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令府中,公堂之上燈火通明。


    "大膽刁民!看了本縣竟不下跪!"縣令奚滿喝道。


    鴻翊對雁雪笑道:"這個奚滿不是老年癡呆,就是眼睛有毛病,朝中無人啊!"


    奚滿一拍驚堂木:"放肆,給我拖下去"忽然看清鴻翊的臉,連滾帶爬從堂上下來,伏倒磕頭:"臣奚滿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奚族為八部之一,奚滿官職雖小卻也見過鴻翊。


    鴻翊沉著臉:"你可知罪?"


    奚滿麵如土色,滿頭大汗:"臣知罪,請皇上發落。"


    "朕微服私訪,卻被你子敗了興致。有子若此,你平日有多強橫可想而知。朕要肅清貪吏,定以你為首!"


    奚滿連連磕頭,鴻翊道:"既然你已經‘請朕過來,朕今晚就在此歇息,你不會不同意吧?"


    奚滿忙說:"此乃臣之榮幸。"吩咐下人去準備房間。


    二人被引至客房,隻見屋中華麗非凡。鴻翊皺眉,雁雪道:"此人寡智無謀,但為人奸猾,不可不防。"


    鴻翊冷笑一聲:"難道他還敢軾君不成?"臉色忽然一變:"他好像是馭風的人,搞不好真的會"


    雁雪道:"皇上,你去門外叫兩個人過來,別讓其他人看到。"


    鴻翊依言照辦,雁雪點了那兩人的袕道,和他們交換了衣服。然後讓鴻翊抱著自己偷偷溜出客房,兩人躲在公堂屏風之後。


    二人剛躲好,客房內火起。鴻翊冷笑:"朕要將他抄家滅族!"


    堂上傳來聲音:"三王爺,臣已將皇上留宿的屋子燒掉了,龍妃身負重傷,他二人必死無疑。"


    馭風道:"那你可立了大功,待我當上皇帝,一定好好"他忽然拔出劍,正刺奚滿心髒,奚滿一聲未吭滿麵驚恐倒下,馭風續道,"追封你。"


    他一陣冷笑:"一點腦子都沒有的家夥,軾君之罪就交給你擔負了。"轉身離去,吩咐手下把守縣令府門,繼續放火將縣衙燒盡,一個活口都不能留。


    鴻翊與雁雪相視而笑:"總不會逃到這裏還要死吧?"雁雪忽道:"剛才我好像看到花園中有條小河。"


    鴻翊立刻領悟:"我背你,你指路。"


    二人跳入水中,鴻翊抱著雁雪,雁雪的臉被火映得通紅,她笑道:"正好我很冷,三王爺這是替我生火呢!"鴻翊聞言將雁雪抱得更緊,感覺她全身在發抖,心下不知有多憐惜,將自己的臂緊緊環住她後背,希望能把自己的溫度傳給她。他四下望去,找到兩根葦草,遞給雁雪一根:"一會兒他們一定會著活口,到時你與朕就潛下水底,用這個呼吸。"


    雁雪嫣然一笑:"這大概是皇上小時與人玩耍用的花招。"


    鴻翊忽然臉色黯然:"朕小時常用它來唬馭風,他一直想不通朕怎能在水中呆那麽長時間。"


    二人潛下水底有半盞茶時間,雁雪仔細聽了聽:"上麵沒有人了,上去吧!"


    兩人上岸,走出縣衙。此時離黎明還有一段時間,但餘火未盡,看得還很清楚。有幾匹驚馬在附近疾馳。鴻翊看準一匹,跑過去翻身上馬。


    馬感到有人上去,一驚更甚。鴻翊按轡控馬,經過雁雪身邊探下身去把雁雪抱上馬。


    鴻翊緊緊抱著雁雪,另一隻手握住韁繩。忽然眼前出現一個身影:耶律馭風!


    雁雪在鴻翊身邊輕道:"沒事,他擋不住我們。"從懷中摸出一個東西放在手中。


    耶律馭風停在原地,右手一抬,不知什麽東西直向二人射來。雁雪伸手接下,隻聽馭風聲音傳來:"我終於知道你是怎麽能躲到水裏那麽久的了。"


    雁雪攤開手,手心中竟是一枝蘆葦!


    此時馬已跑遠,雁雪回視鴻翊,輕輕一笑:"皇上,看來三王爺對你,絕不簡單是恨意。愛深恨切啊!"


    鴻翊俊麵一紅:"別這麽說,聽著怪怪的。"


    雁雪道:"我沒說錯吧?"


    鴻翊按著眉心,道:"也許。小時我們一起玩耍,感情很好。在馭風眼中,朕一直是他崇拜的大哥,無欲無求,也不與他爭太子之位。直到父皇封朕為太子的時候他才明白朕的‘不爭隻是另一種形式的‘爭,朕不是不想當太子,隻是裝出一副謙遜的樣子,以博得父皇的賞識。從此他便對朕恨之入骨。"


    雁雪靜默一會兒,道:"因為你騙了他,他無法忍受被最相信的人背叛。在他心中,你是最重要的。"


    鴻翊無語,二人一騎就這樣跑向上京。


    到皇宮時天已大亮,鴻翊自知已過上朝時間,麒生必會以"皇上染病"為由罷朝。他想起韓道開,不僅暗歎一聲。韓道開多曆磨難,雖常逆來順受,卻練出一身傲氣。希望他不會因此次罷朝揮袖而走才好。


    鴻翊與雁雪從側門回到宮中,二人不欲張揚,沿小徑摸回霽雪閣。一進屋,二人都愣住了。屋中不僅有龍環、麒生和群立,甚至連從不在霽雪閣附近出現的曲寒也在。人人麵色凝重,見鴻翊連忙拜倒。


    鴻翊暗自心驚,將雁雪交給龍環,讓她扶雁雪到內屋更衣躺下,問:"是茗雯出了什麽事嗎?"


