撿了很多塊石頭放入袋中,再紮緊袋口。


    她在做這一係列動作時靈巧得像貓一樣,如果不是屏息仔細聽,根本聽不到什麽聲音。程沉的手用力抓住了自己的衣角,一顆心怦怦怦狂跳起來。


    那女孩低著頭,長長的頭發垂下來遮住了她的臉,再加上此處沒什麽燈光,她整個人像浸在墨水裏一樣,隻有那雪白色的裙子,明晃晃的刺得人眼疼。


    她把口袋掂了掂,似乎很滿意它的重量,然後拖到湖邊,用力推了下去。


    “撲通”一聲,水聲不大,悶悶的就沉入了水裏。


    少女拍了拍手,掠了一下頭發,轉過身來。


    程沉又往後縮了一下,整個身子沒入灌木的陰影之中。


    少女本來已經準備走了的,她本來可以安全地不被發現的,哪知這個時候忽然響起了狗吠聲,一隻小狗搖頭擺尾地從灌木那邊跑出來。


    少女“哈”地笑了起來:“洛比,過來。”說著朝小狗伸出手。


    那知洛比跑到一半,鼻子嗅了嗅,轉身朝程沉這邊跑了過來,白裙少女跟著它瞧過去,就看見了躲藏在灌木陰影裏的程沉,她的目光頓時一寒。


    “瞧瞧我發現了什麽哪……一條漏網之魚?”她的聲音緩慢、低沉,說不出的陰冷。


    程沉連忙站了起來,由於右腿不便,站起來時身子還是歪歪斜斜的。


    白裙少女看了她的右腿一眼,說道:“原來是你,你就是今年werran伯爵送來的第一個新生?”由於那天胡森警官隻是認出她是黑紗的女兒,並不知道她同時還是伯爵的私生女,因此除了簡蘭達和米索外,校園裏其他人都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


    程沉斜斜地朝後退了幾步,戒備地看著眼前這個少女,手心裏全是冷汗。


    她生性孤僻從不與人交好,平時都低頭走路,因此認識的人少之又少。眼前這個少女好像曾經見過,但她不知道她的名字。


    白裙少女低聲歎了口氣,似乎無限感慨,“真是可惜……你太不幸了,哪裏不好去偏偏到這裏,既然你已經看見我了,我就不能放你走了。”


    再不清楚聽到這也明白了,眼前這個少女就是那天晚上潛人露莎碧房間裏意圖殺她的那個凶手,那麽應該也是造成水晶姐妹神秘失蹤的幕後真凶,原來她殺了人後把她們都丟到湖裏去了,難怪大家找了這麽多天都找不到。


    程沉一步步地朝後退,退得辛苦又踉蹌。


    少女看著她,涼涼地說道:“即使是個四肢健全的人遇到了我,也逃脫不掉,何況是你。認命吧!”


    她突然撲過來,身形極快,程沉躲之不及,被她狠狠撲倒在地。少女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惡狠狠地說道:“去死吧!”


    她的掙紮在她麵前根本柔軟得不值一提,喉嚨上傳來窒息的痛感,偏生她根本叫不出來,若是沒有變啞,也許此時拚命尖叫還能引來路過的同學換取一線生機,難道真要她命喪於此?


    不,不要,她不要死!


    她還要成年,還要正式脫離werran家族做自己想做的事,她不能在這個時候就稀裏糊塗地死去!


    正當她拚命掙紮時,一道白影突然竄出,接著隻聽那少女一聲淒叫,脖子上的禁錮鬆開了。她當即想也沒想地雙手推出,本不指望這麽容易就能擺脫魔爪,誰知一推就倒,那少女整個人朝後栽去,雙手緊緊捂著自己的臉。


    “你這隻死狗!你居然敢抓我!”憤怒的聲音解釋了她得救的原因,是洛比在危急之時幫助了她,程沉連忙趁機站起來飛快逃離。


    但那少女也好生了得,幾秒的失神後立刻恢複了清醒,她再次撲過來,一把拖住程沉的右腿,將她拉倒在地。


    程沉用左腿重重在她頭上踢了一腳,洛比再次衝過來咬住了那少女的手,少女吃痛地用力一甩,隻見洛比小小的身子頓時飛出一道弧線摔進湖裏。


    程沉穿過那道灌木叢,一拐一拐拚命往前跑,跑到離湖邊最近的那幢建築時,想也沒想就衝了進去。一進去後馬上後悔——這是實驗樓,平時就沒什麽人了,一人夜更是半個人影都沒有,她應該朝宿舍樓跑才對,可是根本來不及反悔,隻見大門被“啪”地踢開,白裙少女追了進來。


    程沉一步步地往後退,心中充滿了恐懼。


    “不會有人救你的。就像前幾個賤女人一樣,她們死的時候根本沒人來相救。”白裙少女冷冷地說,反手將大門扣死。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她已成甕中之鱉,根本逃不掉了,因此她也就不急著殺,猶如貓逗老鼠般地向她逼近,一張臉上布滿猙獰。


