浠浠瀝瀝的雨洗淡了一季清秋,笑客山莊門前迎客樹的葉子由綠變紅、由紅轉黃,被銀雪覆蓋,然後春風歸來,重新綻放出了綠色。


    轉眼,葉重重回到笑客山莊已快半年了,半年前回到家時,所有的仆人都哭得肝腸寸斷,在走下馬車的那一刹那,她幾乎崩潰。一路從大門走進去,穿過綠蔭大道,穿過碧水湖,踏著白玉石地一步步地走到


    靈堂,滿目所見都是白色,那素白素白的顏色刺痛了她的眼睛。仿佛每走一步,就有一個聲音告訴她:“爹爹死了!”聲音擴散開去,越來越響亮,最後耳邊隻聽得一陣嗡嗡聲,再聽不到其他人說話。


    那種感覺非常奇怪,恍恍然地像是隨園再度從她的生命中逝去。一直以來地對笑客山莊都沒太多感情,對她來說,隻是生她養她的地方,她真正的生命燦爛在隨園,那個擁有一雙超凡脫俗眼睛的少年的地方。隨園的毀滅給了她重重一擊,從此她以為自己不會再愛上其他地方,但是,直到此刻父親去世了,她看見滿目的素縞黑紗時才猛然醒悟——原來這個地方對她而言也是那麽重要!


    江湖信美,問何處是家園?


    卻不料,自以為失去的,其實是從來沒得到的;而真正得到了的,卻一直沒有重視。


    她雙腿一軟,跪倒在父親的牌位前,號啕大哭——沒有矜持、沒有抑製、不要形象、不顧及旁人的勸慰,像個孩子一樣地哭,把所有的情緒都哭出來,一直哭到聲音嘶啞到無法出聲。


    第二天醒來寸,她就解散了山莊裏的仆人,封閉了莊內的很多別院,笑客山莊的輝煌隨著父親的去世而終於宣告終結。


    整個山莊隻剩下她、田嫂和碧落三人,過著足不出戶、清淡如水的日子。程夫人好幾次派人來接她回去,每每問及時都說非凡公子依舊下落不明,誰都不知道他去了哪裏。沒有非凡公子的程府於她有何下係?葉重重推托了程夫人的好意,推托的次數多了,程夫人也就不再派人來勸了。


    半年時光,她和田嫂還沒怎麽樣,碧落卻是一下子成長了起來,眉宇間出落得格外水靈,隱隱然有些像她年輕時的模樣。


    於是葉重重收她當了妹妹,再後來城裏字畫店老板的兒子愛上了她,差人來說媒,碧落自己也挺中意那小少爺的,夏季快到時花轎吹吹打打地過門娶走丫新娘。她倚在門上看那花轎一點點地走遠,豔麗的紅色讓她想到了自己出嫁時的風光,看著看著,就開始無法抑製地思念起非凡公子來。


    原來我竟是那般想他——葉重重轉回身,歎了口氣,滿庭花草,缺乏人的照料,枯竭了大半,而雜草卻開始肆意地繁衍起來,幾欲將路徑也掩蓋掉。她就踩著那些草回房間,窗前一株婆娑梅徹底壞死,再不能開花,她望著梅樹錯綜交雜的枝幹,依稀仿佛見到


    曾經那個吹蕭少女在窗前撲蝶畫眉,笑得相當燦爛。當回憶越來越多地占據起她的時光,她就忍不住喃喃低語:“原來我真的老了……葉重重也終於是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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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季快過去時,田嫂忽然染了場大病,拖了沒幾天就去了。辦完喪事,望著小院淒清,葉重重這才發現不知不覺中笑客山莊隻剩下了她一個人。那些生命中曾經重要的、不重要的。各個都或主動或被動地離她而去了。


    有一天晚上做夢,夢見了那扇熟悉的紅木大門,大門打開,非凡公子衣衫飄飄地出現在她麵前,她心中高興,撲過去想抱住他,剛跑到門前,門就忽然地關上了,然後整個建築開始燃燒,熊熊火焰吞噬了眼前的一切……葉重重哭著從夢中驚醒,渾身都被冷汗濕透。她的目光在空蕩蕩的房間裏四下遊弋,不經意地看見牆上掛著的銀絲寶劍,月光下,劍鞘散發出極其亮眼的寒光。


