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矛盾論(九)


    方十四開車帶著薄禾去了鳳凰嶺。


    高中時, 他們曾經一起來這裏逛過廟會。


    雖然廟會裏沒什麽有趣的小攤,不像日本動畫片裏那樣, 沒有煙火、沒有撈金魚、也沒有蘋果糖。


    但是, 幸好這裏的風景不錯。


    鳳凰嶺算是較為知名的旅遊景點,根本不讓私家車開上去。


    可是當薄禾回過神來的時候,方十四已經把車停在了一片平緩的空坡上。


    大概,這就是傳說中的有錢能使鬼推磨吧。


    方十四下了車,走到副駕位前,替她打開了車門。


    薄禾下了車,夏夜裏涼爽的小風就拂在了臉上。


    “過來, ”方十四對她說, “到我這兒。”


    薄禾抬起頭,疑惑地看了看他, 沒說話, 也沒動步。


    方十四見她呆呆的樣子,也不再跟她多說什麽, 伸手抱起了她。


    有力的胳膊抱著她的腰和膝窩, 將她整個人放在了車頭前。


    薄禾腰一軟, 用手往後一撐,就摸到了風擋玻璃。


    “你這是幹什麽?”她小心翼翼地往上坐了坐,怕自己掉下來。


    方十四繞到另一邊,抬起長腿,稍稍一躍就坐在了她身邊,並對她說:“帶你看星星。”


    *


    那天晚上, 他說是看星星,就真的隻是看星星。


    不僅沒有對她動手動腳,還任憑她靠在他的肩膀上,一邊哭一邊嘮叨。


    大概是因為能夠完全理解她的心情,方十四一句話都沒有說,隻是靜靜地聽著她說起從小到大的事情。


    方十四的生命裏有一道陰影,叫做陶梓。


    這個除了長相之外,繼承了母親全部的姐姐,占據著母親分量最多的重視和教育。


    陶梓的英語說得正統而優雅,標標準準的英式腔調。


    從小她就是個跳級狂魔,不到二十歲,就在劍橋修完了碩士學位,不到二十五歲,手握陶家和方家的全部產業,而且都被她打理的井井有條,比剛接手時翻了兩番的市值。


    妹妹算是母親的老來女,生下陶酥的時候,陶一然已經三十大多了。


    她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大女兒身上,把所有的溺愛都用來寵小女兒。


    而對於方十四,她似乎隻是把精致的五官遺傳給了他。


    所以,方十四十分理解薄禾的心情。


    他耐心地聽著薄禾念叨著那些事。


    比如弟弟出生起,奶奶就告訴她凡事都要讓著弟弟;


    比如弟弟想要她的任何玩具,她都要毫不猶豫地給出去;


    比如弟弟要考大學,她就應該少回家幾次,免得影響他高考;


    比如弟弟需要一個“政治老師”,她就應該迅速到崗;


    ……


    薄禾應該是比他還慘。


    至少,方十四的姐姐和妹妹從來都沒有對他表達過任何不滿。


    至少,母親在物質方麵,給予他們三個人的東西,都是相同的,包括零花錢、包括生日禮物、包括生命。


    薄禾大學時一直都在拚命攢錢,除了做家教之外,大三和大四的畢業季,為了賺錢,薄禾寫了上百篇本科畢業論文和答辯陳詞。


    為了考研究生報的補習班,還有租房子的錢,用的都是她自己賺到的。


    上了研究生之後,她每一次考試都是名列前茅,拿的都是最高額的獎學金,不僅學費全覆蓋,還能有些剩餘。


    雖然她現在還沒有正式工作,但憑借著兼職和那些不算太多的獎學金,她已經自力更生很久了。


    她不是白眼狼。


    逢年過節,她都會回家,也會給父母和奶奶帶禮物,也會給弟弟帶禮物。


    這一次,她也不是不想幫,而是她真的幫不上忙。


    就算她真的能幫上忙,她現在被導師安排了任務,拴在學校根本離不開。


    研究生和本科生的區別就在於此。


    本科時,修夠了學分,修夠了績點,沒有人會扣發你的學位證,但研究生階段卻並非如此。


    導師就像是一個掌握著生殺大權的皇帝。


    他要你畢業你才能畢業,他不讓你畢業,你怎樣都畢不了業。


    更何況,薄禾喜歡這個研究方向,想要繼續深造,她怎麽可能不顧導師交給她的工作,被家裏人隨叫隨到?