    程沉捂住嘴巴,顫抖地看著她慢慢靠近,剛才還能跑能走,而這時雙腿如灌了鉛般再也移動不了半分。


    少女揚了揚眉毛,“你捂著嘴巴幹嗎?你是個啞巴,根本就發不出聲音。看來命中注定你要死在我手上,真是可惜,我本來不想沾上無辜之輩的血的。”


    她說著伸手解下了腰帶,慢條斯理地在手上卷了一圈,然後一步步地朝程沉走去。


    就在這時,程沉身邊的那扇門突然打開,一隻手伸出來將她拉了進去,這個意外發生得太快,少女一怔,等她隨即清醒過來時,那扇門又重重地關上了。


    是誰?這個時候居然會有人還在實驗樓裏!


    少女衝過去推門,門關得死死的,她厲聲說道:“別以為這樣就能攔住我,你們出不出來?好!”她伸腿一踢,門上就破了個大洞,她從洞口伸手進去打開門,裏麵漆黑一片。


    “出來!你究竟是誰?你以為你救得了她?你們兩個今天都別想活著出去!”話音剛落,黑暗裏一道白影掠過,她想也不想就過去一抓,結果抓到了一個椅墊,身後一個腳步聲飛快地遠去,轉身看,一個人抱著程沉趁她去抓那個墊子時從門口逃脫!


    可惡,豈有此理!少女立刻追了上去。


    那人衝到大門口,一擰之下大門不開,當即轉身上了樓梯。少女看到這一幕時嘴邊露出了微笑——太好了,她就怕他們逃出去引來眾人,那她就前功盡棄,現在他反而朝沒人的樓上逃,根本等於自尋歹路。


    她飛快上樓,聽見腳步聲往四樓其中一個房間跑了過去,但等她趕到時,那個房間的門又關上了。


    她重重一踢,門沒踢開,反而碰得腳尖生痛,見鬼,這竟是道鐵門!


    “別以為躲在裏麵我就拿你們沒辦法了,我數十聲,你們最好乖乖地給我出來,否則的話,我讓你們死無全屍!”


    聲音隔著鐵門傳進來,程沉聽見抱著她的那人低聲咒罵了一句:“見鬼,為什麽我當初執意不肯在這安個電話!”


    聲音那麽熟悉,她直覺地抬起頭。剛才顧著逃命根本不知道是誰救了她,而此時聽見這個聲音頓時整個人一怔,天啊,為什麽救她的人偏偏是她最不願意看見的那個!


    她掙紮著從他懷裏站起來,離他遠遠的。


    黑暗中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隻聽見他的聲音充滿頹喪:“拜托,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門外那個,是個柔道高手,如果她進來了,我們根本不是對手。”


    她咬住唇不動。


    “啪”的一聲,電燈亮了。那人的眼睛看過來,燈光像感染了他眸中的金色,開始綻化出一個又一個的光圈,刺得她眼睛好疼。


    默未傾看了程沉一眼,走過去打開窗子,喃喃地說了一句:“四樓。”跳樓逃生的可能性被扼殺。他將一盞台燈拉到窗邊,對外一開一關,放出求救信號。然而兩人心裏都知道,這希望實在渺茫。


    程沉整個人滑坐到了地上,經過剛才那麽一番折騰,全身的骨頭都好像散了架一般,疼得要命。不過還好,不幸中的萬幸,她那個可怕的病沒有在這種時候發作。


    門外突然又響起了那少女的聲音:“我已經數完了,你們還不出來是吧?”


    默未傾大聲說:“美夕子,沒用的!你殺了那麽多人,你跑不掉的!”


    門外突然靜了。美夕子,原來她叫美夕子。


    然而安靜隻是一會兒,美夕子嗬嗬地笑了起來,“我以為是誰,原來是默學長。”她聽出了他的聲音。


    “真是可惜,殺死天才總讓我有種罪惡感,不像那些賤女人們,殺她們時隻會讓我覺得很痛快。”


    “你為什麽要殺她們?”


    “因為她們該死!”美夕子的聲音變得無比怨恨,“她們一個個地來破壞我和簡學長的約會,讓他不能和我在一起!兩個小時,我每天隻要求有兩個小時能和他單獨相處罷了,她們還要處心積慮地來破壞,我絕對不饒過她們!”