    她默默地盯著那寶劍看了許久,心中作出了一個決定。當天晚上她收拾了簡單的行囊,背上寶劍騎匹馬離開了笑客山莊,從此浪跡天涯。


    她本來就是江湖女子啊,丟失在江湖裏的生命,要往江湖中重新拾回來。


    於是“葉重重”的名號再次擦亮了世人的眼睛——


    隻身一人挑平了太行山的地霸九頭蛇,讓過往那裏的商旅都得到了太平;黃河絕堤時她賣掉了笑客山莊的地產房契,把所有的錢財都捐獻給了兩岸流離失所的貧苦百姓們;大明湖上泛舟高歌,與南陽三傑笑談時勢;煙雨樓上提筆填詞,一闋《醉花陰》和解了秦、王兩家宿敵百年來的積怨……


    有關於她的種種,在茶寮酒肆傳為美談,都說那是個謎樣的女子,曾經隨園的小公主,笑客山莊的大小姐,非凡公子的結發妻子……這樣的女子注定了是則傳奇。


    她在一個小茶館裏聽說書先生口沫橫飛地講述著她的故事,看見四周的聽客們驚歎鼓掌,隻是笑笑,笑得雲淡風輕,然後拿過鬥篷,重新戴好走出去,把讚美與感慨全部拋諸身後。


    沒有人知道她的真正用意,有時候行俠仗義隻是為了某個人,為了某一個寒露之夜兩人心照不宣的默契。


    仰首看天,天空清朗得近於白色,如果他聽說了她的這些事情,一定也會很高興吧?


    隻是,非凡,你究竟在何方?


    當她那麽想的時候,一隊搬運工人搬著沉重的貨物自她身邊走過,朝不遠處的碼頭走去。眼角看見其中一個的背影很是熟悉,忍不住跟上去仔細地看了看,鬥篷垂著黑色的麵紗,透過那層紗卻分明看見了一張幹淨的純粹的臉。那個人背著貨物上船,船主似乎還很高興地拍拍他的肩膀誇獎他,然後啟錨離岸,水波——蕩一蕩,船隻漸行漸遠。


    葉重重站著沒有動,但眼角卻閃爍著淚花,那個人是——蕭離!幹幹淨淨的蕭離,雖然再沒有隨園世子時的風釆,但是亦不見十年歲月中的頹廢不振了。


    他真的振作起來了嗎?葉重重望著那個曾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子,心裏已不再有留戀的感覺,隻是為他的重生而高興著,祈求上蒼佑他平安。然後轉身,朝著與船隻相反的方向離去。


    那是她最後一次看見蕭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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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樹葉又漸漸地黃了,秋天又來。寒露這天,葉重重回到了洛城,洛城秋雨淒迷,她在笑客山莊外站了很久,看著它的新主人將大門粉飾一新,原先的黑色刷成了鮮豔之極的朱紅色,上麵的銅釘也全部更換過了,閃閃發亮。


    而笑客山莊的匾額也被摘去,掛上了新的匾額,可是卻蒙著塊紅色的布,看不到上麵的名字。很多衣著光鮮、舉止有禮的侍衛整整齊齊地站在門口,迎接著絡繹不絕的客人們。


    看來新主人必定也是位好客的權貴,山莊賣給他不過短短一月,就已修整一新,比從前父親在世時更莊嚴奪目!


    她看著那些已經不屬於她的熱鬧與繁榮,直到腿站酸了,才慢慢地下山。


    長街還是那麽靜幽,一到雨天,人了夜就不見行人。葉重重撐著傘在雨中漫行,在這個夜晚,思念變得更加強烈,像張無邊無際的網,籠罩了她所有的思維。


    一年前的今天,她在湖邊聽到非凡公子的簫聲,就那樣地引出兩人本已斷裂了的緣分。因著那一夜的動情,她終於肯嫁給他。婚後不到一月,非凡公子就離她而去。這一段在外人看來頗是淒涼的婚姻,於她卻是最美好的記憶。


    猶記得和他相處時的每一刻時光,都充滿了甜蜜與溫暖,即使最後的結局是以分離散場,在回憶起來時仍覺柔情無限。


    孤燈映寒街,清夜怕涼霜,靜聽風雨襲心來,低問君,今倦遊何方?


