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銘走後沒有多久。


    朱素門的殘骸之中,一個瘋瘋癲癲的老者緩緩出現。


    他看著著安期生死亡的地方,眼睛閃過一絲迷茫。


    “為什麽,為什麽,再給我一年,就差一年啊,你為什麽不能等我。”他坐在這裏喃喃自語。


    潦草的頭發之下,露出了一個帥氣老道。


    夢無意!


    赫然就是萬壽觀第四任祖師,夢無意。


    遠方正慢悠悠的朝著五髒觀走的葉銘,眼睛忍不住哈哈大笑。


    “怎麽了?阿銘!”三途苦詢問道。


    斬仙童子也好奇的趴在葉銘肩頭,低聲問道。


    葉銘沒有第一時間解釋,而是將靈台上安期生和夢無意的名字劃去。


    “我有一個敵人,他的身份很特殊,我一直不知道該怎麽處置他。


    殺了吧,總感覺有些欺師滅祖。


    不殺吧,我心裏還有一口氣憋著難受。


    今天我也算報了仇了。”


    “能殺,還不能殺,那爹你是怎麽報仇的啊?”昊天好奇的問道。


    “我把他最後一口氣打散了。”葉銘眼神之中倒映出夢無意失魂落魄的身影。


    不由得發自內心的開心。


    他截留了夢無意的一絲氣息,他現在還不想招惹他。


    他可是能召喚出天地烘爐虛影,這世間能殺死他的東西不多了。


    但是天地烘爐肯定是其中之一。


    那是連毛七都認可的天下第一造化神器,還是敬而遠之就好。


    他刻意讓三途苦走的慢悠悠的,而且就是圍繞著周圍轉圈。


    昊天想詢問,但是卻不知道問什麽。


    “我第一次教你的是殺人,殺人不是為了施虐,而是為了解決麻煩,你明白嗎?”葉銘突然開口,伸出一根手指。


    “我明白了!”昊天低下頭,認真的說道。


    “我今天再教你一課,除了先天智力障礙的人,任何人都是聰明人,隻不過他聰明的點可能和你不一樣。”葉銘笑著說道,同時伸出第二根手指。


    “尤其是那些成名已久的名宿,絕不要相信他隻是單純修煉就能有如今的地位。”


    “爹,你是說血聖沒有死!”昊天驚訝道。


    葉銘看著他,搖了搖頭,然後伸出第三根手指。


    “三,人可以自謙,但要對自己有自信,用到這條的時候,你最少也要和我一個境界。”


    昊天不明白,葉銘也沒做解釋,他有的是時間,慢慢來,他那個狀態絕不可能堅持太久。


    他手指不斷的扭動,無數的血脈術法綻放。


    他雖然得到了安期生的血脈術法,但是得到和領悟還是有區別,他要把這段記憶徹底融為自己的。


    他腦海之中慢慢的看到了一個匪夷所思的場景。


    無窮的混沌之中,突然亮出一縷光芒。


    光芒越來越亮,越來越亮,然後是劇烈至極的恐怖爆炸。


    然後就是血液形成的滔天巨浪伴隨著無窮無盡的物質席卷而來。


    幻象很短,葉銘很快就恢複了清醒。


    他隱隱明白這可能就是血神知道的秘密。


    但是血神進階至尊之後,可能看到了更加完整的片段。


    “無論怎樣,這個片段的本質都是要告訴別人,這個宇宙誕生之初,血液和物質一同出現。


    那麽血液為什麽會和物質一同誕生呢?


    是什麽東西流下的血液?


    迷霧之主?”


    葉銘正在想著,但是耳朵微微動了動。


    他露出笑容,朝著遠方眺望,熱情的擺了擺手。


    對方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


    慢慢的走到了葉銘身前。


    “好久不見了祖師!”葉銘的笑容熱情洋溢,絲毫看不出他已經六十歲了。


    來人歎了一口氣,緩緩的抬起頭,陽光緩緩灑落,照耀在他的臉上。


    赫然就是尤言興。


    “你怎麽知道我還活著的?”尤言興好奇的問道。


    葉銘眉毛向上挑起,眼睛之中充滿了戲謔的笑意,就像是一個狐狸一般,笑嘻嘻的說道。


    “我可以回答你三個問題。”


    尤言興啞然,當年葉銘揭穿他的身份的時候,他也是這麽對葉銘說的。


    “剛才的算第一個問題。”


    葉銘點了點頭,覺得合理,然後緩緩開口。


    “沒什麽,隻是感覺單純論心機,勇氣,你是末世紀以來,唯一可以入我眼的男人,其他人差之甚遠,血尊者雖然聰慧,不過是塚中枯骨罷了。


    遠遠比不上我,自然也不該比得上你,我不信你會被一個如此好拿捏的對手殺死。”


    尤言興眼神閃過一絲驚愕。


    “你一直都是這麽不要臉嗎?”


