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斐的眼睛直直的盯在帳子上,盯著上麵的爬行的小蟲道:“他是個很善心的人,見路上有人乞討,總會掏盡自己身上所有的銀子,有人說他傻,他從不自以為然,想什麽便自己做什麽。”


    木薑還是第一次聽說謝三郎還有這樣的一麵,往日他提起自己以前的生活,總是一句鬥雞走狗、不學無術囊括了過去,卻沒想到還有這麽一麵。


    文斐伸手,將帳子上的小蟲抓了,那蟲子的腿亂彈一氣,文斐掀起簾子,探手將它放生。


    是啊,那麽傻的公子哥兒,就應該活在父母的庇護下,過著一輩子錦衣玉食的生活。


    而他,小的時候總是拿著一隻破碗蹲在街頭,等著一個提著鳥籠子的公子兒給他銀錢。


    直到連拿了幾個月,他見這公子哥兒還沒上當受騙的自覺,反問他:“你每日給我銀錢足夠我好幾日的夥食費,怎麽還給?”


    那公子哥兒逗著鳥,眼睛都不瞅他:“我給我的,你用你的,幹我何事?”


    歲月悠悠,誰也沒想到那個悠閑的紈絝弟子成了卑賤的小倌,而他一個小乞丐卻當了錦衣衛的指揮使。


    即使聽到這些,皇帝的心軟了些許,嘴還是倔著:“可他還是個小倌。”


    文斐聽得嗤笑一聲,偏頭問木薑:“跟著一個小倌,你失去的比你得到的更多,你不後悔?”


    木薑看著他:“雖九死其猶未悔。”


    “好!”文斐合掌,下定決心。往日他報恩無路,如今不如成人之美!


    ☆、揚州三月春(二)


    夜幕降臨,馬車停靠在驛站,皇帝背著手,遠眺青黑色的群山,以及長安城漸漸暗淡下去的火光。


    文斐站在皇帝身邊,端了黃銅盆,擰幹了帕子,將他臉上的灰塵慢慢抹拭了,不得不說,雖然文斐有一張讓人恨得牙癢癢的嘴,但是他服侍起人來倒是讓人賓至如歸,這也是為什麽短短五年,他便從一個小黃門一路升到錦衣衛的指揮使。


    皇帝在這皇位裏蹉跎了五年,原想借著謀逆重新奪回自己的妻兒,誰知先皇後自刎,小公主在宮亂中不知所蹤,浩浩的宮殿隻剩下他孤家寡人一個,他這皇帝做的有什麽意思?


    如今他既然找到妍兒,她又對皇位之爭不感絲毫興趣,那他為何又要這個囚牢困住她?往日,他知道自己是黃旗紫蓋的帝王,如今,他隻是一個風前殘燭的慈父。


    除了這江山,他要將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東西都給她。


    木薑踩著踩腳凳從馬車下來,車馬勞頓,換了裝侍衛撿來木柴燃起火,青鬆特有的氣息裹著潮氣竄著灰煙一綹一綹的上前。


    木薑的身上披著火紅色的狐裘,帽簷圍著白色蓬鬆的毛,戴在腦袋上,越發把這樣襯的小巧精致。


    見她下來了,皇帝對身邊的侍從道:“看看周圍人家有沒有些麥芽糖,女孩子總是喜歡甜食的。”


    文斐見木薑磨磨蹭蹭的,略顯單薄的身軀被風吹得難以前行,便走上前去伸出自己的手。


    木薑見狀愣了一下。


    文斐的手很修長,與謝三郎不同的是,因為他常年握著兵器,手心,指腹都留有厚厚的繭殼。


    想起謝三郎,木薑的眼神黯淡了下,避開他的手。


    文斐在手下麵前被下臉,神色都沒變一下,他搓了搓指尖,提腳跟在她身後。


    木薑腳步放快,他亦步亦趨。


    木薑掉頭:“你跟著我幹什麽?”


    見她氣惱,文斐臉上笑意不減半分:“這裏天黑,唯有這條路稍稍看的清些,奴才當然得走著。”


    木薑見他涎皮涎臉,笑的欠揍,懶得理他。


    反倒是他像個狗皮貼過的膏藥粘了過來:“姑娘想走?”


    誰不想走?三爺還留在長安城裏,是生是死都不知道,要是他有個萬一,她要怎麽辦?


    感知到她情緒的波動,文斐反而笑了:“如今先太子持兵入了長安城,皇上多年來病重,朝政早已被長公主把持,到處都是兵荒馬亂、民不聊生,姑娘自己一人就不怕嗎?”


    木薑沉默,不得不說,他都說到點子上了。


    文斐繼續到:“不說姑娘入長安城能不能找到謝三爺,你能保證不落在長公主和先太子手裏嗎?


    如今皇上並未退位,無論是長公主的世子還是先太子繼位都名不正言順,要是他們中的誰抓到了你,那這些難題都迎刃而解了。”


    木薑停下腳步,默了好一會兒才道:“那我要如何?就這麽放著謝三郎無依無靠的在長安城裏?你也說兵荒馬亂、民不聊生,大家都去避難了,晚上漆黑一片,連個燈都不亮,三爺怎麽辦?他最怕黑了。”


    謝三郎怕黑?文斐還是第一次知道,想不到那個紈絝公子兒性子像個小孩子一樣,他抿嘴一笑,倒是將那張平凡的臉徒添三分麗色,連鋒利的眉梢都柔了些。


    木薑微楞,倒是第一次見他發自內腹的笑,往日他不是冷笑便是奸笑,好好地一張平凡的臉生生被他表現的陰沉之際。


    這也是不容易,木薑想罷。


    文斐轉過身,盯著木薑,問:“姑娘要是跟著皇上下江南,給予你的榮華富貴倒是少不了的,江南的男兒龍姿鳳章,多情多才,姑娘到時候喜歡幾個就挑幾個,不是更好?”


    木薑瞪大眼,不可置信道:“這怎麽可以?喜歡一個人就得把一整顆心都給他,再揉碎了給別人這算什麽?惹了塵埃還惦記木魚,這般行事便是佛祖也看不過眼的。”


    文斐聽後,點頭讚同道:“你說的很有道理,那你想好要怎麽回長安沒有?”


    木薑低頭,小聲道:“總會有辦法的,我扮個男人回去。”


    文斐點頭,應和道“對,你得想法很有道理,到時候在路上遇到走投無路,饑.渴久了的窮兵,見你生的清秀,身子又小,但還是勉為其難泄泄火。”


    這人的話說的真難聽。


    木薑瞅她一眼,轉身就走。


    “要不我送你?”


    木薑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她停下腳步,轉身看著他。


    他慢慢走近,天早都黑了,高大的輪廓被篝火鍍了層暖光。


    “我送你去見謝三郎,雖然我是個宦官,卻總得是個錦衣衛的指揮使,你既不用擔心自己的安危,又可以去長安城,豈不一舉兩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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