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深,孫邵一路行來,處處都能看見披堅執銳的士兵,一看就都是見過血殺過人的精銳。


    孫邵被人引進了前院的一處院子,先有人進去稟告,得了桑姬的允許,這才帶著孫邵進了院子。


    桑姬穿著淺色春裝,見孫邵進來,沒有起身見禮的打算,直接抬手示意他坐在下首,道:“孫公子進城以來,派人四處打探我的消息,不知道是為了什麽?”


    孫邵皺起了眉頭,麵上浮現出不悅,他是孫家嫡長子,在家中素來得到弟妹尊敬,桑姬的這一番做派落在他的眼裏,就是不識禮數,故意慢待了他。


    他沒有回答桑姬的問題,先是打量了屋內的擺設,這是小院中的偏廳,隻放了幾把待客的椅子,裝飾簡單。


    如果是落在別人眼中,會覺得簡樸,可傳承幾百年的世家孫家養出來的嫡長子眼光何等毒辣,他一眼就看出桑姬背後山水畫正是出自前朝書法大家絕筆,廳內無論哪一件東西拿出去都是萬金難尋的珍惜物件。


    就連桑姬身上所穿的衣物,看著樸素,隻有衣擺和袖口有一點繡樣,但其實製衣所用的雨絲錦價值千金,可以說是一寸布料比一寸黃金還貴。


    雨絲錦是貢品,全年不過能得到二十匹左右,因為近些年天下大亂,各地交通斷絕,長安的朝廷已經幾年沒有得到雨絲錦了。


    放在孫家,這樣的布料應該是給女兒當作嫁妝,還得是嫁妝中最值錢的那一類,少有直接做成衣物的,更不要說是做成尋常春衫了。


    孫邵本來就不相信打聽到的消息,女人頭發長見識短,怎麽可能做出這些功績,一聽就是別人在溜須拍馬,故意討好桑姬。


    現在見到這邊用度奢華,再瞧著桑姬的芙蓉麵,立刻就下了定論,她是攀附上了李晏,恬不知恥地做起了旁人的妾!


    再想到自己進來時看到的種種,李晏特意派精兵保護這個妾室,桑姬仗著這份寵愛竟然拿起了喬,一個不該活在世上的東西,現在見到他不羞愧,反而擺出了主人家的做派。


    孫邵這麽想了,也這麽說了,說得手舞足蹈,說得麵紅耳赤,廳堂內響徹著他的聲音,連偏廳外守著的人都能隱約聽到一些字句。


    單是斷斷續續聽到的這一點字句,都讓侯順氣得胸口起伏不停,恨不得衝進去撕爛了他的嘴,可惜他不能衝進去。


    所有的指責最後通通化作了一句話:“你為什麽還不去死啊?”


    你活著隻能玷汙孫家的名聲,父母生你養你一場,你但凡有一點羞恥心就不該活著!


    桑姬冷淡地瞧著孫邵的暴怒,她知道孫邵誤會了,但是她不打算解釋。


    因為就算她沒有後勤供應的能力,不會處理賬務,這也不是她該去死的理由。


    她有活下去的資格,哪怕是親生父母也不能決定她的生死,這是她自己的人生。


    “我已經和孫家斷絕關係,你在生氣什麽?我不會回到孫家,如果你不專門找我,我們都不會見麵。”


    孫邵氣道:“你說脫離就脫離了?你有沒有想過孫家的名聲怎麽辦?你不知廉恥,竟然都不曉得孝義嗎?你離開洛陽不該給家中送一個信?養你一十六年,竟然都養到了狗身上嗎?”


    桑姬淡淡道:“海內都知曉孫家的忠貞,在洛陽城破時闔族女眷守貞赴死,天下人都稱頌你們,怎麽現在孫家要認了我?不怕玷汙了你們的名聲?”


    “哈,你既然知曉這一點,怎麽還有臉活下去的?你就沒有夢到過你的姐妹們嗎?她們死後的貞潔全被你毀了,族地中還活著的女眷婚嫁都會受到影響,你知道女子婚嫁是能決定她們一生的大事嗎?”


    孫邵嫌棄地看著桑姬,像是桑姬是再髒汙不過的人了。


    那一刻,他臉上的嫌惡幾乎能化作實質,貴公子一瞬間變成了惡毒刻薄相。


    桑姬被他的表情嚇的一怔,完全沒想到竟然有人能展現出如此惡毒的神情。


    孫邵等著桑姬痛哭流涕,跪地求他的寬恕,等著桑姬儀態盡失,羞愧不已地承認自己的卑劣和齷齪,心甘情願接受他的審判。


    桑姬卻在這個時候走了神,早在幾個月前她就聽過相似的話語,隻是那時候是從單蘭珍口中聽到的,為什麽她們做事出格會影響到家中姐妹的婚事?為什麽她們要因為此感到抱歉?


    規則之下,無人幸免,所有掙紮帶來的影響是她的行為造成的嗎?


    不是,是規則所寫。


    桑姬瞧著他,道:“你讓我去死,可是你憑什麽讓我去死呢?你有什麽資格決定我的死亡呢?”


    “就憑孫家生你養你,就憑這世間的孝道!你要做一個被天下人唾棄的人嗎?”


    桑姬道:“孫家養我一十六年,所費不多,遠遠比不上朝廷養孫家二百餘年,孫家養我隻管衣食用度,朝廷卻讓孫家兩百年官位不斷,孫家希望我能聯姻旁姓,朝廷希望孫家能護住江山。”


    “按照時下的規矩,先是忠君再是盡孝,尤其孫家食朝堂俸祿,二百年來累任高官,和孫家相比,單家的權勢遠遠比不上孫家,單家先有闔族守城盡忠而死,現在又有單遠成殉國,孫家呢?”


    桑姬輕蔑道:“是轉換各大勢力尋求新主,還是在琢磨著自立為王?總之不會是為皇帝盡忠,二百年的富貴喂到狗身上,狗都知曉護主,可你們呢?”


    “一群披著人皮的齷齪東西,整日鑽研地就是如何給自己貼金,名聲好到名揚海內,細看你們的行事,一群自私自利、眼皮子短淺的混賬東西!”


    孫邵勃然大怒,他拍案而起,怒斥道:“你竟然這麽對我說話,我今日一定要好好教訓你,讓你知道什麽是規矩!”


    桑姬冷冷地看著他,道:“什麽規矩?孫家自己定下的狗屁規矩?我現在羽翼已成,你以為我還是那個可以被你們隨意決定生死的弱質女郎?”


    孫邵怒到完全失去了理智,從來沒有人對他這麽說話,就算有人不喜歡他,頂多是在優雅的文辭下刺他幾句,斷然沒有像桑姬這樣的,簡直是把他的臉往地上踩!


    尤其這還是孫家三姑娘,說白了,平素孫三姑娘看著再受寵,其實真遇到問題才能看清楚其中的差別,城破時孫三姑娘是被逼著自盡的,那麽孫大郎君就是被侍衛們團團護住離開的。


    孫家女眷嫁人後在夫家的地位完全靠著娘家,所以性子再不好的姑娘麵對繼承家業的兄長,都會收斂了脾氣,極盡所能地討好兄長。


    而這種人今天竟然這麽對自己說話,簡直是奇恥大辱!


    孫邵雙目赤紅地撲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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