    幾人驚訝的看著他,鴻翊道:"朕是猜到的,連曲寒都在卻沒有茗雯,未免有些不尋常。"


    麒生道:"皇兄,你先換一身衣服再出來說話,小心著涼。"


    鴻翊近另一間屋子更衣,然後出來詢問。


    麒生麵色凝重的說:"茗雯被人劫走了!"


    鴻翊、麒生、群立和曲寒來到雁雪屋中,鴻翊坐在雁雪床邊,其餘人散坐。鴻翊道:"曲寒,你先說說事情經過。"


    曲寒答道:"是。昨日早晨皇上下朝不久,臣發現有人影在一處屋簷掠過,臣連忙追去,但此人輕功甚高,一時追不上。臣想宮中有龍妃在一定不會出事,就一邊追蹤一邊布置侍衛,遠遠看到那人闖進了弘慶殿。臣大驚追去卻已晚了一步,那人點了公主的袕道挾持公主。臣等不敢妄動,唯有任那人離去。那人出宮後臣派人追蹤,但那人輕功實在太高,又一直青巾覆麵,臣無法查知此人去處及公主下落,臣慚愧,但臣實不知武林中還有如此一號人物,唯有請龍妃指點。"


    雁雪神色一變:"此人是不是很矮,輕功雖高武功卻一般,聲音高亢響亮,聽來不過二十餘歲?"


    曲寒道:"正是。龍妃知道此人?"


    雁雪環視屋中諸人,道:"各位不必擔心,雁雪向各位保證,最遲今晚,那人定會將公主完好無損的送回宮中。若不是雁雪實在無力奔波,今天白天就可以接公主回來。"


    鴻翊問道:"你認識那人?"


    雁雪一笑:"他是我師兄,此次闖宮,怕是為我而來。隻是剛好我不在,他怕被人抓到我脫不了幹係,於是大膽劫走公主,望皇上恕罪。"


    "師兄?"鴻翊問,"你的武功不是學自於天嗎?"


    "同為天授,他大雁雪七歲,是為師兄。"


    "噢,"鴻翊點頭,"那他叫什麽?"


    ""雁雪略一遲疑,眼光掃視一周,道:"楊承文!"


    "楊承文?"茗雯看著眼前這個將自己劫出宮、身高幾乎與自己平齊的"侏儒"——盡管很英俊——叫了出來,她想起剛才看到奏章中的紙條,道:"你不會就是那個威震邊關的宋將楊益吧?不可能,隻是重名對吧?"


    楊承文濃眉一挑,他雖為宋人,長相也是俊秀一類,神態卻豪放一如遼人,答道:"我就是楊益,有什麽不對嗎?"


    "好大的膽子!"茗雯沉下臉,"身為宋將竟敢入契丹闖遼宮,還劫持本公主,你是不是活夠了?"


    "哦,原來你是公主啊!我說他們怎麽不敢追過來呢!我可不是為了劫你闖宮的。"承文笑著答道,問:"你認識龍雁雪嗎?聽說你哥封她為妃,是嗎?"


    "龍姐姐?"茗雯叫了出來,"你和她是什麽關係?"


    楊承文側臉凝思片刻,道:"該算師徒吧,但她不肯讓我叫她師父,隻好算師兄妹了。我們的關係有點複雜,說不清楚。"


    茗雯敵意立消,笑道:"我皇兄很寵龍姐姐的,龍姐姐母親病危還是他陪龍姐姐去的。"


    "雁雪的母親?"承文皺起眉頭。


    "是啊,聽說龍姐姐的爹為了教育龍姐姐,在她小時候把她娘趕走。現在她娘重病快要死掉了,想在臨死前見見龍姐姐,今天我皇兄就是陪龍姐姐去看她娘了。"茗雯感覺到承文和雁雪關係匪淺,於是把聽來的和她猜到的事情都說了。


    承雯臉色黯然,緩緩說道:"這果然象是雁雪她爹的做法,可憐雁雪那麽她現在是在龍族?"


    "是啊,是我和皇兄勸她去的。你要不要也去看看?"


    ""承文猶豫了一會兒,"我不去了,我和雁雪約定過的。"他眼前出現了三年前雁雪的身影:"不要來龍族,師兄,你所認識的雁雪不在龍族!"


    承文看看茗雯:"告訴雁雪明天我在老地方等她——其實不說她也知道。我先送你回宮。"


    "不!"茗雯道,"我還想聽聽你和龍姐姐的事,難得出宮,我還想好好玩玩。你劫我出來就要負責到底!"


    承文看著茗雯,笑了。


    "你笑什麽?"茗雯凶巴巴的問。


    承文道:"公主不過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而已!"


    "我已經及芨了!"


    承文改說漢語,凝視茗雯,吟道:"懵懂出於深宮,渾沌不知世情,豆蔻十五笑盈盈,錦衣玉食人娉婷,何見花飄零?"是半闕"破陣子"。


    茗雯驚於他的文才,卻也被他詞中的輕視之意氣的要命。暗咐道:"哼,以為我不懂漢語嗎?竟然作詞來嘲笑我!"眼睛一轉,回視承文,露出一抹笑:"塞外霜冷雪冰,江南春和景明,雄鷹傲視陰山平,遼闊天下四海寧,何處遣君情?"


