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來說,千不二水平很不錯。


    無論是三軍的指揮,還是器械分配,甚至是戰兵的夥食,他算是做的中規中矩。


    如果能繼續磨煉一段時間,或許能是一個不錯的將領。


    但是好不好,你得看對麵的是誰。


    江陵王,十三歲參軍入伍,從最低階的伍長,一路升到大都督,異姓王。


    他從小到大,打過叛軍,打過宗門,大小戰爭數以千計。


    這是一個從屍骨之中走出的無上殺神。


    甚至在某些人眼裏,血手人屠這個身份更適合他。


    大軍在飲馬江前來回試探。


    千不二也知道這位宿將是多麽難纏,隻希望通過較長的戰線不斷的引誘對方。


    但是他失敗了,他無論做出什麽舉動,江陵王都巋然不動。


    隻有當他們想要乘船進攻的時候,他們就準備弓箭手瘋狂射箭。


    半渡而擊!


    簡單而又實用。


    先天如果有高超的輕功可以踏水而過。


    大周天強者甚至可以踏水而行。


    但是問題,北朝也有啊,所以場麵一時僵持。


    但是這種僵持是持續不了多久。


    為什麽佛國這麽多年很少出現真正意義上的南北朝對峙。


    就是因為飲馬江的特殊,作為整個佛國的第二大江。


    它在十月會有一次十分特殊的枯水期。


    枯到什麽地步。


    僅僅到達褲腰。


    雖然這個時間很短暫,隻有半月。


    但是半個月就夠了。


    足夠南朝士兵進攻到對岸了。


    這也是江陵王一開始的規劃。


    “他太著急了,他剛剛取得權勢,最應該做的是穩固基本盤,而不是一開始就大舉進攻,好不容易凝聚的軍心,在一遍遍的消耗中還能剩下幾分呢。”文邦昌站在了望塔上望著對岸,喃喃自語。


    “他不是著急,他是沒有辦法,他的基本盤需要借力才能做到,可是他父親隻是一個普通的窺天。


    所以他隻能依靠勝利,掠奪,才能凝聚軍心,才能將這支雜軍打造成強軍的可能。”郭十七嗑著瓜子盤坐在了望塔頂端笑著說道。


    “這天下變得真快!”文邦昌望著遠方。


    紅彤彤的晚霞如同一條流淌的赤水,星月隱藏在其中窺探,等著餘波散去,他們登臨主場。


    “是啊,真快,也就十多年,十多年,天下就變成這個模樣了。”郭十七感歎一聲。


    時光流逝,他的身軀逐漸衰老,這才是正常的。


    “你的丐門還有幾個人了。”文邦昌輕歎道。


    “這天下怎麽會沒有乞丐呢,隻不過人少了些而已。”郭十七哈哈笑著,似乎說的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


    “你不難過?”文邦昌奇怪道。


    “難過什麽?做乞丐有什麽好,我當年但凡有一畝薄田,又怎麽會當乞丐。


    丐門這個宗派,就像是光明照耀在這了望塔下形成的陰影。


    光明正盛的時候,陰影自然就隱藏了起來,但是等光明暗下的時候,我們自然就會卷土重來。


    這是天理!”


    “可是,畢竟是祖祖輩輩的基業啊。”文邦昌歎氣。


    “怎麽了,現在有什麽不好嗎?


    你的那個老十三,我記得沒錯已經勳爵十,是個男爵了吧。


    你溫家弟子一個個也出將入相,得到高位。


    幾十年後,未必不是一個鍾鳴鼎食的大家族。


    也配得上當年溫家家主對你的照顧了。”郭十七開導道。


    “你還開導我,這天下大局已定,南朝不過是秋後的螞蚱,蹦不了幾天了,就不知道他們之後會怎麽對我們?”


    “能怎麽辦?我倆本就是一個要飯的乞丐,一輩子榮華富貴享受個舒服,大不了回去分上幾畝土地。


    你耕田來,你織布,你澆水來,你澆院。”


    “你個老乞丐,所有活這不都是我幹的嗎?”文邦昌笑罵一聲。


    而隔江相望的莫如意眼神幽幽,手中不自覺的旋轉著一塊玉佩。


    夜晚!