    “這是第二個問題嗎?”葉銘沒有占他便宜。


    “自然是不算!”尤言興連忙擺手,他第一次領教葉銘的臉皮,然後苦笑的問道。


    “你能放過我嗎?”


    葉銘望著這個自己立誌要追上的男人,無奈的歎了一口氣。


    “您是我的師祖,我怎麽舍得殺你呢。”


    聽到這話,尤言興就知道自己必死無疑了。


    他抬起頭,葉銘的騎在龍馬之上,再大日光輝的映襯下,他宛若少年神明,這一刻他竟然有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


    “祖師,說出第三個問題吧。”


    尤言興有些傷感,然後緩緩地說道。


    “我隻怕我死了,我的那個道童就沒人照料了,她還一直在等她的朋友呢。”


    葉銘笑容依舊,似乎不受影響,但是三途苦卻突然瞪大眼睛,馬蹄向上揚起,最後又微微落下。


    尤言興心中一穩,知道命保住了。


    “我亦擅長搜神之術。”葉銘淡淡的說道。


    尤言興沒有多說什麽,隻是抬起頭,看著葉銘,眼中平靜。


    他在賭葉銘不敢賭。


    葉銘的笑意更濃,三途苦殺氣慢慢的凝聚,眼中隱隱出現一條幽冥之龍的虛影。


    尤言興抬起頭,直視葉銘的眼睛。


    神明也有弱點。


    葉銘笑容驟然消失,隻是平靜的看向尤言興。


    尤言興平靜以對。


    “回答我三個問題。”葉銘緩緩開口。


    尤言興長出一口氣,沒有形象的坐在了地麵上。


    “你說吧。”


    “你怎麽知道十二正神的問題?”葉銘淡淡的問道。


    “什麽問題?”尤言興奇怪的問道。


    葉銘眼眸射出一道璀璨的神光,三目之下,邪妖喪膽,尤言興不自覺的出現大恐慌的感覺,仿佛被死亡注視了一般。


    “這就是尊者之上的境界嗎?”尤言興在恐慌之中忍不住多了幾分躍躍欲試。


    葉銘知道尤言興沒有撒謊,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誤會什麽了,那十二根蠟燭沒有什麽意思,是自己牽鑿附會了呢。


    “那你為什麽要在你的陵墓位置擺放出那麽古怪的蠟燭分布。”他還是決定問清楚。


    “我的陵墓之中沒有蠟燭啊。”尤言興話音落下。


    葉銘頓時感覺渾身一寒,似乎虛無之中有一雙眼睛在偷窺於他,他猛地睜開雙目,千萬裏空間瞬間跨越,他的目力直達蒼穹,越過仙界,劃過大日天庭,出現在第九重虛空,然後直入靈氣海,最後消失不見。


    葉銘微微皺眉,然後盯著尤言興,心中不知道在思索什麽。


    “第二個問題。”


    “等一下,不是第三個了嗎?”尤言興詢問道。


    刷!


    葉銘的豎瞳之中射出一道光芒,光芒從尤言興的耳邊劃過,瞬間穿破九天十地,從第九重虛空不斷穿透,直到來到第四重虛空。


    元觀終於忍耐不住,偷偷往返,被葉銘在第四重虛空留下的神通抓捕。


    在元觀一臉驚恐地表情下,葉銘的目力瞬間將元觀徹底蒸發。


    宇宙邊緣,大地之神元觀發出了憤怒的哀嚎,衝入原始世界,屠殺了數百萬術化生物之後,才怒氣衝衝的回返。


    尤言興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嗯!


    熟了!


    “是我記錯了,是第二個問題。”尤言興從心的說道。


    葉銘吸收了元觀的大道,修為變得更加穩固,然後詢問道。


    “殺你前身的人是誰?”


    尤言興微微色變,他盯著葉銘。


    “是禁忌!”


