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捂著肚子出了臥室,二柴還是和之前一樣,四仰八叉地癱在客廳裏成堆泥,而放在電視機旁的時鍾顯示現在已經是七點了。


    夏季的七點天色還沒有暗,但也到晚飯時間了,沈天星的媽媽為什麽還沒回來?


    沈沐樹餓得不行,隻好蹲下用手指戳了戳二柴柔軟熱乎的肚子:“二柴,我餓了。”


    “我也……”二柴有氣無力地翻了翻眼皮,咽了咽口水,“我好想吃東坡肉,醬肘子,西湖醋魚,菠蘿咕咾肉,螃蟹大餐……”


    “打住。”沈沐樹聽著更是餓得不行,“那怎麽辦?別說她家沒有廚房,就算有,我也不會做飯。不如我們去找找她媽媽?這麽晚了,也該回家了啊。”


    二柴爸經常私下裏和二柴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吐槽二柴媽做飯的手藝,誇讚人類媽媽都是一等一的廚神,所以在二柴心中,媽媽這個詞就等同於美味佳肴,它立刻精神抖擻地跳起來:“好!”


    “但要去哪兒才能找到她?”沈沐樹微微蹙眉,據錢月月所說,沈天星媽媽是賣水果的,可s市那麽大,水果攤更是多如牛毛。


    “我是狗。”二柴鄙視地瞥了沈沐樹一眼,邁著小碎步在客廳嗅了圈,得意地挺起胸脯抖了抖,“follow me!”


    那是條很髒亂擁擠的小街道,因為白天的交易,現在地上滿是果皮菜葉,那些小攤販也在忙碌地收攤趕回家團聚。


    唯獨那一個角落裏的水果攤,亮著盞黯淡的橘色燈泡,係著藍布圍裙的女人不時給穿著製服的城管點頭哈腰。


    “許隊,這是今天新鮮到貨的雪梨和西瓜,你帶幾個回家給嫂子侄女,最近天熱,讓她也熬點雪梨水滋補滋補。”注意到許勇毫不遮掩的火辣目光,向晚晴手緊了緊,還是咬牙堆笑挑了些水果遞給他。


    許勇視線幾乎是貼在眼前那抹雪白上,手倒是接過了水果,卻拉著向晚晴的手不肯放開,那順滑的手感簡直讓他愛不釋手。


    他也是不明白,向晚晴那麽漂亮的女人,他老公竟然舍得家暴她,離婚後還把她們母女掃地出門,聽他老婆說,一分錢的贍養費都沒給。


    要是他有這麽個老婆,指不定怎麽捧著疼。


    想著他又不輕不重地捏了捏向晚晴柔軟的掌心,這才嗤笑一聲:“她那又黑又糙的皮膚,再喝幾百鍋雪梨水也是浪費,哪裏會像你這樣白嫩。不過別說,你這皮膚真是……嘖嘖,天天毒日頭底下曬著,還是水靈靈的,像剛剝殼的荔枝一樣。”


    說著他咽了咽口水,雖然不敢真做出格之事,可身子還是有意無意地往前貼上去占便宜。反正不占白不占,這女人為了在這裏擺攤,也隻能吃啞巴虧。


    附近的攤販自然看見了這一幕,但誰也不敢趟這趟渾水,忙不迭低頭收拾自己的東西,在心裏默默詛咒愛占便宜又好色的許勇早點被他老婆知道真麵目。


    向晚晴委屈得幾乎要哭了,紅腫著眼睛往後退了幾步,然而還是避不開那扇鐵門一樣的軀體,她想罵人,想打人,可在崩潰的瞬間,眼前突地閃過沈天星笑得甜甜的臉。


    不行,她要忍,她最寶貝的女兒還要上學,還要上歌唱培訓班,她必須在這裏擺攤賺錢,她不能得罪城管……


    那男人真是令人惡心,想吐。


    盡管隔得老遠,沈沐樹還是氣得渾身顫抖,看著被許勇欺負得無助的向晚晴手指捏得哢哢響。


    “二柴,你說什麽道具都能買是真的麽?”


