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陳跟在她身後,一路衝人微笑,他希望他的首次亮相可以給人留下好印象。


    北夏走向辦公室,門口候著的助理看見玄陳,眼差點沒瞪出來。


    什麽情況?公開遛寵物了?


    北夏坐下來,“二十分鍾後,樓上開會。”


    助理再懵也沒掉線,“好的boss。”


    房間隻剩下兩個人,北夏看向玄陳,“緊張嗎?”


    玄陳微笑,“不緊張。”


    北夏點點頭。也是,他這麽膽大的人,什麽都不怕,又怎麽會緊張呢?


    玄陳眼看向書架,“我可以看看嗎?”


    北夏抬抬手,“隨你。”


    玄陳走過去,拿起一本,上頭書:狄諾。


    狄諾,他知道這個名字,被媒體評價為近現代影響最大青年畫家,其代表作《少婦》榮獲isart藝術公益大賽一等獎,以及16年的約翰·莫爾獎,人也長得清秀,一票粉絲追著跑。


    他是北夏手裏一張王牌,北夏對他一直很縱容。


    北夏見他正在看狄諾作品,說:“他畫工不如你,你不用看了。”


    玄陳微笑,轉過身來,“在他麵前,你也會這樣說我吧?”


    北夏不介意告訴他,“我回國就是因為他要跳槽,跳槽我不管,但如果對方是梁棟……”


    玄陳把作品全鑒放下,“如果不是梁棟,你就會放他走?”


    “當然。我說了,他畫工不如你,如果他要走,我不會攔著。”北夏說。


    玄陳:“可你攔了,你是有多恨梁棟,不要的也不給他。”


    北夏:“我帶人,要是說純慈善,那是假話,但也不會為了錢,無節製無道理的壓榨。梁棟帶人什麽手法我知道,他自己的人怎麽帶我不管,但如果他要毀我的人,想都不要想。”


    玄陳知道。


    北夏是藏家,玩兒長線,有巨大資本力量兜底,圈子水再深,再髒,她也得力於出身、文化背景的加持,而具有高於普通經紀人的眼光,畫家、作品砸手裏的情況幾近沒有。


    有此前提,就不會被一些客觀原因牽著鼻子走,也讓她絕大多數情況下都有說話的資本。


    藏家帶人,有底線,團隊也成熟,著力栽培的畫家沒有混太差的。


    其原因不止是因為作品優質,還因為,他們運作條件裏,有很大一股成分是源於藝術品本身,這跟炒家、以及一些個體經紀人,是有本質區別的。


    她手裏資源整個藝術界無人能及,也是為什麽總有人削尖了腦袋往她跟前湊,可她手裏畫家不多,而且有一條原則永不退出曆史舞台:隻要青年畫家。


    梁棟就不一樣了,他是炒家,玩兒短線,手裏資源少,但畫家多,各個層次、各個領域,質量不高但高產。最常出現他身影的地方是拍賣會。


    他幹的那茬,對外說是經紀人,本質就是洗錢。


    把一堆爛貨炒成天價,碰上接盤俠狠賺一筆,碰不上,就左手倒右手,不僅能讓東西升值,還能賺話題,做文章。


    但與此同時,這東西產生的泡沫會造成社會財富的貶值,抵充掉原本合法的價值。


    說簡單一點,社會財富就那麽多,他多出這些,很有可能就由基層的你我來買單,比如與你我相關的勞動力價值。


    所以,好好的行業,都被這群人搞臭了。


    也所以,北夏跟他從來是勢不兩立。


    玄陳:“恐怕他也不是善罷甘休的人。”


    北夏話說的雲淡風輕,“既然我讓你進我的門,就會護你,不管梁棟用什麽髒手腕兒要搶回你,那都是我的事,遠不用你擔心。”


    玄陳眉心聚攏,盯緊北夏。


    她竟然知道。


    北夏又說:“前些天,梁棟找我,聽他話裏話外那意思,不難猜到他手裏有人跳槽我這裏來了,而我最近簽的人,都不符合這個條件,直到我確定,那幅米格爾湖是你畫的。”


    “從而確定,我跟過梁棟。”玄陳說。


    說到這兒,北夏笑起來,“算起來,我還賺了呢,狄諾沒賠,還白撿一個你。”


    第15章


    會議室裏,北夏把收音鈕推下來,把咖啡杯擺正,並不著急說話。


    所有人都噤若寒蟬的看著她,餘光瞥著她的小白臉。


    真是要死了要死了,長這麽好看誘惑誰呢?


    他們家boss到底是什麽命?怎麽老有這種高級怪倒貼呢?有錢嗎?


    有錢人海了去了,也沒都跟他們家boss一樣,掛開成這樣啊?


    重點是,上帝一點封號的意識都沒有。


    北夏上眼瞼提起,“玄陳,簽s約。”


    話畢,畫廊上下,包括玄陳,都一愣。


    助理試探著問:“您是說,s約?我們還沒有s約。”


    最高也才a約,狄諾火成這樣,在北夏這裏,也是a約,玄陳居然是s約?