    果然如此,因為那些女孩曾接觸過簡,所以才招來殺身之禍。這個美夕子年紀輕輕,下手卻這麽狠毒。難怪他從第一眼看見她起就不喜歡她,因為她身上有隱藏的殺氣。


    “你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簡隻是當你的模特讓你畫畫,他根本就不喜歡你!”這個時候,隻有激怒她,激怒了她她才會有破綻,他們才能有機會逃脫。


    美夕子立刻大聲怒道:“誰說他不喜歡我?就算他現在不喜歡,以後也會喜歡的,我那麽溫柔,那麽善解人意……”


    “還那麽不要臉,厚顏無恥卑鄙肮髒,鬼才會喜歡你這種女人!”默未傾接了下去。


    “默未傾!”美夕子又開始重重地踢鐵門,“不要以為你智商高過常人就有什麽了不起的,現在你還不是跟困獸一樣躲在門裏,你以為這樣我就奈何不了你了?好,那我就讓你知道一下,世界上沒有我美夕子辦不到的事!”


    門外又好長一段時間的沉默,默未傾傾耳在門邊聽了一下,聽不出個所以然來。他低下頭看著坐在地上的程沉,眸中柔光一動,蹲下身對她說:“你還好吧?”


    程沉抬起眼皮,雙手緊絞著,樣子不像是在害怕,但是卻更加讓人擔心。


    “我們一定能得救的,相信我。”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卻被她一把推開。


    默未傾唇角露出了苦笑。就在這時,隻聽“轟”一聲巨響,震得耳朵裏一片嗡嗡聲,接著感覺整個世界都顛覆了,所有物體橫飛,當程沉還沒意識到發生什麽事了時,一個身軀已經重重地朝她壓了下來,將她撲倒在地,緊跟著就像看電影一樣,牆壁豆腐般倒塌下來,身下的地板像隻飄蕩在巨浪裏的小船,顛簸震動,天花板上的燈砸到那張實驗台,爆發出一連串火星。


    然後——


    一片漆黑。


    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麽長久——


    地麵的震動終於平息,黑暗裏什麽也看不見,耳裏的轟鳴聲已經消退,但是身體還是覺得疼痛。


    因為默未傾壓在她身上。


    她伸手試圖推了他一把,默未傾好像昏過去了,她推他,他隻發出一聲本能的聲吟。他的呼吸噴在她的耳邊,起先覺得很熱,後來則發覺到那呼吸聲非常微弱。


    他怎麽了?!


    程沉慢慢地怞出一隻手伸向上方,摸到一塊很大的壁磚,她的心中頓時一驚,手下意識地朝默未傾身體上方摸去,果然,那段殘壁正不偏不倚地壓在他的背上。


    整個人頓時無可抑製地顫抖了起來,手和腳都好像變得不是自己的了,非常虛脫,也非常……恐懼。


    那個美夕子,那個瘋子,不知道她用了什麽方法,竟然炸毀了這層實驗樓!不知道其他實驗室裏有什麽危險物品,若是因此而引起毒氣泄露、連帶爆炸的話,他們兩個必定屍骨無存!


    可即使沒有那樣,情形也已經夠糟糕了。他的呼吸越來越弱,他會不會死掉?


    一念至此,程沉又伸出手去死命搖他,企圖把他搖醒。這一舉動有點作用,過了大概三分鍾後,默未傾聲吟了一聲,悠悠醒轉。


    “我們這是……”聲音起先是迷糊的,但馬上一震,“你沒事吧!”


    他的手摸過來,碰到了她的臉。


    程沉拍掉他的手,他是傻子嗎?背上壓著那麽重的一個東西,居然還先來問她有沒有事!


    默未傾沉默了一下,誤會了她的反應,低聲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傻子傻子傻子!


    “我知道你現在很不舒服,但是我……”他手肘撐地想抬起身子,結果卻換來一聲聲吟,“對不起,我起不來……”


    傻子傻子傻子傻子!默未傾,我再也沒見過比你還蠢的人了!程沉在心中無言地呐喊,眼睛變得酸酸的。


    他的聲音又開始緊張:“你真的沒有事情嗎?有沒有哪裏受傷?”伸手碰了她的手臂一下,想起她對他的討厭,又連忙縮了回去。


    程沉別過臉,別開他的呼吸。


    “你別擔心,實驗樓爆炸,他們很快來處理,我們很快就能得救。我們一定可以活著出去。”說著自嘲般地笑了一聲,“真沒想到,那個美夕子這麽絕的事都做得出來。可惜,老天隻給我二百的智商,沒有給我一副強壯的體魄,否則也不會被她追得像地鼠一樣隻能躲起來。”


    那股酸楚的滋味蔓延開來,這會連心也變酸了。


    “程沉。”他低喚了一聲她的名字。


    程沉一顫,這好像是那麽久那麽久以來,他第一次喊她的中國名字。


    “程沉……程沉……”他又喊了很多聲,一聲比一聲輕。他究竟想幹嗎?她忍不住煩躁起來,又推了他一下。


    默不傾停住聲音,過了好久才說道:“其實,我隻想跟你說聲——對不起。真的,真的,對不起。”


    程沉的臉別得更遠了。


    黑暗中其實他看不到她的臉,可她還是覺得很狼狽。因心軟而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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