    這一回換承文發愣了,茗雯看著他吃驚的表情,得意笑道:"怎麽樣?‘茗雯這名字可不是白叫的!"忽然臉一紅,暗怪自己怎麽把名字告訴一個初相識之人。


    承文回過神來,道:"‘承文這名字也不是太差吧!"兩人相視而笑。


    茗雯道:"你都罵我一頓了,陪我玩一天總可以吧?"


    承文道:"你也損了我一頓啊!"吟道:"雄鷹傲視陰山平,遼闊天下四海寧,何處遣君情?"神色黯然。


    茗雯忙道:"我隻是說來氣你的。其實我皇兄對我四哥五哥說過,打下祁州後不再南下。他說滅宋不難,難的是滅宋之後如何統治。遼人遠少於漢人,若南下占領大宋,用不了多少年遼人將完全被宋人同化,到時,不是宋滅,而是遼亡!祁州處於宋遼邊境,雖也是宋人居多,但畢竟沒有中原人民族觀念那麽強,而地勢險要,因此我皇兄才興兵奪下。沒有第二個祁州,他也不會再對宋用兵,除非宋先挑釁。"


    承文笑起來:"你這麽‘泄漏軍機就是想去玩玩吧!好吧。但是到晚上必須回宮,你是公主,若失蹤一晚對清名有礙。說吧,去哪裏玩?"


    茗雯喜形於色:"這附近有沒有市集?我聽說那裏很好玩的!"


    "那邊那邊!"茗雯叫著,"楊大哥,那個好有趣!"


    承文無奈一笑:"你已經玩半天了,買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不累嗎?"


    茗雯身為公主,幾時逛過市集,自然是見到什麽都新奇。而承文也隻好隨時為她解疑、買東西。承文向茗雯指的地方看過去,發現竟是套圈的,不禁失笑。茗雯卻擠過去用錢換了幾個圈興致勃勃得拋著。一個,不中;兩個,還不中;三個,又不中,直至手中隻剩一個。


    "氣死我了!"茗雯把圈給承文,"楊大哥,我想要那個小玉佩。"


    承文啞然失笑:"你身上任一件飾物都可以換一百個這樣的假玉佩,幹嘛非要這個啊?"


    "管它值多少錢,它很漂亮,我很喜歡,這就夠了。"茗雯答道,"幫我套嘛!"


    承文一笑拋出圈子,正套在玉佩之上。茗雯歡呼:"楊大哥,你太棒了!"跑過去拿起玉佩掛在脖子上。


    又逛了一會兒,天色有些暗了,承文道:"這麽晚了,你該回宮了。"


    茗雯道:"我餓了,你先請我吃飯再送我回去,好嗎?"


    承文遲疑片刻:"附近有家‘迎賓客棧聽說還不錯,走吧。"


    二人向客棧走去,那家客棧在路旁,二人正穿過大路時,一群人騎馬迎麵而來。


    二人凝神一看,是十餘個遼兵,後麵有近十個宋人,大多是老人孩子和婦女,被綁在馬上,相互間綁在一起,還有幾匹馬上堆滿了東西。那些遼人得意洋洋,討論這次收獲之豐。


    承文雙眉緊鎖,正欲上前,茗雯已領先一步:"你們可是去邊境打草穀回來?"


    眾遼人見茗雯身著華貴氣度雍容,猜想是大戶人家之女,忙道:"是的,小姐。"


    "皇上下令,不準打草穀,你們該不會不知道吧?"茗雯臉上罩了一層寒霜。


    眾人打量茗雯,其中一人道:"打官腔啊!滿嘴皇上皇上的,天高皇帝遠,誰管誰啊!"


    茗雯想起鴻翊頒布新法後的鬱鬱,不禁來氣,暗道:"都是這些人使皇兄新法不能實行,可惡!"說道:"既然讓我看到了,我就要管!你們把人都放了!"


    "你?你是什麽人啊?你管得著嗎?笑聲中,遼人揮鞭欲走。


    茗雯氣壞了:"楊大哥!"


    承文早在摩拳擦掌,上來幾個回合遼人紛紛倒地,二人將宋人綁繩鬆開盡數放回,對他們的千恩萬謝隻一笑,走進客棧。


    地上遼人掙紮爬起逃命,有一人回頭看了看客棧招牌。


    承文要了一桌上等酒席,茗雯期待的吃著。


    "還不如宮中的飯菜呢!"茗雯吃了幾口,道。


    承文失笑道:"要是能和禦廚相比,這家客棧就不會這麽小了。"他要了半斤白酒,自斟自飲,臉上雖帶著笑卻是越來越苦澀。


    茗雯問:"楊大哥,你不高興嗎?"


    承文強笑道:"沒有啊,隻是有一點內疚。"


    茗雯接著問:"是為了剛才的事嗎?"


    承文猛喝了一杯酒,俊臉染上紅暈:"那些人本在大宋境內,隻因我臨陣回朝,祁州被攻占才成了邊境之人。若我當時不回京"他停了下來,隻顧喝酒。


    "可是我聽說是宋帝怕你功高蓋主,加上奸人挑撥,你才會被召回京任職的。直至我皇兄趁著這個機會攻下祁州才不得不讓你重任將軍之職,你沒有任何錯啊!"茗雯道。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受命回朝,本來就是我的錯。"承文顯然有些醉了,"像李牧,寧可被賜死也不退下戰場,此為英雄也!"


