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等你。”


    她隱約記得有個人曾這樣對他說過。


    隻是到底是誰,她記不起來了。


    偶爾睡不著的時候,她會坐到洞口望天,寂靜夜色中,漫天星鬥絢麗奪目,卻總是莫名叫她想起一雙眼眸。


    那是她所見過的世上最好看的眼眸,隻是同樣無奈的是,她仍想不起那是誰……


    她覺得自己似乎丟了些記憶,可是回想一下,除過自己從寒淵裏出來昏倒的那幾日,記憶依然還在,所以她到底是怎麽了?


    想不清楚,幹脆就不想了,師父近來總是誇她進步大,她就一鼓作氣,將心思全都放在了練功上。


    功夫不負有心人,眼看著功力在日益增長,而不知不覺間,瀛若也已經在涵元洞中度過了二十餘個春秋。


    不過對於神仙的漫長仙途來說,這不過是彈指一揮間罷了。


    終有一天,師父檢驗了一番她的成果,點頭道,“不錯,比為師預料的要快,接下來,你可以出涵元洞了。”


    “出涵元洞?”瀛若很是好奇,“那弟子可以回去同師姐妹們一起修行了?”


    熙雲笑笑,搖頭道,“你現如今的功力已經超出她們太多,用不著再同她們一道了。”


    瀛若有些不太明白,“那弟子接下來要去哪兒?”


    莫不是這就已經算學成,可以回東海了?


    熙雲從袖中摸出一支荷包,同她道,“仙者飛升,除過自身功法,還要講求曆練,功法之事,為師尚可傳授,但曆練,卻要全憑你的造化。”


    飛升,曆練……


    冷不防從師父口中聽到這兩個詞,瀛若有些茫然,正想開口再細問一下,卻聽師父又續道,“為師這裏有一粒行雨樹的種子,你去到凡界渾夕山,將其種下,待此樹結出成熟的果子,再將其帶來。”


    凡界……果子?


    這可是從未遇見過的狀況,瀛若不由得一愣,“師父要弟子去凡界種樹?”


    熙雲點了點頭,“行雨樹行雨,倘若能落地生根,必然能庇佑凡界一方風雨,不要小看這粒種子,這裏頭,或許藏著你今後的機緣。”


    師父並沒有將話說得太過明白,但瀛若一聽這樹能庇佑一方風雨,便知是好事,立刻應了聲是,又聽師父囑咐道,“此乃你必經的曆練,因此在種樹一事上切忌使用法術,需親力親為,如此方顯誠心。”


    瀛若又乖乖應了聲好,雙手將那荷包接了過來。


    熙雲再將她打量一遍,目光落在她額間隱約浮現的圓輪,點頭道,“去吧,為師在此等你歸來,相信你定能不辱使命。”


    這話叫瀛若心間一震,聯想到這幾十年來師父對她單獨的教導,心間尤為感動,忙躬身應是,保證道,“弟子一定將此行雨樹的果子帶回來。”


    師父抬手道,“去吧。”


    瀛若便將那荷包置在袖中,拜別了師父,去了凡界的那處渾夕山。


    ~~


    玄武星君來到熙雲麵前,歎道,“沒想到公主現在便能出關,倒是比我們預料當中快了許多。”


    熙雲點頭道,“她從沒浪費光陰,甚為努力,自然進步神速,想來也是多虧尊上當初的決定。”


    當初紫桓為瀛若消了那些在岫極宮的記憶,也算是斬斷了她的煩惱絲。涵元洞中環境單純,她自然能專心致誌的修煉,更何況,她本身體內已經有強大的法力,此次不過是重新按部就班的規劃而已,規劃與生成相較,當然簡單得多。


    玄武點了點頭,問道,“如此說來,尊上昔日為公主封住的法力,已經完全釋放出來了?”


