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玩意真的是惡魔!我的意思是說——當代社會經常把惡魔或魔鬼當做形容詞,但我敢說,所有被這兩個詞形容過的東西都沒有真惡魔惡心!


    我揮舞長槍, 我知道自己現在毫無章法, 但我實在是太難受、無法忍耐,更沒精力去顧及戰鬥姿勢是否優雅得體了, 我隻知道一頓戳刺劈砍,那東西的血肉質感也讓我頭皮發麻, 槍尖紮進去的時候好像切開一塊粘糊糊的大果凍,有極強彈性, 而且粘稠遲滯。


    嘔, 我想吐!!!


    願光明神寬恕我!


    片刻後我站在一地血肉碎塊中間,微微喘息, 我用了很強的自製力,克製自己不要再來兩下, 我砍得已經足夠碎了, 就算是號稱自我再生能力超強的惡魔, 也絕對沒有辦法重新從一堆肉沫變回整個惡魔。


    我上一次如此失控還是在聖殿,那次是有反宗教組織的刺客來刺殺我的老師, 而我老師他……他當時很……很不優雅,因為就算是聖騎士,遇到吃壞肚子這種情況也難以繼續維持儀態, 所以我的老師一邊對敵,一邊努力往廁所跑,但那個刺客太難纏了,導致我老師半路上肌肉一鬆,於是……


    我們解決那個刺客隻用了三秒鍾,但我老師用了三天時間,反複向我證明他真的洗幹淨了。


    我低頭看一眼時間,嗯,半分鍾。


    我以平均每秒一百槍的速度戳爆了這兩個惡魔。雖然碎肉也有點惡心,但視覺效果沒有粘糊糊肮髒液體那樣令人汗毛倒豎。


    我指著麵前的亡靈法師蘇珊娜:“說,你到底製作了什麽毒藥?”


    她目露凶光,是那種窮途末路、恐懼到極點後試圖以凶惡來掩飾的目光,但是她依舊梗著脖子說:“不是我,我沒有製作任何毒藥!”


    我笑道:“這樣的話,您要如何說服我相信呢?”


    她愣了一下,可能,我猜,是沒想到我會給她辯解的機會吧——我當然會讓嫌疑人自我陳述,聖殿或許在很久之前有過不分青紅皂白一殺了事的年代,但那真的是很久很久之前,在現代社會我們講究法律和證據,法律和證據的存在意義就是讓我們停止不必要的刑訊與殘殺啊。


    但她好像不是很領情,依舊說道:“你愛信不信,不是我,我說了不是我做的!我根本不知道什麽毒,我是個正經法師,相比之下,他才更擅長毒藥!”


    她一手指向了我身後的無名法師。


    無名法師——哎,你不至於躲那麽遠啊……你都快退出一百米了,我真不抓你!我也不會被挑撥離間的!


    於是,我趕忙說:“少說無用的挑撥之詞!”


    “本來正經法師就不會製毒!”


    “那是你們無知淺薄!”無名法師忽然飄了回來,他的確是飄回來的——為了避免踩到地上的惡魔碎塊。


    他似乎相當憤慨(以至於忘記了害怕),他說:“知識永遠不應該以職階來界定,世界上沒有什麽知識是法師不該去掌握的,它們就像黃沙裏的金子,價值連城,隻有你們這些三流法師才會把它們當沙石丟棄!製毒怎麽不該會了?你不會製毒就不會解毒,更不知道哪兩種毒藥之間相互抵消,哪兩種之間相互增強……”


    法師進入了一種狂熱的狀態,雖然我聽不懂,但我很理解他的心情,這就像很久之前,有一次我穿著便衣走在大街上,一個持槍歹徒試圖搶劫便利店,我出手製服了歹徒,可是隨後趕來的記者專業素養實在欠缺,他看著我的聖光,竟然喊我“魔術師”?當時我就氣得不行,我是一名聖騎士,我所認為理所應當的常識,在旁人眼裏竟然是連名字都說不出所以的東西,所以,有時候真是恨不得生在傳奇年代。


