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展鵬接上楊毅,開車一起去辦公室。


    從地庫開到馬路上,趁著開車的間隙,展鵬側頭瞥了瞥楊毅,見他仍是一副迷糊的模樣,便關切地問,“昨晚沒多吧?”


    “那些還能算多?”楊毅不屑地冷哼一聲,接著搖搖頭笑道,“不過有日子沒喝了,這乍一拚酒,還真有點兒緩不過來。”


    “嗯,那你就慢慢緩緩。”展鵬啞然失笑,打量著楊毅揶揄道,“那從昨晚開始,你就算開戒了唄?”


    “沒,昨晚那是例外,繼續戒。”楊毅籲了口氣,摸出一支煙,銜在嘴角點燃。


    “不會吧?”展鵬好笑地咧了咧嘴,不無惋惜地說,“那豈不是往後又不能和你喝酒了,人生得少了多少樂趣啊,你自己也沒啥樂趣了啊。”


    楊毅吐出一口煙,意味深長地白了展鵬一眼,說道,“所以啊,你看我多給你麵子,那也就是你搭檔。”他哼了一聲,沒板住臉,自己倒先咧嘴笑了,稍作停頓,“不過話說回來,我昨天那話也沒錯兒,我和他也能勉強算得上是搭檔吧,畢竟共同戰鬥過。”


    展鵬搖搖頭,未置可否。


    “怎麽,不服氣?”楊毅斜睨著展鵬,嘴角浮起促狹的笑意。


    “我服不服氣頂什麽啊?”展鵬沒好氣地說了一句。


    “德性吧,”楊毅哭笑不得,置氣般地對展鵬說,“我們倆還真一起幹了不少事兒——”見展鵬臉上陰晴不定,他改口道,“算了,不提了,反正你心裏有數就是了。不過,抓丁峰那天,我們倆單獨喝了一次酒,就在咱們常去的那個燒烤店的天台,那天那雪下的啊。”


    “嗯,嗯。”展鵬虎著臉,幹咳了兩聲。


    楊毅盯著展鵬的側麵,無聲地笑了笑,說道,“行,一大早晨,不刺激你了。對了,昨天張文峰沒什麽吧?”


    “沒,那家夥酒量也不錯,就是一直封山育林,不喝罷了。”展鵬下意識地回答。


    “我沒說喝酒。”楊毅嗬嗬一笑。


    “沒說喝酒?”展鵬略微皺了皺眉,腦子裏快速思索前一晚楊毅是否能看出什麽破綻,遲疑一下問道,“那你說什麽?”


    楊毅籲了口氣,說道,“我總覺得他昨晚有些心不在焉、心事重重的,可能我在場,人家好多話也不方便說,你看你也是的,人家找你吃飯,你非得把我拽上,萬一耽誤什麽事兒呢?”


    展鵬為楊毅的敏銳暗暗心驚,但隻能裝作若無其事地說,“他能有什麽事兒,估計也就是累的。”


    “嗨,我沒別的意思,沒耽誤你們就好。”楊毅笑了笑,接著說道,“不過話說回來,人家張文峰對你真不錯。”


    “這話怎麽講?”展鵬小心翼翼地問。


    “你看,人家昨天特地過來,巴巴地給你講了那個案子,那最低限度,也算違反紀律吧?”楊毅頓了頓,終於忍俊不住笑出了聲,“人家就是擔心你晚上寂寞難耐,萬一出去碰上采花大盜什麽的,哢嚓一下,給你去了根兒就不好了,所以第一時間就趕來通知了,你看,多夠意思。”


    展鵬一愣,訕訕地笑了笑,說,“那話可不止是給我一個人聽的。”


    “我也就是沾你光,這自知之明咱有。”楊毅繼續揶揄。


    “你拉倒吧。”展鵬無奈地搖頭苦笑。


    “所以你敢說人家對你不夠意思?”楊毅衝著展鵬吐出一口濃濃的煙霧。


    展鵬歪過頭,揮手驅散開煙霧,訕訕地說,“那當初我還給你通風報信過呢,不說別的,屍檢報告我不就給你了?”


    “對啊,我清楚啊。”楊毅向前湊了湊,玩味地打量著展鵬,說道,“咱倆是啥關係,那你和他又是啥關係?”