    熙雲卻搖了搖頭,歎道,“尚未,其實仍有一小部分沒有被釋放,但願她在凡間能夠找到機緣。”


    這幾十年間,都是熙雲在陪著瀛若,她自然最了解瀛若的狀況,見她如是說,玄武也未多言,而是跟著歎道,“公主的造化或許正在此,且靜觀其變吧。”


    熙雲點了點頭,遙望瀛若離去的方向。


    而九天之上,同樣有人透過照影潭,看著心上的姑娘。


    ~~


    頭一回下凡,瀛若尚有些路不熟,曲曲折折的在雲上找了兩個時辰,方看到那座渾夕山,驚喜之餘忙降下雲頭,然而眼看離得越近,視線中的渾夕山也越來越清楚,她卻險些從雲頭上跌下來。


    ——師父隻交代她來種樹,卻並未告訴她渾夕山是什麽樣的,若非手中的輿圖上明明白白的寫著渾夕山的大名,她或許會以為自己來錯了地方。


    視線之內,皆是一片光突突的山石與沙土之色,連一絲綠植的影子都沒有……老天,這居然是座山!


    她驚呆了,自小生在優渥的仙境,還從未見過這樣寸草不生的地方呢!


    這這這,這遍地砂石寸草不生的地方,她難道果真要在此種樹?


    瀛若一瞬間心中五味雜陳,又伴著一些恍然大悟,起先師父交代她來種樹,說此為曆練,她還暗自納悶,這曆練為何隻是種棵樹這樣簡單?


    而現在終於明白了……看來這樹可不是好種的。


    不過雖然有些被現實打擊到,但眼看著幾十年的寂寞都耐住了,這點問題又算得了什麽呢?師父既然叫她來此,那這樹肯定是能種出來的。


    瀛若倔脾氣泛了上來,摸了摸師父給的荷包,終於還是落在了渾夕山上。


    落地之後,她先在山上轉了一圈,查看了一下山貌,也愈加肯定了方才的判斷,此山遍地砂石,沒有綠植,亦沒有適宜植物生長的土壤。


    不過也有值得慶幸的事,她發現東麵的山腳下有一條河,雖不算大,但日夜流淌,倒很有生氣。


    有了水源,植物才有落地生根的可能,看來這行雨樹被種活的幾率還是很大的。


    大體了解了周邊環境,瀛若便也不拖遝,開始謀劃在凡間的日子了。


    她先是找了塊地勢平坦的地方,施法為自己建了個房子——師父隻交代說種樹這件事不能用仙法取巧,前期的準備工作應當還是可以的。


    既要留下來種樹,想來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完成的,她就地取材,取了些山上的石頭,為自己建了一座結結實實的石頭房子。


    雖沒有多麽巧奪天工富麗堂皇,但勝在簡單質樸,堪能抵擋凡界的淒風苦雨了。


    房子蓋好了,算是有了安身之所,瀛若找了個黃道吉日,取出荷包的種子,鄭重的在門前挖了個坑,種了下去。


    凡間的修行,便算開始了。


    ~~


    岫極宮。


    眼看日頭收盡最後一縷餘暉,暮色便隨之降臨了下來,而天庭則又過去了一天。


    照影潭裏的場景也入了夜,紫桓眼看著石屋裏的少女見燈燭吹滅,上床蓋上被子,閉目睡了過去。


    四周一片寂靜。


    紫桓屹立神界幾萬年,比誰都了解她下凡的真正意義。


    所謂修行,除過習練功法,最要緊的,卻是修心,瀛若此次的旅程,便是一趟修心之旅。


    當初忍痛在她腦海中抹去自己的影子,他黯然過很長一段時間,但出乎意料的是,她實在超乎眾人的想象,旁人或許要花費成千上萬年才能完成的修行,她僅僅花了區區二十餘年,便完成了多半。


    現在,他隻需待她將此次曆練也順利完成。


    耳邊忽然傳來腳步聲,他轉頭,見是玄武與貪狼一同來了。


    鮮少見他二人一起來,紫桓問道,“何事?”