    ☆、004


    【004】


    據二柴說,為了讓缺德獸在人類世界能夠完成各種簡單或難的任務,缺德獸商店裏有數以萬計的道具,包羅萬象,什麽都有。


    其實沈沐樹也不知道具體要買什麽道具,但她很想教訓一下許勇,一個大男人欺負無依無靠的單親媽媽,無恥。


    “道具很貴的。”二柴有些不樂意,回家它爸爸是給了它很多缺德幣,但要留著為以後的壞事買道具,現在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女人支出,它肉疼。


    而且做為一隻缺德獸,它並沒有對眼前的事有半點不滿,隻要人類做的壞事越多,它們的壽命就會越多。


    沈沐樹看出了二柴的想法,也不和它苦口婆心講大道理,隻幽幽搖頭:“算了,我本來打算好好教訓那個男人做為第一件開門紅的‘大壞事’,但你既然不舍得花錢,那還是算了。”


    聞言二柴眼眸瞬間發亮,對啊,欺負人也是壞事!它真是太累導致大腦不靈光,差點放過這個好機會!


    它立刻精神抖擻起來,從碎花小書包裏翻出類似平板的機器,解鎖點開了應用商店,然後把機器遞給沈沐樹:“樹樹姐,買買買!”


    它那突如其來的親昵稱呼,成功讓沈沐樹抖了抖,她接過機器,隻見屏幕上列滿了琳琅滿目的道具,每個都有名字。


    第一頁一共展示了八個道具,其中有個叫“群架必備戰神”的道具,就是上次沈沐樹被錢月月黨圍堵時二柴買的“白起”,價格十缺德幣。


    而二柴賬號餘額顯示,他還有八十八萬餘額……


    而另一頭,許勇還在使勁往向晚晴身上蹭,向晚晴咬著唇,突然瞥到現在已經七點半,靈機一動用力推了他一把:“許隊,七點半了。”


    聽到七點半,許勇的臉色僵了僵,一盆冰水很快澆滅了他那點不懷好意的暗火,他訕訕地提起那堆周邊攤販不收錢“免費”送他的瓜果肉菜,啃了口汁水香甜的雪梨:“那晚晴啊,我先回去了,明天見。”


    “王八蛋!”見許勇終於走了,向晚晴趕緊低頭咒罵一聲,用擦水果的濕毛巾狠狠擦著被他摸過的手背,因此沒有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帶著隻柴犬跟著許勇而去。


    沈沐樹跟在許勇身後,左拐右拐進了條明顯比之前幹淨許多的巷道,然後目送他進了棟燈火輝煌的三層樓房。


    很快,院內傳來女人高音喇叭似的罵聲:“好啊你,這麽晚才回來,是不是又去什麽地方鬼混了?”


    她要怎麽進去觀察情況呢?


    沈沐樹纖細白皙的手指在屏幕上滑了幾頁,總算找到了能用的道具:除了能遮雨,還能隱形的透明雨衣。售價五缺德幣。


    看著這極低的物價,沈沐樹毫不猶豫下了兩單,正疑惑道具會怎麽送貨時,屏幕就發出道瑩白的光亮,她和二柴立即變得透明,肉眼根本看不到。


    一人一狗不用交流,很是同步地在大鐵門即將關上時狂奔進去。


    許勇的家很大,進去便是寬敞亮堂的玄關,餐廳和客廳,為了犒勞他一天的工作勞累,他的老婆杜倩早做好了豐盛的晚餐,此時一家人正圍坐在餐桌旁吃晚餐。


    隻是氣氛明顯不太對。


    杜倩在許勇身上嗅了嗅,雖小卻閃著精光的眯眯眼在他身上掃來掃去,完全不顧旁邊還有兩個女兒,一把揪起他的耳朵罵罵咧咧起來:“老實交代,你身上又是哪個狐狸精的騷味?一股桂花香!老娘等你吃飯等到現在,要不是規定七點半左右必須到家,怕是你現在還在狐狸精床上下不來吧!”


    許勇以前隻是個插科打諢的小混混,全靠著杜倩的娘家,這才能搖身一變成為城管隊長,所以在杜倩爸爸還管事時,在他老婆麵前,是個十足的“耙耳朵”,俗稱妻管嚴。


    聞言他心裏盡管很想給杜倩一個大嘴巴,但麵上還是賠著笑,乖乖任杜倩揪耳朵:“哎呀老婆,瞎說什麽呢,隊裏有樹桂花今天剛開,我走來走去可不就染了點桂花香,你要是喜歡,明天給你折一大把回來!”