    這天晚上,她訴了很多的苦水。


    肚子裏裝著的這些苦悶,幾個小時之內,全都被她倒了出來。


    這麽多年,壓在心頭的那片烏雲,好像終於下了一場傾盆大雨,變成了她的眼淚,將那些痛苦和不平統統順著淚水衝走。


    鳳凰嶺的風景很好,晚上一片寂靜,但遠處又隱隱傳來鬧市的喧囂。不過,距離這裏很遠很遠。


    她枕著他的肩膀,吹了很久的夜風。


    北京七月的夜風也帶著暖意,卻又透著夜裏特有的微涼。


    薄禾哭得累了,竟然也漸漸睡過去了。


    等她再醒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躺在柔軟的被褥中了。


    下意識地摸了摸臉,沒有幹澀的灰塵感,水潤清爽,看來在睡前被人認真地清洗過,又拍了乳液。


    從床上坐起來,薄禾就看到床下鋪著地鋪,被子裏麵還睡著一個人。


    那張熟悉而英俊的麵孔她自然認得。


    原來,昨晚是方十四帶自己回來的……?


    她掀開被子,摸了摸身上的衣服和牛仔短褲,一件不少,一件也沒換。


    不會乘人之危的這個優秀品質,他似乎從高中時一直保持到了現在。


    薄禾小心翼翼地從床上爬起來,準備去煮點粥,再煎兩個雞蛋和幾片火腿,招待一下勞苦功高的男朋友。


    然而,薄禾並不知道,“不會乘人之危”這個優秀品質,從來都沒有在方十四的身上出現過。


    實際上,他做過的“乘人之危事件”,已經多得數不清了。


    *


    七個小時前,薄禾的臥室裏。


    方十四抱著已經睡著的薄禾進了屋。


    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浴缸邊沿,一隻手握著她的肩膀,防止她倒過去,另一隻手拿著化妝棉,沾上了卸妝水,一點一點地幫她清理臉上的防曬霜。


    他原本是不知道這些事的,隻是拖了家裏兩個姐妹的福,他才知道,那些看起來沒有化妝的女孩子,基本上也都會擦防曬霜,而這個防曬霜,睡前也需要卸掉。


    電競選手的手不僅靈活,而且漂亮,手指修長白皙,像一件藝術品。


    而在薄禾麵前,這件藝術品正小心翼翼地拿著化妝棉,輕輕地幫她擦掉臉上的防曬霜。


    他平時打起架來沒輕沒重,手上的力氣從來都不知道控製,就連比賽用的外設鍵盤和鼠標,都是最結實的那個牌子,貴得嚇死人。


    結果,到了她麵前,百煉鋼都化作了繞指柔。


    生怕哪裏用錯了力氣,把她弄疼,或是把她吵醒。


    等處理完這一切,他把她抱回了床上,看到那張平靜而嬌美的睡顏,方十四總覺得,不收一些利息,實在是太虧了。


    他替她掖好背角,然後將一個輕柔的吻落在了她淺色的唇瓣上。


    這種事不是他第一次做,所以這一次,他信手拈來,也熟門熟路。


    在薄禾的印象中,方十四每一次認真的親吻,都是深而久的。


    有時開玩笑間的一觸即離的輕吻,在方十四眼中,從來都不算數。


    好像在他的認知中,隻要薄禾沒有被吻得唇瓣微腫、喘不過氣、小臉通紅,就算不上接吻。


    而他對這些“淺吻”,也並沒有表現出很執著的樣子。


    所以,他每一次的“乘人之危”都是這樣小心翼翼,“乘人之危”的次數已經多得數不過來了,但是薄禾卻一次也沒有發現。


    這一次,也是如此。


    方十四迷迷糊糊地抬起手,下意識搭到床上,摸到的就是已經沒了人體溫度的被子。


    觸及到冰涼的薄被之後,他迅速直起身,揉了揉眼睛,就發現薄禾已經不見了蹤影。


    方十四迷迷糊糊地從地鋪上起身,推開臥室門就去了客廳。


    剛一開門,他就看到薄禾正在廚房裏忙來忙去。


    女孩係著粉色的圍裙,拿著長長的竹筷子,翻著平底鍋裏的培根和火腿,旁邊的盤子上,是兩個已經煎好了的雞蛋。


    聽到開門聲,薄禾轉過頭,就看到了睡眼惺忪的方十四。


    她住的公寓裏,是開放式的廚房,所以一回頭就能看到整個客廳。


    “醒了啊,”薄禾笑了笑,心情頗好地對她說,“去洗漱一下,馬上吃早飯了。”


    晚上有小嘴親,早上還有熱乎乎的早飯,難怪那麽多臭男人一邊嚷嚷著彩禮太貴傷不起,一邊還要哭爹喊娘地非要結婚。


    原來,有個貌美如花的媳婦兒在家裏,感覺這麽爽啊。


    方十四腦子裏不停地轉著,但是卻聽話地回自己家洗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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