    江麵上靜悄悄,兩岸的火把照亮著江麵,四周的崗哨一刻也不敢放鬆。


    如今整個北朝戰場分為三部分。


    千不易坐鎮的天兵城,葉惡,葉銘伴駕。


    江陵王坐鎮東寨,文邦昌輔佐。


    莫如意坐鎮西寨,郭十七輔佐。


    此時,就在東寨的大帳之中。


    江陵王正在夜讀兵書,沒有多久,門外傳來了嘈雜的聲音。


    “怎麽了?”


    “大都督,抓住了一個奸細。”他的親信,也是他的侄子江凱大聲說道。


    話音落下,一個壯漢帶著一個頭被黑巾遮擋的人進了來。


    “奸細,殺了就好了。”江陵王擺了擺手,這又不是什麽大事。


    “這個奸細說他知道事關南朝的機密消息,請換一命,還非得見到您本人才肯說。”江凱甕聲甕氣的說道。


    江陵王眉頭一皺,手中正在書寫的毛筆一頓。


    “打開吧!”


    江凱將黑巾掀開。


    露出一個中年男子,江陵王眼中驚訝神色一閃而逝。


    “出去,把門帶上,不要讓人進來。”


    “是!”江凱遵命行事。


    江陵王看著眼前的男子,男子也一臉平和的看向江陵王。


    半晌之後,江陵王緩緩開口。


    “這不是偽朝的端王殿下嗎?如今你節製偽朝兵馬,怎麽還親身做間諜呢。”


    “好叫大都督知道,我此次前來,就是為了大都督。”


    “為我?”江陵王挑了挑眉。


    “不錯,我想和大都督做一個交易。”千不二笑著說道。


    “你為什麽覺得我會和你這個階下之囚做交易呢?”江陵王一臉古怪。


    “你可知千不易此人的身份……”


    “如果再要說佛主身份有假這種胡話,可就不要怪我了。”


    江陵王一臉冷漠。


    “此事是真,但是我也知道您並不關心,所以我想和你做的交易是,您在我軍渡江之時,手下留情。”千不二說出自己的想法。


    “哈哈哈哈!”江陵王哈哈大笑,仿佛聽到了人世間最為有趣的笑話。


    千不二就一臉平靜的看著江陵王。


    半晌後,江陵王停下了笑容,然後低頭繼續看向千不二。


    “憑什麽?”三個字擲地有聲。


    “這天下,是佛主創造,佛主將自己的子嗣和門徒分封在天武界。


    我們本就該是高高在上的呼圖克圖,憑什麽他可以剝奪貴族們的世襲罔替之位。”


    江陵王沒有評價,千不二心中安定。


    “這場大戰,無非隻有兩個結果。


    北朝贏了,不必多說,您應是首功,世襲王爵你也是可以得到的。


    若是我們贏了,那也簡單了,今天您的恩情我們銘感五內,佛國之上,親王之爵,世襲罔替相贈。”


    “按照你的推論,我無論怎麽做都能得到世襲罔替的親王爵位。


    我有什麽必要和你們摻和這些破事呢,”


    “您覺得千不易是個什麽樣的人。”千不二突然問道。


    “佛主自然是文成武就,雄才大略,能人所不能,心智堅定,做事果決。”江陵王說出了大量的優點。


    千不二的笑容越來越濃。


    “你似乎沒有提重情重義這句話啊。”


    江陵王沒有立刻回複,手指輕輕敲擊桌麵,片刻後,他才說道。


    “佛主,不需要這些沒有必要的品質。”


    “佛主自然不需要,但是作為臣子當然希望君王是一個寬宥的人。


    可是千不易是嗎?我可以很確定的告訴你,他不是。


    千不易真的不知道我們逃離蓮都嗎?我覺得他是知道的。


    他隻不過沒有力量將整個佛國一並改革,於是他故意放走我們,我們割據南方,自然會清除原本的大地主,然後他就可以騰出手收拾北方。


    等最後大戰完畢,他覆滅南方,自然就輕而易舉了。


    這其中是數以十萬計,乃至百萬計的生命,可是為他的目的和理想,他根本不在意。


    所以什麽所謂的世襲罔替的王爵,也不過是讓驢子跑得快些的白菜罷了。


    等他不需要你們了,您肯定就是被清理的那一批。”


    江陵王沒有說話。


    “不需要您做些什麽,隻需要在渡江之時,你高抬貴手,就當為您,也為您的家族留條後路。”


    聲音懇切。


    “你不怕我殺了你!”江陵王又問道。


    千不二內心一定,輕笑說道。


    “這天下,能做南軍統帥的不說一百,也有八十,可能做北軍的大都督的唯有您一人。”


    江陵王想了想,沒說好,也沒說不好,但是讓江凱將千不二送走。


    “伯父!”江凱辦完之後,回來複命。


    江陵王眼神冷的可怕,抬頭看向江凱。


    “不要自作主張!”


