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怪石嶙峋,像一頭頭暗夜裏張牙舞爪的惡獸,等待著時機便要飛撲而來咬斷人的脖頸。


    風吹過假山怪石發出了聲響,乍聽之下,竟似女人哀哀淒淒的哭聲。


    突然間,薑玨聽到東院深處傳來一聲尖叫,那是薑玥的聲音,他幾乎是頭也不回地就朝東院飛奔而去。


    可沒等他進到東院,就看見一人正緩步走出來,薑玨拿起燈一照,發現竟是鄭瑉,而他懷裏抱著的赫然就是薑玥!


    一看到薑玥,薑玨原先提到嗓子眼的心終於安放下來,他快步奔到鄭瑉麵前,喊了聲:“阿玥!”


    薑玥一聽到他的聲音,立馬從鄭瑉懷裏探出腦袋,朝薑玨伸出手,“哥哥!”


    薑玨將她抱過來,緊緊地抱著,沉聲斥道:“這麽晚了你怎麽一個人跑來這,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


    “哥哥對不起……”薑玥抽抽噎噎地說,“是那個奶奶要我幫她找東西,然後把我引來這的,那個奶奶平常很好的,我沒想到她竟然和穿紅衣的可怕姐姐串通好了,要對我……”


    “沒事了阿玥,沒事了。”


    薑玨又是憤怒又是心疼,他一雙眼冷冷地看向漆黑的東院,原先清亮的黑眸裏竟泛起了狠辣,如刀一般像是恨不得將所有試圖傷害他妹妹的人千刀萬剮。


    隻是他這滿是戾氣的眼神隱藏在黑夜中,所以薑玥並未注意到。


    反倒是沉默地站在一旁的鄭瑉,探究地看了他幾眼。


    薑玨這時也注意到了鄭瑉,不由皺眉問:“知府大人怎麽會在這?”


    沒等他回答,薑玥便亮著眼道:“是鄭哥哥救了我的!”


    薑玨一愣,又聽薑玥興奮地說:“鄭哥哥好厲害的,他用一把刀就把那個可怕的紅衣姐姐砍成兩半了,還掐、掐住了那個奶奶的脖子,然後……”


    然後她的眼睛就被鄭哥哥捂住了,後麵沒看到,不過當鄭哥哥的手移開時,那個奶奶已經不見了,其他也想傷害她的“人”嚇得全跑了。


    薑玨聽到這裏,看向鄭瑉的眼神愈發驚疑。


    鄭瑉對此並沒有多說什麽,隻淡淡地道:“先回我那吧。”


    ……


    回到鄭瑉的院子後,薑玨先是陪薑玥待在一處側院裏,等她睡著了才去主屋找鄭瑉。


    鄭瑉此時正閉著眼坐在椅子上假寐,一旁燭光照在他半邊臉上,為他原先陰沉蒼白的臉平添了些許暖意。


    薑玨沉默地站在原地一會後,突然道:“您也看得見……那些東西,就跟阿玥一樣?”


    鄭瑉聞言緩緩睜眼,臉上沒什麽表情,他淡答:“是。”


    薑玨又問:“為何您的府裏會有那麽多……您為何選擇住在這樣的宅子裏?”


    卻聽鄭瑉道:“並不是宅子的問題。”頓了下,“是我,無論我去到哪,住在哪裏,那些東西都會跟著我。”


    薑玨皺眉,“為何?”


    鄭瑉突然一笑,一那笑容卻森然得令人心驚。


    “因為,他們全是我殺的。”


    ☆、第142章 番外:前生因(下)


    他的臉在燈光下半明半暗,陰影將他原先清俊的麵容勾勒得陰森可怖, 泛著冰冷殺意的眼眸在陰影下幾乎看不見眼白, 如同兩汪黑洞,使得這張臉看起來猶如惡鬼。


    薑玨臉上有一瞬間的僵硬。


    鄭瑉盯了他一會,見他沒說話, 不由笑了出來, 道:“玩笑而已。”


    他單手支著下頜, 漫步經心地挑了挑燭火, “本官天生易招惹鬼物,這輩子的確也殺過不少人,是以那些玩意總纏著我,若不是因緣之下習得幾招術法防身,怕是也要被啃得骨頭都不剩了。”