    不知不覺中又走了燕子湖邊,湖麵上被雨點濺起圈圈漣漪,就像女子幽幽的情結。葉重重望著那些漣漪,仿佛有點癡了。


    忽然間,一點跳躍著的昏黃吸引了她的目光,凝眸看去,一盞荷花燈順著湖水慢慢地飄了過來,接著,第二盞、第三盞、第四盞……點點燭光映亮了湖麵,也映亮了她的眼睛。


    怎麽這樣的雨夜,也有人來放荷花燈嗎?


    葉重重順著堤壩向荷花燈的來源處尋去,然而最終沒有看見她所期盼的那隻畫舫。或許,真的是別人放的,和非凡公子沒有關係。


    唇角浮現出一絲苦笑,葉重重有些自嘲地搖了搖頭,轉身折回到長街上。長長的一條路,那麽寬的通向遠方,盡頭處,往前是笑客山莊,往西是秀人坊,往東是貴胄豪富聚集區,錦繡別苑就在那裏。這條路竟然代表了她人生的三個選擇,多麽神奇。原來一切,冥冥中都已安排好了的,半點都強求不得啊……


    葉重重垂下頭輕歎了口氣,那一聲微乎其微的歎息聲過後,一連串的銀鸞聲遠遠地響起。她抬頭去看,長街的那頭,一輛馬車緩緩而來,車轅上係著兩排銀鈴,在如此淒陰的夜中顯得亮光燦燦。


    真好聽的鈴聲,真好看的馬車。葉重重心裏想著。


    車子不緊不慢地從她身邊走過,非常非常地從容悠閑,那種悠閑讓葉重重覺得格外熟悉,她下意識地停住了。那輛馬車走到離她已有三丈遠處,忽然掉了個頭,往回走,走到她身邊,也停了下來。


    葉重重盯著車上繡著金絲飛龍的隔簾,不知道為什麽,她的呼吸忽然屏住了,心跳得很快,有種預感襲遍了全身。


    似乎是天長地久的一段沉默,然後,一個聲音,輕輕地,輕輕地從車內傳了出來:“風雨淒迷,可要我載你一程?”


    那般溫文似水的聲音,泛漾起無邊的優雅和清貴,一絲絲地滲透到她的心中來。


    世上隻有一個人有這樣動人的聲音,世上隻有一個人會以如此動人的聲音對她說:“風雨淒迷,可要我載你一程?”


    葉重重望著那重錦簾,手中的傘掉到了地上。


    “是你嗎?真的是你嗎?”很小心翼翼地開口,好像說重了就會使得眼前的一切都破碎成夢幻泡影,葉重重無法辨析自己看見的是真實,還是她的想念。錦簾掀開了一線,非凡公子終於出現在視線的那一頭,一張臉消瘦得不成樣子,但,依舊俊美。他本是這個世界上最美的男子,不但美,而且溫雅如水。葉重重死命地咬著唇,咬到唇上都出了血,終於哭了出來,“真的是你……真的是你……我不是做夢……”她雙腿一軟,整個人坐到了地上。


    非凡公子下車,把她扶了起來,動作還是那麽輕柔,充滿了濃濃的憐惜。他伸出手拭去她臉上的淚痕,久久地凝視著她不說話。


    葉重重突然狠狠地一口咬在他肩上,非凡公子吃痛,但依舊站著不動,任憑她咬。


    唇上都是血腥味,葉重重不知是自己的血,還是他的血,而她終於疲累,鬆開口哭得更凶,“你為什麽當初一走了之?你為什麽要拋下我一個人?你為什麽要消失那麽久?你為什麽不讓人找到你?你答應了我做十件事的,還欠我三件、欠我三件!”她舉起拳捶著非凡公子的胸口,非凡公子握住了她的手,一邊一個。


    全身的力量都消失,葉重重哭倒在他懷中,兩人就這樣相擁著,一起淋著雨,一如曾經也在這條街上雙雙被雨淋透。


    “我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情,我和蕭離什麽都沒有,他受了重傷,危在旦夕,所以我當時才留下照顧他的……你為什麽不信任我?為什麽要猜忌我?這些話我一年前就想對你說了,可是你卻走掉了,不見了,使我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


