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身體才開始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也不知是因為後怕,還是因為這一身濕衣帶來的刺骨寒冷,更或者……


    是因為這個人一步步向我走來,帶給我的那莫名的戰栗。


    他在我身邊停下。


    我大概能想象到我現在有多狼狽。


    沾了泥水的珊瑚絨睡衣,滿臉淚水鼻涕混著血,批頭散發,還驚魂未定的抱著自己被咬的手。


    肯定是沒什麽好模樣的。


    他蹲下身來,大黑袍子裏麵仿似有一團魔法一樣的黑霧,讓我離他這麽近,也沒法看見他的臉。


    他伸出了手來,連手上也穿戴著黑牛皮手套,從裏到外,捂的嚴嚴實實,我不知道他是誰,隻覺他現在落在我頭上的手,極其的輕柔,像是在撫摸一個重新拚湊起來的瓷器,那麽小心翼翼。


    好溫柔……


    他的手順著我的頭發,撫上了我的臉,然後用拇指幫我擦了擦鼻子下麵的血。


    他一言不發,我卻忍不住了。


    “大哥,你誰?”


    於是他又笑了。


    聲音那麽好聽,令我詞窮無法形容,他放開了我,站起身來,後退一步,風一過,他的黑袍在我麵前飄舞,就像那些漫畫、小說、電視劇裏麵的英雄。


    身為一個雖然沒有什麽想象力但還是沉迷二次元的漫畫作者,我忽然,聽見了自己心動的聲音。


    怦然一跳。


    忽如其來。


    我一直以為,不可能有人能觸動我心裏堅不可摧的“次元牆”,哪怕是那些奇奇怪怪的非人類,但生命的神奇和迷人或許就在這裏吧……


    不知道在哪個拐角,就會遇上傳說中的奇跡。


    “所以,他最後到底說他是誰了沒?”李陪陪啃著蘋果問我。旁邊的美美和小狼連連點頭附和,“到底是誰?我們樓裏的嗎?什麽類別的?”


    我正要回答,樓頂的房門又被人一腳踹開:“是她不敢相信的愛。”李懟懟抱著手站在門口,“都不去賺錢,又在偷懶?”


    “我們也是要休息的,最近又沒耽誤幹活。”李陪陪發工資了,說話有底氣了些,“你別鬧,讓我們聽小信說完。”


    我頂著他們三個好奇寶寶的目光,咳了一聲:“他確實是這樣說的。”


    “哪樣?”


    “我是你的,不敢相信的愛。”


    本來昨天聽來非常令人心酥酥麻麻的一句話,被李懟懟這樣一說,我再一重複,霎時意境全無,說出口,我自己還覺得有點肉麻,搓了搓手臂,我斜瞪了李懟懟一眼:“你又來幹嘛!”


    一張單子“嘩”的甩到我麵前,李懟懟的臉色隻會比我更難看:“昨天的醫藥費記得給六樓的老巫婆送過去。”


    嗯,昨天就是因為李懟懟的出現,讓我飛快的結束了我和那黑袍男的金風玉露一相逢。


    在李懟懟找來的那一刻,黑袍男子的身影就像煙一樣瞬間消失在了山城的薄霧裏。我傻傻的坐在原地,還在回味他那句不敢相信的愛,還在猜測,這個人難道也對我一見鍾情,李懟懟的臉就出現在我的視線裏了。


    “蘇小信。”他喊我的名字,無比的嚴肅。


    那倒是我第一次看到李懟懟這麽看我,皺著眉頭,唇角微微繃緊:“給我說句話。”


    “說……什麽?”


    “說你還好。”


    “我……還好啊。”我傻傻的回了一句,然後慢慢醒了過來,“李懟懟,我剛才,好像遇見我命中注定的英雄了。”


    是的,就像是紫霞仙子那句已經被說爛的話,雖然黑袍男沒有穿著一身鎧甲,沒有踩著七彩祥雲,也沒有萬眾矚目,但剛才,他就像一個出現在我生命裏的蓋世英雄。


    “我覺得,我好像對他心動了。”我捂住胸口,看著李懟懟,“你相信,一見鍾情嗎?”