    他抬起眼看向薑玨,“這宅子的西院裏多是些沒甚本事的善鬼,東院裏則全是厲鬼,夜裏鬼物橫行, 是以本官才讓人囑咐你們深夜別在府內亂晃, 更別去東院,沒想到還是讓那些鬼物逮了空隙, 險些讓令妹遭難,本官在此向薑大夫賠一句不是。”


    薑玨這次受了他的道歉,沒有閃避。他沉默一會,才緩聲道:“在下替大人診病以來,大人身上著實沒什麽大病要治, 這陣子也替大人將身子調理得完善了,加之年節將至,隻留師父一人過節,身為弟子實在過意不去,所以在下想,過幾日就帶阿玥回青山縣。”


    鄭瑉聞言手指一頓,淡答:“薑大夫若是在近日啟程,怕是回青山的路途中會遇上寒冰封河,還是留在平城過了節再走吧。”


    薑玨聞言微微一笑,“多謝大人提醒,既然如此,在下想等明日便啟程,趕一趕路,應該能在冰雪封河前回青山。”


    鄭瑉看著薑玨臉上堅定的神情,微微眯起了眼。


    半晌,他才道:“如此,便祝薑大夫一路順風了。”


    待薑玨走後,鄭瑉獨自一人坐在燈火前思量著什麽。


    他大老遠將薑玨從青山縣請來,的確不隻是為了治病,更多是為了那樁許家莊滅門案。


    當年許夫人難產,許家主從青山各地招來不少大夫,卻無一能替許夫人接生,許家主一怒之下宰了不少大夫,直到尋到了當時青山縣的名醫薑旻,也就是薑玨的父親。


    薑旻告訴許家主,大人和孩子隻能保一個,許家主卻放話要大人和孩子都保住,否則便要薑旻的命。


    可惜最後薑旻還是隻保下了孩子,許家主在喪妻之痛下便將薑旻也殺了。


    鄭瑉一直覺得許家莊的滅門案和大夫們被殺有什麽關係,畢竟殺人者用的是毒,還是天下難見的奇毒,而在這些大夫中,隻有薑旻對毒有所研究。


    會不會是薑旻知道自己會被殺,所以提前留了一手,又或者是薑旻的夫人在喪夫之痛下,拿了薑旻製的毒報複許家?


    可惜薑夫人在薑旻死後不久便難產而亡,隻留下了尚才八歲的薑玨和剛出生的薑玥。


    鄭瑉不是沒有懷疑過薑玨,可若真是當年才八歲的薑玨下毒殺掉許家一百二十六人,那未免太過荒唐,畢竟他當年才八歲,一個八歲的孩子,真的有這種本事和膽量?


    經由這段日子不斷的試探,鄭瑉還是沒有找到任何突破口,薑玨又表現得全無破綻,隻得讓他們走了。


    這對兄妹畢竟也是當年的受害者,尚還年幼便失去雙親,也是可憐,且鄭瑉並沒有毫無證據就將罪名加諸在這對兄妹身上的念頭。


    薑玨果然在翌日一早便收拾行囊帶著薑玥離開了知府邸,鄭瑉看著驟然空蕩下來,隻餘一堆鬼物的宅子,心中有股莫名的悵然。


    而他在轉身回院子的路上,遇見了幾個穿著黑衫的“人”。


    看著他們臉上惡意的笑,鄭瑉眸色微沉。


    這些東西出現在他麵前的次數愈來愈多,想來離他的死期怕是不遠了。


    他心中總有股莫名的不安,這一向平靜的平城,怕是要發生什麽大事。


    ……


    薑玨薑玥兄妹倆一離開平城,便馬不停蹄地趕路,望趕在冰雪封河前回到青山縣。


    可不巧的是,今年大雪來得特別早,薑玨等人果然如鄭瑉所言,在半途便遇見了冰雪封河,隻得留宿客棧。


    薑玥此時正坐在窗邊看著窗外雪景,她一雙晶亮的大眼認真地看著樓下的街道。


    薑玨走過來拍了拍她的腦袋,笑問:“阿玥在看什麽?”


    薑玥指著樓下,扭頭對薑玨道:“哥哥,街上有好多黑衣人,比平時還多!”


    薑玨聞言一愣,站在窗邊往下看,卻並沒有看見所謂的黑衣人。他心下突然一沉,“阿玥說的黑衣人是……”


    薑玥道:“就是把屋簷下的哥哥抓走的黑衣人。”說完露出害怕的表情,撲到薑玨懷裏,“哥哥,阿玥怕!”