    “誰稀罕!”杜倩啐了一口,但還是忍不住為丈夫的貼心高興,全身的肉都抖動起來,黝黑發亮,許勇看著頓覺沒了胃口,又想起向晚晴那白嫩豆腐似的臉蛋,心猿意馬起來。


    沈沐樹就在旁邊圍觀著,見狀心思一轉,開始在機器上翻找她想要的道具,果然商店裏應有盡有,在翻到第四頁時,她就找到了心儀的道具:跟我說假話?沒門。售價八缺德幣。


    她唇角微微上揚,掃了眼使用說明,手指點擊購買,屏幕裏就飄出團淡綠色的光,她大拇指搭著中指,像彈玻璃珠一般把綠光彈向了杜倩。


    很快綠光從杜倩的耳朵鑽了進去,消失不見。


    “老婆,這是你最愛的涼拌豬耳朵。”許勇夾起一塊豬耳朵,麵帶微笑地放到杜倩的碗裏。


    杜倩很是滿意,正準備開始大快朵頤,耳邊卻傳來另一道許勇的聲音:“吃死你這頭黑母豬,都已經胖得像豬一樣了,還吃吃吃!”


    這是許勇的聲音?她捏緊筷子,卻發現許勇還是那般寵溺地注視著她,仿佛她是世上最珍貴的寶物,如此深情的好男人又怎麽可能罵她黑母豬呢?想著杜倩羞澀一笑,也夾了筷韭菜炒雞蛋給許勇:“老公,最近你辛苦了,多補補。”


    “嘖嘖,誰不知道韭菜壯/陽,黑母豬最近又欲求不滿,想我碰你了吧?做夢,老子今晚繼續裝睡,碰一下你簡直都生不如死。”


    下一瞬,許勇的聲音又飄進杜倩耳裏,她看了臉色的確有些僵硬的許勇,試探道:“老公,你剛剛說什麽?”


    “啊?”許勇嚇了一跳,以為他剛剛無意間把心裏話說了出來,趕緊大口大口吃韭菜雞蛋,“沒有啊,我說老婆你的廚藝真是太好了!”


    不對勁,杜倩眉頭皺成一團,耳邊還是剛才響起的話,最近一個多月,每當她有要求主動找許勇時,他的確都是一副熟睡狀態,難道他真是……


    她那火爆脾氣頓時上來了,磨了磨牙“啪”地放下筷子:“許勇,你今天到底去哪裏了?”


    “城管大隊啊。”許勇也很是不耐煩,心裏吐槽道,“傻娘們,騙你的!老子今天去看白嫩嫩的大美女了,不然整天對著你,遲早成太監!”


    “好啊!王八蛋!”杜倩自然又因為道具的關係聽到了許勇的心裏話,脫下拖鞋直接往許勇臉上掄,她身高一米六五,體重一百八十斤,力氣那是相當大,一拖鞋就把許勇的臉扇腫得老高,哭天抹淚地撒潑,“這日子沒法過了,你這沒良心的王八蛋,我抽死你上吊算了!”


    一時間,周圍的鄰居聽見聲響都默契地從屋裏跑了出來,隔著鐵門探頭探腦地圍觀著許家的單方麵打架,完全沒有去拉架的意思。


    這單方麵,自然是杜倩揪著身子單薄的許勇來掄拖鞋。


    “活該,狠狠打死這不要臉的東西!”這時圍觀群眾裏不知是誰小小聲說了一句,立刻引來了眾人的點頭。


    在許勇被杜倩揍得奄奄一息後,沈沐樹心裏的氣也消得差不多了,她揉了揉幹癟的肚子:“二柴,回家吃飯吧,好餓。”


    而二柴此刻捧著《實習進度表》上的那顆突然多出來的五角星瞪大了眼睛,它終於完成了第一件壞事!


    成功!


    “嗯,樹樹姐!”二柴合上《實習進度表》,撒著小短腿圍著沈沐樹轉了圈表達它的高興,“回家吃飯吧!”


    因為已經八點多,路上行人少了不少,夜晚的涼風也吹去了白日的燥熱,街麵此時已經被勤勞的清潔工認真打掃過,沒了瓜皮果屑菜葉子,倒是一改之前的髒亂差模樣。


    晚風吹起沈沐樹海藻似的濃密長發,美得就像行走的畫報,她慵懶地伸著腰,和二柴慢悠悠地走在人行道上,難得地享受著此刻的悠閑輕鬆。


    回到家時,已經差不多快九點,小小的房間亮著溫暖的燈火,桌上還擺放著一盤麻婆豆腐,一碗熱氣騰騰的三鮮湯以及兩碗白米飯。


    顯然是向晚晴回來了。


    沈沐樹下意識咽了咽口水,四處打量了一圈,卻並未發現向晚晴的身影,她糾結了很久,才小小聲喚了聲:“阿……媽?”


