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她的衣裳上,麵上,都被濺上了濃稠的血液,眼神冷冷,宛如地獄裏爬出來的一隻惡鬼,讓人驚悚。


    她細細的端詳著李逵脖頸那碗口大的口子,白骨森森,血液還在不斷的往外滲出,極為慘烈。


    良久,扈三娘笑了,笑容幸福而又釋然,她似乎看到了死去的阿爹阿娘,還有扈家莊上下所有的人,那些人也同她一起,這樣的微笑。


    就像從未離去過一般,栩栩如生。


    笑著笑著,有莫名的淚水湧出眼眶,滴落在玉白的麵頰上,淚水越來越多,直到最後,已經分不清她到底是在笑還是在哭泣……


    “我們報仇了……”有男人的聲音在她耳邊輕輕響起。


    是啊,她殺了李逵,她報仇了!


    可為什麽,她的心裏還是覺得空蕩蕩的呢?


    從扈家莊被滅那日起,她的人生,已經徹底被摧毀了啊……


    扈三娘捂臉哭泣……


    ……………………


    第二日。


    宋江由於昨日夜裏喝了大醉,睡到了中午才起。起來後倪溪做好的飯菜已經被小嘍囉帶來安置好,食完那美味可口的飯菜,他的心情也大好起來。


    這山寨,如今是他做主,他盼望招安,也是為了眾兄弟們著想,希望昨日那番話後大家都能明白他的苦心才是。


    其他人還好不敢多說什麽,倒是李逵那廝,不看眼色,任性行事,若他不把李逵安撫好,隻怕不知道又會生出什麽事端。


    還有昨日李逵大鬧宴席,也得略施懲罰一二才是,想到這,宋江不禁有些頭疼,他喚了個小嘍囉進來,讓去把李逵找來有話要說。


    過了許久,那個小嘍囉才一臉為難的回稟說到處找不到李逵的人。


    這李逵,莫不是昨日被他說了幾句就下山去了吧?


    宋江一驚,連忙傳喚人詢問,誰知那守山門的小嘍囉說了,沒有見李逵下山。


    這麽一來一去的,尋了好幾個時辰也不見李逵的蹤影,就像憑空消失了似得。


    宋江意識到了不對勁,李逵的性子他知道,既然不曾下山,他這麽大張旗鼓的找李逵,李逵必定會過來的。


    可李逵到現在還沒有來,他是去哪兒了呢?


    宋江遍尋不著李逵的人,不得不擊鼓將梁山眾人都召喚到了忠義堂前。


    麵對眾人,他問道:“李逵那廝犯了軍規還不曾來領罰,你等可有人知道那廝去哪胡混了?”


    眾人搖頭,皆是一問三不知。


    宋江有些失望。


    這時,一個清脆又帶著英氣的女聲在人群中響起。


    “我知道!”


    宋江望過去,隻見扈三娘穿著一身青裳襲襲娜娜的從人群中走出來,手裏還拎著一個深色的包袱。


    她朝宋江盈盈一拜,放著眾人的麵拆開了包袱,微笑著道:“李逵兄弟在這裏。”


    宋江一眼看去,隻覺得心神俱裂,他踉蹌著退後了兩步,指著扈三娘說道:“你……你……”


    他的手還在顫抖。


    那包袱裏,裝的分明是一顆人頭,血跡汙麵,怪眼圓睜,依稀可以看出臨死前的驚懼,憤怒。


    這是李逵的人頭。


    眾人皆驚,訝異聲此起彼伏。


    扈三娘不懼宋江驚怒的表情,恭恭敬敬的說道:“李逵這廝草菅人命,不聽命令,當初我扈家莊已降了梁山,他卻私自違背公明兄長的軍令屠了我扈家莊滿門,本就有罪。昨日他又在宴席上惡了公明兄長,目無法紀,此等人怎可再留在梁山禍害大家,公明兄長昨日說要斬了他,我便去幫公明兄長將他的人頭帶來了。”


    說話的時候,扈三娘的目光十分的真誠,麵上還帶著笑意,似乎真的是在為宋江為梁山考慮。


    在場的人誰不知扈三娘與李逵之間的齷齪,宋江氣極反笑,正要說話,突然被人打斷。


    “說得好!”人群裏,另一個渾厚的聲音響起,隻見朱仝接著站了出來,笑道:“這事是昨夜我和三娘妹子一起做的,李逵那廝早就是個該死之人,既然公明兄長已經下令,我朱仝怎敢不從!”


    小衙內的事大家也都是知道的,雖然眾人看出來了扈三娘和朱仝實際上是想報仇,可李逵做下的那些事都是真的,這梁山上看不順眼李逵的也大有人在。


    當即魯智深,盧俊義等人一一響應稱讚。


    這下宋江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他知道自己這是被下套了!


