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三郎甩開他,喃喃道:“不,木薑不在這,她回去了,一定是。”


    他腳步錯亂,深一腳,淺一腳,一雙黑色的皂靴踏在水裏,濕了個透頂。身上的煙灰混著不知在哪染得汙濁的血,白玉一樣的臉上早已不見往日的容光煥發,倒是狼狽的緊,蕭條的緊。


    他不知道木薑能去哪,反正一定不在這,木薑多麽聰明啊,當他以為她隻是個小丫頭的時候便將他玩弄於股掌之中,這裏的火這麽大,煙這麽嗆人,她怎麽會沒有任何作為。


    他得按最好的方麵去想,也許木薑把任務完成了,也許她現在正在百香樓等著他!


    對,就是這樣,他越想越覺得這種可能性大,他一路狂奔,避開嘶叫的馬匹,躲開混亂的人群,百香樓已是一片殘骸。


    那裏曾經鶯鶯燕燕好不熱鬧,那裏鑼鼓聲天永不安靜,那裏的天井頹著一株開敗了的荷花,清晨木薑拿著牛角梳站在那裏盤好麻花辮。


    如今,卻是漆黑黑一片,景不在了,人也不見了。


    謝三郎下馬,站在燒焦的門檻上,手裏握著韁繩,一直看著,看著,直到眼睛有些痛了,他聽見那熟悉的聲音。


    帶著特有的軟糯,穿過洶湧的人潮,奔湧而至。


    “——三爺!”木薑跳下馬,抱住他。


    謝三郎一時沒反應過來,直到那人窩在他的胸口,見他早已冰涼的身體慢慢暖熱,他才聽到他沙啞的聲音:“木薑。”


    木薑環住他的腰:“三爺。”


    謝三郎咬著牙後槽,將她拉開一些,直到看到她一個頭發絲兒都沒少,才按壓住心裏的火氣:“——你去哪了?”我找你這生的久,我還以為你去了。


    千言萬語不抵眼前人的低頭垂眉,謝三郎多怕金樓主說的成了真,就有多恨木薑不辭而別,他曾想要是她回來了,定要好好地教訓她,可如今,她回來她隻想抱著她,什麽都不想說。


    三爺的胳膊越收越緊,好像要把她勒在骨子裏,成為骨中骨,肉中肉。想到後麵馬車上還有一個男人正在觀看他們摟摟抱抱,木薑便覺得不好意思,輕輕推開謝三郎,示意他後麵有人。


    謝三郎順著木薑身後看去,隻見那人雖然清瘦,坐在馬上,腰背挺得極直,倒生出一些上位者的威嚴。


    文斐下馬,朝木薑笑道:“如何,我可沒騙你,說能帶你出來就帶你出來。”


    木薑望著他,欲要道謝,卻被他隨手揮了揮,“別說這些虛的,接下來你們要怎麽辦?”


    當然是離開長安,謝三郎和木薑相視一眼。


    文斐問:“如今亂世凶年,到處都是兵荒馬亂,長安城內治安已是如此,路途之中怕是更加凶險。”瞧見謝三郎皺著眉,他又道:“倒是我有個義兄,護衛不少,各個身手非凡,正巧也要下江南,要是你們信我,倒是可以與他一同行路。”


    哪有這樣好的事?謝三郎心裏起了疑惑,一時卻也沒有辦法,隻得道:“多謝兄台。”


    在路上,木薑絮絮叨叨和謝三郎講了許多事,謝三郎認真的聽著,直到聽見木薑要挾文斐,才捶了她的頭:“胡鬧!這些事能開玩笑麽?要是出了個好歹,我可怎麽辦?”


    木薑吐了吐舌頭,連喊了幾聲饒命。


    一打一鬧,倒是讓文斐的嘴角又勾了幾分。


    待一切辦妥,天已大亮,木薑和謝三郎也快要南下,文斐也再沒有道理留在這,他握著韁繩,瞧了木薑,最後將視線放在謝三郎身上,過了片刻才翻身上馬。


    又是離別傷心之際,這一別,一東一動,一個朝闈一個布衣,大概一生也難見到了。


    即使這樣,謝三郎還在想難道他和木薑於他有恩不成,勞煩他這樣煞費苦心。


    文斐騎在高頭大馬上,掉過頭,木薑和謝三郎早已換了新衣,看上去真是一對般配的璧人。他們腳下,枯敗的衰草隱隱約約有了青色,原來不知不覺中,春已來臨。


    文斐踢了一腳馬肚子,馬嘶叫一聲,蹄子在地上打了個轉,他握著韁繩,迎著豔麗的霞光,回頭道:“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遊,此去經年,不知何時再見,蕭妍姑娘,謝三郎,文某但求諸位鄭重,告辭!”


    說罷,地上黃沙隨著馬蹄帶著風卷了起來,謝三郎眯著眼睛,問木薑:“我怎麽覺得這人怎麽眼熟,難道我之前見過他?”


    木薑眨眨眼:“三爺,您還真見過他,要不你想想?”


    “恩,百香樓小廝?”


    “爺,再想想。”


    “恩,成衣店的夥計?”


    木薑吐舌。


    “嘿呀,還敢嘲笑爺了,瞧爺不收拾你……”


    ☆、揚州三月春(三)


    作者有話要說:  嗯,還有一章倌爺就完結了。


    在這裏給新文打個廣告:


    文名:破月


    文案:近日九重天發生了件大事!太白金星那個最受天帝器重的寵臣居然公然向魔尊破月表忠心,獻諂媚!


    ——“誰說我獻諂媚了?我獻的是我自己。”


    懟天懟地無人敢惹的女魔頭*扮豬吃老虎的天官老好人


    水暖花紅玉生煙,揚州三月好春天。


    一隻灰驢慢悠悠的行駛在陌上,坐在它身上的姑娘穿著一聲淡青色的春裝,臉上蓋著一頂草帽,優哉遊哉的隨著灰驢的步伐腦袋一點一點。


    忽的清風拂過,草帽堪堪要掉下去,姑娘圓眼一睜,又將它抓住了。


    謝三郎咬著一根茅草,也騎著灰驢,見她這個樣子,忍不住取笑她道:“瞧瞧你,走都還沒學會,就要開始跑,你才騎了幾天的驢,便要學張果老倒著騎,騎就騎吧,還要在臉上遮個草帽。”


    提到這一茬,木薑都覺得生氣,春日日頭一日大過一日,她的臉就這麽暴露在陽光下,等到她注意的時候,小臉已曬成了蜜色,而謝三郎呢,依舊還是白的發光。


    見她怨念,謝三郎哈哈大笑,拍了拍灰驢的屁股,跑到前頭,扭頭道:“木薑啊,放棄吧,這都是天生的。”


    木薑氣結,緊緊跟在他的身後:“你胡說,我明明看見你白日起來的時候悄悄在臉上塗了東西。”


    謝三郎唔了一聲:“那是清涼油,專門塗蚊子咬的包,昨日那蚊子可大了。”說著,他湊到木薑跟前,比劃:“差不多和你一樣大呢!”


    油嘴滑舌,木薑別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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