    茗雯擔心道:"楊大哥,你醉了,不要再喝了!"


    承文慘然一笑:"醉了有什麽不好?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他長吟道:"古來聖賢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茗雯看著他,心下惻然。隻聽承文繼續說道:"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哈!燕雲十六州未收,倒送出一個祁州,妄稱男兒!"


    承文側伏在桌上,茗雯珠淚凝結,想過去扶他,隻聽他輕輕念出一闕詞來,以茗雯見識之廣竟也未聽過:"承文習武,金弋執鐵駑。揮刀怞劍為燕雲,掃落敵首無數。南望濃雲日暮,英雄定被人妒。獨立燕門抗胡,廉頗肯飯心苦!"詞義儼然是在寫承文。承文抬高聲音:"廉頗肯飯心苦!‘廉頗老矣,尚能飯否?自古以來,名將莫不被排擠,可惜他一片報國之心啊!"


    承文聲音又轉柔:"雁雪,這闕‘清平樂是你十五歲是寫給我的,當時我二十二歲,意氣風發,並不解你下闕之意,還以為你隻是在湊韻。現在方知你詞中真意。南望濃雲日暮,英雄定被人妒。宋廷不能容才啊!獨立燕門抗胡,廉頗肯飯心苦!我一人抗戰,連皇上也疑我,又怎麽會不苦?"


    茗雯心酸難抑,勉強忍淚要了一間上房,同小二把承文抬入房中。一路上承文翻來覆去念著那一闕詞,酒杯始終握在手中。


    小二退下,茗雯柔聲對承文說:"楊大哥,不要再說了,你睡吧!我再去要間上房。"她忽然看到承文右手鮮血流出,掰開他的手一看,酒杯已被承文捏碎,碎片割傷手心,鮮血傾出。承文忙把手藏在身後,道:"沒有,雁雪,我不是故意割的,你可別傷害自己啊!"


    "我是茗雯!不是雁雪!"茗雯眼淚滾滾而下,大喊道。隨即她自己也吃了一驚:"為什麽?為什麽聽他叫我‘雁雪我會這麽難過?莫非"


    承文勉強睜大眼睛看著茗雯:"你不是雁雪,雁雪不會哭,雁雪沒有可以流出來的眼淚。你是茗雯,你別哭啊,你是那麽天真快樂又冰雪聰明,你怎麽會哭呢?"他給她拭去眼淚,"你一哭連我都覺得傷心了,別哭啊"聲音漸漸降低,人也沉沉睡去。


    茗雯珠淚難絕,用手帕包住承文手上的傷口,沒有離開承文,躺在椅子上睡去。


    五相處斷魂,不知契丹由此強


    承文緩緩醒來,頭疼欲裂,隱約聽到有爭吵的聲音,他努力睜開眼睛。


    隻見茗雯站在他身前,麵對幾個遼兵,"你們滾開!"


    一個遼兵說:"姑娘你讓開,是這個宋人打了我們的人,與你無關!"


    茗雯毅然道:"要動他,除非你們先殺了我!"


    那遼兵道:"既然如此,姑娘休怪我們無禮。"上前一步,欲強行帶走承文。


    茗雯從懷中掏出一物,扔在眾遼兵眼前。眾人看去,竟是一塊上好百玉雕成的玉佩,精細無比。一人拾起玉佩看上麵所刻的字,頓時臉色發白,雙膝一彎跪倒在地。眾人紛紛看過去,隻見上麵刻著"福壽永昌",再一行小字"玄旭帝耶律鴻翊為禦妹茗雯十五生辰贈"。


    眾人均跪下,茗雯道:"怎麽樣?是假的嗎?"


    "公主恕罪!"


    "隻要你們不往外說這件事,我就當作什麽都沒發生過。"茗雯道:"我畢竟是偷跑出來的,也不希望太張揚。但如果你們亂說別說傳到我耳朵裏,隻要有人聽到,誰都可以以‘觸犯皇族之罪將你們交於我五哥發落。"


    "小的不敢,小的一定不會說的!"眾人忙道。


    "那還不下去?"眾人一哄而散。


    茗雯回頭看承文,見他半睜開眼看著自己,粉麵一紅:"楊大哥,你醒了!"承文要起來,她忙道:"等一下,楊大哥,先喝這杯茶解酒。"


    承文接過她遞來的茶,笑道:"能讓公主親自服侍,小的真是受寵若驚。"喝下茶感覺好了很多,問道:"現在幾時了?"


    "辰時。"


    "啊?不會吧?"承文連忙下床,"完了,竟讓你一夜未回宮!我死定了!"


    茗雯嫣然:"沒事的,我皇兄會處理。他昨天走時說晚上會回來。"


    "那麽"承文遲疑片刻,"我領你去一個地方吧,雁雪也許會去那裏等我。"


    二人買了一匹馬,茗雯坐在後麵抱著承文,感到風從耳邊掠過,緊貼住承文後背。


    過了半個多時辰,兩人到了山林之中,承文給茗文一丸藥:"含著,穀中霧有毒。"將馬拴在樹上,與茗雯向一條小徑走去。走出幾步,茗雯隻見白霧隆住山林,她越發驚奇,但沒有出聲,跟著承文走。


    走入穀中,茗雯眼前一亮:穀中並無毒霧,紅花綠草,隱隱青山。一座小山矗立,泉流汩汩。


    承文領茗雯走到山腳下,一塊山岩表麵平滑,旁邊有兩塊平滑小石,好像是桌椅。承雯笑道:"雁雪修建這個的時候沒想到會有第三人來這裏,因此隻設了兩把椅子。她沒來,你先坐這裏吧!"