    江凱心髒驟跳,連忙低頭說道。


    “總是要留條後路的。”


    這話和千不二一模一樣。


    這天下間哪有那麽多巧合的事。


    江陵王看著自己的侄子,揉了揉眼睛,半晌才說道。


    “十五天之後,會進行一場換防。”


    “我明白了,這事說破了天,也是我一個人幹的。”江凱承諾。


    沒有多久,文邦昌在大帳外請求見麵。


    “文掌門,怎麽深夜前來呢?”江陵王一臉奇怪。


    “聽說抓了一個奸細,特來問詢。”


    “哈哈哈,一個小奸細,已經殺了,這點小事也值得您親自來一趟。”


    “原來如此!”


    兩人又閑聊幾句,文邦昌告辭離開。


    一眨眼,十五天之後。


    三軍換防,為決戰做準備。


    但是就在三軍調防這個關鍵時刻,南朝突然殺來。


    這一下,打的確是措手不及,北朝此時還在默認對方要在水位最低的時候進軍。


    當然北軍立刻做出了應對。


    南朝損失慘重,但是他們還是在北岸立住了腳,開始搭建營寨,讓大部隊持續進入。


    至此,戰爭徹底開始了。


    天兵城內,千不易將手中的念珠扔在了前麵的桌子上,神色震怒。


    “江陵王在幹什麽?偽朝怎麽知道什麽時候換防,怎麽就讓他們在北岸站穩了腳。”


    如今大戰將起,江陵王不能離開營寨,隻有江凱來天兵城匯報戰況。


    “偽朝狡猾,不知從何處知道了我軍換防時間,大都督已經第一時間攻擊,殺傷敵人三萬,將偽朝兵士控製在飲馬江沿線。


    雖然開局不利,但是並不妨礙大都督前期布局。”


    江凱這話也不算狡辯,本來江陵王的計劃就是依靠飲馬江,西寨,東寨逐步消耗有生力量。


    最終在天兵城決戰。


    整個計劃沒什麽特殊的,就突出一個字。


    穩!


    而這對如今戰爭底蘊更強的北方,可謂是最好的計劃。


    目前南朝確實成功渡過了河,但是也損失了三萬人。


    要知道這三萬人可不是那些農奴拉來的壯丁。


    而是全部脫產的戰兵。


    隻有這樣,才能最快速度衝過飲馬江。


    這一下,確實達到了減少有生力量的目的,就是和計劃數字有些差距。


    千不易坐回自己的座位,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我知道了,轉告江陵王,不要再讓我失望了?”


    “是!佛主。”江凱躬身退下。


    東方剛連忙將準備好的安神茶送上。


    “佛爺,莫要生氣。”


    “我這個佛主做得不夠好嗎?怎麽這天下人,人人都要和我作對呢。”千不易失神的躺在椅子上。


    “佛爺,不要多想,不過是些亂臣賊子,王師所到之處,必定犁庭掃穴,再造乾坤。”東方剛連忙勸道。


    “你還沒說我這個佛主做得好嗎?”千不易頗為執拗,非得問出一個是非。


    “當然做的好了,老奴見過諸多佛主,無一人可以和佛主您相提並論。”東方剛稍一猶豫,然後脫口而出。


    千不易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揮手讓所有人退下了。


    “你知道這裏有內鬼吧。”房梁之上,葉惡傳來聲響


    “魏天主已經報告我了,現在就是不知道是某一個,還是有許多?”千不易略感麻煩的按了按太陽穴。


    “不要多想了,你師父那種性格,他來之前估計就已經在布局了,甚至他有可能已經知道是誰了!


    他應該在找一個合適的時機,能為他得到最大利益的時候,才將內奸抓出來。”


    “會是這樣嗎?”千不易內心其實是認可這個想法的。


    但是難免有些患得患失。


    “肯定是啊!”


    夜晚之中,兩道身影在私下秘密會麵。


    “能成嗎?”


    “一定能!”


    “放他一條生路可好?”


    “我說好,你信嗎?”


    “我可以付出代價?”


    “那可以交易!”


    沉默,隻有月亮見證著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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