    非凡公子撫摸著她的頭發,目光中閃爍著很複雜的神色。


    葉重重見他還不說話,就生氣了。她把非凡公子一推,怒道:“你為什麽不說話?你沒有活可以對我說嗎?那你為什麽還出現在這裏?還要到我麵前來?你……你……”她一甩發,轉身就走。


    非凡公子卻從後麵衝上來攔腰緊緊抱住了她,


    “對不起,重重……”


    葉重重的心一下子軟了,臉上全是水漬,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水。


    “對不起,重重。我當初真的是被氣糊塗了,誤聽了紅眉的話……”


    “你居然信她不信我。”


    “如果隻是紅眉那麽說,我自然不信,可是我後來追到她們親自問了義母,義母言辭吞吐,神情閃爍……你知道她從來不說謊,我看見她也那個樣子,不得不信了……重重,你要知道,任何對你的猜忌,其實何嚐不是對我自己的折磨?我們經曆了那麽多坎坷才能在一起,可你心中一直裝著另外一個人……我是你的丈夫,我也隻是個平凡的人,會有嫉妒,會有憤怒……對不起,重重。”非凡公子將她摟得更緊。


    葉重重哽咽道:“可是你為什麽不親自問我?為什麽就一走了之?你還寫十丈軟紅,終於再無牽念那樣的話來傷我,氣我……”


    “我不敢,重重,我不敢……”


    “你不敢?”葉重重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非凡公子,世人眼裏何其神通廣大、自信滿滿的人,他竟然也有不敢的事情?而那事情,皆因為她?


    非凡公子長歎道:“其實我是個何等怯懦的人,害怕詢問你的結果是發現自己完全不為你所愛,我害怕麵對那樣的打擊。我小時候吃過很多苦,但是都一一挺了過來,惟獨兒女情事上,完全不知所措。一直以來,逗你開心,讓你重新快樂是我給自己定下的原則,可是如果有一天,我發現自己根本給不了你快樂,我所做的一切都隻是徒勞時,我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承受那樣的答案……所以,我隻能逃,逃得很遠,逃得根本見不到你!我以為,隻要不見到你,不問你那個問題,讓它永遠沒有答案,就好了。可是後來我發現,我不但無法逃避答案,更無法逃避對你的思念。那麽多個日子以來,聽著你在江湖上做的種種驚天動地的大事,我就會想起去年的今夜和你在一起滿足那幾盞荷花燈內願望的事情。所以我來了……我沒想到你也回來了……”


    “如果剛才我沒有覺得異樣而停下腳步回望,你的馬車是不是就那樣的從我身邊走過去,不再相認了?”


    “不!”非凡公子回答得很堅定,“我從車窗裏遠遠地看見你,那麽多日子來,我一直知道自己是怎樣地思念著你,可是當我真正見到你時,我才知道原來我對自己的了解還遠遠不夠。在說第一句話前,我在心裏已經下定了決心,今生,你對我有情也罷,依舊喜歡蕭離也罷,我都不會讓你再離開我了!重重,我愛你,我用著自己的全部在愛你,甚至在對你表達我的傾慕前已經等待了很多年……我怎麽可以讓自己就那樣地和你錯過?怎麽能夠錯過?我不會再拋下你一個人了,永遠永遠不會!”


    葉重重轉身一把抱住了他,直到此時此刻,她才覺得自己和非凡公子的心真正地貼在了一起。那麽長時間了,他們中間一直隔著一個蕭離,她對蕭離近乎孩子般固執地迷戀著不肯放棄,而非凡公子就默默地守候在一邊,等她回心轉意,等她淡忘從前。可等她真的淡忘了時,兩人又因誤會分開了……造化弄人,緣分竟是如此危險!


    然而,有緣的,終歸有緣,有情人,終成眷屬。


    “我們不分開了,我們以後都不再分開了……”葉重重在他耳邊喃喃道。


    忽然間,非凡公子像是想起什麽事一樣,問道:“對了,你回山莊看了沒有?”


    葉重重黯然道:”看過了,新主人把它修築一新,更富麗堂皇了……那樣也好,賣給個會珍惜利用的主子總比讓它淪落到庸俗不堪的人手中好。”


    非凡公子神秘地笑笑,衝她眨了眨眼睛,“跟我上車,帶你去個地方。”


    “什麽地方?”