    茗雯好奇的問:"這是龍姐姐做的嗎?你們約好在這裏相見嗎?你可是答應過我要告訴我你和龍姐姐的事的。"


    "這個地方是我與雁雪初見之處,後來我們幾乎每次都在這裏見麵。雁雪一定會猜到闖宮的人是我,昨晚我又沒有把你送回去,她今天白天一定會來這裏找我。"承文解釋道。


    "我與雁雪初見於此,在七年前,她年方十一,我十八。"承文凝視來時小徑,想起往日點滴,"那時我已為宋將,一次戰時失利敗至穀外,我拚命向林子深處跑,被毒霧迷倒,追兵亦被毒。恰逢雁雪來到斷魂穀,救了我。我在穀中呆著養傷,大概能有十幾天吧!雁雪由穀中動物相互擊打悟出武學至理並傳授於我,但我隻有輕功學得好一點。後來我重回宋營,三年前再與雁雪相見我已是宋軍主帥,鎮守邊關。此後我們有空時便在此地相見,直至去年我回京。"


    "那你昨日酒醉時說什麽‘別傷害自己,是什麽事啊?"茗雯問。


    承文臉一紅:"去年我被召回京,我是不想回去的,知道我一走祁州難守,但又不敢違君命。那時常常喝酒,喝醉了就找人打架或用酒杯碎片再手臂上劃出血痕。"他挽起袖子,臂上深深淺淺十餘道傷疤,"當時真是瘋了一樣,唯有以傷害身體來麻醉自己的思想。臨行前向雁雪辭別時被她發現了,你知道她是怎麽做的嗎?"


    茗雯搖搖頭,暗示其實已經夠明顯的了,但她無法相信那個一向冷冷淡淡的龍雁雪會做出那種事情,承文接下來的話卻印證了她的猜想:"她數了一下傷痕的條數,怞出飛龍劍在自己的臂上同樣割了十餘下,連深淺都類似。"


    "我當時驚呆了,忙為她包紮,她淡淡的說:‘師兄,你可以任意傷害自己,我也可以。你受什麽樣的傷,我也可以受。雁雪一向淡漠,但語出必行,因此我回京後不但不敢自殘,還要小心保護自己不要受傷,以免她傷害自己。"


    茗雯睜大眼睛:"真想象不出這會是龍姐姐做出的事情而且她怎麽能割傷自己呢?她是女人啊!"


    承文苦苦一笑:"雁雪十一歲繼承龍族族長之位,此後殺人無數,她不是無情之人卻強使自己無情,一旦心軟脆弱便以痛強迫自己忘卻一切。其實她自己身上傷痕無數,也許正是因為她知道壓抑的痛苦,才不讓我也走她的覆轍。她就是這樣從天真善良變成如今的冷漠無情、對龍族之外的人毫不在意的。幸好在她心中還有我的存在,我是龍族之外她唯一在乎的人,有我,她還能表現一點真情。我最希望的是有一天她能放下龍族,對其他人敞開心扉。"


    茗雯執起承文的手,看著他臂上的傷:"龍姐姐好可憐,但楊大哥你也是。你心中一定很苦吧!邊塞戰況緊急朝中之臣卻滿不在乎,隻知吟詩做文章。"她又落下淚來,"‘不知年年遼海上,文章何處哭秋風?楊大哥,我真希望我能安慰你,但"


    承文微笑道:"這樣已經夠了,茗雯,你能這樣傾聽我發泄就已經夠了。畢竟,你是遼國公主啊!"


    茗雯的淚落在承文舊傷之上,道:"若我不是公主"


    承文道:"若你不是遼國公主,天南地北,我都會偕你相隨。"


    茗雯慘然一笑:"可惜我是。"


    承文慢慢替她拭去眼淚,道:"世人有白發如新,傾蓋如故。得與你相識,雖隻一天,一世不枉。"


    茗雯含淚笑道:"的確是傾蓋如故,你我都在心機很重的人身邊長大,卻能長成這麽單純,很難得的。"


    承文道:"沒錯,盡管我大雁雪七歲,她的心機卻是我拍馬也追不上的。我知道統治一族遠遠不同於統領千軍,有時雁雪也會教我一些方法對付同僚,實在都是我想都想不到的方法,但是真的很絕很有效。"


    茗雯道:"我皇兄也是的,他在與我三哥爭太子時雖然表麵平和,暗地裏卻常使手段。登基後就更是了,曲寒就是他的暗殺者。有時候我知道一些事情看不慣就去問他,他說政治有光明的一麵,但絕大多數是黑暗。龍姐姐也是這樣,為了龍族,可以毫不猶豫的殺人。"


    承文道:"你別看雁雪總是溫柔待人,其實她除了龍族和我以外什麽人都不在乎。她的感情在十一歲時便被她自己封起,我無力打開,隻能分享她十一歲以前的感情而已。"


    "我皇兄也是。"茗雯道,"我母後在我皇兄登基前曾對他說過無情莫過帝王家,身為皇帝,身邊的每個人都可能會變成敵人,尤其是血親最是不能信任。如果太輕易對別人動情,隻會禍國亡身。因此我母後給了我皇兄一對耳環,讓他封印自己的感情。"


    "我記得兩年前我皇兄很寵一個漢女,幾乎要封她為妃了。有一天那個漢女告訴我皇兄她是宋朝奸細,為宋送出不少遼國情報,但入宮後對我皇兄情根深種,不願再背叛他。但我皇兄卻殺了她。"


    "我皇兄說像這種可以為愛而叛國的人,將來如果愛上另一個男人,也會為了他背叛遼國。這種人無法相信。"


    "這也太沒道理了。"承文道。


    "其實這一切都是借口,真正的理由是他沒有愛上那個漢女。在他和那個漢女相處的時候,我常常看到他用手去觸摸耳上的耳環。我皇兄不是不能愛上別人,而是不敢去愛啊!"