    李懟懟望著我,是一段長久的沉默。


    “我相信,天上不會掉餡餅,憑你這副傻樣,是不配擁有因見色起意而發生的一見鍾情的。”他說,“你給我清醒點,回去治傷。”


    然後他就拖著我回了公寓。找了六樓的巫師……是,那是個巫師,但因為性格有點娘娘的,所以李懟懟老稱呼人家老巫婆。


    巫師當時還敷了一臉綠油油的麵膜,被李懟懟敲出來開門,一臉的不開心,給我清理傷口的時候力道也大,嘀咕道治療結束,不過這都不重要,我一直沉浸在關於那黑袍男的回憶當中,無法自拔。


    一直到現在,我都還有點恍惚。


    我接過醫藥費單子,揣進兜裏:“我知道的,不用你來催。”我望李懟懟,剛想問一句,昨天你是怎麽找到我的,就見他送完單子,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樓頂,話都沒和其他人多說兩句。


    “所以……”李陪陪開口,拉回了我的目光,“你是對一個不知道來曆,不知道名字,不知道長相的人,一見鍾情了?”


    李陪陪給我昨天的遭遇做了總結。


    我品了品她這句話,然後慎重的點頭:“對,我對那樣的人,一見鍾情了。”


    甚至,我知道,那樣的,根本就不是人。


    第6章


    偶遇一見鍾情的神秘人之後,我開始天天做夢,很可惜……不是春|夢。


    甚至和浪漫,戀愛,少女心等故事一點關係都沒有。


    我夢見的場景破碎而混亂,有時候炮火翻飛,巨大的爆炸聲能直接將我從夢中震醒過來。有時又十分安寧,一個女人在和這山城夏天一樣悶熱的天氣裏,哼著我未聽過的童曲兒。有時又仿佛回到了冷兵器時代的戰場,夢裏的我變成了一個麵目模糊的黑甲將軍,提著重劍,在冰冷沙場上舔舐唇邊的敵人熱血。


    我認為是受到僵屍驚嚇之後,我大腦過度興奮,靈感太多,白天畫不完,所以晚上就體現在了我的夢裏。我也很敬業,認認真真的把這些夢到的場景畫了下來。


    我一直覺得是老天爺開天眼了,天天賜予我靈感,直到有一天,李陪陪休假,我陪她出門遛狗。


    是重慶難得的大太陽天,春日陽光曬得我很是舒服,我伸了個懶腰,看了眼旁邊的李陪陪,她帶著大大的遮陽帽,巨大的太陽鏡幾乎要把她的臉給完全擋住了,她還捂著口罩,披著防曬衫,全副武裝。


    “這麽辛苦還白天出來幹啥……”


    我問她,然後撒了繩子,讓李莽子哈著舌頭肆意奔跑去了。李陪陪推了推太陽鏡:“放假幾天,不出來走走,太憋屈了。”


    我撇了撇嘴,體貼的沒戳穿她。


    李陪陪是個骨子裏帶風,靈魂裏有海,不浪不成活的吸血鬼,閉門不出是對她自由靈魂的極大禁錮。這幾天她請假不去上班,在家裏憋了幾天,到底是憋不住了,無可奈何的挑大白天出來遛狗,無非就是因為……


    她怕鬼。


    沒錯,身為一個吸血鬼,同為“鬼”字輩的狠角色,而她卻怕鬼。


    尤其害怕中國傳說中的鬼,特別害怕鬼片裏的鬼,連帶著也對那天出現的僵屍也有莫名的恐懼。


    在那天我被僵屍咬了後,她知道走散的僵屍在附近出沒,晚上就不敢一個人出去上班了。


    她好麵子,平時不說,裝的自然,我看懂了也沒多說,和她走了一會兒,就坐到樹下椅子上琢磨昨天的夢境。


    我總覺得我夢裏麵的有些場景是可以接起來的,所以把他們畫好之後就拍下來,無聊的時候翻看翻看,想著能不能找到點別的靈感。


    李陪陪在大白天也沒什麽精神,繞到了我身邊坐下,腦袋搭在我肩上,和莽子一樣張嘴喘氣兒。


    她雖然和李懟懟一樣都是日行者,但力量沒李懟懟那麽強,走了一段路也覺得累,喘了一會兒,她垂頭看我屏幕:“喔,這些老重慶的風貌畫得很好嘛,好懷念呢……”


    我手指頓住,轉頭看她,她倒沒什麽察覺,好奇的伸出手指,在我屏幕上劃了兩下,看了幾張後麵的圖片:


    “還畫了當年的大轟炸啊……好逼真啊,小信你最近要畫曆史題材?”她問我,“美美說,最近她鄰居回來了,你讓那老頭帶你回到過去玩了一把?”