    但想想傳奇年代沒有網,更沒有手機電腦,那還是算了。


    他絮絮叨叨說了好多毒藥學的理論,如果我不是知道他是誰,我怕是真的會懷疑他,因為比起我麵前和我一樣一臉茫然的蘇珊娜,這位能長篇大論製毒心得的法師,看起來更像施暴者。


    迷茫的蘇珊娜看著激動起來的無名法師,好像在看一隻史萊姆玩蹦極,由此細微的表情,我判斷出她或許真的沒有撒謊。


    毒藥不是她的,難道自由科學陣線還有其他亡靈法師嗎?


    於是,我隻得打斷無名法師的學術演講,質問蘇珊娜:“你還有沒有同黨?”


    她陰沉著臉回答:“如果你是指有沒有其他施法者,沒了,我隻有幾個學徒,死完了。”


    學徒,我眉頭微動,她說起學徒時,就像說某種不值錢的材料,死完了?這用詞聽上去就像做飯的鹽用光了一樣輕鬆。


    “誰殺了他們?”我問。


    “哦,一個自己實驗炸死了,另外兩個……”蘇珊娜頓了頓,抬頭看著我。


    “誰殺了他們?”我追問。


    她對我露齒一笑。


    什麽?


    “在這兒。”她說。


    我頓時覺得不妙,無名法師先生已經抽身退遠,但我的後方傳來更強的惡魔之力。地麵上的惡魔碎肉不知道什麽時候消失了,地麵現在幹幹淨淨,完全看不出死過惡魔。取而代之的,我背後是兩個怪異的女人。


    女人,發出尖叫、背後有巨大翅膀,但的確是女人的生物。


    “報喪妖精。”蘇珊娜戲劇性地說道,“我的愛徒們,認識一下,聖騎士先生。”


    ——報喪妖精,非常出名的深淵生物,來自異世界,據說愛吃死人肉,會發出報喪一般的哭聲,長得像個哭泣的女人,有的學者也會叫她們夜遊魔女,是吟遊詩人的熱銷唱段裏最愛的魔物——阻擋來自異世界的魔物,這是我們聖殿的職責之一,這一點我說過的,所以我們的必修課程包括惡魔學,我知道報喪妖精的特點——或者說,所有異世界生物的特點——不可控。


    就像我之前提到的,曆史上有過很多次魔災,其中不少都是因為膽大妄為的法師召喚了一隻惡魔 ,然後該惡魔失去控製,先一口吞了召喚者,再不受控製地毀滅一座城什麽的……沒有哪種異界生物懂得聽從口頭吩咐,契約是魔法,法師依靠魔法鞭策異界生物,從而短暫驅使它們,稍不注意就會陪上性命。


    但蘇珊娜稱呼這兩個報喪妖精為——“我的愛徒”。


    她們不是異界生物,她們是被汙染的主物質位麵人類。


    我看著曾經是女人的魔物,淡淡的哀傷從我心裏流過。


    “異化魔女。”無名法師遠遠地對我說,“讓異界的血肉力量感染主物質位麵的生物,抵抗住魔力亂流的侵蝕後,就有一定幾率進化成異化生物!這是非常糟糕的法術實驗,即便是我們黑法師群體,也都一致認為這種魔法過於危險邪惡。”


    “這是了不起的實驗!”蘇珊娜站在她的學徒們麵前,神色洋洋得意,“我掌握著人類進化的關鍵!”


    ……不是吧,這是個魔法狂熱分子?


    有機械狂熱者,自然,也就有魔法狂熱者,不少狂熱分子覺得與魔法同存才是未來的前進方向,就和機械狂熱者把自己的身體變成機械是一個道理。隻是我沒想到,機械狂熱者和魔法狂熱者見麵沒有互掐,而是合作起來試圖破壞我們這些和平主義者的生活。


    唔,好吧。


    我看著那兩個長出翅膀,身體變成青紫色的女人,她們有雪白的長發,白色沒有瞳仁的雙眼,雙手與雙腳都是爪鉤,雙腿的關節甚至翻過來如同鳥類。


    而且,我看到了合作的產物——機械狂熱者給這兩個異化魔女安裝了臂刀,高頻電流在刀刃上流過,她們一起對我發出刺耳的嘶吼。


    真難聽啊……


    “還有嗎?”我問。


    蘇珊娜怔了怔:“什麽?”