    "雁雪又何嚐敢去愛?"承文歎息一聲。


    承文忽然大笑:"咱們的話題怎麽忽然轉到了他們兩人身上了?而且越說這兩個人相同處越多"


    茗雯道:"龍姐姐入宮後我就認定她和我皇兄是絕配,一般人無法了解他們的世界,他們卻可以彼此體諒。能解開各自封印的,或雪隻有他們彼此。"


    二人談著,不覺天已過午,承文施展武功打了兩隻兔子,生火烤來吃。茗雯吃得津津有味:"兔子也可以這樣吃嗎?好有趣!"


    承文笑道:"下次我給你做‘叫花雞吃,保證你沒見過。"


    "乞丐雞?"


    承文用漢語說了一遍,茗雯方才明白,興致勃勃的問做法。兩人談著,又繞斷魂穀走了一圈玩了半天,不覺日已西斜,天近酉時。


    "看來雁雪是有事,幹脆我再闖一次宮吧!"承文道,"正好送你回去。"


    "也許龍姐姐一會兒回來呢!再等一會兒吧!"茗雯道。


    太陽終於沉下,天邊隻剩一抹紫霞。酉時已過,茗雯咬緊下唇:"楊大哥,走吧!"


    二人上馬,茗雯緊抱著承文,淚水散落。


    霽雪閣中。


    "楊承文朕記住了。"鴻翊道。


    雁雪驚奇的看眾人,並無一人有驚訝之色,暗道:"是了,承文是字,師兄一向很少用,難怪皇上不知道。"


    "既然是雁雪師兄,此事不足為懼。"鴻翊道,"四弟,你告訴眾人停止搜查,嚴守風聲,不許有半字泄於外。"


    "臣弟領旨。"麒生正要退下,鴻翊叫住他,"還有,韓道開今天上朝了嗎?"


    "上朝了,皇上罷朝讓他很是不快。他說他隻是個小吏,又何必上朝自取其辱,皇上不想見他是應該的。臣弟好不容易才說服他明天再上朝。"


    "朕明天一定上朝,千萬要他去啊!還有奚族一直是要求還兵於八部最強烈的一個,這次正好有把柄落在朕手裏"


    鴻翊看雁雪臉色憔悴,強打精神聽著,道:"雁雪,你先休息吧!朕出去議事,午時之後再回來。"


    眾人走出霽雪閣,雁雪忽叫:"皇上!"鴻翊回首。


    雁雪低下頭:"皇上也一夜未眠,顛簸勞累,不要商議時間過長,早些回來歇息吧!"


    鴻翊一怔,臉上顯出狂喜之色:"好!一定!"跳著跑出。


    龍環望著雁雪,表情瞬息萬變,驚訝、哀怨、嫉妒、不甘。她從沒見過雁雪如此真心關心過別人,敏感的感覺到雁雪與鴻翊的關係有了改變。


    雁雪疲累以極,沉沉睡去。


    龍環看著雁雪素白的臉,長長的睫毛微微在臉上晃動,看來更加楚楚可憐。她一咬牙,推門出去。


    禦花園內草長鶯飛,春色已濃。龍環藏在假山後,啜泣起來。


    "你是龍妃的侍女吧?為何在此哭泣?"龍環順聲音看去,卻是耶律馭風。她擦擦眼淚:"奴臂參見三王爺。"


    "不必多禮,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馭風道。


    龍環哽咽難以出聲,勉強擠出幾個字,卻完全不是她想說的:"皇上喜歡龍妃,龍妃也一樣他根本不在乎我"她暗中告訴自己此人危險,但話語不受自己的控製。


    馭風眼中多了一絲喜悅,同時又混雜著失望嫉妒等情緒。他見龍環哭的有氣無力,便將她摟在懷裏:"好了,別哭了。這麽漂亮的臉都是淚,多叫人心疼啊!"


    馭風和後宮諸妃間都有來往,自然知道雁雪入宮之後鴻翊專寵雁雪,每日都在霽雪閣過夜。龍環想必是愛上了鴻翊,但鴻翊隻喜歡龍雁雪,根本就不看龍環。龍環傷心之下,才在這裏哭泣。對自己而言,這是個絕好的機會,龍環一直都在雁雪身邊,如果她能幫助自己,做起事情來一定事半功倍。馭風和鴻翊是一母同胞,長相極其相似,他有心勾引龍環,龍環怎麽能抗拒得了。


    龍環也知道這樣下去會有什麽結果,但她沒有反抗。她知道馭風的目的,但是那也是她心中之願。為了她的願望,付出什麽她都不在乎。


    一時間,四周寂然無聲,隻有幾聲清晰可聞的喘息嬌吟。


    雁雪睜開眼,見床邊坐著一人,她心中一驚:自己睡覺時亦是十分警惕,周圍一有異動自己便會驚醒。從未發生過這種有人離自己如此之近自己卻仍能熟睡的情況。是因為自己實在太虛弱了?或是


    "你醒了?"床邊的鴻翊問道。並端來一碗粥:"燕窩粥,喝一點吧!"


