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明,你現在在哪個廠子上班?”


    不僅是楊書記,就連同桌的很多同學也不知道,之前沒什麽聯係,此時都看向了韓春明。


    “嘿,我在義利食品廠上班,包裝車間。”


    “謔,那你可不缺麵包吃了。”楊華健打趣道。


    “哎,你這可是汙蔑啊,咱是恪守本分的工人,國家的便宜我可不占啊!”


    韓春明吹胡子瞪眼,但熟悉的人都知道,他這就是在撒謊。


    “你丫可別強嘴了,之前插隊那會兒,就你鬼點子多,偷雞摸狗,上樹掏鳥窩,上房就揭瓦,事後還能臉不紅心不跳地說不是你幹的,栽贓給大夥。”楊華健指著他的臉,大聲說道:


    “看看,就是這個樣子,外人是一點都看不出來,但咱隊長火眼金睛,每次都能逮著他,要不是楊書記護著你,替你求情,你早被處分了。”


    “嘿,楊華健,揭老底是不是,那你就別怪我心狠手辣了。”


    韓春明也急眼了,作勢就要揭楊華健的底。


    “別,春明,你別哪壺不開提哪壺,喝酒,你先敬楊書記一個。”


    楊華健急了,立馬端起酒杯,但卻被韓春明壓下。


    “楊書記,我待會兒再敬你,現在我必須得講講他楊華健幹的好事,我想想……什麽時間來著……噢,想起來了。”


    韓春明一拍桌子,大聲地說道:


    “七三年,臘月二十三,那天楊華健同誌偷摸著給自己過了個小年,突然就想吃雞了,但咱那會兒什麽都沒啊,於是乎,他就惦記上了隊長家的雞。


    偷偷地把隊長家的雞給謔謔了,最後要不是楊書記鼎力相助,自掏腰包,給他賠償了兩塊,這事你還能落給好?


    我看你小子就別想著順利回城了。


    要我說啊,就得你先敬楊書記一杯!”


    楊華健也是感慨頗深地點頭,當初年少,作事莽撞完全不考慮後果,要不是楊書記,還真可能被處分,於是他端起了酒杯,鄭重地說道:


    “楊書記,這事我還真得好好謝謝您,我敬您。”


    “成,酒我喝了,但這事以後誰都別提了。”


    一杯酒下肚,眾人響起了掌聲,楊華健又開始攛掇韓春明敬酒,這次韓春明沒推脫,和楊書記喝了一杯。


    同桌的人就開始挨個和楊書記捧杯,蘇萌也不例外。


    毛地圖此時賤兮兮地說道:


    “春明,你不和咱校花喝一杯啊,你倆的關係比我們都親近吧。”


    麵對眾人那揶揄的目光,韓春明立刻擺手。


    “毛地圖,你這就是誹謗了啊,是不是我沒講你的黑曆史你心裏不痛快,好,那我就說說毛地圖……”


    “別,哥,我錯了,是我說錯話了,自罰一杯。”毛地圖立刻開始求饒。


    “一杯哪夠,三杯!”


    看著韓春明和眾人談笑風生,瞬間成為了所有人的中心,蘇萌心裏的想法不足為外人道也。


    “蘇萌,這個好吃,你嚐嚐。”


    程建軍殷勤地給蘇萌夾了一塊魚肉,蘇萌沒動筷子,眉頭緊皺,不悅地說道:


    “你別給我夾菜,咱倆的關係沒好到那個地步。”


    程建軍嘿了一聲,但還是停下了夾菜的動作。


    “你看看春明,多受歡迎啊,你再看看你,坐這裏這麽長時間,大家都不來找你喝酒,你就不多想想為什麽啊!”


    蘇萌的話像是驚雷,一下就劈懵了程建軍,隨之而來的就是震怒。


    “他?韓春明?”


    程建軍煩躁地扯了兩下衣袖,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隔著蘇萌,他拿起酒杯,朝韓春明大聲說道:


    “春明,今天我上班的同事讓我給你捎個話,他家裏又攢了不少紙殼子,還有你上次想要的那個硯台,他也決定賣給你,讓你有功夫去他那一趟,把所有破爛都收走,他也能輕省不少。”


    程建軍的聲音不小,起碼同桌的所有人都聽到了,然後,桌麵陡然安靜了下來。


    韓春明像是沒事人一樣,問道:


    “你那個同事叫什麽?住哪裏?”


    程建軍說了地址,韓春明也有了記憶,那戶人家確實有個宋代的硯台,還是名人用過的,之前主人說考慮一下,他就留下了住址,說要是決定賣了,可以來找他。


    沒想到此人竟然和程建軍是同事,有夠神奇的。


    “成,我知道了,明天晚上我下班了就去,你和他說一聲。”


    “哎,好嘞。”


    程建軍的心思,不少人都猜出來了。


    這種事擺到台麵上,還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說,不就是想讓韓春明丟人嘛。


    可韓春明仿佛沒事人一樣,自顧自喝著小酒。


    程建軍看到效果不夠,決定再添一把火。


    “春明,你之前每天修車就算了,現在怎麽還收起了破爛,我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別提有多吃驚了,連著確定了三次才敢肯定是你。我要是你啊,別說聚會了,就連同學們,我都不敢見,丟人啊!”


    “程建軍,你會不會說話,酒喝多了吧。”


    毛地圖第一個出言為韓春明解圍。


    “得,這話我啊就不該說,我認罰,自罰三杯。”


    沒人在乎程建軍該不該自罰三杯,此時他們都看著韓春明,準備聽他怎麽說。


    “其實這事哪有那麽多是非,無非就是賺幾個辛苦錢而已。


    丟人?


    嗬,人生天地間,高不盈七尺,壽不過百載,本無貴賤之分,破爛人,破爛貨,人非賤,貨非破,這個道理看來你應該不懂,那我就說的更簡單些。


    收破爛也好,修車工也罷,都是我喜歡幹的事,子非魚,安知魚之樂也。


    無愧於心即可。”


    “說得好,春明,你現在有這種覺悟我替你高興,人無高低,工作哪分貴賤,我們都是螺絲釘,國家需要我們往哪裏釘,我們就得深深地盯在那裏。


    來,我們大家共同舉杯,敬春明一個。”


    韓春明也恢複了笑容,樂嗬嗬地和大家碰了一下,尤其是對程建軍,他還格外笑了兩下,但卻被對方認為是挑釁,心下更惱火了。


    大家自動忘記了程建軍的話,一直圍繞著小清河插隊的往事在說。


    一杯杯酒下肚。


    敬的是過往的歡笑與淚水。


    懷念的亦是往昔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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