    “你撒謊,我已經知道了,禁忌是不殺人的。”葉銘冷聲說道。


    尤言興眼神微微閃爍,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交易取消!”葉銘話音落下,三途苦揚起前蹄,無窮的威能在他身上爆發,短短時間,三途苦竟然開始朝著更高的境界發動衝鋒。


    葉銘這種修為,長久待在他的身邊,自然而然就會被他的道韻輻射,修為精進。


    “我說!”尤言興略顯無奈。


    三途苦放下前蹄。


    “我也不知道是誰,我當時的修為是二步九重,但是我根本看不穿黑影之下是什麽東西。


    當年你曾經說那人吞噬了我的肉身,但是沒料到我死而複生開始轉修了厲鬼術從而死而複生。


    其實並不是,那人的修為很高,他在吃完我的肉身之後,正要對我的陰神下手。


    但是禁忌出現了。


    他和那人打了起來,我的陰神才僥幸逃脫。”時隔一百多年,再提到那人的時候,他的雙眼還是不自覺的閃過一絲恐懼。


    葉銘搖了搖頭,今天知道的很多消息,都和自己原本設想的根本不一致。


    如果按照尤言興這個說法,那十二根蠟燭可能就是禁忌留下的,他想讓人知道十二正神出了問題。


    可是進入墓室的隻有自己和張太初。


    也就是說他想告訴的是他們倆,或者說是他。


    葉銘一遍用念頭繼續推演,一遍問尤言興最後一個問題。


    “你為什麽要故意被安期生抓到。”


    尤言興聞言,露出一陣苦澀,似乎有難言之隱。


    “我不會威脅你第二次。”葉銘淡淡的說道。


    尤言興感覺到自己的咽喉傳來一陣痛感,他微微撫摸,入眼一片血紅。


    “你也知道,如今想殺我的人實在太多,你也好,安期生也好,甚至連龍邀仙對我也有所懷疑。


    這種情況下我想安心修煉了,實在是不可能,所以我隻能重操舊業,假死脫身。


    當年安期生擒住了受傷的我,但是我卻也發現了他的問題,他的陰神也不是強項,隻不過他的肉身太強,將他的陰神保護了起來。


    所以我當時就生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我要藏在安期生體內。


    這樣就沒人注意到我了。”


    葉銘知道他說的不全是真話,但是也隻能如此了,他不想賭,那人已經等他很多年了。


    “告訴我她在哪裏吧?”葉銘淡淡的說道。


    尤言興看著葉銘,笑而不語。


    “你不相信我。”葉銘的聲音變冷。


    “您的威名已經傳遍天地。”尤言興話似乎說了,又似乎沒說。


    “好吧,你走吧!”


    “就這麽簡單!”尤言興有些不太確定地說道。


    “你如果騙我,九天十地,沒人能保的住你,你將麵對一個十境的強者日日夜夜的追殺。”葉銘沒有刻意用什麽陰冷的語氣訴說,但是他的話語就是保證。


    尤言興看著這樣的葉銘,實在無法和當年那個小心翼翼,謹言慎行的葉銘聯係到一起。


    不由得歎了一口氣。


    “江山代有才人出,我老了!”


    “江山代有才人出,但是隻要成仙,我就可以笑看萬古,無視歲月。”葉銘淡淡的說道。


    “成仙難,難成仙。


    世人多累於此願,世間萬物棄之如敝履。


    等有一天發現那願景隻不過是鏡中花,水中月之時。


    人生最美好的東西已然錯過了。”尤言興似乎有所感慨,這般說道。


    “成仙難,難成仙。


    但紅顏易老。


    但霸業難守。


    但父母緣淺。


    天下之事,哪有不難的?


    不能為貪一時之歡愉,而放棄千秋功業。”葉銘的話語之中充滿了決心和堅定,就像是那亙古不易的岩石,抵得住歲月的考驗。


    尤言興深深地看了葉銘一眼,隨即駕馭狂風離去,不知道多久之後,他忍不住暗罵道。


    “這小子的道心是石頭做的嗎,這都不動搖。”


    葉銘望著尤言興的背影,不屑一笑。


    “三言兩語就想動搖我。”


    旁人都看不到,隻有昊天看到葉銘的眼神之中很是奇怪,那眼神不像是看人類,倒像是看一件物件。


    不對。


    不是物件。


    是即將成熟的糧食。


    葉銘掃了昊天一眼,隨即調轉馬頭,往家走,絲毫沒有擔心。


    尤言興。


    不敢騙他。


    因為他是葉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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