    “到了就知道了。”非凡公子拉著她上車,然後放下了車簾。


    葉重重想掀簾看看,他卻不許,“你等會兒就知道了,把眼睛閉起來,答應過的十件事,當初隻做了七件,還有三件現在能不能合成一件補給你?”


    “三件並一件?那我不是虧大了?不過好吧,有總比沒有好。對了,去年今天你也送了禮物給我,還記得嗎?”葉重重乖乖閉起了眼睛,聲音裏卻掩蓋不了的甜蜜。


    “那本就是你的菊花,借花獻佛地還給你罷了……呀,如此說來,今天……”


    葉重重睜開眼睛。“今天怎麽了?”


    非凡公子伸手蒙住她的眼睛道:“你等會就知道了。”


    “要等多久?很久我就不等了。”


    “不會很久,很快……到了!”非凡公子鬆開了手。


    葉重重驚訝道:“那麽快?”


    “來,我們下車。”非凡公子牽住她的手,掀簾先走出去,然後抱著她下車。


    葉重重朝前方看過去,看到的卻是笑客山莊,她露出不解之色,“你說的地方就是這裏?”


    非凡公子衝她微微一笑,腳尖在地上輕輕一點,整個人如大鵬鳥般飛起,他將匾額上的紅布扯了下來,上麵的墨綠陰文字頓時讓葉重重大吃一驚——隨園。


    竟然是隨園!


    葉重重奔上幾步細看,黑色沉香木的匾額,瘦金體的陰文字,以綠漆填塗之,不但材料、顏色與昔日隨園一樣,連字體都仿佛是出自同人之手!


    “天!天啊……你是怎麽辦到的?怎麽回事?這是怎麽回事?”


    “喜歡嗎?我送你的禮物。”非凡公子拉住她的手,深情款款地說道。


    “我有點不敢相信……”葉重重忍不住熱淚盈眶,這次卻是喜悅的淚水,“我記得把山莊賣給了一個姓賈的富商了啊……”


    “我聽說你把山莊賣了救濟災民的事後,就從那姓賈的富商手裏把它買了回來……你呀,嶽父大人畢生的心血,你怎麽就舍得說賣了就賣了?”


    “那時候爹爹死了,你又不要我了,我一個人住在這麽大的房子裏冷冷清清、孤孤單單的,有什麽意思?”葉重重說得好不可憐。


    非凡公子頓時心疼地將她摟住,柔聲道:“是我不好,所以我把它買回來,讓人修葺翻新了,再重新送給你。這個匾額上的字是我親自寫的,是不是和以前的一模一樣?”


    “非凡……我……”


    非凡公子溫柔地望著她,笑了笑,“我知道隨園在你心目中的地位,不僅僅隻是因為蕭離而已,它是一個讓你燦爛的地方,是你心中一道永恒的記憶,是你留戀和懷念了十年的家。還記得去年的今天我們在湖上放花燈嗎?當時你在燈上寫了一句話:‘江湖信美,問何處是我故園,。”


    “原來你看見了?”


    “我事後找到了那盞燈,看到了,在那時起,我就心裏暗暗有了個想法,要還你一個隨園……然而重新買地造園,一來工程浩大,二來你也未必喜歡。幸好這次有了這樣土個機會,把笑客山莊還成隨園,讓你的童年和少年時代相連,成為你真正的家。”


    葉重重凝望著非凡公子的眼睛,感動道:“不僅僅是童年和少年,還有我今後的一生……謝謝你,非凡……”


    非凡公子緩緩道:“我不要我的妻子感謝我。”


    葉重重沉默了一下,湊上去吻住了他的唇,“那麽,讓你的妻子告訴你她愛你吧。”


    非凡公子整個人一顫,隨即將她抱緊,秋夜雖然是冰冷的,但是兩個人的心中都很溫暖很溫暖。因為他們知道,這一條彼此相依的人生旅程,從今天起,再沒有事情可以把他們分開了。


    雨水灑落在那塊匾額上,每一顆都晶瑩得像璀璨的寶石。


    隨園,隨園,那一次的萍水相逢,竟成為終身的知己。菊蔭裏卿影心心,雙蝶齊飛,家園不改,還是一片碧海青天。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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