    “我說,你還有什麽要說。”


    “沒什麽好說了,聖騎士!”蘇珊娜站直身體,不再裝作唯唯諾諾,而是盛氣淩人地說,“或許,你能輕易對付兩個憎惡,但是——”


    廢話太多。


    我已經不準備從她嘴裏得出什麽有用線索了,毒藥看來的確與她無關,那她也就剩下過度膨脹的中二病,以及……危險性。


    我不可能放任一個熱愛邪惡實驗的黑法師到處亂跑,此處的邪惡是真正意義的邪惡,不是被網友歪曲過的黃色詞匯,也不是影月神殿經常自我嘲弄的玩笑,她的確心懷惡念,對世界,對人類,無法消除的惡念。


    那些報喪妖精,那些被她蠱惑的靈魂,被她實驗之前,也曾經是美麗開朗的女孩啊,或者不是美麗開朗,至少,也和茉莉那孩子差不多——雖然有小叛逆,但心懷對魔法和知識的向往,想象一下,如果這兩個魔女之一是茉莉,我……


    我無法忍受!


    “願你們的靈魂安息。”


    我說。


    下一秒,我如狂風般卷過,我什麽武器都沒有拿,我以雙手凝聚聖光,抓住第一個異化魔女,她在聖光的炙烤下發出粗啞的哀嚎,哀嚎中帶有一定精神力攻擊,但對我不構成威脅,我手指用力抓住她的翅膀,翅膀上的羽毛片片如刀鋒,切割我的掌心,如此一來簡直是在幫我的忙——我的血液常年帶有聖光,本身就堪比超濃縮聖水,現在紅色的血液如同岩漿一般,燙得魔女的翅膀冒起陣陣黑色的煙霧。


    我一用力,赤手撕下了魔女的翅膀。


    聖光從她背上拂過,已被異世界魔素汙染的靈魂在聖光下不會再得到治愈,隻會得到熾烈的炙烤,她掙紮嚎叫,利爪抓向我的身體,我輕輕避開,緊貼她的身體。


    “回到神的懷抱吧,祂會接納迷途的孩子。”我輕聲對她說。


    被魔素異化,這是不可逆的。


    於哀痛之中,我將她們身上深淵異化的部位撕掉,我之所以徒手,是因為我不想讓這一切看上去過於像砍碎什麽邪惡怪物,而且聖光加持在利刃上會太過熾烈,可能會把女孩的靈魂一起融化的,而我希望她們的靈魂還能回歸寧靜。


    我相信這兩個年輕女孩隻是受到了邪教的蒙蔽,因為邪教本就擅長這些,和傳銷一樣,把人騙得團團轉還以為自己賺到了。


    願你們安息,至少,死後仍舊看上去像個女孩,而不是鳥爪的有翼怪獸。


    作者有話要說: 所以,法師視角就是這樣的:天啊這個聖騎士又徒手撕怪獸了,媽媽救我好可怕!!!


    歌利亞:???我超溫柔的啊!!!


    第61章


    我將女孩們異化的部分全部用神聖之火燒毀, 她們終於停止了哀嚎, 倒在地上靜默無聲地死去了, 這時,我最後一次給那個亡靈法師機會,我問她:“你還有其他話要說嗎?”


    她瞪著我, 眼神過於直白, 以至於我下意識用袖子抹了抹臉——我沒有在臉上蹭髒東西啊?