    “星兒,今天怎麽那麽晚才回來?”突地,身後響起溫柔的嗓音,沈沐樹回頭就看見向晚晴端著盤切好的蘋果從公用的廚房裏走過來,笑眯眯道,“媽媽給你留了最甜的蘋果,快洗洗手先吃飯。”


    她臉上沒有絲毫之前受委屈時的無助,但眼角還是微微泛紅,看得出她已經悄悄哭過。


    沈沐樹心底一軟,天下媽媽都一樣,就像她高考失利,隻能去讀普通的一本,媽媽明明很難過,可怕惹她難過,在她麵前還是同往常一樣嘻嘻哈哈,直到半夜她起夜,才聽到了媽媽壓抑的哭聲。


    “怎麽了?”向晚晴擔心沈沐樹看出她哭過,慌忙別過臉,匆匆往屋內走。“菜快涼了,吃飯吧。”


    下一瞬,一雙溫暖的手卻突地圈住她,沈沐樹把臉貼在她的後背,輕輕道:“以後,我會保護你。”


    ☆、005


    【005】


    一中是s市升學率最高的高中,每年至少會出一個省狀元,是無數家長削尖腦袋都想送子女就讀的學校,常掛在嘴邊的口頭禪也是“考入了一中,你的一隻腳就已經跨入大學校門了!”


    因此才早上七點,身著一中校服的天子驕子們已經朝氣蓬勃地陸續進入校門。


    沈沐樹走進高一三班時,明明還在嘰嘰喳喳討論熱播劇《放羊的星星》的女生們卻全部安靜下來,目瞪口呆地看向站在門口的她。


    今天太陽是從西方升起的麽?這個沒有一天不遲到的問題學生,今天不僅沒遲到,還提前半小時到校?!


    是了,在實驗班,沒人喜歡沈天星,不僅因為她和乖學生的她們格格不入,更因為她是唯一靠著唱歌特長進入實驗班的藝術生,她倒數第一的文化成績就是她的原罪。


    而沈沐樹渾然不覺同學們的異樣眼光,隻靜靜看向靠窗那組倒數第二排位置的男生,蘇讓。


    蘇讓一如她記憶中那樣,總是睡不夠,隻能趁著早自習之前那一點點時間,把頭埋在書本裏補覺,桌上的早餐再可口也不理,等醒了扔給她解決。


    清晨的陽光穿過開著的窗戶,溫柔灑到他身上,給他那頭柔順蓬鬆的黑發鍍了層淡金色的光芒,還有那無意間從發間露出的白皙耳朵,也被陽光照得透明發亮,讓人忍不住想要咬上一口。


    明明是毀人神器的校服,一米八五的蘇讓穿著卻煞是好看,雖然是最大號的校褲,他還是穿成了九分褲,修長的雙腿微微曲在課桌下,隱約可見那雙刷得白白淨淨,纖塵不染的球鞋。


    沈沐樹忍不住眼眸笑彎成月牙,那雙球鞋她記得,是蘇讓媽媽從國外給他帶回來的生日禮物,是他最喜歡的球鞋,每次穿過後,他都會仔仔細細地用牙刷刷得幹幹淨淨,不留一點灰塵。


    那時候她總是一邊趴在陽台上背單詞,一邊嘲笑隔壁院子裏刷鞋的蘇讓:“看你講究的樣子,是緊張女生票選校草時掉到第二位吧。”


    其實第二位是誰她根本不知道,也完全不關注什麽校草票選,隻是覺得和蘇讓說著話,連空氣都變得甜了許多。


    現在想想,十五歲的她真傻,竟不知道原來那便是喜歡。


    似乎感覺到了她的注視,一向不到上課鈴響不蘇醒的蘇讓突然迷迷糊糊地抬頭,白皙到幾近透明的臉被書頁壓了道紅紅的印子,一直蔓延到左眼淚痣的位置,給平日溫暖幹淨的氣質平添了幾絲生氣,連那顆被女生悄悄票選為一中最性感的淚痣都生動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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