    “咱倆——不就是兄弟嘛,”展鵬怔了怔,“我和文峰也是兄弟啊。”


    “真是這樣?”楊毅促狹地眯眯眼。


    展鵬快速地瞥了楊毅一眼,然後轉頭避開了他的視線,說道,“你別瞎琢磨,我那時對你啥想法也沒有。”


    “那是,家裏家外都有人嘛。”楊毅撇撇嘴。


    展鵬豈能聽不懂楊毅的言外之意,但一時又不好分辨,隻能聳聳肩,默不作聲,後悔自己說出了那句話。


    楊毅抽了口煙,突然咧嘴笑了,側身對展鵬說,“展哥,認識你這麽久,昨晚還頭一回見到你小心眼呢?”


    “我小心眼?瞎說。”展鵬暗自慶幸楊毅換了話題,“我怎麽小心眼了?”


    “就我和張文峰說是搭檔那會兒,”楊毅忍著笑,“當時有麵鏡子放你麵前就好了。”


    “扯,沒影的事兒。”


    “還沒影呢?”楊毅哈哈大笑,指著展鵬說,“看你後來把張文峰給懟的,那句‘活該’是誰說的?那語氣可真解恨。”


    “我那不是開玩笑嘛。”展鵬笑也不是,繃著也不是。


    “放心吧,沒人搶你們的搭檔。”楊毅意味深長地瞥了瞥展鵬,調侃道,“我現在總算明白你倆那時候為什麽那麽黏糊了。”


    “又來。”展鵬皺了皺眉。


    楊毅咧了咧嘴,笑道,“張文峰現在是真的不吃涮肉了嗎?”


    “我怎麽知道?”展鵬一怔,腦海裏響起警鈴,“我都多久沒見他了。”


    楊毅莞爾一笑,又繼續說,“你知道昨天晚上回去我想什麽嗎?”


    “想什麽?”展鵬下意識地問。


    楊毅認真地看著展鵬,臉上似笑非笑,“我就想啊,該不會是你又禍害了一個人吧。”


    展鵬眼珠轉了轉,才明白了楊毅的意思,一時啼笑皆非,橫了橫楊毅說道,“你腦子裏天天都想什麽?文峰是最討厭這種事兒了,煩得不行不行的。”


    “恐同唄?”楊毅促狹地眯眯眼。


    “也算是吧。”展鵬籲了口氣。


    楊毅哼笑一聲,問展鵬,“有一句話你聽過沒有?”


    “什麽?”展鵬側頭看了看他。


    楊毅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地說,“有人說,越是恐同,沒準兒是深櫃的可能性就越大。”


    “你得了吧,以為大家都是你啊?”展鵬嗤之以鼻。


    “不然你怎麽解釋?”


    “解釋什麽?”


    “張文峰不吃涮肉啊,他不是說,一提到吃涮肉,就想到你當時和他說的那個醜聞嘛,所以根本就沒法吃。”楊毅的嘴角綻出笑意。


    “那又如何?”展鵬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你沒覺得他想到涮肉的時候,會聯想到你打飛機的樣子,換句話說——”楊毅咬住嘴唇,忍著笑,“他就會聯想到你那塊兒肉?”


    “大哥,你可真敢想。”展鵬皺皺眉,不由得倒吸了口涼氣。


    “不是我敢想,他就是這麽表達的啊,”楊毅狡黠地笑了笑,“也許他隻是調侃,隻是自嘲,但他潛意識裏肯定還是有那些東西。”


    “你——”展鵬支吾著,突然發現自己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大哥,你想想,如果一個男人經常能聯想到另一個男人打飛機,他還能算正常嗎?”


    展鵬心中一動,腦子裏迅速回想起張文峰夜裏站在街邊和他說過的那些話,心裏不由得七上八下起來。他強穩住心神,決定以攻為守,歎了口氣問楊毅,“楊毅,到這會兒,你能和我說說戒酒的原因嗎?”


    楊毅愣了愣,果然說不出話來。


    “我還是第一次問你呢,”展鵬苦笑著搖搖頭,“算了,不想說就別說了,我又不想聽假話,等哪天你願意說了,再告訴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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