    二人一同向他行了禮,貪狼便開口道,“啟稟尊上,臣今日為整理星界□□,發現有一劫數正在生成。”


    貪狼口中的此劫非凡人們口中常道的劫數。所謂一成一毀為一劫,如此周而複始,天地間有總會不斷生出劫數,造就一切的不可捉摸。


    此次的劫數生在星界,貪狼自該向他這位星主稟報。


    而對於紫桓來說,自打坐上這星主之位,已經經曆過不止一次,此時隻是淡然問道,“什麽情形?”


    貪狼忙將手中奏章呈上。


    紫桓接過,掃了一眼,忽然眸中閃過亮色。


    “知道了,今日天晚,明日一早,本君親赴一趟幽冥司。”他道。


    麵前的玄武與貪狼齊聲應是。


    而後互視一眼,心間俱都明白了尊上話中隱意。


    猶記得八千年前,冥君曾欠了尊上一份大的人情,看來今次,到了報答的時候了。


    第37章


    地府沒有晝夜之分, 終日一片暗色, 還繚繞著似有若無的薄霧。


    頭一次涉足此地的訪客,難免生出陰森之感,然對於紫桓這樣的神尊來說, 什麽樣的情景沒見過?


    此時,他正坐在冥君麵前,舉手投足間仍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


    冥君卻一臉驚訝的問道, “不知帝尊此番駕臨所為何事?”


    紫桓徑直說明來意,“本君近來打算去凡世應個劫,有些小事,想拜托冥君一二。”


    近萬年前魔族曾突襲冥界, 險些要放跑地獄之中的那些惡靈不說, 還妄圖偷出地獄之火塗炭凡間生靈, 彼時冥界剛經曆一次□□, 正缺人手, 眼看就要讓那魔族得了手, 無奈之下, 冥君隻得向天庭求助。


    紫桓二話不說,派出手下戰將, 短短月餘,便將魔族趕回了老巢,護得地府安穩。


    冥君是位知恩圖報的主兒, 這麽多年一直記得紫桓當年的援兵之恩, 也一直找機會想報答, 無奈人家居於天庭,位高權重,貌似根本不需要他的報答。


    沒料到今日卻是來了機會。


    眼看人都親自上了門,冥君求之不得,忙應道,“帝尊但說無妨。”


    紫桓微微笑笑,便將心中念頭一說。


    冥君聽完,笑道,“本君還以為是什麽大事,尊上下界曆劫,派人來說一聲便可,何須親自移駕?”說著拍著胸脯道,“本君等會兒就命人去辦,尊上放心便好。”


    神仙下凡曆劫,乃神界常有,不過是召地府文官在命簿子上填個幾筆的事,就算今次紫桓指明了在凡界將要經曆的軌跡,也根本不是難事。


    ~~


    說來,瀛若長這麽大,還是頭一次下凡。


    她已經斂去了仙氣,看上去隻是位普普通通的凡間少女,每天過著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一門心思養那顆行雨樹。


    但此處實在是幹旱,一年到頭下雨的次數一個巴掌可以數的過來,又因師父交代過不可用法術取巧,所以即使她從小就有布雨的本事,也根本派不上用場,每日隻能老老實實的去山下河裏打水,澆灌那棵早已埋下去的種子。


    然而那種子卻如同鐵打的一般,初時的幾年,竟沒有一點動靜。


    想來修行都是不易的,她耐下性子來,依然日複一日的澆灌,終於在第五個年頭,那種子冒了芽。


    雖然隻是一點小芽,卻叫她高興了好幾天,也終於叫她相信了師父沒騙她,於是繼續踏踏實實的辛苦勞作,功夫不負有心人,又過了十年,小芽兒終於長成了碗口粗的樹,立在石屋的門前,竟頗有些樹影婆娑的味道。


    而此時的山上,除過這株行雨樹,她也有了其他的收獲。頭幾年,她先是在屋前屋後種了些花,雖是山野間常見的野花,卻也給小屋增添了些生氣,後來她又試著在旁開了小塊的地,種了些菜和瓜果,歸功於她每日不辭勞苦的澆灌,竟也都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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