    雁雪半坐起身,鴻翊喂她。她輕輕蹙眉:"皇上,我沒有那麽嬌弱。"


    鴻翊道:"你這次負傷都是因朕而起,朕喂你一下又能怎麽樣?"


    "這裏是宮內,讓人看見不好。"


    "誰能看見?龍環不知哪裏去了,整個霽雪閣隻你一人。要不是外邊有侍衛,你死都不知道是誰殺的。"鴻翊道,"況且即使別人看見了,她還敢說什麽嗎?這裏是皇宮,朕要做什麽誰也無法阻攔。"


    雁雪一笑,環視四周,見桌上有一個十分漂亮的盒子,好奇的問:"那是什麽?"


    鴻翊拿過盒子遞給雁雪,笑道:"你試試能否將它打開。"


    雁雪無所不精,開鎖之小術自不在話下。然而她用盡渾身解數都無法打開盒子,她帶著一點疑惑道:"這盒子並非一般鑰匙能打開的,若我所料不錯,鑰匙應該是一個小球。"


    鴻翊看著她,道:"朕實在無法想象世間還有什麽事情是你不知道的。"


    雁雪笑道:"此刻我就無法知道盒子的鑰匙是什麽,也不知盒子裏裝了什麽東西。"


    "是遺詔。"鴻翊道,"朕寫的遺詔。"


    雁雪臉色一變,暗咐道:"該不會是在提防我吧?"


    鴻翊將盒子放回桌上,道:"母後曾對朕說過要朕不可動情,除非遇到一名可以讓朕生死相隨的女子。朕本以為此生不會遇到這樣的人,但雁雪,為你,朕願意賭上一命。"


    雁雪顫抖一下:"雁雪無才無德,實不敢當皇上如此厚愛。況無情之人,怎能侍君子左右?"


    鴻翊笑道:"你對別人的好意都不反對,甚至故意引人注意,為何隻拒絕朕?"


    雁雪道:"皇上與他們不同,他們眼中的雁雪是裝出來的那個柔順溫婉的女子,唯有皇上知道真正的雁雪。即知我無情,又何必"


    鴻翊道:"你就是你,你有感情的。"


    雁雪神色淡漠,鴻翊執起她的手,吟道:"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於嗟闊兮,不我活兮!於嗟洵兮,不我信兮!"


    雁雪欲怞手,鴻翊卻將其貼在心口,凝視雁雪雙眸,道:"素麵粉頰,冷白賽雪暗香醉。寒風猶立,瓣若柔膚染珠淚。獨掬一枝,嗬香護玉終生對。勸君莫做,蒼茫大地一剪梅。"


    鴻翊這首"減字木蘭花"是以梅來比喻雁雪,點明雁雪獨立寒風的苦痛寂寥,欲終生相陪,一世嗬護。雁雪心中一酸,眼裏掠過軟弱的神情,隨即回視鴻翊,聲音孱弱:"切勿攀我,我非驕楊枝幹直。春光滿園,桃李花開迎風立。三千寵愛,落英繽紛此身係。蒲柳弱質,難侍君子望君棄!"詞中以柳自居,漂泊不定,纖弱而不堪折,又怎能當得起三千寵愛呢?


    鴻翊知道雁雪得心結不是一朝一夕便可以解得開的,但聽她詞意中已無當日的堅決,反而是多了一些哀怨,心中明白她已經漸漸的改變了。同時,他也開始為自己有三個妃子而頭痛。顯然,雁雪是那種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人,決不會與妃嬪們爭什麽,卻不能忍受得到的隻是幾分之一。他暗下決心,以後不再納妃,也決不會再碰那三人。


    雁雪道:"已過申時,皇上先歇息一會兒吧!戌時左右我師兄大概就會來。"


    鴻翊也著實累了,和衣睡去。


    酉時已過,二人醒來用過晚膳。


    "來了!"雁雪起身,她身體已經好了很多,臉色也不再蒼白。


    鴻翊側耳傾聽,半天也沒聽到什麽聲音,"朕沒聽到啊!"


    雁雪笑道:"我師兄武功雖然一般,但輕功僅次於我,算是獨步天下。要是連你也聽得到他的腳步聲,他可算是白練了。曲寒武功雖高過我師兄,輕功卻遠遠不如他,因此他打的過我師兄卻追不上他。"


    "龍姐姐就在霽雪閣中。"門外傳來茗雯的聲音,"龍姐姐,皇兄,我回來了!"


    兩人向門外望去,茗雯和承文推門而入。


    雁雪笑著飛了過去,承文抱住她:"雁雪,一年不見,你又長高了,現在已經比我高多了。咦?你臉色怎麽那麽蒼白?"


    "昨天受了點傷,沒事。"雁雪在承文耳邊說道,"皇上不知道你就是楊益,你也不要提起。"


    承文眼光落在鴻翊身上,緊咬鋼牙,眼中透出仇恨:"宋人楊承文見過皇上。"一拱手,竟不跪倒。


    鴻翊心中驚奇,猜到此人定非尋常人,正欲發問,眼光一掃,見雁雪神色黯然,茗雯珠淚盈眶,又把話咽了下去。


    承文道:"在下昨日闖宮實是不得已,挾持公主為大罪,請皇上處置。此事是我一人所為,與雁雪無關。"


    "不!出宮後楊大哥就要送我回來,是我自己貪玩不想回來的!"茗雯叫道。三人向她看去,她臉上泛起紅暈。雁雪心中一顫,鴻翊輕皺濃眉。


    "朕知道你是擔心雁雪,不會怪你的。"鴻翊道。


    承文一呆,看向雁雪,驀然發現她右耳上的紅玉耳環。他回視鴻翊,沒有意外的在他左耳上看到同樣一隻。他回想起茗雯告訴他的有關於耳環的事情,心下了然。


    鴻翊道:"雁雪,若你有話對你師兄說,就去裏屋吧!"