    “你怎麽能……你……”她結巴了半天,我也沒理解她想說什麽。


    我點點頭:“如果你無話可說, 那麽我有幾句話想對你說,法師, 你們本該對知識葷素不忌,而非對道德葷素不忌, 所以, 現在的你,你追求和渴望的並非魔法知識, 而是權力名望,你是一個野心家, 一個操控者, 而非一個施法者。你應該懺悔, 在你還能懺悔的時候。”


    不論是機械狂熱者還是這類魔法狂熱者,他們竟然不約而同地喊出一個口號——“為了人類的未來”, 可是他們真的關心人類的未來嗎?搞笑的吧,我知道他們根本不關心這些,不論哪類狂熱者, 他們渴望的都是在自己的勢力控製世界後,自己所能享受到的特權而已,世界真正的未來?他們才不關心!


    在無光歲月當中,迪亞納大陸經曆過一段非常可怕的“汙染期”,那段時間,大片大片原本肥沃的荒原變得寸草不生,農田變成了鹽堿地,河流當中流淌著花裏胡哨的工業廢水,森林退化到精靈都消失在了人類的視野當中,後世史學家認為那段時間裏精靈已經滅族,是迪亞納大陸瀕臨崩潰時,生命與自然之神破壞神界規則,強行挽回了蘊含生命氣息的精靈族,才使得大陸沒有陷入徹底的工業汙染之中。


    我在史書上見過老照片,動物因為沒有食物,大量死亡,屍骨就躺在嶄新華麗的高架橋旁邊,觸目驚心。


    而魔法如果泛濫呢?對,魔法也會泛濫,在傳奇年代曾經有過一次大型原生魔災——法師們釋放的法術最後會去哪兒?被使用過的法術不會消失,奧術學會提出了“魔力守恒定律”,釋放後的魔法會殘留在空氣裏,一旦過盛,就會凝結成沒有意識的魔物,產自迪亞納大陸、主物質位麵的魔物,然後製造魔災。


    ——由此我們應當得出教訓,不管是什麽,都不能過度,聖光很美好,但能過度嗎?一樣不行,在更古老的年代,聖殿一度淩駕於各國王權至上,那段時間人們的日常生活全是向光明神祈禱,可是我們知道,祈禱能讓土地自己耕作自己嗎?不能的,所以,那段時間人們看似生活在光明之中,實際上,那可真是黑暗時代。


    我想得有點多,所以我發呆的時間比我撕異化魔女的時間都要長了,這好像給了蘇珊娜一種錯覺——


    她忽然把手往我臉上抓過來!


    誰給你的膽子?


    女亡靈法師一手紫黑色的詭異顏色,我不知道那是個什麽法術,也沒時間問那位站得太遠的無名法師先生,我隻能一把扯住女法師的胳膊。


    呃……


    不是……


    我其實……


    不是故意把你胳膊撕下來的。


    好吧,蘇珊娜可能不信。


    她在地上翻滾嚎叫,我覺得她的嚎叫比剛才異化魔女的還可怕一點,聽得我耳膜發出強烈抗議。


    我拔出聖劍,我說:“既然這樣,留著你的懺悔,去光明神麵前,向你殘害的生靈訴說吧。”


    我揮舞聖劍,這個亡靈法師……說真的,拆她還沒撕魔女難呢,異化魔女好歹有點硬度,她……


    為了以防法師有什麽我不知道的手段,我將她的身體肢解,砍掉四肢和頭顱——這是對付施法者的最基本常識,我們需要確認死在手中的是法師的真身,不是什麽替身傀儡娃娃,也要確保她不會是假死,有很多法術可以達到假死效果,所以我們的前輩總結出了對付法師的基本經驗——徹底破壞屍體。


    如果是騎士一類的對手,出於對對手的尊重,我們隻會一擊斃命,避免毀壞遺體,但法師不行,法師太狡猾了,俗語常說“法爺永遠有辦法”,我可不想因為過度的尊重,導致本該死去的法師詐屍複活把我幹掉。


    “好了。”我說,“已經解決了,之前的女孩說他們有一部分男性同伴被半獸人抓走表演角鬥,所以你——哎?”


    我回過頭,發現無名法師先生以光速離開我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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