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雀沒說話。


    等了好一會兒,直到瀾予已經穿好了衣服。


    紀雀才緩緩開口,“以後不要跟著我。”


    “姑”


    話還沒說完,紀雀冷漠的眼神就掃過去,“聽不懂?”


    瀾予被紀雀異常冷漠的眼神驚到了,他從沒在她身上見過那種眼神……那種冷漠到抵觸的目光,像是針一樣,刺得他心口一陣疼。


    他站在原地無措地看著她,不該如何做。


    安靜下來,才聽紀雀緩緩開口。


    “不是在跟你商量。”她說著,冷冷的眉眼看著瀾予。


    怎麽都無法與小姑娘的眉汁兒聯係起來。


    身邊一直親近的小姑娘變成了個男人,這誰都受得了?


    反正紀雀受不了。


    不是因為男女有別,隻是無法接受這種轉變。


    如果瀾予本來就是從小與她一起長大,一起吃一起喝甚至一起睡,一路成長一路陪伴,她肯定能接受他一直呆在身邊。


    但從小姑娘突然成了這樣,那就不行。


    方才還總是顧忌著之前眉汁兒的憨厚單純,與自己親近了那麽久,也無法說狠話。


    可晃眼看到那一絲不掛的身體之後,她是一點兒都無法與小眉汁兒聯係起來了。


    他就是他,是個與她年紀相當的少年。


    是她從不認識且隻在死前見過一麵的男子。


    這與陌生人並無二樣。


    “不要呆在我身邊。”紀雀說道,不容置喙。


    這種明目張膽的拋棄讓瀾予有些窒息,心口像是被紮了無數的針刺……


    他想說很多,可在她冷漠疏離的目光裏又不敢開口。


    嘴唇囁嚅幾番,也沒有說出一個字。


    “我屋子裏的東西你隨便拿,拿出去換錢也好,怎樣也好,都隨你。”紀雀道,“唯有一點,不準來找我。”


    瀾予聽著紀雀無波無瀾的話,感覺自己心都被撕碎成無數碎片了,他死死咬著唇,看著紀雀,不說話。


    紅著眼睛像一隻被拋棄的小狗。


    紀雀淡淡看了他一眼,朝著門口抬了抬下巴,“收拾了就走。”


    瀾予不動,紅著眼睛跪了下來,忐忑又試探地想要趴到紀雀腿上。


    紀雀腿一挪,躲開了他的親近,聲音挑高,“你聽不懂?”


    “求你……”瀾予開口,本來清亮的聲音帶著顫抖和沙啞。


    “你怎麽那麽煩人啊。”紀雀不耐開口,“我要說多少次你才能聽懂?”


    “滾遠點兒懂不懂?”


    瀾予看著紀雀這樣,一時間連呼吸都忘了。


    無法呼吸。


    為什麽要這樣對他?


    紀雀深吸了一口氣,將煩躁壓住,放低了聲音,“別聽道長的,什麽生來就為我而活,生來是你自己。”


    “前世你與我十八年未曾見過,對我自不會有任何親近感情,不過是因為道長的灌輸。”


    紀雀道,“我不知道師父為什麽覺得你是我的所有物,但我不需要。”


    “我不需要依附誰,正如你也不需要依附誰。”


    “他在給你洗腦,精神控製你十八年,讓你深信自己是我的所有物。”


    “不該如此的。”


    紀雀說到後麵,聲音明顯溫和很多。


    她勸道,“天地這般大,沒了道長的管束,也沒了使命的桎梏,你該看一看這廣闊的天地,你會知道人生有許多種活法。”


    “汁兒,為一人生為一人死,不應該是你的活法。”


    紀雀說著,擺擺手,“去看看吧。”


    “你不該生來就為某一個人而活,你先為你自己活,要先把自己當人。”


    紀雀很少說這般多的話,就算說,也是不著三四的樣子。


    身後的寂生南看著紀雀,本來聽著她疏離冷漠的話語,他都替這男人感到心碎……


    而後聽到她這番話,又覺得她並不似看起來那般冷漠無心。


    某些程度上來說,她通透也細膩。


    明明是趕人走的話,此刻聽起來卻有一種關心和愛護的感覺。


    寂生南覺得自己都要聽哭了。


    “老大你說得太好了。”他在旁邊忍不住附和,看向瀾予,“老大這都是對你好,聽話。”


    為自己而活……瀾予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道長沒有把他當人?


    他要自己先把自己當人?


    可是……“我本來……就不是人啊……”


    瀾予道,眼睛一直紅著。


    從前說話大大咧咧,屋子裏除了紀雀她就是老大。


    如今,連說話都不敢開口,生怕紀雀不高興了。


    聽得他的話,紀雀和寂生南都一怔。


    “不是人,那你是什麽?”寂生南試探開口。


    “我是白虎。”他回道,目光卻是看著紀雀,“等你長大,我身體裏的力量就會恢複,到時候我便能化身獸形與你一起戰鬥了。”


    所以……他之前說的等他力量恢複,是這個意思?


    紀雀腦子有點兒宕機。


    從小女孩,到赤裸少年……再到獸?


    一天之中衝擊太多了……


    她看看瀾予,又看看旁邊嘬著指頭的豸豸……


    還有那床上的幾十隻鳳凰崽……


    搞到最後,這屋子裏隻有她一個人是人?


    紀雀張口,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你能不能把話一次性說完?”她好累,“聽得我很累啊……”


    問一句說一句,冒出了一個又一個爆炸性消息……


    真是震驚得無以複加就算了,到最後震驚都沒力氣了。


    但還是震驚。


    寂生南從旁邊湊上來,小聲道,“老大,在說話這一點上,我覺得他跟你很像。”


    紀雀想要動手,但現在她連動手的精力都沒了。


    “還有沒有?”紀雀對著瀾予道,“把你知道的都說了。”


    瀾予怯懦地看了一眼紀雀,想了想,認真道,“道長說,我與你同一日出生,我母親是你母親的守護獸,所以我生來就是你的守護獸。”


    “要我……好好護著你。”


    他說著,很是認真地想了想,確定想不起來其他了,才道,“應該沒有其他的了。”


    母親……紀雀長這麽大,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與她有關的稱呼。


    她從來不知道父母,也不知來處。


    師父隻說她是無父無母的孤兒,從沒有提及過關於她的身世。


    說等她長大了,就會慢慢知道了。


    “那……你見過我母親嗎?”紀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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