    薑玨抬手摟住她,一邊輕聲安撫一邊看著樓下沉思。


    他想,阿玥說的“黑衣人”,應該是陰間拘魂的鬼差,當鬼差現身,代表有人將死,而如今鬼差突然大量出現,不就表示這附近將發生什麽大事?


    薑玨想的並沒有錯,沒幾日,他們待的這座城鎮果然爆出了瘟疫,才短短幾日便死了數十人。


    這裏待不下去了,此時又因冰雪封河無法回青山,薑玨無奈之下隻得帶著薑玥原路返回平城。


    彼時平城尚未淪陷,可鄭瑉也收到了南邊爆發瘟疫的消息,為防止瘟疫侵入平城,如今平城城門已發起了管製,輕易不可進入。


    薑玨有鄭瑉給的令牌,倒是順利地進入了城內,可這次薑玨沒有去知府邸,而是帶著薑玥住進了客棧。


    可沒過幾日,薑玨又聽見薑玥說:“哥哥,那些黑衣人又來了。”


    薑玨聞言心裏喀噔一聲,心想平城怕是也要淪陷了。


    剛巧在這一日,他與薑玥準備下樓用飯時,卻看見樓下不知為何起了暴動。


    走進了一看,才知道是有人突然高燒不斷,口吐白沫,疑似得了瘟疫,因此其他房客要店家將此人趕出去。


    店家正為難著,薑玨突然上前道:“若是將此人趕出去,此人在街上亂竄勢必加速疫情蔓延,此時應該找間空房將他隔離。”


    有人見狀不由道:“這位兄弟是大夫嗎?”


    薑玨點頭微笑,薑玥則躲在他身後大聲說:“我哥哥是可厲害的大夫,還治好了知府的病!”


    那人大驚:“知府?鄭知府?”


    薑玥點點頭。眾人聽此不由對薑玨信服幾分,於是聽從他的話將這個得了瘟疫的人送進了一間房內單獨隔離。


    薑玨又要店家找來烈酒用抹布沾了擦拭被此人碰過的地方,又要曾與病患接觸過的人用烈酒擦拭全身。


    之後他為自己做了些防護後,便提著藥箱獨自進了病患屋內。


    他的父親曾對瘟疫有所研究,他幼時看過父親的筆記,後來也曾歸納出一些診治瘟疫的方法。


    果然在他的治療下,這位病患的病情暫時得到了控製。


    可如此還是沒有阻止瘟疫在城中蔓延,鄭瑉下令讓未染上瘟疫的城中百姓往北邊遷移,此後封閉城門,將得了瘟疫與疑似得病的病患和其家屬關在了城內,自己也留下來坐鎮。


    為此城內一時民怨四起,天天都有人試圖闖出城門,卻被門前守著的士兵擊殺。


    薑玨已帶著薑玥住進了知府邸,畢竟比起外頭,還是這裏最安全。


    薑玨跟著鄭瑉天天在外頭奔波,試圖盡量抑製疫情,可到了最後見疫情愈發無法控製,薑玨突然向鄭瑉提了個建議,“大人也走,然後放火燒城吧。”


    鄭瑉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會從薑玨口中聽到如此狠辣的建議。


    雖然這的確是防止疫情朝別處擴散,能用的最好的方法。


    鄭瑉聞言沉默許久,忽然朝薑玨笑了下,這次他的笑容裏再沒了那股冷厲。


    “怕是來不及了。”鄭瑉一笑,拉起了自己的衣袖,薑玨就見他暗白的手臂上已經起了一片紅疹,有些地方甚至起了膿包。


    薑玨見狀不由瞪大雙眼,卻隻聽鄭瑉淡笑道:“別管平城了,你帶著阿玥快走吧。”


    “大人……”


    “快走吧,再晚就走不了了。”


    當夜,鄭瑉就陷入了昏迷,他的病情比任何一個人都來得更凶猛,薑玨在他身邊熬了半宿,而當他收拾完回到屋裏時,就見薑玥正抱著被子坐在床邊。


    “阿玥,你怎麽還沒睡?”


    薑玥眨眨眼睛,道:“我剛才在和鄭哥哥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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