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氣清,風和日麗。


    桑姬坐在鏡前,仔細打量著自己新梳好的驚鵠髻,這是一種雙高髻,因其狀似鳥受驚時振翅欲飛的模樣而得名。


    婢女的手藝很好,今日選的是一套金鑲寶石頭麵,華麗異常。


    桑姬左右搖頭,想看戴著的金鑲東珠耳飾是否適合這身裝扮,她卻瞧到了頸後側的一抹紅痕,帶著笑的臉瞬間冷了下來。


    她從早上至今已經換了數套衣服,竟然還是沒有遮住嘛?!


    李晏正是在這時候走進內室,瞧著桑姬穿著的高領衣衫,他關切的道:“今日陽光炙熱,不似昨日涼爽,桑桑,你要不要換一件衣服?”


    本朝風氣開放,此時雖然不比國朝初年,但穿敞領衣裳、露出肩頸是再尋常不過的了。


    到夏日時,女子最常見的裝扮就是穿著抹胸長裙,上麵搭著一件輕薄透氣的紗衣。


    桑姬今日穿的這一身從頭到腳包裹的嚴嚴實實,甚至垂下的袖口都蓋住了指尖,不像是春日的裝扮,反倒像是處在嚴寒冬日了。


    桑姬瞪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道:“妾是陛下的人,自然是要為陛下守貞,不能給旁人看了去。”


    李晏目中閃過疑惑,桑姬側頭望他,指尖輕點頸側紅痕。


    李晏一個激靈,他上前替桑姬整理了衣領,對著鏡子端詳後,道:“隻這麽看著是瞧不出來的。”


    桑姬氣得將手中木梳拍在梳妝台上,“是看不出來,可我隻要稍一偏頭,就能露出些許,李晏,你是八百年沒碰過女人嘛!”


    “有進步,下回該喚我晏郎了。”李晏捉住機會在桑姬腮邊落下一吻,“桑桑,除了你,我誰都沒碰過。”


    “哈,那你怎麽會那……”許多折磨人的姿勢。


    桑姬含糊了過去,越發氣了。


    她自詡該是一個魅惑君王、妖冶勾人的主,和李晏的相處中不說是占據了上風,也該毫不遜色吧。


    可偏偏她一沒有理論經驗,二沒有實踐經驗,那點裝出來的遊刃有餘麵對李晏的沒臉沒皮,簡直是不堪一擊。


    桑姬恨不得將昨夜的記憶忘得幹幹淨淨,他怎麽會知曉那些東西啊!尤其是我為什麽會做出來啊……雖然、可能、也許我是有一點點舒服,但隻有一、點、點!!


    李晏解釋道:“桑桑,父皇對我抱有極深的期望,不允許旁人分了我的心思,三令五申絕不準有人勾我做這等事。”


    “當時我年幼,父皇一來是怕我貪戀美色損傷身體,二來是怕我心性不定時接觸到床幃之事,自此就染上了癮,我從小到大,侍奉我的婢女容貌都隻能說上一句端正,而且俱年長於我。”


    “至於之後嘛……我十五歲喪父,之後又喪母,守孝六年,所以我確實不曾碰過旁人。”


    桑姬心中生出愧疚,細想來她方才的話有懷疑李晏孝期荒淫的意思,“我沒有旁的意思,就是……”


    鬼使神差之下,她脫口而出:“就是晏郎實在是懂得太多了。”


    李晏說出那話並不傷感,畢竟人已經走了幾年,他再傷心也該接受現實了,他不是脆弱敏感的人,不會時刻為此傷懷。


    隻是他沒想到桑桑竟然會這麽愧疚,他的桑桑怎麽這麽可愛呀。


    李晏眸中積蓄著笑意,他抬手遮住桑姬的眼,免得讓桑姬發現他的異樣,又故意壓低了嗓子,示弱道:“桑桑,你能再喚我一聲嗎?”


    守在旁邊的順德死死盯著衣服上的花紋,他以前怎麽沒發現慣常穿的衣服花色竟然搭配的如此巧妙?


    至於說陛下……這位從出生起就沒撒過嬌的陛下,現在說了什麽,他統統都沒聽到!


    桑姬驟然被擋住視線,長睫不安地抖動,掃過李晏的手心,她慣常吃軟不吃硬,初見時李晏留給她的印象太過深刻,她絲毫沒有懷疑李晏是裝出來的。


    桑姬咬著唇,含羞帶怯的道:“晏、晏郎。”


    李晏的眸色轉深,暗藏著火、愛意與欲望交織,讓他隻想將桑姬嵌入自己的骨血中,再也不分開。


    他難得抱怨了先祖一句,為什麽要給皇後建造宮殿,帝後就該如尋常夫妻一般住在一起啊,他和桑桑一起居住在宣室殿就很不錯嘛。


    桑姬抓下他的手,抬頭恰好對上了李晏的雙眸,眸中熟悉的情愫讓桑姬立刻想到了昨夜的荒唐。


    她這還能不知道被李晏騙了,氣得抬腳踹在李晏的小腿上。


    順德見了絲毫不慌,今早他伺候陛下起身時,陛下胸前背部俱是抓痕,與那相比,這輕多了,不奇怪,根本不奇怪!


    桑姬正梳洗打扮,穿著的是在內室行走的絲履,是絲織品,鞋底輕薄,走在殿外的青石板路上都會讓人感覺不適,穿著這麽一雙鞋子踹人……不要說是疼了,連留下一個鞋印都不可能。


    李晏單膝跪地,將桑姬的腳放在膝上,替她脫下鞋襪,問道:“疼嗎?”


    桑姬不滿地嘟囔了一句:“你說讓我穿著鞋襪踹的。”


    這是昨夜榻上的話。


    李晏捏著她的腳背,無奈的道:“絲履到底算不得正經的鞋子,祖宗,你下回抬腳前先想一想自己穿了什麽。”


    桑姬:“你在說我蠢?”


    李晏道:“沒,那我現在給你換了長靴?”


    桑姬揚了揚下巴,大有還不快點服侍本宮的意思。


    “得寸進尺的小騙子。”李晏笑罵了一句,在下人去拿長靴時,他點了點桑姬的膝蓋處。


    “還疼嗎?”


    李晏問的時候神情鄭重,滿是心疼。


    他昨晚看到了桑姬膝蓋上的淤青,淤痕已經消了大半,當時桑姬說不疼了,但李晏還想再問一遍。


    桑姬安靜了下來,在不涉及到那些羞人的事情時,桑姬向來是敏銳的。


    就如此刻,她瞬間明白了李晏的言外之意,他在給桑姬一個告狀的機會。


    無論桑姬說了什麽,此時的他都會答應下來。


    桑姬淡淡道:“妾身說什麽陛下都會做嗎?”


    賜死錢嬤嬤、降貴妃位份、罰貴妃長跪不起?


    又或者賜死貴妃闔族?


    桑姬的眸中一閃而過的嘲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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