    北夏端起咖啡杯,“我說,你記著。”


    助理哆哆嗦嗦拿出平板。


    北夏啜一口咖啡,苦澀在口腔遊蕩一周,說:“朝陽那畫室給他,國家公園那邊那套房給他,下個月風暴嘉年華全國開啟報名端口,給他報上。給curator(策展人)打電話,上海春季salon (沙龍)讓他給我空出兩個位子,企劃書我不著急要,但也不能太晚。”


    助理吞了口口水,“哪一位curator?胡徑嗎?聽說春季已經滿位了,國畫大師想要一個展位,沒要成兩人在外灘對著破口大罵,還上頭條了……胡徑這個人沒甜頭不辦事的。”


    “他不是想要《蘇珊娜》嗎?你給維也納藝術史博物館打電話,下年奧地利近現代藝術大展我去,前提是,《蘇珊娜》歸華夏了。”北夏瞥過去,“以後聽完我的話,再問問題。”


    助理一抖,又問,“那,我們真的要給胡徑嗎?丁托列夫的畫啊,威尼斯畫派重要畫家啊。”


    “給他。但聽說他最近忙著掐架,跟國畫大師矛盾還沒解釋清楚,跟伯爾尼美術館館長又鬧掰了,台灣的蘇萊也表示跟他老死不相往來。除了明年的春季,他手裏沒待開的展了,而春季是非盈利性質的,也就是說,他那一屁股債的窟窿,填不上了,他要《蘇珊娜》是因為他有客戶,開價不菲,如果畫在我們手裏,你覺得,春季添兩個展位這件事,誰說了算?”北夏說。


    助理目瞪口呆,“可是,作為交換,我們還是要把《蘇珊娜》給他啊。”


    “給啊,為什麽不給。”


    助理看不透了,“為什麽呢?您不是一向不希望好的作品被銅臭玷汙嗎?”


    北夏淡淡道:“他的客戶是趙木升,而趙木升美術館最大債權人,是我。趙木升美術館短期償債能力已經低於當時限定的標準,你去催一催,寬限時日並減息可以,但我要《蘇珊娜》。


    “……”這樣展位拿到了,畫也拿回來了。助理身體發寒。


    北夏又說:“胡徑手裏有一幅原收藏於華盛頓國家藝術畫廊的《拉奧孔》,我想要很久了,告訴他,想要《蘇珊娜》,除了春季的展位,我還要《拉奧孔》。”


    助理不確定胡徑會有這麽缺心眼兒……


    北夏呷一口咖啡,“債務人永遠都會先解決火燒屁股的事,他著急還債,他會給的。”


    助理又不明白了,“那我們直接給他錢不就好了嗎?幹嘛要兜這麽大一個圈子?”


    北夏:“這一場交易裏,涉及到四方,你以為我有很多時間去維係跟各個渠道的關係嗎?有這樣一個機會,我為什麽不利用?重要的是,我是四方裏唯一一個沒有損失的。”


    助理不說話了,乖乖記錄。


    北夏繼續,“跟年底的盛世拍賣會總代楊振廣開二十個點,讓他把玄陳的米格爾湖放進最後壓軸的十件藏品,噱頭我給他找,不會砸他招牌。”


    助理渾身都在抖,他們家boss這是下血本啊。


    北夏還沒完,“整理玄陳所有作品,跟布魯塞爾皇家藝術博物館聯係,把本來狄諾的一幅展出作品,換成玄陳的。馬德裏普拉多美術館還欠我一個c位,隨便挑一幅送過去。”


    全場遁入愕然,開什麽玩笑?!竟然要換掉狄諾的作品!


    助理感覺自己站都站不穩了。


    北夏問玄陳,“要什麽,等會兒跟她說。”


    玄陳驚嚇隻有最初那一瞬,現在已經恢複到他一慣溫柔又不減疏離的神情。


    助理顧不得順順她爆炸之前的小心髒,又問:“那甲方的權利和義務呢?”


    北夏看過去,“原件基礎上,十年約改成五十年。”


    在場人還沒從被‘s約’這兩個字震懾到的狀態下回神,北夏又給他們迎頭一棒。


    玄陳是其中唯一聲色如初的人。


    北夏想了下,沒別的事了,“先這樣,擬合同吧,下周一把律師叫過來,發布會定下個月。”


    助理又問:“那您……還回去嗎?”


    北夏目光轉向玄陳,“短時間內,我可能回不去了。”


    助理懂了,回頭就把機票給她取消了。


    人都走幹淨,玄陳端起北夏的咖啡杯,給她蓄滿,遞給她。


    北夏接過來,沒著急品嚐,先伸了個懶腰。


    “關於五十年約,有意見嗎?”她問。


    玄陳笑,“我有意見的話,你會收回成命嗎?”


    北夏也笑,“縱使你有無數種理由,你騙了我,也是既定事實,人啊,總要為自己所作所為付出代價。我北夏呢,雖然是個慈善家,但也不成天做慈善。知道嗎?”


    玄陳現在比較感興趣的是,“你簽我前半生,為什麽?”


    北夏口吻淡薄,“我願意。”


    玄陳又問她,“你的助理,看起來腦袋不太靈光。”


    北夏:“我的助理,隻需要完成我交待的任務,不需要多聰明能幹。”


    玄陳:“那你為什麽還解答她的疑惑。”


    北夏看過去,“誰跟你說,那些話,是對她說的?”


    玄陳又笑了,“你是想讓我知道,不要輕易跟你玩兒手腕兒嗎?”


    北夏手指敲敲桌麵,“我可沒這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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