    扈三娘與朱仝話裏話外都是聽他的命令行事,宋江此刻是有苦說不出,他昨日是說了要斬了李逵,可那隻不過是氣話,眾人也心知肚明。


    可這兩人,偏偏要如此行事,還借著他的名義。


    宋江的臉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紅,李逵死了他是很心痛的,可偏偏他沒法指責這二人,尤其是這麽多人都在支持他們。


    最後,當著眾人的麵,宋江隻能強忍著難看的臉色,勉強說道:“你們做的不錯。”


    又胡亂說了幾句,宋江慌步回去了。


    此事告終。


    第67章 程太守女兒(十一)


    董平回來的時候, 神色匆匆。


    他把倪溪拉到一邊坐下,鄭重道:“婉兒,以後你莫要和扈三娘再多來往了。”


    “嗯?”倪溪挑眉,“為何?”


    她的檀口微張, 似是極為驚訝。


    “沒有為何, 你聽我的便是。”董平不願過多解釋,直接宣布道。或許是倪溪這半年多來的恭順溫柔, 讓他產生了一種倪溪對他唯命是從的錯覺,仿佛隻要他說,倪溪便會去做。


    他的眼裏依然含情脈脈,但態度卻是不容置疑的。


    本以為倪溪會像以往那般柔順的稱是, 誰知此刻麵前的美人兒卻變了個模樣。


    那雙眼眸一如既往的溫柔, 還帶著微微的笑意,紅唇輕揚:“若是奴, 不願意呢?”


    “為何不願意?”


    董平一愣, 這不是他想象中的回答。


    或許她還不知道事情的嚴重行性吧。


    董平這樣一想好受多了, 繼而耐著性子解釋道:“婉兒你不知道, 今日忠義堂前,那扈三娘與朱仝二人竟然帶著李逵的人頭前來,已經惡了宋公明頭領,隻怕他兩在這梁山的日子不會好過,婉兒你還是不要牽連其中的好……”


    話沒說完, 他就被倪溪臉上諷刺的笑容震驚到了, 他的婉兒, 溫柔體貼的婉兒,怎麽會用這樣的笑容看他呢?


    董平在這一瞬間甚至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覺。


    然而那個婉轉動聽的聲音打破了他的幻想。


    “官人是怕,奴與三娘來往影響到官人你在梁山的地位吧?”


    這話說的毫不留情,一針見血。


    董平頭腦有些發懵,他呆呆的看著麵前這張美人麵孔,眉目如畫,清麗無雙。


    依舊是他熟悉的樣子,可是為何,他卻覺得這麽陌生呢?


    是了,那雙溫柔的眼眸已經被冰冷覆蓋,以往讓他愛不釋手的嬌豔紅唇上揚起一個譏諷的弧度,熟悉的眉眼,卻不是熟悉的那個人。


    就像是被揭開了那層溫柔虛偽的麵具,眼前這個人才是她真正的麵目。


    此刻麵對倪溪犀利尖銳的問題,董平一時語噎,竟然無法回答。


    這梁山上的一百單八將,各有所長,好漢輩出,他不是最出類拔萃的,在這半年兢兢業業,努力討好宋江,就是為了在這梁山站穩腳跟。如今宋江總算把他當做親信看待了,若是倪溪繼續與扈三娘交好,隻怕宋江也會不喜,這樣一來豈不是功虧一簣?


    他絕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董平不滿倪溪的倔強,更是被她的話刺的惱羞成怒,俊臉漲得通紅,“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總之你不許再和她來往,出嫁從夫,當以丈夫為主才是,你若是再固執,莫怪我休了你!”


    休了她?


    倪溪輕笑一聲,“官人真是威風。”


    她從容的站起身來,看著董平,美目似笑非笑:“奴與三娘約了教她做吃食,就先去了。”


    說罷,她提步便走。


    “站住!”


    身後,董平厲聲喝道:“程婉,你走了就不要再回來,我待會就寫休書休了你!”


    董平隻見到麵前那個婀娜的背影一頓,停滯了下來。


    他一喜,以為是自己的話起了作用,軟了語氣道:“念在你以往還算溫順,我不會過多追究了,隻要你好好聽話,我待你還會同往常那般。”


    倪溪轉過頭,靜靜的等待他說完,才輕啟紅唇,吐出了幾個字:“官人請便。”


    董平的臉色霎時變了,“你……”


    然而沒待他說完,倪溪已經毫不猶豫的離開了房間。


    她走了。


    董平恨恨的一掌劈向了木桌,也許是心裏憤慨,這一掌他用了九分的力,隻為了發泄心中的鬱氣。


    然而出乎意料的,手掌觸碰到木桌時,董平發出一聲淒厲的叫聲。


    他飛快的捂著通紅的手掌,俊朗的麵上因為這劇烈的疼痛扭曲起來。


    “為何會這樣?”董平疼的同時帶著疑惑,以往的他,這一掌早就將木桌劈開了,可現在……


    他看了一眼那木桌,依舊好端端的在那兒,桌麵平滑,半點痕跡都沒有。


    自己這是怎麽了?


    不知為何,他突然想起來這段時間老是覺得四肢無力,提不起精神來,上次,竟是好端端的差點從馬上墜了下來……


    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在董平的內心彌漫……


    董平忍著內心的慌亂,當即匆匆出了房門。


    ……………………


    倪溪去的時候,扈三娘剛剛與王矮虎吵完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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