    "謝皇上。"雁雪拉著承文向裏屋走去。


    鴻翊皺著眉看茗雯:"茗雯,你喜歡他,是嗎?可是"


    茗雯淚水盈盈卻笑道:"沒有啊,皇兄,他隻是我的楊大哥。"


    鴻翊歎道:"算了,你們的事朕沒有辦法插手。如果他想娶你就一定要來大遼。朕不可能讓你嫁到宋。"


    茗雯毅然抬頭:"放心,皇兄,茗雯知道。我畢竟是契丹公主!"她眼中含淚,表情卻決然。


    雁雪坐在床上,道:"師兄,你來闖宮不止是為了來見我吧?你想趁機殺了遼帝,是嗎?"


    承文點點頭。


    "我不會讓你殺他的,龍族的安危就係在他身上。"雁雪道。


    "如果問題這麽簡單就能解決,我當初就會同意幫耶律馭風刺殺皇上,也就不用入宮了。"雁雪陷入回憶中,"那時滅龍族的傳言沸沸揚揚的,耶律馭風借機來龍族我談判。"雁雪冷笑一聲,"他未免太小看我和龍族了,以為我不知道奏請皇上滅龍族的都是三王黨的人嗎?他說隻要我殺了皇上助他登上帝位,他就會保龍族平安。哼,我要是真的殺了皇上,他一定會拿龍族頂罪。他的眼太過嗜血也太過奸猾,若他當皇帝,一定會掀起一場血雨腥風。因此,我選擇和皇上交易。"


    "善良仁厚這種詞語不能用在我和皇上身上,但事實上,他是的。他不喜歡戰爭,他隻希望契丹的人們能夠豐衣足食。他將精力放在政改上而不是軍隊上,即使有時手段不夠光明也是為了全局。他是真正為百姓著想的人,隻要他與龍族作對,我願意一直幫助他。"


    "我早已不想殺他了——再說我也沒那個實力殺他。"承文道,"而且好不容易有一個龍族以外的人打動你的心,我又怎麽能殺了他呢?"


    "師兄又說笑了,我看是因為茗雯公主吧!"雁雪馬上還了一句,隨即皺起眉頭,"師兄,你真的愛上茗雯了?她可是遼國公主!"


    承文苦笑:"我知道,但那一瞬間的悸動並不在我控製之中,我也無力阻止。"


    承文不想談這件事,很快換了話題:"對了,你娘怎麽樣了?"


    "她死了。"雁雪仍然淡漠,但以承文對她的了解,還是在她眼中看到一絲哀傷,"很諷刺吧?從二歲開始,我恨了她十餘年,最後卻恨錯人了。"


    承文不說話,隻是呆呆看著她的臉,雁雪臉一紅:"你怎麽了?"


    "雁雪,你變了。"


    "什麽變了?"


    "你的無情與淡漠漸漸消逝了。雁雪,你比一年前要溫暖,你越來越像我初見你時的樣子了。"


    雁雪一驚,慌亂的看著承文:"我有嗎?"


    承文回視她:"你有。雁雪,感情封印被解除的,不止耶律鴻翊一個。"


    雁雪右手抬起,掩住右耳。承文道:"我早看見了,他將他的感情給了你,你也一樣吧!"


    "不!我沒有!"


    "我不如他,七年相交,我在你心中的地位始終無法超過龍族。但總有一天,在你心中,他會變成最重要的人。"


    雁雪無語,半晌,她問道:"你要回祁州了嗎?"


    承文道:"三月十七。那天早上我會來皇宮見你的。"


    雁雪道:"你是要在祁州組織忠於大宋的人反遼是嗎?師兄,皇上將祁州治理的很好,怕是人心不向故國啊!"


    承文道:"即使明知不可為也要為之,這是原則。"


    雁雪慘然一笑:"師兄多保重。雁雪為保龍族自要為契丹效命,此後你我就是敵人了。"


    承文仰天大笑:"雁雪,我年幼喪母,生命中最親近的女子隻有你和茗雯,你們卻都是我的敵人!"


    雁雪垂首不語。


    承文道:"好了,雁雪,耶律鴻翊大概已經喝了幾壇子醋了,我們出去吧!"


    二人走出裏屋,承文向幾人告辭,他深深看著鴻翊,道:"皇上,我把雁雪交給你了。是個很善良多情且天真的女孩,我希望你能讓她變回我七年前見到的龍雁雪。"


    雁雪喊道:"師兄!"承文不再對鴻翊說什麽,轉而對茗雯道:"公主,我走了。"


    "再見,楊大哥。"茗雯擠出一個笑容,說道。


    承文回視霽雪閣中三人,一跺腳上了屋簷,一會兒隱沒不見。


    茗雯的淚水傾斜而出,隨即退去。


    雁雪長歎一聲:"或許讓他們得以相逢,是我入宮的最壞的結果。"


    她回過身去,月光灑在她身後,她的臉在月光下看來幽怨哀婉。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兩人的將來會如何,卻完全無能為力。她上床歇息,然而眉邊一抹輕愁,縱是睡時也難消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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