    我當然沒有。


    我和能穿梭時空的老頭一點都不熟。


    而對於老重慶還有當年的大轟炸,我隻有個基本了解,這個基本,大概就是在高中曆史課上聽過講,多年後的現在,隻記得個五三五四大轟炸,還有6.5大隧道慘案,而之所以能記得這個時間,還是因為每年6月5號的時候,重慶主城中會拉響令人無法忽視的防空警報。


    在這個背景下,我細思李陪陪的話,不由有點心頭發毛。


    “陪陪啊。”我問她,小心翼翼,“那個湘西來的趕屍匠,弄掉的那幾隻僵屍,大概是什麽年代的僵屍啊?”


    “報告上看好像是民國時候的吧,喏,就和你這畫裏的時間差不多的。”


    “這是我被咬之後,這幾天做夢夢到的場景。”


    李陪陪看著我,我看著她,四目相接,我與她之間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雖然椅子幾步外就是燦爛明媚的春日暖陽,可我還是覺得脊柱進了寒風,而李陪陪脖子上的雞皮疙瘩更是以我肉眼可見的速度立了起來……


    她“噌”的站了起來,踉蹌往後退了兩步,站到了陽光下麵:“我……突然有點不舒服。我去上個廁所。”她說著一轉身,甩胳膊就逃跑了……


    我愣了一會兒,連忙站了起來,跟著李陪陪追去,一邊追一邊喊:“你站住!你別留我一個人!我好怕!”


    “你站住!”她也大喊,“別追我!我也好怕!”


    我真是從來都沒想到過,我這麽膽小普通的人類,有一天會追得一個吸血鬼滿公園的亂躥。


    李莽子不明所以,以為我和李陪陪在玩,跟在我屁股後麵也是發狂一樣的傻跑“汪汪汪”的叫得極歡。


    我追了幾分鍾,不知道跑到了個什麽僻靜的地方,周圍一個人影都沒看見,久不運動的身體就跟要散架一樣難受,用力呼吸讓嘴裏滿是一股血腥味:“你站不站住!”我大喊。


    李陪陪根本不理我。


    我一個急刹,轉頭就把李莽子抓住了:“你不回來我就殺狗了!”


    李莽子傻喘著,甩著大舌頭舔了我一臉口水,在它把我臉舔了個遍的時候,它沒用的主人陰測測的出現在了前麵一棵黃桷樹的背後,露出半張臉,戒備的盯著我:“你果然被僵屍同化了。”


    我氣得不行:“同化個屁!你哥李懟懟不是說它們除了吃人不會同化人嗎!我不懂,你也不懂?我電影看得多,你也看得多?”


    “你都做夢了啊!”


    “除了這些民國的事情,我還有夢到更久之前的古代打仗的場景呢,拿刀拿劍的!我可能隻是單純的做夢而已啊!”


    “也可能是和其他僵屍也連線了啊,一夢夢一群。”


    “……”這話說得我真有點慫,“真的?它們僵屍還有雲端記憶儲存係統?”


    李陪陪看我還好好站在陽光下,猶豫了一番,到底是從樹背後走出來,也踏在了陽光中:“照理說應該是不可能的,但之前你被僵屍攻擊了,李懟懟去吸協開會的時候就說了,這幾隻僵屍可能有變異的。”


    “什麽變異?”


    “中國的這些僵屍邪乎又神秘,現在世非聯裏麵也沒有他們的協會,他們基本都由趕屍匠控製,趕著回家鄉安葬,很多落單的僵屍也沒有自己的意識,他們行動的唯一動力就是捕食,但沒有什麽病毒傳染,隻會將獵物吃幹淨。”


    作為吸血鬼學校的教育工作者,科普起知識來,李陪陪稍微了有點正經樣:


    “前幾天你碰到的那個僵屍,攻擊你,可能隻是為了吃你。但你說她最後走的時候還帶走了孩子,這證明她是會保護小孩的,也就是說,她其實是有自我意識的,而且……我聽說,那個小孩,好像是那僵屍搶來的。”


    “搶來的?”


    “嗯,搶了一對人類父母的孩子。那家父母去警局報了案,說孩子放學的時候失蹤了。警察目前當失蹤案在調查,但現在國非委這邊很緊張,想盡快抓住那個僵屍,把人家小孩還回去,害怕暴露非人類的存在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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